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依烧的不清,打皮试针时嗷嗷开哭,眼泪鼻涕全糊到沈嘉柔身上。不管怎么哄就是不停,而且越哭越大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吵得整个输液室的孩子都跟着哭起来。

沈嘉柔抱歉的对其他家长笑笑,抱着沈依依逃似的开门出去。

清洁工正在清理等候区的地板,刚才哼哼的人不见踪影。沈嘉柔长长的吁出一口气,低声呵斥哭个不停的沈依依:“沈依依,你再哭我就把你丢在这里。”

沈依依生着病本来就很心娇,让她这么一吼更觉委屈,哭的也格外来劲。

沈嘉柔烦躁不已,不知不觉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使劲晃她:“我说了不准哭,听到没有!”

刚吼完,就听周泽的声音,阴森森的从身后传来:“把孩子给我。”

沈嘉柔下意识的松开一点力道,将沈依依抱紧:“不用了,她哭一会哭累了就好了。”

“叔叔抱好不好。”周泽没理她,而是尽量把嗓音放柔和了,目光真诚的看着沈依依:“叔叔给你买了凉茶。”

沈依依哭哭啼啼的抬起头,可怜兮兮的朝他伸出手:“叔叔抱,妈妈是坏人。”

“不哭,哭了没有凉茶喝。”周泽弯腰将她抱过来,坐到旁边的空位上拧开凉茶递给她:“先喝一口,一会打针不哭就可以吃饭了。”

“嗯…”沈依依眼泪婆娑的点了下小脑袋,小心喝了一小口凉茶。

周泽担心她呛到气管,因此也没敢给她多喝。等她哭声停了,他变戏法似的,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芭比娃娃,表情有点点扭曲的塞给她。

沈依依毕竟只是个两岁多的孩子,对玩具有着天生的好奇心。她接过芭比娃娃亲了一口,转过脑袋笑眯眯的对沈嘉柔说:“和妈妈一样漂亮。”

周泽无语,默默的别过脸。弄半天,他倒像是个坏人,人家心情好一点就记得妈妈。

“过来,妈妈抱你,叔叔累了。”沈嘉柔内疚伸出手:“妈妈和你一起给她扎辫子好不好。”

“不好,我要叔叔扎。”沈依依笑咯咯的,圆圆的小脸蛋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周泽看着递到眼皮底下的芭比娃娃,嘴角几不可见的抽搐了几下,他哪会扎什么辫子,拿刀子扎人还差不多。

可是面对沈依依渴盼的目光,他愣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尴尬的接过来,耐着性子问她:“你告诉叔叔要怎么扎,好不好。”

沈依依吸吸鼻子,鼻音重重的点头:“好啊!”

于是,医院急诊科门外的等候区里,出现了极其不和谐的一幕。一个背上纹满纹身,面容冷硬的男人,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给芭比娃娃扎头发。

当然,最受震动的就数整个急诊科的医生和护士了,大家口耳相传之下,就连住院部的护士都忍不住过来围观。

这位当年被炸断了一条腿,仍背着昏迷的战友爬来就医的铁汉子,一直是医院内部最为津津乐道的病人。

更别说这些年来,他数次因为阻止打架斗殴,而意外受伤的经历,谁曾见过他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众人惊奇之余,看沈嘉柔的目光,从同情怜悯,慢慢的变成了羡慕。

然而沈嘉柔对此浑然不觉,她坐在周泽身边,恍惚的厉害。

、第18章 双面人生

生下女儿半岁后,沈嘉柔的所有时间不是在韩家忍受谩骂羞辱,就是呆在办公室,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枯燥无味的工作。

韩林哲从来不看沈依依,更别说是抱。就算逢年过节,他也总有各种理由,不跟自己回娘家。偏偏母亲从未说过半句不是,即便要数落,也是怪她没本事,不能给韩家生下一儿半女。

有时骂着骂着,枪口便会对准父亲,说他臭不要脸、脏,紧接着就是满嘴生殖器,把父亲出轨的各种细节轮上一遍。

那段身心俱疲的日子里,沈嘉柔无时无刻不渴望有个人,可以让她靠一靠,哪怕一小会也好。

可是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最难熬的时候,沈依依生病,她自己一个人大半夜的在医院里陪着挂水,母亲不闻不问,父亲佯装不知情,韩林哲神经病发作,一分钟一个电话打过来谩骂,问她是不是睡到了哪个野男人床上。

那时她真的有过想出轨的疯狂念头,可她没有胆子,也没勇气。

如今虽然时过境迁,当真有人帮她哄孩子,陪着她一起守在医院,心中却觉得可笑又荒凉。

活到25岁,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温柔相待,居然来自一个陌生的,而且看起来并不是好人的男人,她活得到底有多失败。

出神中,耳边忽然响起护士温柔的嗓音:“三哥,我可以看看孩子的手吗。”

沈嘉柔拉回思绪,尴尬抬头。

周泽脸上的表情依然不多,配合的将沈依依打了皮试针的手举起来:“应该是没有问题了,你是专业你看下。”

“很好,没有红肿。”护士含笑观察一番,握着沈依依的小手小幅度的晃了晃:“沈依依小朋友是吧,告诉阿姨你有没有觉得难受。”

沈依依睁着大大的眼睛,昂起头看了看周泽线条明朗的下颌,轻轻摇头。

“很好,可以过来挂水了。”护士松开手,笑容暖暖的对周泽说:“三哥,麻烦您把孩子抱去处置室。”

周泽微微颔首,抱着沈依依站起来,抬脚就往处置室走。

被无视掉的沈嘉柔,也慌忙站起来,小跑着跟上去。

不知道是周泽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沈依依真的不感觉到痛,整个扎针的过程,她乖巧的让护士都忍不住亲了她一下。

笑咯咯的从处置室里出来,护士征求了下周泽的意见,领着他们去了另外一间输液室。

这间输液室不大,房里只有六张单人沙发,还有两张茶几。护士挂好药水,说完注意事项就走了。

周泽把沈依依放到沙发上,抬手看了下腕表,视线落到沈嘉柔身上:“这里比较安静,我马上让人把晚饭送过来。”

“谢谢你,周先生。”沈嘉柔在他古井无波的注视下,没来由的感觉到压力巨大:“我给你钱。”

周泽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转身出了输液室。

沈嘉柔望着他的背影,手脚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抖起来,不知自己哪里惹了他。

晚饭的菜色很丰盛,桂林黄焖鸭、鸡蛋羹、上汤菜心还有一盅乌鸡汤。眼看着饭店的外卖生一样一样把菜摆上茶几,沈嘉柔揣在包里的手,磨蹭好半天才抽出来。

“一共多少钱?”拿出皱巴巴的钱包,她听到自己嗓音虚虚的:“我买单。”

“不用了嫂子,三哥已经给过了。”外卖生笑呵呵的把米饭放好:“你们慢用,我得走了。”

周泽点了下头,拿起一次性筷子掰开,随手递过去:“吃吧,随便点的,可能会挂到很晚。”

“哦…”沈嘉柔有些失神的接过来,端起一次性的碗,局促的夹了一根菜心送到嘴里。

周泽也不看她,拿了碗从饭盒里拨了点米饭出来,又拿出一次性的勺子交给沈依依,问道:“可以自己吃吗。”

沈依依晃着自己的右手,咯咯笑着点头:“可以,依依很棒。”

“你最棒,快点吃饭不许哭鼻子。”明明是夸奖的话,从周泽嘴里说出来,却显得有些严厉。

沈嘉柔正担心沈依依会不会哭出来,谁知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自己拿着勺子,有些笨拙的开始吃饭。

再看周泽,不过一会的功夫,他就吃完了一碗米饭。放下一次性的碗,他干脆把饭盒拿起来,吃了好几口才停下,嗓音依旧没有起伏的问沈嘉柔:“你够吃吗?”

沈嘉柔不敢与他对视,惴惴不安的点头:“够了,够了。”

周泽瞄一眼她细白细白的胳膊,接着风卷残云的吃起来。

沈嘉柔一碗饭还没吃完,周泽忽然把饭盒收了收,全部丢进饭店的大袋子里,起身说道:“我有点事要去办,晚点让人来接你回去。”

“哦…”沈嘉柔心慌意乱的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他高大的背影,不太平稳的消失在等候区。

他一走,弥漫在输液室里的低气压也随之消失。沈嘉柔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转头认真看着吃的不亦乐乎的沈依依,平静问道:“沈依依,你很喜欢这个叔叔?”

“喜欢,叔叔买了娃娃。”沈依依停下来,水灵灵的大眼睛,瞬间弯成一对好看的月牙:“叔叔像爸爸。”

沈嘉柔心中一滞,眼前美味的饭菜,瞬间淡如白水。

望着不谙世事的沈依依,她想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黏在了喉咙口,堵的她几乎要窒息。

药水一直挂到快凌晨才结束,沈依依中间睡了一觉,还不小心尿湿了裤子。沈嘉柔无奈,只好找护士帮忙,去外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大包的纸尿裤回来。

从医院里出来,她抱着睡得沉沉的沈依依,下意识的往停车点望去。早前停放在哪里的车子都空了,马路上光线昏暗,人影也没几个。

收回视线,沈嘉柔自嘲的摇了摇头,抱着沈依依慢慢往回走。

走了大概十米多的样子,一辆电车“突突突”的迎面开过来,车灯耀眼。沈嘉柔急急避让,不想那车子竟直直开过来,“嘎吱”一声在她面前停下。

眼睛被车灯照得瞬间致盲,她惊的大脑一片空白,当时就愣那忘了迈步,心跳快的好似随时会冲出胸腔。然而恐惧的尚未散去,就听周泽的嗓音疲惫传来:“上车,我带你回去。”

沈嘉柔让他吓得差点背过气去,斥责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闷闷的抱着沈依依坐上后座。

回到老宅夜已经很深,沈嘉柔打来热水给沈依依洗完澡,又量了下体温,确定已经退烧后,累的站都站不起来。

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来拿起睡衣去洗澡。平时周泽不回来,她还能去他楼下的洗手间洗澡,这会明知他在楼上,她便抹不开脸了。

免费让自己用厨房,还让用洗衣机,一个月才收200的房租。沈嘉柔不是无耻的人,做不出来使劲占便宜的事。

用冷水洗完澡,时间已经是夜里两点多,沈嘉柔回了小房间,又用嘴唇试了下沈依依的体温,这才疲惫躺到床上,沉沉睡过去。

夜越来越深,周围的静悄悄的,偶尔能听到一两声虫鸣。

周泽手里夹着根烟,静静躺在床上,不时看一眼床头柜上的手机,脸上的表情分外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手指被烟头烫到,他暗骂了一声,坐起来拿过手机烦躁的下了床。

拄着拐杖来到窗前,他低头往下看了看,握在掌心的手机倏然震了下。

飞快接通,语气急迫又充满期待:“怎么样,问出什么没。”

这头,瘦猴失望的摇头:“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不过那小子抽的玩意,不是化学合成品,是提纯。”

“提纯?”周泽的嗓音沉了沉,剑眉深深的皱成一个川字:“老陈怎么说?”

“我跟他的人去了一趟,扑空了。”瘦猴生气异常:“小兔崽子是北江区过来的,等我们到那,毛都没抓着一根。”

“别的线索一点都没?”周泽垂在拐杖上的拳头紧握,一字一顿地说:“说实话!”

“也不是没有,可这玩意,我电话里讲不清,要不我现在过去?”瘦猴捏了捏从陈所那拿来的证物袋,脸色的表情显得有点古怪:“没准你能看出门道。”

周泽想了想,说:“我过去吧,开电车还算方便。”

“那行,我去仓库等你。”瘦猴说着便把电话挂了。

周泽随手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折回去把义肢戴好,拿了烟和钥匙,匆忙出门。

仓库在超市后门对面大厦的地下室,从老宅过去,开电车十来分钟就到了。周泽停好车子进去,瘦猴和守仓库的农夫,正拿着台手机坐在空地上研究。

“什么破几把玩意,能让你看不出名堂。”拉了只凳子过来坐下,周泽夺过手机不满的看着瘦猴:“你越混越回去了。”

“三哥,这真不是兄弟们的错…”瘦猴尴尬苦笑,求助的看着身边农夫:“不信你问他。”

周泽脸色一肃,见农夫点头,旋即解开手机屏保。

瘦猴站起来,也拿了张凳子坐过去,指着屏幕上的一个app说道:“就这个东西,那小子说他的山寨92式,和提纯都是从这里边弄的。”

周泽打开那个app,刚登陆进去,就有人发了张图片过来。

、第19章 他的桃花

饶是周泽见多识广,初见那张图片也楞了下,迟疑点开大图。

看完,他回了个问号过去。对方回复很快,直接问想不想“嗨”。

‘怎么个嗨法?’周泽又回了一条过去,目光深沉的扫一眼瘦猴:“没见过世面啊,这点屁大的事都说不清楚。”

“三哥,你就饶了我吧。”瘦猴低头偏向一旁,曲起手臂不停的挠着脑门:“特么的这也太丧失了,你没看到那照片,好几个同类一起呢。”

周泽看他一副接受不了的样子,忍了忍,将目光移回屏幕。先前打招呼的人没回话,倒是另外一个好友发了条信息过来:一品轩,周末嗨爆。

周泽敛眉,随手把手机丢给瘦猴,拿出自己的手机给老七打过去。交谈片刻,他收了线,脸色沉沉的吩咐:“去查下一品轩,周末是被谁给包了。”

“行,那这个…”瘦猴指着手里的手机,一脸无语:“通知老陈不。”

“干嘛不通知,让他也恶心一把。”周泽挑眉,拿起烟盒了拍了根烟出来,慢悠悠的点着。

惬意的抽了一口,他刚想问农夫最近超市的生意,那部作为证物的手机忽然有电话进来。

“农夫你来接。”周泽拿起手机递过去,神色凝重。

农夫点了点头,划开接听键。

电话那头很吵,听着像似在酒吧里,边上还有女人调笑的声音。农夫在周泽来之前,已经从瘦猴口中得知机主的身份,张嘴就先爆了句粗,跟着才问:“在哪疯呢。”

那边断断续续说了些胡话,过一阵音乐声都听不见了,只依稀响起水流的声音。

农夫皱眉,正要开骂,那边又开始说起来。

“好,我等着开开眼。”农夫说完,等着那边挂了,确认后立即说道:“对方说,有个大拆家过几天要来t市,还说对方有一大批山寨92式。”

“有点意思,回头通知老陈,让他把这两件事盯准了,今年评优没问题。”周泽冷冷的哼了一声,吐出大口烟雾:“猴子,你见过老陈后,让老七也盯着,要是先抓到人,直接拆骨要口供。”

“没问题。”瘦猴了然一笑:“吃素这么久,出来条小虾也成肉了。”

周泽不置可否的斜他一眼,徐徐起身:“我回老宅了,重要的事用咱自己的那条线。”

瘦猴也站了起来,迟疑道:“还有件事,后天幼儿园要放暑假,晓珍嫂子让我跟你说一声,教育局下了通知,希望园里下学期能多开一个班。”

“她是园长,这事不用经过我同意。”周泽脸色沉了沉,眸光森冷的瞪向瘦猴:“你什么时候成传声筒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

农夫一看情形不对,马上开口帮腔:“三哥,我也觉得这事你该考虑考虑,大家都看得出来,晓珍嫂子是喜欢你的。”

“喜欢我怎么了,冯斌是老子兄弟,他死了我睡他媳妇,人干事?!”周泽大怒:“以后谁还跟我提这茬,自己收拾包袱滚蛋!”

瘦猴和农夫相继低头,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都憋着不敢吭声。

周泽窝着一肚子火气从仓库出来,骑上那辆小电车,“突突突”的往回开。到家上了楼,越想越觉得有必要见见尤晓珍。

当初奉命接下任务的猎鹰小队,五个人死了三个,其中一个失踪,还连累自己父母枉死。爆炸发生时,他险险保住命,背着雷毅到了医院,却没能把人救回来。

冯斌死的时候,连个全尸都没有,当时尤晓珍还怀着孕,家里的老人又年事已高,什么忙都帮不上。周泽对她是最愧疚的,如果不是他这个当队长的指挥失误,也不会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

虽然后来证实,责任不在他,而是对方有意误导,为的就是给整个猎鹰大队迎头一击。

可人是他带出来的,眼看着一个个死在他面前,即使没死的,也是多年踪迹全无,顺带整个任务的线索都中断了。然而边境线上,毒贩针对边防官兵的袭击,依旧没有停止。

这不仅是挑衅,更是耻辱!

他这些年始终活在父母离去的自责中,一面到处搜查老赵的下落,一面利用老头老太太留下的家底,陆续把几个战友的家属都接来t市,给她们安排好生活。

尤晓珍是来的最早的,一开始就住在老宅里,幼儿园建成投入使用后,才带着女儿搬去名仕豪庭,并担任幼儿园的园长。

周泽知道她近两年对自己有了想法,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不会主动和她碰面,也旁敲侧击的跟莫莉提了下,让她去帮忙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