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她这几年身体一直不错,虽然说胃口减小,但也还在正常范围内,还以为最近的腰酸只是因为月事快来了,怎么今儿稍微蹲了蹲身肚子就不舒服了。当下只是对敏妃笑了笑,说些别的话与她解闷,胤祥最近都在景阳宫用午饭,虽然两个女儿远嫁蒙古,但敏妃的心情还是不错的。过了一会儿,便有太医来给黛玉把脉了。

结果一出来,敏妃人就好了几分似的,连忙叫人来给黛玉送药材回府,十三福晋再度有胎的确是喜事,没多久孝庄那边就来人请她过去说话。黛玉与敏妃又说了一会话,因为太医诊出她因不思饮食,身子要比头次怀胎虚弱了许多,敏妃谆谆叮嘱她许多话,才放她去了长春宫。

长春宫里不但有太皇太后,连皇太后与皇帝、宜妃、德妃都在,黛玉忙要施礼时,宜妃已笑盈盈的道,“快起来吧,你是双身子的人了,我向老佛爷求个恩典,这几个月就免了十三福晋的礼吧。”

这是顺手的人情,以孝庄对黛玉的宠爱,哪有不准的,孝庄微笑道,“好,好。黛玉,坐到我身边来。”黛玉仍是向皇太后与皇帝福了福身,这才挨着孝庄坐下了,接过真芳手上的美人拳,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太皇太后捶着腿。

康熙今天来看望太皇太后本来只是例行公事,听到了这个喜讯,心中倒是十分熨帖,当时把黛玉指给胤祥,他也不是没担负压力的,毕竟黛玉家中亲族不旺,又是汉人出身。但这几年下来,十三阿哥府素来太太平平,从没出过什么丑事,黛玉在生儿育女上也没拉下,虽然去年选秀她坚决不肯让秀女兆佳氏入府,但女人难免都是善妒,八福晋可不也是一样?别的方面都是出挑的也就罢了,因此,他便和颜悦色地叮嘱了黛玉几句,还夸奖胤祥近日是越来越上进了——也是为了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开心。

黛玉笑着一一应了,太后也是笑得开心,她虽然对十三阿哥只是平平,但皇家开枝散叶总是好事,问了问黛玉府中的情况,便笑道。

“这倒是提醒我了,去年选秀,胤祥自己推辞了没要秀女,这样一来谁能服侍老十三呢?”

“敏主子两年前已经指了两个好人家的女儿入府,服侍素来也还是尽心的。”黛玉早知道有此一问,当下便端出了敏妃给的挡箭牌,太后点了点头,又道。

“你是个省事的,不消我多说,若是缺人了,尽管来慈宁宫说一声就是了。”便与孝庄说起了别的事。

宜妃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却不说话,德妃便轻笑着道。

“是了,十三成婚早,到了这会子也还没个侧福晋,下回选秀皇上可不能偏心了。敏妹妹现下病着,也没心思安排这些,只能让怡福晋自己操心啦。”

黛玉心中暗恨,知道此事恐难善了,便索性把心一横,笑着扯了扯太皇太后的衣袖道。

“正是想求老人家赏几朵解语花呢,虽说您一向宝贝手下的宫女,但胤祥也是您宫中长大的,想必一两个人老佛爷还是舍得的。”

孝庄被逗得呵呵大笑,已经半瞎的眼睛冲着黛玉挤了挤,道,“我可不掺和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胤祥疼你得紧,你这才传出有孕我们就往你府里添人,又是长辈赏的,还要费心安置,怕是小畜生反而不乐意,我这竟不是给你添人,是给你添麻烦呢。”说着又笑起来,众人也都跟着发笑。

德妃眼珠一转,便笑道,“是我们多事了,还得向老佛爷请罪呢。”太皇太后微笑不语,太后道,“你也是好心,何罪之有。”众人又说了一会话,见康熙要走了,忙起身相送,黛玉就便也就辞了出来。

她进宫一趟就传出喜讯,回府后众人自然也都是喜气洋洋,黛玉看时间恰好,便把紫鹃叫过来问道。

“你这几次从贾家回来,总是一脸的心事,是家里有什么烦难?你是知道我的,家下人的事,我从来都当作自己的事来操心。”

紫鹃脸色变了变,强笑道。

“想是姑娘看错了,并没有什么事。”

黛玉更觉不对,正好云霁站在一边要回事,她便撩了撩云霁,云霁会意上来把紫鹃拉走了。她是黛玉身边的老人,也是现在内院的大管事,由她去问紫鹃那是绝对稳妥的。

胤祥当晚回来时,心情自然甚好,与黛玉说了一回私话才去小书房念书,黛玉有心想问他打算怎么就寝,又忍住了没问,晚上胤祥还是回来和她一起歇下了。如此过了十几天,宫中没送人过来,胤祥也日日和她一起歇宿,黛玉便暂时把这颗心放下,开始全心准备孝庄的生日礼物了。

孝庄今年是98岁了,再过两年就成了皇家罕见的百岁寿星,礼物自然得特别加工细作,而胤祥黛玉又是她特别疼爱的曾孙辈,如果送得不够尽心,也落了老人家的脸面。因此虽然生日在两个月之后,但黛玉已经开始准备礼单了,为此还遣人去要了四福晋雍王府的礼单。自然,她在最终拟好礼单之后也得送一份给四福晋看看。

时日飞逝,很快就进了六月,也就是在孝庄生日的第二天,德妃派了小太监来传话,说是为胤祥挑选了两个侍妾,让黛玉相看过没什么问题就让她们入府了。把黛玉恨得是银牙暗咬,无奈长者赐不可辞,也只得笑着谢过了德妃的好意,约定过两天入宫时再去相看。

当晚胤祥回来时,黛玉便把事儿给他说了,皱眉道,“德妃也未免太着急了,这算什么,明目张胆的往我们府里安插人口,我可不管,改明儿我就说你一个都不喜欢,要挑人也该是额娘亲自来挑,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把自己当皇后。”

胤祥也是不快,但他想得要比黛玉深一层了,德妃素来行事低调,忽然会如此必有缘故,当下顺着黛玉说了几句,把她安抚下来,又表了忠心,把黛玉哄得眉开眼笑的,两夫妻一道入睡了。

过了两日,德妃派人请黛玉入宫说话,她知道戏肉来了,当下便加意打扮了一番,入宫先到敏妃那坐了一会,把事情添减着和她说了,敏妃虽然也觉得十分不对,但她是胤祥的母亲,看法自然又和黛玉不同,虽说德妃此举不安好心,但黛玉管家得法,说穿了,只要把那两个女孩儿牢牢管束起来,又能有多大危害呢。黛玉也知道这个道理,因此只是与敏妃说些服药保养之时,绝口不提请她出面。

待她到储秀宫时,已是快用午饭了,德妃正看着宫女们捡佛豆,见黛玉来了,便笑盈盈地起身道,“就在我这儿用了饭再出去吧,也好和姐妹们认识认识。”说着,早有人领出了两个容貌明艳的少女,黛玉留神打量时,都是不曾见过的。

德妃笑盈盈地冲她们招了招手,道,“这两位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姐妹,大的叫雅若,小的叫三丹,来给怡福晋行礼。”那两个女孩便动作生疏地拜了下去,黛玉不动声色地抬了抬手,形容老成些的那个便站了起来。

“这两个女孩子都是太后娘家兄弟的孙辈,前些日子到京城来觐见,太后相当中意,本来想给五阿哥的,也没舍得,不想倒便宜了老十三。都是得体温顺的好孩子,断断是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德妃又笑道。“说起来,你也应该见过她们的姐姐宝音,你看,她们长得颇为神似呢。”

黛玉心头微颤,知道太后与德妃是有备而来,这两个少女都是美貌之辈,并且是胤祥喜欢的类型,也亏得她们还记得宝音与胤祥的那一点事。更狠的是,出身要比她这个福晋还要好,也不知道太后把她们握在手心多久了,到这个好时机才肯放出来,现在她有了身孕,难保胤祥不会……一旦让她们生下男丁,十三贝勒府必定永无宁日,就算不是这样,府中也从此多事了。

她微微翘了翘嘴角,柔声道,“倒都是美人坯子,只是也不知道十三阿哥到底中意不中意这个样子的,若他不喜欢,倒不好耽误了她们的终身。横竖十三阿哥是要到敏主子那里侍候午饭的,不如我就带着她们俩过去见见,若是爷他中意,就让他自己和德主子说?”

德妃眸光微黯,竟欣然起身道,“好,又何必十三阿哥跑两趟呢,我也许久没和敏妹妹说说话了。现下十三阿哥怕也到了景阳宫,我们正好就一道过去。”

景阳宫针锋相对

一行四人到得景阳宫时,果真正好和胤祥撞了个正着,十三阿哥穿着金黄色五龙捧珠常服,头戴夏朝冠,正往敏妃居住的正殿走,见德妃等人来了,便停下脚步笑着给德妃行了礼,问道。“德主子是来看额娘的?快里头请。”

德妃微微一笑,望着黛玉,黛玉便也笑着望着她,两人僵持了片刻,德妃见黛玉不说话,便软语道,“先进去再说吧。”

胤祥冲黛玉使了个眼色,引着德妃进了屋子,自然是好一番寒暄,德妃落座后喝了口茶,便把两个美人叫到胤祥身前,笑道。

“我今儿来呢,也是为了看看敏妹妹,也是奉了太后的懿旨过来的,她老人家心疼你福晋怀着身子还要打理府里上上下下的事儿,又要服侍你,特地找了两个才貌双全的美人儿,连你五哥都没舍得给就想到了你,这可是她老人家的恩典,你福晋是个小心人,竟是要先问过你才能做主。那你就自个儿瞧瞧吧,雅若,三丹,还不见过十三贝勒?”

两个蒙古小美女便莺声燕语道,“见过十三贝勒。”一边双双拜了下去,她们的礼仪虽然生疏,但也算是到位。黛玉看在眼里,便笑向胤祥道。

“说起来,你也应该认识她们的姐姐,郑亲王世子侧福晋博尔济吉特氏宝音姐姐。你们都是她的同母妹妹吗?”

雅若与三丹对视一眼,三丹答道,“回福晋的话,宝音姐姐是奴才的堂姐。”

德妃见黛玉主动说出宝音之事,倒是微微吃了一惊,她打量着胤祥,见胤祥面色不豫,心中更觉奇怪,当年胤祥与宝音一事她是知道的,胤祥甚至在宝音出嫁后还对她多有照应。按理说这一对姐妹花应该很合他的口味才对,怎么看样子,老十三还不悦起来了?

“,都几岁了?”黛玉不紧不慢地问,扫了胤祥一眼,见他脸色不好,就知道丈夫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十三贝勒府这几年下来安安稳稳,谁都不想多两三个内线在府中碍手碍脚,这两个小女孩的身份太过敏感,又是很明显的投其所好,反而激起了胤祥的警觉。

“雅若姐姐今年十四岁,奴才今年十三岁。”又是三丹答话。

黛玉看雅若面无表情,心中暗叹一声,知道这对姐妹也是身不由己。否则以她们的出身姓氏,怎么会被这么轻忽的当成了赏人的筹码,便和颜悦色地道,“是对可人儿,你们既到了京城,多玩几天也是好的,有太后为你们做主,前程定是无忧的。”三丹听了这话,面露喜色,雅若的脸却白了白。

这边胤祥见黛玉也是一样心思,便望了敏妃一眼,敏妃笑着开言道,“要多谢太后与德妃的好意,这两个孩子我见了就心生喜欢,只是她们身份高贵,胤祥不过是个贝勒,哪里当得起姐妹同归呢。更何况这也不合祖宗规矩,不到选秀之年就往府里添人,这是小瞧了她们的身份。”

德妃文文雅雅地笑道,“妹妹此话说得也是,只是皇上有意将十三贝勒封为郡王,府里人口太少也委实不成体统,太后也是考虑到了这点,才特地找了两个人来为十三福晋分忧。想必妹妹是还不知道这点,才多虑了。”

黛玉与胤祥都是听得眉头大皱,胤祥忍不住道,“德主子此言差矣,胤祥无寸功于国,怎么能破格提拔封爵?”黛玉接着道,“外头的事,我们女眷也不懂,若真是要封爵了,想必也是由皇阿玛透出消息,德主子别是听差了吧。”

他们夫妻同心,一句接一句说得德妃竟难以招架,当下蛾眉微颦,笑道,“这我就不清楚了,看来胤祥是看不上雅若与三丹了?也罢,我这就把人给皇玛麽带回去。不耽误敏妹妹用饭了。”

敏妃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叫黛玉把德妃送出门去,黛玉嘴边挂着一抹淡笑,与胤祥一起并肩将敏妃送到宫门口,见她已是远去了,两人都收了笑,沉默着回到宫室内,黛玉才给胤祥使了个眼色,又堆出笑来服侍敏妃用饭。敏妃早叫她自行用膳,别在自己面前服侍,免得动了胎气,黛玉便在窗边坐了,看着敏妃用完膳,这才与胤祥对坐用饭。她近日已经开始害喜,敏妃这里的宫膳有许多不能吃的,胤祥便把有限两三碗黛玉不忌讳的菜让给她,自己专吃黛玉不吃的,敏妃靠在炕上让澹月给她捶腿,见宫女太监们已经开始轮换着吃饭,便道。

“澹月留下服侍我,澹云去吃饭吧。”

澹云会意,把宫室内的小宫女小太监们都带了出去,屋内就只有一家三口与正捶着腿的澹月,敏妃方道,“我这一向病着,消息不灵通也就罢了,怎么你们在外办差的办差,与女眷们来往的来往,却连要封郡王这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德妃能把这话拿出来说事,显见得至少也有五分准信了,怎么你们真的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黛玉这几个月专心养胎,还真是很少出门应酬,听到敏妃责问,忙解释道,“是媳妇贪懒了,但这几个月与四福晋、十四福晋的来往间,也并未听到有这样的话。想来皇阿玛就算是有这个念头,也并没有传扬出来,只是告诉了皇玛麽罢。”

胤祥也道,“这倒不赖福晋,她这胎有些不稳,是我让她在府里好生将养的。这几个月我还是如常在皇阿玛身边服侍,也没听见什么话。这件事的确让人费解,就算是要封郡王,也得先封了八哥、九哥、十哥、十二哥才轮得到我,哪有无功擅封的道理。”

敏妃微微皱了皱眉,指了指澹月道,“你把听到的消息说说看。”

澹月便起身道,“奴婢相好的大贵在佟贵妃身边做事,她前儿和奴婢说,皇上有意正式册封主子。”

黛玉与胤祥都是一惊,宫中已经多年没有册妃了,除了惠妃、德妃、宜妃、荣妃这四位被册封的妃子之外,就只有早年已去世的温僖贵妃是在世时被册妃的,而人们口中的敏妃、良妃等,都是庶妃名分,这对敏妃而言自然是意义重大。而敏妃已经多年不见有宠,忽然要册封她,很明显是皇帝要封赏胤祥的前奏,也难怪敏妃要责怪他们消息不灵通了,只是夫妻俩的确又都没有收到消息,这可就令人费解了,康熙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呢。

敏妃见黛玉与胤祥的确是不解,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问道,“不让那两个蒙古贱婢进门也好,毕竟是太后的耳目,谁知道和德妃还有什么关系。但这样一来,无异于彻底得罪了她们两人,虽然有老佛爷做靠山,但也不能忽视了她们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你们心里可有对策?”

胤祥不慌不忙地道,“凭她们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是这句话。”敏妃微微摇头,斥道,“还是这么天真,我问的不是你,是你福晋!”

黛玉想了想,道,“媳妇的产期预计是在十月,圣驾很快就要往畅春园去了,届时就报个胎气不稳,不宜移动,这样一来可以专心保胎,不必和他们正面交手。只是……”

敏妃点头道,“我也病着,自然是不会跟去的了,只是胤祥是一定要随驾的,到时候难免又要被塞人进去,就看他应付了。”

黛玉望了胤祥一眼,咬牙道,“我有孕在身,本来也要带个格格去服侍爷的,就让王佳氏跟去吧。”

敏妃点头道,“好,你在我这里歇一歇,待会儿往老佛爷那里走一遭,她老人家看似糊涂了,心里精着呢,不会给你指歪路的。”黛玉便起身告退,与胤祥一起退出门外,往西偏殿走去。

胤祥这阵子有时要在景阳宫过夜,西偏殿是收拾好了的,两夫妻进了门,他便笑嘻嘻地道,“你就这么不放心我?”

黛玉白了他一眼,伸手轻轻扇了胤祥一个耳刮子,嗔道,“你等着瞧吧,若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就叫你人头落地。”胤祥不禁大笑。

夫妻俩没能说上什么私话,黛玉便催着胤祥去午睡了,他下午还要去康熙身边服侍,自然是能休息就多休息,她也睡了片刻,估摸着孝庄午睡该起了,这才往长春宫去。

孝庄果然已经醒了过来,正坐在天井里晒太阳,一边与宫女们说笑。听到黛玉来了,便转头道,“是怡福晋来了?来,快坐下歇着吧,你是有身子的人了,可不能大意。”

黛玉这些年来早做惯了,在孝庄身边挨着她坐下,主动给孝庄捶起腿来,没过多久孝庄就连叫头晕,回东偏殿歇着去了,指定怡福晋给她念些话本解闷。众宫人也就散去做事不提。

且说这边偏殿里,黛玉仔仔细细地把太后授意往胤祥府里塞人的事说了,不解道,“太后虽然素来和我们不对付,但也没什么仇怨,这么做用意是什么呢。”

孝庄嘴边飘起一丝冷笑,淡道,“你还不懂?她虽然和你无仇无怨,但和我就难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