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年好几家都有孝敬过来,我们家虽然不缺钱财花用,但也不可太过孤高自许,因此我只是折半收了,几年来也积下几千两银,过几日你和紫梨吩咐了,把银子散到铺子里,用做周济穷人用。”

黛玉心生敬意,起身恭敬应是,贾敏便道,“你爹爹这是教你周易里的道理,要知道盛极而衰、衰极而盛是颠扑不破的道理,将来你嫁人之后,不论多么得意,也不要忘记尚有多少不得意的人,乘着得意的时候多做些善事,将来或许就受益无穷了,你明白了?”

这种深奥的道理,一般小女孩未必能明白得了,黛玉却是心悦诚服,点头道,“女儿明白这个道理,凡事都不得做绝,否则将来说不定就深蒙其害。”

见女儿受教,贾敏和林如海对望一眼,各自笑了,林如海道,“这几家人都尚算忠良,只是才具不足,巴结我们家,一是看我们行事立意得正,二是看我们后头靠山硬。女儿你把这几个人家的名字记住,将来出嫁之后,也可看顾些个。”

黛玉应过,林如海便遣她回去休息,夫妻俩方洗漱睡下,两人躺好了,贾敏叹了口气,因道,“老爷,今日老佛爷把我单独留下,谆谆叮嘱了半日,全是要我好好教养玉儿,说得已是十分露骨了。直叫我尽管放心,不论玉儿喜欢哪个,都能成全,我心里有些难受。”

林如海忙道,“怕什么,虽说一般人嫁入皇家怕受委屈,但玉儿岂是和别人一样。老佛爷这般看重,谁敢压她?”话虽如此说,心里也是思量不休,只是太皇太后如此看重,却也难有金蝉脱壳之计,只是先措词安慰妻子而已。

父母忧心,黛玉却是不知,月明服侍她躺下后自己收拾了出门,那边云霁过来悄声细语地在黛玉耳边道,“哥儿已经睡下了,姑娘安心睡吧。”黛玉这才放心闭目。

第二日一家三口照常要随驾,孝庄把黛玉留在身边,两人心知肚明要有一番谈话,却都沉得住气,谁也不开口。孝庄老了,到底熬不过,先指一事把人都远远打发了,开口道,“玉儿,你看中了哪个,和我说。”

黛玉火冒三丈,正要反唇相讥,看到孝庄的白发,到底心软了,“老佛爷,你何必逼我。”

她这句话说的真情实意,孝庄叹了口气,也道,“不是我逼你,孩子,你嫁给谁还不都是一样?在这世上除了站到最高处,你又能去哪里。”她吃力地咳了几声,“你想嫁给谁?嫁给谁你都不会开心。云藻……你想想这个时代!”

黛玉一时无语,孝庄笑着指给她看新开的迎春,两人说些没要紧的话,过了一时宫人们慢慢的都回来了,黛玉便起身告辞。孝庄倒没让她和阿哥们玩去,只说下次再进来陪着说话。

天不从人愿,黛玉正是心乱时候,出了宫门那边迎面走来十阿哥,也是一付冷面,两人撞个正着,十阿哥大怒道,“死奴才,没长眼睛么!”

黛玉被这么一撞,倒是冷静了下来,她不欲和莽老十争吵起来,从善如流道,“是奴婢未曾留心,十爷慢走。”十阿哥这才气平,瞪她一眼,“你倒机灵,爷今儿高兴,去吧!”才十五六岁的人,已经学了老成样儿。

今日合该是有事,这边黛玉行了礼要走,那边穿堂有人厉声喝道,“老十!越发莽撞无礼了你!还不和林姑娘赔不是?”说着便几大步过来,黛玉回头一看,却是个眼生的青年,腰间系着黄带子,穿着五爪盘龙袍,脸上带着些怒火,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再回看老十,已经是低头受教的样子了,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倒还算服气。

黛玉心念电转,已经猜出来者是谁,作势下拜道,“奴婢见过直郡王。”

“快起来,你是大臣之女,怎能自称奴婢,别是被老十吓着了吧,”已被封为直郡王的大阿哥胤禔和气地摆摆手,“老十这孩子,就是莽撞,没什么坏心眼,你别往心里去。”

接触过的几个阿哥里,就属胤禔说话最是有条理有分寸,黛玉脸上不由带了笑,“哪里的话,黛玉先告退了。”她知道接下来做大哥的胤禔就要管教弟弟了,因此赶忙要走。

“不忙,”胤禔却止住了她,“老十,你向林姑娘陪个罪。别以为自己是个爷了,就四处横冲直撞!”

十阿哥犹豫了一下,面上掠过少许不悦,但却还是开口道,“林姑娘,是我的不是,你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黛玉哪会和他过不去,忙道,“小事而已,十爷不必放在心上。黛玉还要去给主子们请安,先告辞了。”

话一出口,她就知道不对,这个年代女子的闺名是十分隐私也十分重要的,老四和十三知道她的名字已经不太应该了,自己还主动告诉这两个阿哥,实在显得有些不稳重。

在心里暗骂自己有毛病,黛玉面上却是不敢再露分毫,匆匆忙忙请个安便走远了,待到晚间回家,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大阿哥胤禔和自己从未见过面,为什么一下就认出她了呢。

这个问题依然很费解,黛玉想了想,把所有事情都放到一边,默念十遍“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动”,自己吐纳呼吸,不多久进入梦乡。

第二日起,圣驾往扬州去,扬州知府飞马赶回去料理,林如海也不清闲,盐政不少事务要赶着处理出来好和康熙解说,因此日夜忙个不休。黛玉心疼父亲,每日叫厨房炖了补汤送去,这一日亲自在厨下看丫鬟收拾,那边却突然传来了好一阵嘈杂。

黛玉眉头一皱,正要叫人去查看情况,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下一刻,云霁狠狠地推开了木门,奔到黛玉身边低语。

“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刚才在衙门里厥过去了!”

冲冠一怒红颜为蓝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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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这一惊非同小可,立起身厉声道,“太太怎么说的!”

云霁终忍不住哭出来道,“太太午睡才起,一听这话六神无主,白杏嫂子做主请大夫去了。”

没想到自己母亲日常时候多么稳重,父亲一出事就软了,黛玉心里虽着急,却知道这时候万万不可以乱了阵脚,当下起身吩咐道,“叫人牵马来,你骑马带着我去衙门里,叫水明和白杏在这里收拾出书房做下处,把该用的东西预备好。走!”说着自奔到房里套了一件大披风,又带了顶兜帽,果然云霁已经预备下一匹神骏的马儿,见黛玉出来,一把把她抱上马,自己翻身上马坐在黛玉身后,一踢马腹便奔出二门。这马是林如海骑惯了的,一出门自跑向府衙,云霁不住催马,不消两刻便到了衙门口。只见得衙门口林发指挥若定,兵士分列两旁,不住有人跑进跑出,黛玉心头一松,这才觉得心跳不休,呼吸不畅。

那林发见玉雪上坐着个带着兜帽的人,忙上来道,“老爷无事!只是一时气急而已,姑娘请放心!已是派人回去报信了!”

黛玉听这么一声,心里舒畅不少,云霁跳下马,她也不等别人来抱,径自跳下马道,“林叔别动,我自己进去!”一扬披风,一马当先走进衙门,林发不敢让她回去,只得站着继续发配,那些个兵士俱都暗自赞叹。

黛玉一路走,一路有人惊,虽说她带了兜帽,但如此尊贵的小姐到衙门里来还是破天荒第一次,黛玉穿着披风带着兜帽,甚也看不见,也不理论,见白杏的夫婿林裕站在一所房子外头,连忙走过去,惊得一众小厮、清客连忙回避。云霁赶在前头喊了一嗓子,屋里走出许多闲人,新到的江南总督赫然在目,黛玉懒得理会,一闪就进了屋。

只见屋内燃着小火炉,上头焙着一小锅药,林如海靠在床头,身边坐着个银须银发的老大夫,正为林如海把脉,黛玉屏息静气,上前看了看父亲,见他面色红润,安稳闭目而眠,料来并无大碍,一颗心终于安到肚里。轻声道,“冒昧打扰了,父亲他——”

那大夫冲她安抚地一笑,轻声道,“令尊无事的,林姑娘尽管放心。”这大夫和黛玉也是早相识的,此时这么一笑,黛玉品出了些味道,不由道,“听说父亲是一时气急——”

大夫低声道,“盐务银两被总督解走了一半做迎驾用。”

难怪老爸要昏倒!朝廷在江南一年的盐税是上千万两!新任总督仗着自己是太子门人,素来横行霸道,没想到如今更是发狂到这个地步!迎驾,迎驾的银子也不该由盐务出!黛玉一时气急,站起身涨红脸憋了许久才气道,“也太不像了!欺我们林家无人么!”她按捺着心中的怒气,忍了忍又道,“多谢于大夫了,可能把爹爹移到家里去么?”

于大夫摇头道,“虽然没有大碍,但也不要移动为好,令慈方才已经遣人来看过,姑娘在此照料片刻,想来是会有人来接手的。”

这总督府内的客房怎么比得上自己家里的软榻,黛玉沉吟片刻,怒火又是上涌,这时她才明白了受制于人的滋味,就算她有千般手段,一个小女孩又能使出多少,也只有求助于怀柔了!

谢过大夫,把他送到外间去和云霁说话,黛玉自转身回房,看着病榻上闭目沉睡的父亲,暗自咬牙发誓,将来总有一天叫这些狗东西看明白,谁的靠山比谁硬!

纵使是怀柔手段也顾不得了,如今贾府还威风赫赫,林家在太子门人面前就抬不了头,更遑论将来贾家倒台后了。黛玉想了想怒气满腔,心里暗下主意,将来的夫婿,定要择选一个有才有能有靠山的硬牌子,任是谁来也不能欺负了去!

这就是怀柔话里的真意,她品味了一会儿,终于把念头抛开,到父亲榻前照料。

宪太太不能亲自来看,只是那些丫鬟们一波一波地进总督府,到得晚间林如海醒来,立刻备了软轿来接,黛玉跟着出门,谢过总督太太,自己也掀帘子上了马车,慢慢地随着父亲到家。一进二门,贾敏便笑着迎了上来,把林如海安顿睡下喝药,又喝几碗化痰去火的鸭子肉粥妥当打发睡下,这才安心出了上房,抹抹眼泪往女儿屋里去。

黛玉却是在弟弟屋里,小孩子如今已经会说很多话了,在地上跑来跑去,煞是可爱,黛玉一条条问奶妈子今日他吃了多少饭,登了几多次东,可曾哭,可曾吐食,奶妈满面恭敬,在小凳子上坐着一一回答,黛玉听了方满意,刚好见母亲进来,顺势起身道,“也劳累这么一天了,还不去歇着?”

贾敏唾她一口,拭泪道,“你父亲这样,我怎么睡得着!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苦!”

“是总督给气受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黛玉轻抚弟弟的头发,尽量答得漫不经心,好似真没什么大事。挡不住贾敏是多么称职的官太太,一听这话就竖起眉毛恶狠狠道。

“富察家是欺负我们没人在皇上面前递话么?怎么欺负你爹爹了,和我细细说来,我倒要看看是马齐马武有能耐,还是佟大伯厉害!”

黛玉这才知道原来林家和佟家暗通款曲,暗呼母亲深藏不露,忙委婉上前说了事情,几百万两银子不见了,贾敏不过是挑挑眉毛,只是心痛丈夫老实而已,想了一刻便起身道,“此事撕虏轻倒是不难,只是太子向我们出招,倒不好随便应他!不扳倒富察氏我不解气!”

扳倒富察氏岂是那么容易的?人家可是满洲大姓,简在帝心的满族支柱,就算如今满汉之分已没那么严厉,林家和富察氏正面对上也是不智,黛玉想上一刻,深知此事唯有从怀柔处走才不惹嫌疑,否则都要蒙上挑拨阿哥关系的黑锅,因正色道,“女儿也恨不得把马武挫骨扬灰,只是他也是别人手里的枪炮,依我看,此事和老佛爷打个招呼,让他们自己闹去吧。”

贾敏却不悦道,“我们贾家岂是易被人欺的?姑爷被气得仰倒,贾家不为我们撑腰?玉儿,你胆气却是有些不足了。”

黛玉心里却不明白母亲为何这么有底气,当下和贾敏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竟是难决。

卧富贵地思名利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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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黛玉起来,先到父亲榻前换了侍候,贾敏吃过早饭来换她,林如海已是醒了,被强令不许起身,在床上将养,却是还在发愁盐税银子该怎么好,想到最后都有把自家银子掏出先垫补上的意思了。

林家家财甚丰,却是因前明时是大地主,到了清兵进关,黛玉的太爷爷极有远见,把家财变现成银子埋到地下,几十年后天下太平,林如海取出一算,足有十五万两黄金,贾敏嫁过来后也是理财好手,在京里那几年不显山不露水的,放到扬州便大肆理财,盐政一年收益也有几万两,是以黛玉这几年让家里人出门搞的生意,全都不以赚钱为要,只是一周济穷人,二散布男女平权等新思想。如今仓促间计算起来,家里只能拿九十万两银子出来,多的却是不能动了。林如海又想别的招儿,黛玉见他发愁了一日,因气道,“爹爹只是怕与人争斗,倒让我也生气,富察氏敢欺负到我们头上,不叫他从此绕道,我真不服。”

林如海叹口气,无奈道,“别的事我可以不让,但山东遭灾,国库里又一时不凑手,正等着这银子救急。宁可事后再和他富察家算账,现在不能先误了大事啊。”

这一口窝囊气要能咽的下去,林黛玉就不是林黛玉了,到了贾府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周瑞家的冷待她还要嘲讽一番的,如今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爹爹被人欺负?她好言好语把林如海安抚睡下,自己立起身给贾敏使个眼色,两人到上房说话。

黛玉态度转变,贾敏自是欣慰,她在林如海面前装贤惠不说话,一回房便道,“你如今知道了?你爹爹以天下百姓为念,我不好说个不字,但谁欺负到咱们头上,不回手,真让我贾敏没本事了还!”

黛玉便道,“难道女儿是那忍气吞声的人么?只是富察家势大,咱们总得想个稳妥点的法子才是。”贾敏却不以为意道,“他富察家算什么,我们贾家、王家、史家、薛家不说,佟家和我们肝胆相照,南京的魏东亭是你爹爹的换帖兄弟,区区一个富察家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猪油蒙了心!”

黛玉听贾敏这么一说,不由得也是一晕,没想到自己家有这么大的能量,居然可以正面叫板富察家,她正要出谋划策把富察家搞垮,但想到父亲日夜以百姓为念,忙道,“这不急于一时,爹爹最挂心的还是那些盐税银两,娘你看——”

贾敏却无林如海那么高尚的情操,皱眉道,“银子,始终是要他吐出来的,只是圣驾后日就到扬州,闹得太大也不好看。唯有日后再设法了。”

康熙来了,却发现两个大臣在吵架,这的确不太妥当,黛玉皱眉想了想,计上心头,因便笑道,“妈,我有办法。”

贾敏看她一眼,悠悠道,“若是去和老佛爷诉苦,那就乘早打住。”黛玉不甘心道,“可不就是去诉苦?这又有什么不行?”

贾敏看了看外头,低声道,“老佛爷还能活几年?她去了之后,你向谁诉苦去。她去了之后你又怎么办?”她本来还要再说话,却咽住了。

黛玉呆了一呆,想了半日才道,“娘,若是女儿立意要嫁个阿哥呢?”

贾敏骇得手上把玩着的玉佩都跌碎了,站起身用力打了她几下,泪下道,“不许你自暴自弃!”黛玉也流泪不止。

两母女依偎了一会,贾敏道,“两年后,你是定要选秀了。到时候不嫁阿哥怕也不行,但这两年内,你若是遇到了可心的人,到时选秀时做些手脚,落选倒也不难。你再别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万事娘来周全……你看宝玉如何,贾家是我的娘家,若是你嫁过去,必定待你好。”

黛玉头皮发炸,心中叫苦,想了一刻才勉强道,“我却是没这个心思,若是遇到了就遇到,遇不到,就任凭天意安排吧,命里有,终究是有的!”

当下母女又抱着哭了一会,各自安歇。黛玉却又哪里睡得着?靠着床背咬着牙想了许久,云霁小心翼翼道,“明日还要去老爷跟前伺候……”

黛玉一摆手,“紫梨嫂子动身了没有?”

“明日破晓就走——姑娘——”云霁还以为是生意上的事,语气陡然轻快起来,黛玉也勉强一笑,着人去叫紫梨。

紫梨已经睡下了,听得黛玉找她,忙起来穿衣,急急忙忙地开了二门进来,到得黛玉床前,先左右一看,笑道,“姑娘的屋子也好久没进来了——”看着黛玉等她发话。

黛玉又寻思了一会,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四个大丫环一肃脸色,不言声出门,在门边站着把守。黛玉等她们出去,这才慢慢地道,“嫂子,蓝桃那边的事儿……如何了。”

蓝桃成亲后就和丈夫到外地去了,已是几年没回府里,只有紫梨常和她们碰面,闻得这么一说,紫梨知道事情不小,忙起身道,“已是在南京安顿下来了,我上次去看她,和邻居们都还和睦。”

黛玉闭了闭眼,自失地一笑,“那就好……狡兔三窟,我却不能全指着她了,杭州那儿,过上两年你把月圆安排过去,王嬷嬷也跟着去养老也好,她没个儿女的,也是可怜……”

紫梨大惊,想了想却不敢问,点头只说回去就访地方。她是黛玉的心腹之人,这几年为黛玉打理生意走南闯北,日子过的也是滋润无比,自忖黛玉到哪儿都离不开她,也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又和黛玉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走了。

黛玉目送她离去,也自披衣下床,叫进丫鬟们,云霁忙取件小袄儿披在黛玉肩头,黛玉坐到书桌前沉思片刻,叫找出玉版纸来,月圆见黛玉在书桌前坐,早拿了松烟墨不言声磨了一池子墨送到黛玉面前,黛玉沉思片刻,提起笔款款写了寥寥几句,拿过信封仔细封好,交给云霁,“方才紫梨出去,我已让她男人到二门外等着,你出去把信给他,他知道如何行事。”云霁一声儿不敢出,静悄悄走了。

黛玉冲水明笑笑,“服侍我安置罢!这可是正经安心了。”

要嫁人就嫁自己心爱的,找不到心爱的,就要嫁天下最尊贵的人,就算不爱,培养上几年感情还不是凑合着过!爱不爱又算什么,多少夫妻凑合着都过来了,自己怕是被宠得太骄纵了,居然连这层道理都到如今才想透!

人生在世,谁不要在名利场中走一遭,既然迟早要走,倒不如早走!

她嘴角含着微笑,终于是睡熟了。

滴水石穿绣艺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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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家起来,没过多久,外面慌慌张张来了一个小厮,在书房门外跪下禀道,“老爷,总督府把银两解回衙门了。叫人来通告一声。”

怎地今日马家人转性了?贾敏和林如海对望一眼,林如海却不忙着起身,只扬声吩咐请师爷们清点,又写了一纸便笺命人送到总兵府去,自己在家悠闲养病。

黛玉原先不解,贾敏悄悄拉着她道,“银子拿回来了,不多日就交割到户部,山东那边省却了麻烦,你爹现在才开始生总督府的气。”又望着她若有所思。“怎么过了一晚上,今儿他们就让步了。”

黛玉也不心虚,大大方方地道,“是我昨晚写了封信送给——”她附耳说了几句,贾敏难掩惊容,但见黛玉的笃定样儿,先把问题都放到心里,笑着嘱咐了几句,母女俩分手各自去做活。

如今宫礼宫规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嬷嬷无甚可教,不免打点精神预先教些自己如何梳妆打扮的事,黛玉的头发已经到腰这么长了,自己梳头十分费劲,正中嬷嬷下怀,也就慢慢的教她。如今黛玉刚学会给自己打辫子,离盘头还差得远,她也自嘲自己太娇惯。

上午学过这些,午觉后黛玉便到外书房去,林如海的师爷刘天望给她讲一时辰的书,但今日刘师爷还在盐政衙门揽总,她便自动自发拿起荷包来绣。几年下来,她的绣工有了十足长进,虽然不特出色,但亦可称得上中平。红莲从针线房来,顺手带了尺子量她的身形,笑称黛玉长大太快,衣服要多留些余地。黛玉和她说笑一会,拿出自己绣得的一方帕子给红莲看,红莲也赞好。

看过功课,那边月圆抱了一匹棉布过来,黛玉笑道,“总算要教我做衣服了?这粗布倒也节俭,第一件衣服,必定是不能穿的了。”

众人都笑,红莲面露自负,笑道,“别人的不好说,姑娘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且先做着瞧罢。”说着便教黛玉画线、裁剪、缝衣的顺序。黛玉前世也是见过看过的,拿着剪刀沉吟片刻,下手咔嚓咔嚓地剪起来,虽然剪歪了些,但好在还知道往外歪。

红莲道,“胆子要大,手要稳——姑娘再试试。”把那棉布往地下一扔,早有人来收了出去,红莲又剪了一大片布给黛玉。

黛玉试了几次,终于有点样子,红莲便道,“姑娘试试如何画出样子。”把布扬出来看她,这难不倒黛玉,她前世也看过裁缝裁布,当下拿起尺子按自己的尺寸,用白垩笔画出印记,大家都赞她聪明。

学了一下午,总算做好一个袖子,红莲笑道,“这衣服慢慢学也不要紧,都是一个理,姑娘这次做一个肚兜罢,到我那去选些料子回来缝给弟弟穿。”肚兜是最简单的衣服,黛玉红着脸和她去针线房,那些针线上人都过来巴结,红莲喝了数声才止住。

黛玉选了个白绫,红莲二话不说抱起一大捆给她,他人犹道不足,黛玉十分厌烦,给水明打个眼色,带着云霁先走了。

当晚她便开始做肚兜,先独立裁出一大块布,再在月圆的帮助下剪出头绪,又缝上带子,针脚也还细密,月圆笑道,“白绫倒是素净,扎上几朵荷花,再绣些鱼儿,我给姑娘也做一个?”说着剪出白绫三下五除二缝好,画出花样子给黛玉看,自己飞针走线就做起来。

黛玉知道这是月圆给自己画花样子,心里暗许,自己也慢慢地做去,二更方才洗漱睡下。第二日圣驾到扬州,不免又要去迎驾,还好康熙发话,到扬州就住在龙舟上,不预备行宫,这才没那么恶俗。

贾敏和黛玉照例是要求见太皇太后,孝庄不一会就叫进去,面带笑容地和贾敏拉了几句家常,黛玉在旁无聊,恰好看见胤禛闪身进来冲她招手,便悄悄退出去,胤禛站在甲板上等她,见她来了,寒暄片刻,便单刀直入问,“是你给大哥送的信?”

黛玉早预备了这一问,微笑道,“不是我是谁,你二哥心胸也太小了。”

胤禛在康熙前期是铁杆的太子党,闻言不免皱起眉,目光刀似地上下刷着黛玉,和数年前初见时仿佛天壤之别,黛玉才不怕他,看着外头的河面笑嘻嘻地又道,“你也要小心些,那年你在江南干的好事,他记在心里呢,对景了给你来一下,你比我难受多了。”

胤禛一时语塞,两人都知道太子突然传话富察氏发难,为的就是当年林家阴了他一招让他吃瘪,这些年康熙一直没有让他亲自接触政务,如今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了。胤禛当年在江南扳倒的几个大人物中,就有太子的门人,当时只想着公平,如今却是留了心病。

黛玉见他说不出话,福了福道,“恕我先告退。”想想太子心胸如此狭窄,忽有几分好笑,便自进屋去了。

这整件事看似没头没脑,但细心思量下来,却是早有伏笔。今年的盐税银子本来应该在康熙出京前便解到部里,是总督府发话要例行查账,康熙出宫之后,太子要银子,总督府等林如海在南京时先将全部银子运回,却又暗自使人偷龙转凤,林如海回来之后再猝不及防发难,若是没有那刘天望师爷心明眼亮,等银子运到京城再查出不妥,那可就掀起轩然大波了。太子的这一计,不可以说是不阴毒了。

昨晚林如海细细解说给黛玉听,个中关窍之多,让黛玉颇有耳目一新之感,更对自己父亲刮目相看。林如海一天坐在这个位置上,怕也是没多少人能把他扳下来。

不过,她自忖料理得也还算妥当,大阿哥和太子之间暗潮汹涌,虽然还没有最终爆发,但大阿哥自然希望握有一些太子的把柄。她故意把这封信通过太监送进大阿哥手里,其实信里只写了些许不要紧的话,却吓得太子在御驾中的线人连夜奔到了扬州。

有时候,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要紧,只要能处理妥当,事后再查证也不迟。

黛玉自笑了笑,却见那头胤祥自连接龙舟的黄板子上走来,面色颇差地唤道。

“林姑娘,和我走一趟。”

垂柳长柳丝惹情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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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是何等人也,尽管心中有些讶异,但面上还是笑着,和胤祥走到船头,只是静等他开口。想来他一向和胤禛亲厚,胤禛找了她说话,应该要和胤祥分享才对,怎么他又来发难了。

胤祥静了一会,仿佛下定决心了,开口道,“林姑娘,扬州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黛玉笑道,“多谢关心。”稳妥地以不变应万变。胤祥又想了想才道,“二哥的做法,令人齿冷。”他似乎是真决定了什么,话也说的顺畅了起来。“我和四哥却是也有些不同,四哥觉得他是君我们是臣,臣不能论君的错,我却……你说,我们谁对?”

这个十三阿哥,是急公好义,是天性聪颖,但是终究还是小了些,行事透着些不妥,不说别的,这么要紧的看法分歧,怎么好拿来问她这个外人?她还是当事人呢。黛玉想了想,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含蓄地道,“十三爷,这话是谁也问不得的,只看你的心呢,你的心怎么会骗你。”

隔墙有耳是一回事,轻信是一回事,按说两个人之间不过是君子之交,胤祥说这么深,换个人谁知道会怎么想。黛玉打量了眼胤祥,心里想想,若不是他太轻信,就是胤祥故意试探,因此也不多说,转了话题问他些别的,胤祥亦颇好奇这扬州的一大名产,却是不好问黛玉的,说了说也就各自散了,正好那边大阿哥胤禔走来,冲胤祥道,“皇额娘叫你过去,还不快去!”

清宫规矩,弟弟最怕哥哥,胤祥顿时不敢再言声,低头跑到船尾,却恰好有一队宫女走过来,他等不得了,那两艘龙舟之间相距也有个四五米,胤祥一跃而起,在船舷上轻轻一点,借力就翻了过去,胤禔哭笑不得道,“小猴儿!就是没个定性。”说着冲黛玉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过过两年也就好了。”

黛玉心里发毛,不接胤禔的话茬,又应酬几句,胤禔自告辞进去给太皇太后请安,黛玉也去寻母亲。

&&&&&&&&&

那边胤祥到了皇后船上,见自七阿哥、八阿哥和十四阿哥也在,知道这是皇后在关怀小阿哥们的饮食起居,他心中虽然不耐,但还是应付了一番,这才随指一事脱身出去寻胤禛。胤禛在自己舱里练字呢,见胤祥来了,漫不经心地道,“应该是她吧?”

胤祥因就笑道,“不是她是谁?大哥怕是也有数了,子清先生与夫人哪里会忍不得这一时意气。”他到底年纪还小,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反正打探出来了,也就不管别的,和胤禛说起别的。胤禛却是心事重重,好不容易送走胤祥,兀自沉吟片刻,才提笔给太子写信。

吾兄如晤,一别近月,弟念兄……前扬州之事,疑为马武自作主张……时虽近夏,犹有东风,风雨连绵之夕……

他的手悬在纸上,直到墨珠欲滴,才一咬牙继续落笔。

林氏女儿,性如烈火,然极得贵人喜爱,上自太皇太后,下至宫女,皆爱之如宝……

太子自有线人在此,此事瞒,是绝瞒不过的了,林家姑娘毕竟是还小,今日得罪了太子,将来又该如何自处。大阿哥羽翼丰满,难道竟是要……

胤禛想了许久,自失地一笑,袖了信款款步出舱房,皇子们和康熙住在一处,如今甲板上熙熙攘攘,全是等着康熙接见的官儿,一个个肃然无声垂头凛立,太阳照着顺脖子流汗也不敢动弹,胤禛才走出来,一股腌臜气息便扑面而来,他素性好洁,眉头便不由得一皱,差些就要掉头往下走,无奈信不能不送,也只得款款步出。

皇子随驾,随身都带着太监,为的是方便出入,可以服侍主子,高福儿正在岸上柳影里挥扇和别人说闲话,见胤禛冲他招手,忙到岸边接着,“哎呀我的主子,小心步儿——”

龙舟停靠的是天字码头,方圆数百米内站的都是兵士,胤禛把一个荷包丢给高福儿,随手信便塞了过去,因天气实是有些热了,便皱眉道,“瞧你这肮脏样儿,还不去找个地方洗涮洗涮!看了碍爷的眼!”

高福儿顿时苦了脸低声道,“这爷不发话,奴才哪敢动换……”他生得古怪,眉毛胡子本就向下耷拉,如今这么一苦脸,胤禛忍不住都要笑,虚踢高福儿一脚,骂道,“死奴才,还不下去!”高福儿忙一溜小跑向外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