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便是闲话家常的意思了,黛玉也觉得宝玉性情跳脱,要再找一个不着调的妻子,夫妻俩折腾起来越发没完了。因此含笑点头道,“你小时候和他也是常来常往的,哪里不知道他的性子,说得好听点,天纵奇才,性情放诞也是难免的,但叫他脚踏实地承担起一家人的担子,那就非得找个贤内助不可了,偏偏他们家门第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要找个门当户对性情又好的,那就难了。因此这几年只听说要找,却总没看中谁呢,你倒说来听听,我舅母看中了谁家的小姐。”

胤祥想了一会,因笑道,“这就不知道了,只恍惚听说是亲眷家的女儿,也算是亲上加亲。”

黛玉屈指算了算,几个适龄的女儿不是早定下了人家,就是要等选秀后才能说亲的。正要笑着将此事揭过时,心头忽然一动,想到了薛宝琴来。

薛宝琴在原书中本来也该出场的,但有了孝庄这只蝴蝶,大家都嫁得早了,黛玉也就没见过这个娇憨可爱的薛家小姐。而现在贾母已去,贾赦等人又分家另过,荣国府已是王夫人一家独大,她想挑个薛家的儿媳也是很自然的事。若不是王家没有合适的人选,恐怕还轮不到薛宝琴呢,她去年又从探春那里听说宝琴的未婚夫婿身子骨不好,连番病危,说不准这桩在书中只是言笑之间被提起过的亲事,在此时会成真呢。

她收敛了思绪,淡笑着伸出手拨弄着胤祥的手指,胤祥含着笑意扣住了她的,两人十指纠缠起来,紫鹃放下了床帐子。

过了半个时辰,胤祥起身用夜点,黛玉在床上赖了一会儿,也就下床到炕上和胤祥对坐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拿调羹搅着滚热的燕窝粥。几个得用的大丫环都远远地站在门口,或是做针线,或是在小声说笑。黛玉见是时机了,便笑着为胤祥添了个栗子小窝头,说道。

“今儿个进宫给老佛爷请安时,我看见八哥在老佛爷跟前诵经呢,一边读一边想事儿的样子,他能烦什么呀?莫不是皇阿玛上回让他办的差事给办砸了?”

胤祥似笑非笑地看了黛玉一眼,黛玉不觉有些脸红,她自知自己绝不是甘于闺中琐事的清朝女子,好在胤祥自幼在孝庄身边长大,也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大男人,不但放手把府中诸事交给她把持,更时常说出政事上的烦难与黛玉一同参详。如此几年下来,两人也自然有了许多默契,更不同于别的夫妻干坐无事,只能对看生厌。

“事也有一些麻烦,但还不至于办砸,八哥的差事已经快办完了,无非是搜罗一些奇珍异宝。只是他到底求好心切了,还是惹起了一点风波。”胤祥略微皱着眉头解说道,“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听四哥说,他为了要找那个什么周邦彦诗集,搞得琉璃厂鸡犬不宁的。那些店老板虽说不是手眼通天,但也是在琉璃厂经营了几辈子的人家,哪里不认识几个名臣的,这一来就落了话柄。正好他现在也是在风口浪尖,今儿在乾清宫就讨了个没趣,皇阿玛让他自个儿到老佛爷跟前领罪去,想想老佛爷当年的佳话。”

当年满清入关不久,孝庄曾向八大山人借阅过他珍藏的《眠鸭图》,此图是八大山人的得意之作,素来秘不示人,但孝庄竟也就真的借阅到了,在宫中赏玩了几天之后,又派人将这幅在后世价值连城的国画还给了八大山人。虽然八大山人对此事绝口不提,但几十年下来,早成了人尽皆知的逸事。康熙这么做要比打胤禩几板子来得更阴险一些,但又比龙颜大怒斥责胤禩要好,并且态度十分暧昧,看来终究是对那虚无缥缈,近几年越发传得沸沸扬扬的《周邦彦诗集》真品起了兴致。

“老祖宗也没说什么,只是叫他诵了几本经书罢了。最好笑是八哥还自以为得意,打量别人看不出来,一边诵经一边微微的笑,活像是得了多大的彩头似的。”黛玉轻笑道,看燕窝粥凉了些,便吃了一口。“也是,老人家一向对他不冷不热的,偶然示示好也就当真了。”

胤祥自从娶了黛玉后,大有成为孝庄独宠的势头,虽然四阿哥胤禛还是照样得宠,但四福晋乌喇那拉氏与孝庄就只是平常。算起来还是他们小两口得的实惠多,因此胤祥听了黛玉的话,便敲了她的手一下,微笑道。

“不可过于得意,皇阿玛还屡次说老人家过于宠我,日后我恐怕是难成大事了。”

康熙自己也十分宠爱胤祥,虽然不是当继承人看的,但对他也寄予厚望,几年前在胤祥婚前还命他单独祭祀过泰山。只是胤祥自己没有太大的争权心思——否则也就不会求取黛玉为妻了。这几年来凡有军事,胤祥必定是随侍在侧,与胤祯一起出谋划策的。而康熙一旦出巡,他也必定被带在身边,黛玉也是嫁过来了才知道每到春夏之交康熙都要出门走走,只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微服简从,也就只有胤祥、胤祯、胤禄是每每都要带出门去的。几年下来,怡贝勒府是从不愁钱财使用的,尽管康熙也被胤祥惹怒过几次,但最爱罚俸的皇帝居然次次都只是斥责了事,可见胤祥圣眷之隆了。

黛玉吃了几口粥,感觉微微有些饱意就把碗推到了一边,她怀孕得早,才成亲不到两个月就怀上了小孩,还是双身子,虽然苦没少吃,但反而拉近了夫妻感情,身体也恢复得不错。只是怀孕时吃什么吐什么,生生把胃口败坏了,现在吃什么都只是一点点,胤祥搜罗了不少美食方来都没见改善。

“皇阿玛也只是说说罢了,”她擦过嘴,笑着冲胤祥道,“话说回来,你也别和我绕圈圈了。八哥被发作,只可能是因为一个原因——又有哪个重量级大臣上书支持咱们的八贤王啦?我猜准是马齐,今儿他女人进宫来请安了,我在路上撞个正着,和她寒暄了几句,她说马齐总算回京了呢。”

“在西北呆了大半年,一回来就着急着慌地上书力捧八贤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八王这派的。”胤祥没好气地道,“平时看八哥也算聪明伶俐,到底是上不得大台盘,怎么一到关键时局举止失措。比起来真是大哥稳重得多了,虽然也是下作得可笑。”

“依你要怎么办?这时候本来就忙着拉人站队,姿态难看点也是难免的,皇阿玛若是计较这个,当时平三藩时他的姿态也不见得好看到哪里去,终归是这句话,他老人家的位置得来太轻易了,难免就看小了儿子们。你们这些龙子凤孙,也实在是不像他。”黛玉冷笑道,胤祥又敲了她的手一下,挥手示意乐珊过来撤走炕桌,歪到了黛**上,黛玉随手理了理他辫子上的穗子,笑道。“我时常想着你要是留起头发,穿上汉家衣裳会是什么样子,听说现在不少上三旗的子弟也都留了发呢。”

胤祥拿住妻子的手把玩了起来,嘴边露出笑,轻轻道,“快了,皇阿玛也想着这事儿,当初让上三旗剃头只是权宜之计,为的是显出他们的尊贵,安抚一下当时的旗主。现下旗主已经是他本人了,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堵不如疏嘛——照我看,他也好奇得很,他要是留了发会是什么样。”

黛玉不禁失笑,又和胤祥谈了些朝中宫里的琐事,想起元春近日病势渐笃,便叹息道。

“这宫中的人情真是薄如纸张,帝王的恩宠也变得太快了些。贾庶妃前几年在宫中还是说一不二的角色,连德主都吃过她的哑巴亏,前儿我从西二长街过,绕到静心阁去时才知道她病了有一段日子了。我看她吃的用的竟都大不如前,说起来才知道,皇阿玛也有大半年没翻她的牌子了。”

胤祥不屑地轻哼了声,“你那个大姐姐是个不懂事的,宫里的水深着呢,自从佟皇后去了,越发是一滩浑水。她也是被宜妃当了枪使,这几个主位之间看起来和和气气的,私底下的龌龊事可不少。”

后宫之中从来不少这些争斗,尤其是荣妃惠妃德妃宜妃这后宫四大金刚的明争暗斗更是旷日持久,黛玉也是这几年来才了解了一些个中内情。不过敏妃与康熙的关系早已不咸不淡,仗着还有个得宠的胤祥,在宫里还算是受人尊重,她与德妃住处相邻,也就和德妃走得近了一点点,大部分时间都还能把自己撇清出来。微妙之处就在于德妃明显偏宠十四阿哥,而胤祥却和四阿哥走得很近,而四阿哥虽然也算是皇后养子,但毕竟在佟皇后死后被拨划给了德妃。皇家人内部的关系,的确是错综复杂得可怕。

“是了,弘晖的生辰就快到了,虽然是没到十岁,但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日子,你过两天到四哥府上走走。带些小玩意过去,就当是我们为他过生日了。再有四哥前儿问我要些药材,我已是应了下来,你也一并打点出来带去就是了。”胤祥闭着眼吩咐道,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笑了起来道,“四哥今儿还和我说呢,弘晖年纪虽小,但也背得了好几本书了。”

胤禛与胤祥的感情素来不错,弘晖去年一场大病,几番险些夭折,终于大好了,却又不知道谁给他吃了点零食,肠胃禁不住折腾,当下就大吐起来,险些呛死。当时一众人等都慌得不行了,黛玉恰好在雍王府做客,她也不顾忌讳,招呼医生一同上前,又是拍又是抠,终于那口气顺了过来。乌喇那拉氏赶回来后吓得腿都软了,握着黛玉的手只是垂泪,至此两边女眷的来往也就亲密了起来。为了这事,黛玉还被康熙夸奖了一番,在宫中的底气也更足了一些。

“我自然知道,早就预备了弘晖喜欢的西洋玩意儿,上个月刚从广州上岸的,好几个机关活动人偶,弘易和虹爱都不喜欢这个,干脆全送给弘晖了事。”黛玉边说边冲乐珊挥了挥手,乐珊知趣地取出一个紫檀木盒送到了胤祥面前,揭开给他过目。

胤祥就着乐珊的手看了看,不在意地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再添几样也就是了。”说着,又闭上了眼睛。“给爷揉揉额头,明儿又要进宫听课,什么时候才能办差呀。”

黛玉忍住一丝好笑,胤祥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再去和小阿哥们挤在一起上课难免无聊,偏偏又还没有什么正经差事。只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被底下人催得极了就去几天,今天康熙谈起弘易,必定也是问了胤祥的学业,看来这几天他是得进宫念书去了。

第二天早上,黛玉起身打发了胤祥出门,派人去孙家送了信请迎春明天过来做客,想着与湘云、探春、惜春也是好久不见了,便让紫鹃去贾府给王熙凤传话,也好回家看看。而其他人就由婆子们统一通知,考虑到弘晖生辰前几天她都不得闲,而生日礼物总不好当天再送给人家,她便吩咐套了车,往雍王府去了。正好在雍王府门口与十四福晋的马车碰了个正着,黛玉下车后便到一边的回廊上等了等,待十四福晋下了车,才与她并肩往里走。

“今儿个倒巧了,人到得齐全,十三嫂也是为弘晖生辰的事来的吧?往后几日要打发爷出门,又是宜主子的生辰,也要进宫走走,怕是都捡着今儿来了。”十四福晋完颜翠笑着招呼道。

黛玉冲她点了点头,打量着完颜翠的装束,微笑道。“明儿我娘家有事,宫中又有这些事儿要忙,便捡了今天过来看看小弘晖,我和这孩子倒投缘的。”

说话间,乌喇那拉氏已经迎了出来,这位出身高贵的四福晋长得温婉可人,算不上人间绝色,却也自有一股贵气,她笑着拉起两人的手,感谢她们为了弘晖特地跑这一趟,便把两位皇子福晋让进了正院西厢。

雍王府四福晋相聚

虽说雍王府的陈设一直十分简朴,但乌喇那拉氏到底是嫡福晋,堂屋里的陈设也是颇为华贵的。西厢一进门处放了个紫檀木镶嵌大理石屏风,上头天然生成的人物画十分雅致,黛玉转过屏风才瞧见五福晋他塔拉若莹与七福晋那拉永华正坐在炕上唠家常呢,妯娌们见了礼,若莹先问起了弘易与虹爱的情况,那拉永华这几年行事也大方了许多,含笑夸奖起了小弘晖。

说过了这些类似于寒暄的话语,奶妈子就把弘晖带到了西厢房,女眷们便拿出礼物哄他开心。弘晖自小便聪明伶俐,在孙辈中很得康熙的欢心,妯娌们很少有不喜爱他的,尤其是他大病初愈,被康熙称赞为有福之辈,就算是心中有话,这些福晋们也会在面上保持和老爷子一致的立场。乌喇那拉氏和五福晋、七福晋、十三福晋素来比较亲厚,十四阿哥毕竟也是四阿哥的同母弟弟,因此这几个福晋是亲身过来看望弘晖的,其余人也都有礼物送到。

黛玉准备的礼物并不是最出挑的,但弘晖却相当喜欢,这孩子懂事伶俐,黛玉对他也是有几分真心喜爱的,见弘晖已经被奶妈抱着挨着圈儿谢过了婶婶们,便把他搂到自己怀里逗他玩儿。乌喇那拉氏在炕上与他塔拉氏、那拉氏并坐,黛玉独坐在西边的太师椅上,而雍王府中的侧福晋等人还能在她下首陪坐,还有好几个格格就只能站着侍候了。

大家说了一会话,黛玉见在乌喇那拉氏身边站着的钮祜禄氏面露苍白,便笑着问她道,“钮祜禄妹妹,你这是怎么了,说起来,我上回在十四福晋府里见着了你母亲,她气色还不错。”

钮祜禄氏此时还是十四岁的小女孩,身量没有长开,长相只是平平罢了,看起来在雍王府中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听得黛玉此话,她嗫嚅了一下,先胆怯地望了眼四福晋才轻声道。

“劳怡福晋惦记了,红儿感激不尽。”

黛玉笑了笑,冲四福晋使了个眼色,乌喇那拉氏便道,“好了,红儿你身子不适,就回房好生歇着吧。爷今儿在外头用饭,你们不用过来伺候了,都下去吧。”

两个侧福晋耿氏与李氏都站了起来,因李氏的儿子弘时也被奶妈抱了过来,乌喇那拉氏便道,“李妹妹把弘时带到你那里玩一会儿也好的。”说着,又对耿氏点了点头,耿氏笑着先走出了屋子。钮祜禄氏与年氏早不言声退了下去,黛玉便起身坐到乌喇那拉氏身边,笑道。“四嫂,我有些饿了,上回在你府上吃到的奶豆腐味儿很正,免不得我要馋嘴一回了。”

乌喇那拉氏忙笑道,“这怎么没有。”便冲身边的大丫环吩咐道,“把奶豆腐装几抽屉,给几个福晋捎上。”丫鬟们应下了,乌喇那拉氏又连声吩咐厨房做菜,因今日几个阿哥都在宫中用饭,要留福晋们在她屋里吃顿便饭。

这边弘晖也闹着要到外头去玩,奶妈子便把他带出去了,屋子里只有妯娌几人,完颜翠先抬眼看了看窗户外头,见弘晖圆滚可爱的样子着实喜人,便欣羡道,“我是个没福分的,十四阿哥独宠舒舒觉罗氏,十天也难得在我院子里歇宿,有时看着弘春那虎头虎脑的样子。我就羡慕嫂嫂们膝下都有子女。”

乌喇那拉氏微笑道,“十四弟妹比我们晚进门三年,一时没有消息也是自然的,说到我们这几个人里还是十三弟妹最有福气,不到三个月肚子就有了消息。”

那拉永华也道,“说的是呀,我膝下虽有女儿,但终究比不上儿子是个依靠。旗人家姑奶奶尊贵,爱新觉罗家的女儿却是不值钱的。”说着便掏帕子道,“这是弘晖的好日子,本来不该掉眼泪的,四嫂别放在心上。”

黛玉微笑起来,冲乌喇那拉氏使了个眼色,乌喇那拉氏便大大方方地一笑道,“是五弟妹上回说漏了嘴,她是个有心人,生怕伤了妯娌间的和气,便求我周全周全,别让这事儿被别人听了去。这也是积阴德的好事,我就应了下来,十三弟妹可别生气。”

他塔拉氏也道,“是我一时嘴快,没问过十三弟妹就说漏了嘴,七弟妹与十四弟妹一向都是老实的,必定会领十三弟妹的情的。”那拉氏与完颜氏都放下手帕,目光灼灼地盯着黛玉直瞧。

黛玉忍俊不禁,其实这事说穿了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只是传播开来了对她是有害无利,因此孝庄和她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她会帮乌喇那拉氏推算纯粹是因为钮祜禄氏入府之后,黛玉多少有些顾忌她若提前怀孕产下弘历,那她的一点小心思也就无用武之地了,便要了乌喇那拉氏的小日子,给了她两三个月的行房日子,乌喇那拉氏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还真让胤祯在那段日子里都宿在她院子里。三个月后还真就摸出了身孕,她是个省事的,从没把事情传扬出去,只是到底纸包不住火,五福晋他塔拉氏不知怎么地得到了消息,背了人打点了大礼来求黛玉,黛玉被她缠不过,便也为她推算了几个合适的日子,正巧也合该他塔拉氏有运气,又是一炮中奖。细细想来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些福晋身边哪里还少得了医生?受孕环境自然是有的,只是没有后世的知识罢了,当然,运气自然也是有一点的。

自此之后,她就知道这秘密快要不再是秘密了,话说回来,八阿哥胤禩这些年来与胤祥的关系虽然不咸不淡,但他和郭洛罗氏的感情黛玉是看在眼里的,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也愿意帮这个性如烈火,娇艳如花的八福晋一把。只是人家没有求到头上,她不好贸然开口罢了。事情对她来说是举手之劳,但人情可就大了,看七福晋和十四福晋的表情,也难怪四福晋会为她先答应下来,这可比救上几个人的命都来得见恩。

“既然四嫂都这么说了,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微笑着喝了口茶,“稍后七嫂与十四弟妹把诊籍与小日子抄录下来送到我府上也就是了。四嫂五嫂若有什么需求,也就照此办理——天家媳妇难为呀,不但要为夫君生育嫡子,还要管着府中的事务,连保胎都不能安心,这可是大忌,在怀孕时可要少思少虑得为好,还有许多禁忌,待我一一说给嫂嫂们知道。”

第二日早上,胤祥一早就起身进宫听课去了,他身边跟着的太监高大全是极省事的,不消黛玉格外吩咐也知道带上添减衣物,因此黛玉早上是不起身打发他出去的,她这几日腰骨酸软,在床上多赖了一会才起身用膳。待到用完膳,紫鹃、素贞、乐珊、乐海等四个大丫环便捧着账本、笔墨纸砚与各色用具站到了她身前,黛玉在炕上靠了,媳妇子们依序进来回事。

这几日没什么大事,有些人情往来也都是有成例在先的,且十三贝勒府有个好处,黛玉几乎是称霸府内,胤祥成婚三年多来也就是收了两个侍妾,都是敏妃在黛玉怀孕时赏的,虽然是婆婆赏的,地位较为稳固,但好在人都十分老实,姿色也不过平平。黛玉对她们倒是宽厚,月钱都是足给的,吃穿用度也并不曾亏待,唯独就是等闲不许到正院露面,平时没事绝见不到胤祥,也不能出门,所喜她们也都老实。王格格的母亲这几天做寿,她想回家一趟,黛玉思量着她也有一年多没出府了,便答应了下来,把她叫到跟前打量了一番,见王格格只穿了一件桃红袄子,头上也没什么花饰,便微微皱了皱眉。乐珊会意,忙叫人给王格格找几件时新的颜色衣裳,黛玉又赏了她五十两银子使用。

王格格千恩万谢的出门去后,便是家下人来汇总报档,第一年黛玉发动全府人强迫识字时胤祥还笑话她异想天开,各府更是传为笑谈,如今各处钱粮物品进出都由各人亲笔上档画押,全府都被管得严严实实,众人方才知道她的手段。因此黛玉如今倒也省事,除了几本重要的帐之外,其余账本都由忍冬、连翘、白芷、素瑾四人审阅,紫鹃素贞抽查,到了年底各处对账时,有错有漏再追究到个人头上。轻则罚赏,重则罚俸,再屡教不改的就查处了差事赶出去。这几年来十三贝勒府被她管得是滴水不漏,就连康熙都听说了这个法子,夸奖过黛玉的巧思。

自鸣钟敲过九下之后,客人们陆续都到了,迎春就住在附近,是最先到的,还带了儿子过来与弘易一同玩耍。她这几年略微丰满了一些,气色倒是还好,孙绍祖虽然贪花好色,但黛玉时不时就打发人送送东西,又是请迎春过来说话的,他也不敢过于放肆。前几年迎春生了嫡子,两夫妻虽然磕碰不断,但倒也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湘云与探春联袂而至,卫若兰这几年一直在京中做官,夫妻感情和睦,但湘云迟迟没有身孕,这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黛玉虽然有心相帮,无奈打探之下,发觉湘云的问题并不在行房日期上,也只得爱莫能助了。探春则气色极好,那股子精明历练的劲头丝毫未减,她的夫家也是宗室,当时在选秀时对探春是一见钟情,无奈当时九阿哥的执念人尽皆知,也是为了保护探春才动了手脚让她落选,事后再上门提亲。这位奉恩将军前头还有一个夫人,留下一对女儿,探春才嫁过去那两年确实支撑得辛苦,但好在九阿哥也不知是真的忘了她这个人还是如何,并没有继续纠缠。如今她是府内府外一把抓,女儿也很亲继母,也算是过了个难关了。

熙凤到得最晚,神色也很不如意,分家后她和贾琏地位尴尬,贾琏还好,毕竟是贾赦唯一的儿子,但她和邢夫人素来不睦,这几年没少被折腾。好在她和黛玉关系和睦,多多少少也算个倚仗。她是个知情识趣的,到哪里脸上都带了笑,也是抱着孩子过来和弘易做伴,没有管家虽然限制了熙凤的事业发展,倒也让她平安的生下了那个在原著中应当是流产了的儿子。

娘家人围坐在一起,氛围就要比妯娌们轻松多了,几个姐妹说说笑笑吃过了饭,彼此间诉说一些管家上的难题,不外乎是开支多收入少,丈夫又把哪个丫头拉上了床,子女的身体,姨娘们的生育,该如何固宠,怎么开源节流等等,与出嫁前的诗情画意简直是天壤之别。几人说过了自己的家事,便开始议论贾家事务,虽说他们都是出嫁的女儿,但总是有各种管道知道西府的事的,黛玉听来听去都没听见宝玉说亲,便问道。

“我们爷昨儿回来和我说宝玉要定亲了,还责怪我不够上心,也没帮着相看相看人家小姐。我想这可就冤枉我了,二表哥结亲是大事,可我却一点风声也没收到,这是怎么回事呀?”

熙凤闻言,忙看了探春一眼,探春便笑道,“八字还没一撇,怕是不想说出来惊动了亲友吧。我前儿回去的时候,也听母亲说起,是看好了宝琴妹妹,只是薛家门第到底有些低了不说,宝琴妹妹到底有些忌讳。因此也是犹疑不决,也不好说出来的。”

迎春与湘云则都看向熙凤,熙凤略略思量片刻便爽快道,“怕是也有八成准了,姑母前些日子找人合了八字,只是生怕宝玉不愿,又把事儿搅黄了,因此阖宅上下也没几个人知道。”

众人都恍然了,湘云最是心直口快的,当下便点头道,“宝琴我人是见过的,只是命苦了些,但才貌都是上佳的,嫁妆也极丰厚。按西府的爵位,娶她倒也不算是辱没了。”

史家原本应当是在九龙夺嫡中站错了位置,因此才轰然倒台,此刻因为孝庄看似无用的一招狠棋,事态已是大变,史家仍然春风得意,虽然贾家也还不露颓色,但以湘云的身份,也算是有资格这么评价,黛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忽见探春偷看着她的脸色,心中便是一动。

储秀宫杀机暗藏

待到用过了午饭,迎春便先告辞了,孙家家规森严,她不能出来太长时间。黛玉便打点了一些细巧宫点等物让她带回去,又叫紫鹃亲自送她回去,看看她在孙府到底状况如何。探春家里还有一大堆事,就便也就起身告辞,湘云熙凤等人也都要到婆婆跟前去立规矩,因此一发走净了,黛玉便独自坐在炕上沉吟。方才探春的那个眼色让她想到了紫鹃的失神,这里面必定有些猫腻,紫鹃的性子她很清楚,她和家人素来不太亲密,反而更像是黛玉的姐妹,如果不是家中出了大事,恐怕是不会那样失神的,但即使是如此,她也可以直接找黛玉帮忙呀。必定是府中传出了什么不利于她却又难以查证的……流言!

她睡了个午觉,起来在院子里闲闲走了几步,弘易与虹爱也都醒了,在院子里奔来跑去的玩耍着。黛玉看着一双可爱的儿女,心头都是甜的,待他们玩得累了,这才把孩子们带到屋内开始教他们识字读书,虹爱天生聪明伶俐,倒是弘易的反应明显不如她快,好在他极为耐心,虽然进度要比虹爱来得慢,但从不叫苦叫累,也可以勤能补拙。

这么着到了晚饭时节,胤祥回家了,她忙问得今天中午是在敏妃那里用饭的,并打听得敏妃病势有好转之态,黛玉便知道明天该进宫请安了。她与婆婆相处得虽然不是什么贴心贴肺,但两边都是聪明人,也算得上是好来好往。敏妃这场病来势凶猛,能挺过来黛玉也为她开心。

第二天早上,她进宫给各处都请过了安,又回到敏妃居住的景阳宫里,敏妃正歪着床上看着澹月熬药,黛玉不敢怠慢,忙上前换下澹月,坐在小板凳上给炉火扇着扇,往下蹲坐时皱了皱眉头捂住肚子,敏妃见了忙道。

“快起来,可是肚腹不适?真是个傻孩子,也不知道传太医来瞧瞧。”说着就叫。“澹云,给十三福晋找个人把把脉。”澹云笑着应了一声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