• 在开始的地方说再见上一章:第 8 章
  • 在开始的地方说再见下一章:第 10 章

没等濮玉回答,濮玉的两位叔叔先开了腔。

“爸爸,公司一个萝卜一个坑,哪养的了那么多经理。”濮玉的三叔平时没甚爱好,就爱女人,女友天天换,却担心家族生意芙蓉里被濮玉分一杯羹。二叔比三叔奸猾,他没直接表示反对,只是低声说句,“濮玉不大喜欢做玉石生意吧。”

“爷爷,理由二叔三叔都替我说了。另外,我和Sean现在的状态我俩都很喜欢,结婚的事我们自己会安排。Sean一会儿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用早餐了。”濮玉起身,挽着Sean的胳膊离开。濮家大门关上时,隐约有碗碟破碎声传来。

“Aimee,你真没想过和我结婚吗?”清早,马路上车辆不多,红色悍马几个加速就驶过两个路口,遇到第一个红灯时,Sean突然说了这句。

“Sean,我现在嫁谁都是贻害后人。”一个就一年命的人嫁谁可不是贻害后人吗?何况她就算要害,也是要害那个人的。

红灯过,悍马一个冲刺,划出一抹红影,很快消失在马路尽头。

第十七章 Susie

【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另一个我,做我不敢做的事,过我想过的生活。】

杜一天看下表,离约定时间过去刚好十分钟。他抬头朝对面偷偷打哈欠的人笑笑,“老秦,濮玉大概路上耽误了,不如我们先开始?”

秦中瑞这个教务处主任最近一个礼拜就没闲过,忙完院系颁奖,就碰到教委突检四六级考场秩序,好容易昨天六级考结束,送走各级领导,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杜一天时,一拍脑门才想起来自己托了老朋友来学校做演讲。

秦中瑞也看下表,五点十分,“你确定不等她,她不会和咱俩炸毛?”

杜一天摇摇头,“她不是那样的人。”

杜一天说完,突然起身走向窗台。主任办公室的窗子刚好对着校园主干道,长长两道槐树的尽头,一抹红正朝他这个方向快速逼近。

悍马的车风吹扬起路旁走过女学生的裙角,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口哨混在夕阳的余晖中,散发着青春的味道。杜一天往下一指,“这不是来了。”

濮玉没进楼,就被迎出来的杜一天和秦中瑞带往演讲地点。她边整理裙角边和秦中瑞开玩笑,“老秦,请我俩就不怕教坏你学生。”

演讲地点设在蓉北大学的多媒体报告厅一楼。濮玉跟着杜一天到时,看到门口的宣传牌上写着:周二演讲内容《中国知识产权的前景展望和研讨探深》主讲人:永盛律行律师金牌律师 杜一天、濮玉。

101教室门口站了许多没捞到座位的学生,满当当的堵住门口,濮玉见了朝秦中瑞吐舌头,“老秦,按班级均摊人头参加讲座,你好歹给人家弄个座啊。”

秦中瑞一拍胸,“天地良心,蓉大法学院的学生盼你们这场讲座很久了。”

濮玉微笑,凭杜一天在律政界的名声,这样的场合倒真不夸张。至于她?无名小卒一个,有谁会盼呢?

演讲还有几分钟开始,濮玉和杜一天被安排在旁边的休息室等。杜一天喝口水,随口问,“你从不迟到,今天怎么了?”

“Sean医院出了点状况,我不放心他,在那里多耽搁了一阵。”濮玉摸着中指,听头顶挂钟滴答滴答的走。

“Sean?你研二时总去学校找你的那个?”

濮玉点头,“一直没和你说,我和Sean订婚了。”

挡箭牌自来没有特定的是针对谁的,她不想再让杜一天有什么想法,所以Sean只得再次登场。

濮玉却没想到杜一天会临阵撂挑子。

演讲本来分两部分,先是他上去讲一些国内关于维护知识产权法律法条的现存缺陷和可发展的前景,再由濮玉做延伸分析。可杜一天突然不讲了,这两部分就都落在濮玉肩上。

她为难的看杜一天,杜一天也为难的看她,然后指指嗓子。意思像是:突然失声,他也没办法。

没办法,濮玉只得硬着头皮站上了讲台。她吸口气,看了杜一天一眼,“同学们,首先请你们原谅我今天要代替你们期待已久的杜一天杜大律师陪你们度过接下来的时光,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你们的杜大律师昨天天刚刚打赢一场官司,所以现在他的嗓子突然打盹度假去了。”

濮玉做了个勒住脖颈的痛苦表情,自然而然把台下的嘘声化成掌声。

她松口气,调整下话筒位置,“杜律师这个例子告诉我们两件事,同学们知道是哪两件吗?”

“律师的身体也不是铁打的!”一个站在门口的男学生起哄说,没想到竟得到濮玉的肯定,她点点头,“这点的确是,律师也是人,也会生病,只有把自己的身体保护好,你才有可能维护正义。”

她说完,竟真爱惜嗓子似的拿起桌上摆的矿泉水喝了口。要知道,这种小型演讲时的矿泉水多半是摆设,没几个人真会喝。学生以外濮玉是没话讲了。

濮玉低着头,不介意台下渐起的议论声,对着话筒继续,“这件事告诉我们的第二件事是,律师是个艰辛非常的职业,这起案子结案只在一天,却是之前开庭十二次,取证二十余次,辗转近一年才有的结果。做律师,首先要记住的是,正义同样要靠汗水堆积起来,并不只是看谁牙尖嘴利。”

很久没站在这个位置,濮玉说了很多,她说了英美法系同大陆法系的不同,她说了同一个案例放在美国打你要把类似案例类比分析给法官听,在中国你只有把证据板上钉钉拍在法庭上才有可能打赢官司,他说了同样是大陆法系德国律师会这样处理,而放在中国国情下你就要走另一条途径。

多媒体教室里散发着百合幽香,一张张稚嫩脸庞一下把她带回在德国求学的日子,那段虽然艰苦却最踏实的日子。

“最后,我想把我的老师送给我的一句话送给大家——立法者三句修改的话,全部藏书就会变成废纸。而我们就是要在废纸中找希望的人。”

三秒钟沉寂后,掌声雷动。濮玉的脸微红,她准备下台,却被秦中瑞拦住,“还有提问环节呢。”

他朝濮玉眨眨眼,这个只算得上和他半个同校的师妹真是让他意外了。

濮玉忘了这茬,只得回去做她的俎上之鱼。同学问的问题比她想的中规中矩,这可能要感谢于她女性的身份。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问题,话筒传到第三排一个女学生手里,她正要问,从侧门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声,“都说律师最公正的就是心,如果爱人犯了错,你会原谅吗?”

那个声音让濮玉怔了一下,但她很快就恢复常态,“那要看他犯得是什么错。”

杜一天的嗓子等到活动结束时就“奇迹般”好了,不过濮玉倒不想追究那个。趁着杜一天陪秦中瑞和蓉北大学几个活动组织者谈话时,她的眼睛正略过久不散去的人群找着谁。

如果世界上没有声音百分百相同的人,那她几乎能肯定,问她最后那个问题的人是Susie,Dr.Robinson 的大弟子,巴黎校园里唯一让她惴惴不安于她和林渊感情的女人,也是她同林渊分手后自己亲眼看到又和林渊在一起的女人。

如果说这次回国,一切都在濮玉预料中的话,那Susie的出现,绝对成了唯一的变数。

Susie没找到,秦中瑞先把濮玉拽了过去。濮玉盯着一圈笑眯眯看她的人,心里突的一跳,“我是被谁卖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老杜把你委托给我,在到我们学校做一学期的客座讲师。”秦中瑞眼睛都要笑没了。

濮玉眼睛眯起来,“学长,还真把我卖了?”没记错,事前蓉大的讲师意向本来是杜一天。杜一天一手拍着濮玉肩膀,“律行的业务杂,我看你最近身体有些吃不消,脸色一直不大好,正好分出去些业务,再到蓉大这边换换环境。”

“那学长认为我分哪些业务出去合适呢?”濮玉似笑非笑。杜一天加重他在濮玉胳膊上的力道,不动声色凑近她耳边,“连订婚戒指都不戴的未婚妻,濮玉,你这个挡箭牌找的不称职。我一直都没放弃。”

他松开濮玉,爽朗的朝身旁一群学生干部大笑一声,“况且你现在比我受欢迎的多。”

“是啊,濮老师,你就来我们学校给我们讲课吧,你讲的比法学院的老教授有趣多了。”离濮玉最远的一个女学生大声说。濮玉有些哭笑不得,“法学院的老教授听这话可不会像我这么受用。”

没出校园的学生无论再怎样总有种没被世俗侵染的单纯,于是因为那个女学生的一句话,濮玉最终答应了这个差事。

夜晚的蓉北城总静谧在西城区学院路的沉寂,苏醒于东城区的一片灯火阑珊、月光明明之中。苍南兰庭二楼东首的包厢门口,打着红领结的领班弓手而立,不时驱走不明情况来这边打野食的女人。

林渊在包厢里坐了整天,面前桌上七七八八摆了一桌酒瓶,空的。屋里并不安静,墙上的背投电视循环在梁静茹那首《可惜不是你》上。

Susie推门进来时,忧伤女声刚好唱到那句“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后,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感谢那是你,牵过我的手,还能感受那温柔。”

“我的手一直都在,就是不见某人牵啊。”暧昧的紫色灯光下,Susie对着灯照照今天新做的指甲,美甲店老板的建议,水晶粉,的确显的活泼,就是放在自己这个三十二岁的女人身上,有种青春被老葱霸占的沧桑。

林渊眼睛有些红,抬起来看了Susie一眼,说声“来了”就又低头端起酒杯。Susie一屁股坐在他身旁,夺下酒杯,“Lin,为一个女人至于这么伤害自己吗?”

“谁说我是为了她?”林渊手一转弯,酒杯又回了手里,“我是在想什么时候对易家动手合适。”

Susie端详仰头喝酒的林渊,他领口开着,从脖颈开始露出一片肌肤一直延伸到暧昧位置,不得不承认,他一直是让她心动的男人。Susie理理裙角,把腿盘成淑女坐姿,“现在就合适,我让朋友查过,易家有间工厂就在你和宋都合作的那块地皮上,那家厂的制作量占了易家产量的20%,拿下他,够易老头肉疼一阵。不过,Lin,你确定要这么做?她迟早会知道,知道的话……”

“她已经恨我,我不在乎多恨一点。”

Susie笑了,“我今天去蓉大办事,还真见到她了,我就问她会不会原谅你,知道她怎么回答吗?”

“怎么……”林渊刚开口,一股血腥气沿着喉管直接冲了出来。

Susie吓了一跳,去扶林渊的瞬间,她脑子里想起一部日本电影中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肯定有另一个我,做我不敢做的事,过我想过的生活。

林渊和濮玉明明相爱,明明能拥有她可望不可即的幸福,却因为彼此的恨不能在一起。是了,濮玉知道林渊恨易家,可恐怕只有Susie知道,林渊最初也是恨濮玉的。

包厢很快空了,布满血渍狼藉的地毯上方悬浮的只有梁静茹若有似无的歌声。

可惜不是你

陪我到最后

曾一起走却走失那路口

感谢那是你

牵过我的手

还能感受那温柔

第十八章那一天

【当谎言的袈裟被掀开,下面的真相总是血淋淋的。】

林渊在消毒药水的味道中醒来,外面的天还阴着。都说人的情绪会随天气变化,林渊却把这场大雨当成老天爷看出了自己的不爽。

门从外面推开,百合的清香混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刺激他嗅觉,林渊胃部又一阵抽疼。Susie走到床边拿花瓶插花,她肩上发梢都沾着雨,湿漉漉的和花瓶里的白百合一样。她余光看到皱眉的林渊,冷哼一声,“Lin,你可真有出息,为了个女人就把自己喝成胃出血,如果哪天濮玉和那男的结婚,我是不是要做好你直接胃穿孔的准备?”

“蒙里来了?”

“来了,被我打发走。医生说你这次情况很危险,需要静养,你那个小公司交给他两天倒闭不了。”

林渊被Susie说笑了,“好歹也是个资产几十亿的‘小公司’。”

Susie想笑,却忍住了,她俯身蹲在林渊床边,拉起他的手,“Lin,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不喜欢我不要紧,你最后和谁在一起也不要紧,但濮玉真的和你不合适。”像是为了证明她这个论断,Susie咬着唇,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后才说,“我刚刚在楼下看到濮玉和她那个做医生的未婚夫一起去了妇产科,我想濮玉她是不是怀孕了……”

林渊知道,濮玉不可能怀孕,泰国的那次流血事件直到他还记忆犹新,所以他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

林渊不顾Tina阻拦闯进办公室时,濮玉正抱着杯热咖啡暖肚子。

七月的蓉北,两天暴雨过后,迎来一个欢快照耀的大太阳。屋里没开空调,林渊从门外进来感觉到明显的冷热温差。

濮玉喝着咖啡看资料,明天是叶淮安离婚案的第二次开庭审理,前天她就接到了法院通知开庭时间的电话,这个时间见到林渊,她多少有些意外。自己好像已经几天没见他了,这时看林渊,人瘦了些,衣服也没往常那样整洁,只是蓝眼睛依旧明亮。

她朝为难的Tina挥挥手,要她出去。房间恢复两人状态,濮玉抹了抹额头的汗,也觉出房间的热。

“林先生来是要关心叶先生明天的案子呢?还是世邦同宋都的合作进度呢?如果是离婚案,开庭审理,你可以到现场观摩。如果是合作案,抱歉,行里安排我了其他任务,这个案子现在我不参与了。”

“濮玉,你最好和我解释下这是什么。”蒙里把资料交到他手上时,林渊的大脑整整空白了一分钟,接着他想也没想直接开车冲到了永盛濮玉的办公室,而今天,他才刚出院。

濮玉放下杯子,指尖压着林渊丢来的那张纸滑到自己面前。一份医检报告,名字是她濮玉的。她的病还是被他知道了。

她收回手,手交叠在桌下,“我还不知道林先生什么时候有做侦探这种好兴致了,我……”话没说完,她直接连人带椅子被林渊推到身后墙面。

臂弯的狭小空间里,林渊的气息清晰暧昧,这让濮玉的呼吸开始艰难。对视几秒后,她先放弃,濮玉肩一垮,放下防备,“好吧,我病了,还有一年的命,林渊,我就快不能碍你的眼了。”

“濮玉,你还不说实话吗?”他是手捏上她肩膀,生生要嵌进去的力道,濮玉心一突,那件事终究还是被他知道了,也是,林渊想知道的事情,又有什么瞒得过他呢。

她闭起眼,努力压住眼睛里的热,“我曾有过你的孩子,死在出生那天。”

林渊的脸片刻怔然,抓住濮玉胳膊的力道也小了许多。迷茫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在他英俊的脸上时,濮玉听到他的声音,“什么时候?”

“五年前,八月十六。”濮玉笑容成了僵硬,她总忘不了那天,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九死一生,下身疼的早不是自己,孩子出来后半天没声息,过了好久,那个德国医生才告诉她。

孩子走了。

谁说回忆是没感知的,每每触及那段记忆,痛苦就像来自地狱般狠狠啃噬她的心。白色的医院,白色墙面,白皮肤的日耳曼医生留给濮玉的是段属于血淋淋的记忆,“孩子长到三个月时,我发现得了这个病,医生要我拿掉孩子再开刀,可我舍不得。我就想啊,再坚持一下,就一下,等孩子生下来再说其他。后来孩子没了,我的病也没办法了。”

“不过也没什么,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明明知道你是为了报复维堔才和我在一起,还执意生下你的孩子,不知这是不是每个陷入爱情的女人都会犯的偏执。”

“如果不是我发现,你是打算瞒我一辈子?”林渊的手虚虚的抓着濮玉的胳膊,再没一点力道。

“林渊,我的一辈子就只有一年了,瞒不了你多久。”

“濮玉,你真狠。”

“我们彼此彼此罢了。”

林渊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转身,“男孩儿女孩儿?”

“女孩儿。”濮玉愣了下,反应出他在问什么,她低下头,“六斤四两,如果活下来会是个健康的孩子。”

Tina站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现在把文件给濮玉送进去,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林先生,你走了?”她往旁边闪身,刚好看到林渊发青的侧脸。“林先生,你……”

Tina本来想问林渊是不是不舒服,可话都没说完,林渊已经走出去老远了。她摇头放弃,回身敲开濮玉的门,“Aimee,三组送来的资料……Aimee,你怎么了?”

Tina扔掉资料,几步绕到办公桌后面去拉趴在桌上埋着脸的濮玉。在Tina眼里,濮玉从来是干练的女强人形象,她从没见过哭泣的濮玉,潜意识里Tina觉得出事了,而事还和离开的林渊有关。

“Aimee,是那个姓林的欺负你了吗,亏我刚才还让他进来,下次再见他,我见一次,打一次!”

濮玉擦擦眼角的泪珠,在Tina胳膊上轻轻打了一拳,“谁欺负的了我,Tina我是胃痛,你能帮我买块码加朵的抹茶蛋糕吗?”

胃紧贴着心脏,每次濮玉心疼的受不了,她就拿甜食把胃填满,在把那些心疼挤得烟消云散。这个办法屡试不爽,如同濮玉一样百折不挠。

目送走Tina,濮玉拿着手机起身走到窗边。十三楼的高度并不足够览足这座城的全部风光,濮玉的视线被百米外两栋高楼拦截,更远的风景在水蓝色的玻璃楼体背后戛然而止。楼下是条城市主干道,日日如一的交通艰涩,濮玉这通越洋电话倒顺遂许多,2号快捷键按下没多久,那边就传来了温厚的声音,“Aimee,你打来的刚好,亚斯刚睡醒。”

“言太太,麻烦你了。”

接下来电话那边一阵沉寂,过了一会儿,一个干净的童声传来,“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