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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你狠。”她没好气地说:“转过去,先涂背。”

谢随乖乖地背过身,女孩将药膏抹在掌心,用掌腹的力量,轻轻地揉在他背部大片的淤青上。

这些淤青碰到还是会有感觉,谢随的身子下意识地抽了抽,不过他什么都没说。

寂白感受到他的疼痛,顿了顿,然后凑近他,边涂抹药膏,边替他吹拂着。

谢随感受着丝丝的凉意拍在他的肩胛骨处,清凉又舒服。

“小白突然对我这么好,有点不太适应。”

女孩没有应他,只是温柔地替他揉着药膏,谢随低下头,自顾自道:“那套西服,真的很好看,挂在橱窗里我一眼就看中了。”

“我不会一直穷下去,你信我,我能配得上你。”

谢随感受到身后女孩的动作忽停,他侧头望了望她。

女孩低着头,紧咬着粉白的下唇,刘海下,她紧紧闭着眼睛,眼泪渗出了眼角,沾粘着她细密的睫毛,泛着水光。

她单薄的肩膀颤栗着,极力压抑着,没有哭出声来。

谢随的心“砰 ”地一下炸开,碎得稀巴烂。

寂白的手还落在他硬邦邦的肩胛骨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哭腔被带了出来,把她呛着了,她咳嗽了两声,然后别过脸去。

谢随忍不了了,他翻身蹲到她的面前,紧抓着她的手,慌张地说:“我不乱讲了,你别哭!”

寂白使劲儿挣开他的手,不过谢随紧紧地抓着她,没有松开。

“小白,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好不好。”

他以为寂白是被他的话弄哭了,其实并不是,寂白已经忍了好久好久,只是在那一瞬间她骤然爆发了而已。

重生回来,她没有真心实意地掉过一滴眼泪,因为眼泪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是弱者的武器。

寂白要当强者,强者是不会掉眼泪的。

但是当她看到谢随身上这大片的瘀伤,前世今生所有的悲伤和委屈,一股脑涌上心头,她终于受不住了。

谢随不知道寂白心里的想法,他以为是自己乱讲话把她弄哭了,他手忙脚乱地用衣袖替她擦掉脸上的泪痕,心疼得眉头都蹙成了小山。

寂白兀自哭了一下,便收住了情绪,她将他拉了起来坐在身边,继续用药膏替他擦拭伤口,一言未发。

谢随垂眸望着女孩。

她眼周红扑扑的,睫毛被眼泪沾黏着,鼻息明显重了很多。

谢随从包里摸出纸巾,递到她面前,体贴地问:“你要不要拧鼻涕?”

寂白将他手里的打掉了,原本想绷住,结果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是个什么魔鬼啊!

谢随见她笑了,心情终于才轻松一些,他牵起寂白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小白,你是不是心疼我?”

寂白没有说话,她的手缓缓地展开了,抚着他胸膛的淤青,隔着炽热而紧致的皮肤,她能感受到胸腔里那颗沉沉跳动的心脏。

“你以后不要去打拳了。”寂白这句话说得分外认真,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重复:“不-要-去-了。”

谢随无可奈何地叹了声:“你随哥要挣钱啊。”

寂白敛着眸子,紧抿着唇,黑漆漆的眸子凝望着他胸口大片的淤青:“谢随,我养你。”

谢随被她“我养你”三个字给逗笑了,他低头笑了很久,牵扯身上的伤又有点疼,但他还是忍不住。

这小丫头片儿开什么玩笑呢。

不过当他看到少女眉宇间认真的神情,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嘴角的笑意僵住。

良久,他低沉地喃了声:“操。”

这他妈说真的啊!

“寂白,你知不知道你在讲什么。”

这还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她的名字。

“我养你。”

谢随咧咧嘴:“自顾不暇的你,拿什么养我。”

寂白认真说道:“你只管学习就行了,能不能考上好的大学都没关系,我我会努力,我会成为寂氏集团的继承人!”

说出这话的时候,不只是谢随,连寂白自己都惊住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和家里的姊妹兄弟争夺什么,他们的明争暗斗和她丝毫没有关系,她的初衷从来都是靠自己的本事独立,脱离她那个吸血的家庭。

成为寂氏集团的继承人,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条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人生。

寂白不知道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心里埋下的种子在这一刻破土发芽,她为自己的野心感到不可思议。

成为继承人,她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谢随的命运,她能让他们都过上更好的生活。

可是这谈何容易,寂氏集团旁系支脉众多,家里兄弟姊妹中佼佼者更是不少,这条路注定是刀口舔血。

谢随他妈都傻了。

寂白不好意思地回过身,将卫衣揉成团扔到他的身上:“你先穿衣服吧。”

谢随拿着衣服,怔怔地反应了好一阵,然后望向寂白,略带欣喜却又不可置信地说:“你他妈不会是想嫁给我吧?”

寂白没看他的表情,背过身说:“你才几岁你就想娶媳妇了。”

谢随快速地给自己穿上了衣服,又拉了拉她的衣袖:“我不想娶媳妇,但我想娶你。”

“哎呀。”寂白红着脸甩开他的手:“你这小孩,满脑子装的都是什么呢,想点正经事不行吗。”

谢随嘴角的笑意渐渐漫开了,他将寂白拉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并排地坐着,他知道寂白脸皮薄,于是不再说什么。

微风吹拂着轻薄的纱帘,阳光从缝隙中漫了进来,周遭笼着一层柔和的暖意。

静寂的医务室里,两个人的心跳都快得不可思议,空气有一丝暧昧的气氛渐渐发酵了。

良久,谢随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转过头望向寂白,不可置信地说:“我他妈是不是变成吃软饭的了?”

寂白狠狠地瞪 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爱吃不吃。

教室走廊一侧的窗户边,蒋仲宁忐忑地探出头,望着渐行渐近的谢随。

他将外套拎在肩膀上,口罩也懒得戴了,眸子低垂着,淤青的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不知道在肖想着什么。

蒋仲宁忐忑地唤了声:“随哥,没事吧。”

谢随睨了他一眼,没有理他,高贵冷艳地回了教室,照例翻出了英文书。

看了几个单词,他嘴角又弯了——

这小丫头片子,毛都还没长齐,还要养他呢。

丛喻舟趴在桌上,看着一个人坐那儿诡异微笑的谢随,嘴角抽了抽,干嘛呢这是

“对了,我可能短时间不会去拳击室了。”

两个男孩诧异地望着他——

“什么?不去了?”

“真的假的?”

谢随翻着英文单词书,随口说:“小白不让我去,再说,快期中考了,我得复习。”

俩人看谢随的目光,跟他妈见了鬼似的。

蒋仲宁愣愣地问:“不是吧,随哥,你玩真的啊,为了期中考这种东西,不去打拳了?”

丛喻舟说:“猪啊,人家的重点在前面那一句好不。”

蒋仲宁回想前面那一句是:“小白不让我去了。”

看着谢随这一脸欠揍的甜蜜表情,两个男孩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

“你俩这就好了?”

“嗯。”

蒋仲宁抚腿大喊道:“行啊,玩得这一手苦肉计,666。”

丛喻舟了然地说:“还是小白心里有随哥,不然你去使个苦肉计试试,看人家搭理你不。”

谢随心情相当愉悦,由得这二人插科打诨开他的玩笑,也不生气,望向窗外苍翠连绵的山隘,喃道——

“是,她疼我。”

她还要养他呢

那几日,寂白每天都会把谢随叫到空寂无人的小花园里,给他的伤口上药。

身上的瘀伤就算了,背上的那几块他碰不到的青紫,他这么要面子,估计也不会叫别人帮忙,只能寂白每日监督着给他上药。

丛喻舟看着谢随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提前半小时就开始守着教室正前方的挂钟,一分一秒地数着,只要下课铃打响,他第一个冲出教室。

谢随性子挺野,想让他答应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难如登天,譬如上药,之前几个兄弟好说歹说,他死都不肯去医院看看。

他骨头硬,觉得自己能扛,没有病痛和折磨能让他屈服。

寂白不过一句话,瞬间折断了谢随的硬骨头。

这可怕的爱情。

谢随一路狂奔跑到小花园,寂白已经坐在木椅上等候着,手里拿着一本古诗词小册。

她垂着头,侧脸柔和,鬓间几缕发丝被挽在了耳后,长长的睫毛覆盖下来,盖住了她深褐色的瞳子,看上去娴静温雅。

谢随看到身边的樱花树开得正盛,顺手折了一段夹着绿叶的樱花枝,走到寂白身畔,将花枝递到她的眼前,晃了晃。

几片粉白的樱花瓣掉落到了她古诗词的小册子上。

寂白惊喜地抬起头,望见了少年清浅微笑的英俊脸庞。

谢随将花瓣抖在了她的头发上。

“哎呀,你干什么。”

“看着特美。”谢随自顾自地干着“好事”。

寂白推开了他的手,拍了拍自己头发上细碎的粉色花瓣,说道:“胡乱攀折是要扣操行分的。”

谢随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浑不在意——

“你信不信,教务主任的小黑本上,老子的分数早就负了。”

“你好意思讲啊。”寂白嗔他道:“挣不够操行分,小心不能毕业哦。”

谢随跨上了座椅,蹲在女孩身边:“都他妈骗人的把戏,你还真信这个。”

“信啊。”寂白眸子宛如漾着水纹,清澈极了:“当好学生,不好吗?”

“有什么好。”谢随说:“你喜欢被管着?”

寂白阖上了古诗词的小册子,扬长了调子,漫声道:“我从小就被管着,如果没有人管我,可能还会不习惯吧。”

那可巧了,谢随从小没人管,想做什么做什么,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恣意放纵又孤独。

“假如没人管你,最想做什么?”他问寂白。

“我最想”女孩低头看着指间的樱花瓣,思忖片刻,说道:“我想脱光了衣服,去最最清澈见底的大湖里游个泳。”

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 束。

谢随嘴角咧了咧:“你这好歹穿一件泳衣。”

“”

“只是幻想而已,干嘛当真!”

谢随笑了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谢随,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他矢口否认。

“你想了。”寂白拍了他一下,嗔道:“你想了!”

“好,好,我想了。”

他在想她不穿衣服该是什么样子。

寂白起身想走,谢随连忙拉住她:“哎,给我上药吧,月底快到了,我嘴角这淤青,还没消。”

女孩将药膏扔他手里:“自己涂。”

谢随拧开药膏,像挤牙膏一样挤了一条在手上,直接搁脸上拍,寂白连忙拉住他:“谁让你挤着么多,是不是笨蛋!”

谢随笑着说:“那你帮我。”

寂白忿忿地坐下来,从他手里的药膏里扣了一米粒的量,揉在他嘴角的位置,一圈圈地揉开。

她轻柔的呼吸拍在他的脸上,混杂着药膏的薄荷清新,令谢随的心跳不可控制地加速跳动。

他又想犯罪了。

“谢随,你要是再敢对我做什么,有你好看的。”她一边给他揉脸,故意凶巴巴地威胁他。

“我不做。”谢随嘴角扬了扬:“看着你就行,老子自行想象。”

“”

她指腹突然用力按了按,谢随吃疼,“嘶”了声,凶道:“轻点!想弄死你男人吗。”

“你再乱讲!”寂白直接将他的脸颊捏了起来:“谁男人,再讲一遍?”

谢随被她捏得生疼:“你还真是当老子真的舍不得揍你了?”

“你试试。”

谢随扣住了她纤细的手骨,只要稍稍用力,便能让她松开手,不过他还是没有这么做,这是他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用力的女孩。

“我道歉行了吧,快松开,真的疼啊!”

寂白适时地松开了谢随,他忿懑地揉了揉脸:“以前也不知道是谁,怕我怕得要死,也就打量着老子现在疼你。”

寂白继续给他上药,没搭理他。

“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叱责从背后响起来,寂白身形一凛,她听清了这是她的班主任梁老师的声音。

寂白吓得手里的药膏都掉在了地上,连忙站起身。

“梁老师。”

梁老师从步道边走过来,他的身旁还跟着陈哲阳,陈哲阳手里拿着数学课本,或许是在向梁老师请教问题。

看着寂白和谢随两个人,他的眸子里透着一丝复杂之色。

梁老师见到自己班上的学生居然和谢随这种小混混待在一起,气得脸都绿了,怒声道:“你们在早恋吗!”

听到“早恋”两个字,寂白哆嗦了一下,这两个字对于高中生而言,杀伤力巨大,几乎可以说是某种禁忌的存在。

寂白回想起上一个被抓包早恋闹得全校皆知的情侣,一个留校,另一个转校,后果很糟糕。

寂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紧咬着唇,一言未发。

谢随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从包里摸出烟扔她身上,冷声道:“你是什么三好学生,管天管地还管老子抽不抽烟?行啊,挣操行分是吧,拿去,别来烦老子了。”

寂白微微一怔,恍然明白,谢随是在跟她演戏,这敏捷的反应力,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