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艰难的又熬过了三日,被宫喻瑾赶走的宫怀瑜却去而复返,他推开了丹房的门后,第一句话便是:“怎么样,哥,他是不是疼的求饶了?”

宫喻瑾没想到他弟弟如此不懂事,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想着找回面子。

他怒道:“宫怀瑜,滚出去!”

宫怀瑜道:“哥,你骂我做什么,我又不会打扰你,只是来看看他狼狈的模样。”按照宫怀瑜所想,此时的张京墨恐怕早就被疼痛折磨的神志不清,苦苦求饶了,哪里还可能留下一点神智!

宫喻瑾快被自己这个弟弟气死了,他咬牙道:“宫怀瑜——我若是再在这里嚼舌头,我就亲手撕烂你的嘴!”

宫怀瑜张了张嘴,到底是安静了,但虽然安静了可他却没有出去的打算,他的眼睛在那大鼎上转了一圈,然后露出有些疑惑的神色。

他现在还能听到张京墨轻微呻吟的声音,那声音虽然微弱,却并不如他想的那般尊严尽失。

宫怀瑜心中疑惑便直接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看向了大鼎之中的张京墨。

让宫怀瑜万万没想到的是,张京墨竟是依旧牢牢坐在大鼎之中,并没有因为剧烈的疼痛而生出任何逃走的心思——他还以为,宫喻瑾使了些手段,才将张京墨留下了呢。

宫喻瑾见宫怀瑜不肯罢休,冷冷道:“宫怀瑜,我看这么多年,你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分不清轻重缓急——”他此时并不能动弹,若是可以动弹,恐怕早就把宫喻瑾拉出去痛揍一顿了。

宫怀瑜疑惑道:“哥……你没有对张京墨使出手段?他是……自己坐在里面的?”

当初他也试过着漱魂露,只不过只用了一半,因为他实在是受不了那好似要把灵魂也撕碎的疼痛——与其承受着这般痛苦,他倒不如去死!

宫怀瑜向来都是个崇敬强者的人,他当初跟着陆鬼臼,就是因为陆鬼臼那逆天的资质,后来同陆鬼臼相处久了,才真的认了陆鬼臼这个主子成为了陆鬼臼门下一员大将。

在宫怀瑜看来陆鬼臼的一切都十分完美,除了一点……他喜欢张京墨。

在宫怀瑜的眼里,若以天上的真龙喻陆鬼臼,那么张京墨这个要什么没什么的丹师就只是地上的一捧泥土,谁会将泥土看在眼里?而若是龙身上被泥黏了,所有人都会觉的是那坨可恶的烂泥硬是要黏上去。

宫怀瑜的看法同当时的众人没什么不同,可以说他比其他人更厌恶张京墨。

如果没有张京墨,陆鬼臼早就飞升仙界成了一代大能,哪里还会在天道之下苟且求生,过的甚是狼狈。

然而虽然厌恶张京墨,宫怀瑜却知道张京墨绝对动不得——当年他只是和张京墨的死亡扯上了那么一丁点的关系,便被陆鬼臼废掉了一条腿,更不用说之后苦苦挣扎的岁月。

而导致张京墨死亡的罪魁祸首——宫怀瑜一想到那人的下场,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他,也会露出一个不忍睹卒的神色。

总而言之,宫怀瑜是极为看不起张京墨的,觉的是张京墨耽误了陆鬼臼的前程。而从头到尾,他都忽略了一个事实——张京墨是否是自愿的,他到底愿不愿意,去“耽误”他的徒弟。

弱者的意愿被直接忽略,宫怀瑜只关心陆鬼臼的未来如何。

后来……张京墨死亡,陆鬼臼一怒之下几乎毁掉了整个世界……

宫怀瑜想到这里,被疼痛拉回了神,他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身上竟是燃起了熊熊的灵火,他愣了片刻:“哥……”

宫喻瑾冷冷的看着他弟弟,道:“滚。”

宫怀瑜知道这火种肯定是他哥搞到他身上的,他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但到底是没有说出辩驳的话。

可即便如此,宫怀瑜却还是不愿从丹房离开,他看着大鼎中的张京墨,完全不相信他居然是靠着自己的毅力坐在其中。

宫喻瑾道:“宫怀瑜——你是不是要我把你打出去?”

宫怀瑜抿了抿唇,灰溜溜的回到了石门旁边,他的衣服被火烧的七零八落,整个人看起来都格外的狼狈。

宫喻瑾看着宫怀瑜垂着脑袋的模样,叹了口气,他这个弟弟……始终是没有长大。即便是付出了当初那般惨痛的代价,可却依旧是不知收敛性格。

宫怀瑜出去之后,便看到了门外鹤童期待的目光,鹤童眨着眼睛道:“墨墨,墨墨怎么样啦?”

宫怀瑜看着鹤童那关切的模样,恶声恶气道:“死啦!”

鹤童瞪着眼睛看了宫怀瑜一会儿,居然笑了,他道:“墨墨肯定过的不错。”

宫怀瑜道:“为什么?”

鹤童道:“你那么不喜欢墨墨,若是他死了你定然很高兴,可是现在居然气成了这副模样,肯定是被大主人骂了!”

宫怀瑜:“……”这小兔崽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鹤童说完这话,对着石门露出渴望的神色,他道:“墨墨什么时候才出来啊……我、我好想他。”

宫怀瑜没好气道:“再也出不来了。”

鹤童听到这话又狠狠的瞪了宫怀瑜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转身扭着屁股一颠一颠的跑掉了。

宫怀瑜看着鹤童的动作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这孩子自从同张京墨相处之后,脾气就一直见长,笑的是即便是他脾气大了,也是这幅可爱的模样。

鹤童跑走后,原本应该离开的宫怀瑜却又想起了在大鼎之中张京墨的模样,这样的张京墨在他看来格外的陌生,若不是他这条腿还瘸着,他都要怀疑之前对于张京墨的认识是不是记忆出了错……

张京墨模模糊糊知道宫怀瑜来过,似乎还和宫喻瑾吵过一架。

但他现在被疼痛折磨的什么都不愿意去想,脑子已经是彻底的罢工。

宫喻瑾害怕张京墨撑不住,期间又给张京墨送了几次护命的丹药,他送药之时,是飞到张京墨的身边,亲手将那药递到了张京墨的口边。

张京墨整个人都迷迷糊糊,见到宫喻瑾递来东西,想也没想是什么东西,就张开嘴一口咽下了。

宫喻瑾看见张京墨这没有防备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莫名的觉出了几分有趣。

宫喻瑾护命的丹药果然有用,张京墨在吃下后,原本被疼痛夺取了力气的身体,恢复了几分元气,他有气无力的问了句:“几日了。”

宫喻瑾没想到张京墨还有力气说话,他道:“还有四日,再撑一下。”

张京墨气若游丝,他道:“你说的倒也轻巧,怎么不自己来试试。”

宫喻瑾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试过?”

张京墨哪里会信宫喻瑾的鬼话,宫家双子均都天资过人,哪里还用得着吃他的这个苦。

宫喻瑾看见张京墨那不以为然的神色,也不解释,他道:“撑下去,就快了。”

张京墨除了答应,还能说什么呢,他半眯着的眼睛再次闭上,又开始咬牙硬撑了。

这日天对于张京墨来说,用度日如年来形容都太过轻松,那霸道无比的药性由皮肤浸入了张京墨的张京墨,硬是将那颗金丹中的杂质,一丝丝的抽离了出来。

其间痛苦不足言语,张京墨觉的抽魂炼魄,大概也不过如此。

他到最后已是疼的浑身痉挛,几次晕厥过去。

宫喻瑾不得不出手——他若是再不动,恐怕张京墨会溺死在那药池里。

但让宫喻瑾感到惊奇的是,无论张京墨表现的有么痛苦,他都不曾说出一句要放弃的话,甚至连一个哀求的眼神都不曾有。

就连宫喻瑾自己入这药汤最后的几日,也曾萌生过退意,想让宫怀瑜将他从药汤之中捞出来。

那张京墨,他又是以什么样的信念在抵挡着这疼痛呢,宫喻瑾照看张京墨越久,就越对眼前的人充满了好奇心。

张京墨又晕过去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痛晕了多少次,又痛醒了多少次,总之他人在这晕晕醒醒之间,感官对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开始记不得自己到底是谁。

疼痛若是太过剧烈,时间太长,对头脑也会有一定的损伤,当张京墨被宫喻瑾从药汤之中捞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像是没了骨头,软趴趴的靠在宫喻瑾的怀里。

宫喻瑾用一张毯子将张京墨严实的包裹起来,然后直接将他放到了丹房后面的玉床上。

那玉床对于疗伤有奇效,就算是重伤将死之人,在这床上躺个几十天,也都能活蹦乱跳了。

张京墨被一张毯子裹着,露出苍白的脸,他闭着眼睛,睫毛却还在不停的颤抖,显然是疼痛给他造成的后遗症。

宫喻瑾伸出手,探了探张京墨的额头,毫不意外的感到上面一片冰凉。他想了想,伸手打了个响指,而下一刻,张京墨身下的玉床便开始散发淡淡的热度。

张京墨呼吸十分的虚弱,好似一根随时可能断掉的线,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了,总之脑袋里面一片空白,几乎什么都无法思考。

宫喻瑾看了张京墨一眼,然后转身出去处理那一鼎废掉的药汤。

药汤和张京墨初入其中之时,变得浑浊了很多,而且从一开始十分浓郁的药香味中,也参杂了一些血的腥味,宫喻瑾处理掉药汤,又清理干净了天地鼎,这才返身又回到了玉床所在的石屋。

张京墨躺在玉床上,宫喻瑾盘坐在玉床下,二人的气氛一时间倒也显得十分的和谐,不似之前那般剑拔弩张。

玉床散发出的温润气息,一点点修复了张京墨虚弱的身体,其实他并没有受伤,只是疼痛给他带来的后遗症,让他一时间很难缓过来。

就这么足足的睡个半个月,张京墨才好像终于睡醒了似得,睁开眼的第一句话便是:“什么时候能开始结婴?”

宫喻瑾瞪眼,他道:“你不问问你睡了多久了?”

张京墨打了个哈欠,他道:“……好吧,我睡了多久了。”

宫喻瑾道:“快要二十天了。”

张京墨嗯了一声,道:“也没多久嘛。”他说完这话,忽的闻到了什么似得嗅了嗅鼻子,“我怎么这么臭?”

宫喻瑾沉默了一会儿,道:“因为你没洗澡。”

张京墨:“……”你为什么不帮我洗?

宫喻瑾:“……”因为我怕陆鬼臼揍死我。

虽然没有交谈,但二人的对话在眼神的交流下顺畅的进行了,张京墨无奈道:“好吧,我先去洗个澡……再说其他的。”

☆、第108章 张影帝

张京墨沐浴之时,从身上洗下了不少脏污之物。

这些脏东西都是他在筑基之时未能从身体内逼出,以至于结丹后便留在了金丹内。

现在用了宫喻瑾特意准备的药方,张京墨的身体像是经过了一次彻彻底底的清洗——虽然依旧有不足之处,但结婴已是足够了。

张京墨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回到了丹房。

他从天地鼎里出来的事,宫怀瑜显然已是知道了,他站在丹房里,看着张京墨走进来,眉目之间依旧是一派的不屑。但若仔细看去,会发现那不屑之色,比初见张京墨时少了不少。

宫喻瑾并不理会站在一旁的宫怀瑜,只当他是空气,而是扭头对着张京墨道:“你休憩几日,便开始结婴。”

张京墨点了点头,他道:“五日就够了。”

宫喻瑾皱眉,他道:“五日会不会太短?”

张京墨淡淡道:“够了。”

宫喻瑾见张京墨似乎很有自信,便没有再多劝,他点头道:“你说五日,便五日吧,那我也不打扰你了。”

他说完这话,就递给了张京墨一个须弥袋,然后对着宫怀瑜道了一声走。

宫怀瑜居然也没有对张京墨再说什么挑衅的话,十分听话的跟着宫喻瑾一起走了出去。

张京墨接过宫喻瑾递来的袋子,看到里面有不少恢复原气的珍贵灵药,他取出一些放入了中口,便又坐上了那玉床上继续打坐。

宫喻瑾出门后,对宫怀瑜说的第一句话便是:“不要再以从前的态度对待张京墨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是少有的严肃。

宫怀瑜也察觉了宫喻瑾对张京墨态度上的转变,他有些不满道:“哥……”

宫喻瑾打断了宫怀瑜想说的话,他冷冷道:“你自己也看到了,他可是一个人在那漱魂露里撑下来的,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求饶的话——宫怀瑜,这件事就连你自己都没做到。”

宫怀瑜抿了抿唇。

宫喻瑾道:“我不管你现在脑子里是在想些什么,总之,把你那些小心思全都收起来!”

宫怀瑜出人意料的没有反驳。

宫喻瑾叮嘱完这些话,沉默片刻后,补充了一句,他道:“若是鹤童还这么亲近张京墨,就由他去吧,这……或许不是坏事。”

宫怀瑜听着宫喻瑾训导的话,嘴唇崩出一个不太情愿的弧度。

宫家双子走后,张京墨便抓紧时间恢复身体。

他丹田之内金丹的杂质被药水抽出后,整个丹身都大了一圈,此时悬浮在张京墨的灵台之上,发出皓月一般银白色的光芒。

张京墨闭着眼睛运行发决,便感到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灵气——这种感觉,唯有金丹后期即将结婴的人才有。

如果说灵台是灵气的来源,那金丹就是使用灵气的容器,灵台越大体内可以储存的灵气则越多,金丹质量越好,则在抽去灵气时的速度越快。

陆鬼臼是十品灵台,更是十转灵丹,所以他即使是刚刚结丹,但只要掌握了窍门,其能力甚至可以同张京墨媲美。

有些人的天资,让人连嫉妒之心都生不出,因为他是上天的宠儿,而自己只是个在天道之下苦苦挣扎求生的蝼蚁。

休憩的五日之间,张京墨没有从玉床上下来一刻,法决在体内不断的运转,尽全力修补着被疼痛折磨的虚弱的身体。

待五日一过,宫喻瑾准时来此同张京墨探讨结婴事宜。

张京墨知道宫喻瑾进来了,睁开眼睛直言道:“我准备好了。”

宫喻瑾观察张京墨的脸色不错,道:“确定?”

张京墨点点头。

宫喻瑾道:“那你同我来吧。”

张京墨起身跟在了宫喻瑾身后,走出了丹房。

丹房之外,只见宫怀瑜不太耐烦的站着,他见到张京墨,口中冷哼一声,倒也没有再出言挑衅。

张京墨只当做没看到他,目不斜视的从宫怀瑜面前走过,眼睛的余光却注意到了躲在一旁树丛里的鹤童。几日不见,鹤童看向张京墨的眼神里的依赖思念之色更甚,但他知道张京墨在生他的气,所以也不敢上前,只敢缩在草丛里,一边偷瞟张京墨,一边露出可怜兮兮的神色。

张京墨看见了到底是心中一软,可他还是装作没有看到鹤童,跟着宫喻瑾一起离开了。

宫喻瑾带着张京墨行了半个时辰,这期间二人均是没有说一句话,直到到了一片断崖之上——

宫喻瑾道:“这里,是整个昆仑巅灵气最为充裕的地方。”他说完这话,便挥了挥手撤开了进制。

禁制撤开的那一刹那,张京墨便感到了一股充裕至极的灵气扑面而来,这灵气甚至已经化为了实质的雾气,飘荡在眼前的断崖之上。

宫喻瑾道:“接下来,便要看你自己了。”

体质已改,丹药也备好,有了如此充裕的灵气,若是再无法结婴,那就真是别无他法了。

张京墨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宫喻瑾的话。

宫喻瑾见张京墨神色平淡,就好似这结婴一事如同家常便饭一般,他还想再说几句,却见张京墨直接摆了摆手,他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宫喻瑾眉头微微瞥起,最后道出了一句:“量力而行。”

张京墨似笑非笑:“你竟是在担心我?”

宫喻瑾冷冷道:“若是你出了什么事,主子定然是不会放过我们的。”

张京墨听到这话,洒脱一笑,眉眼之中含着的情绪,竟是让宫喻瑾觉的有些看不透,他本以为张京墨还会说什么,却见张京墨缓缓摇头,看样子已是不愿多说。

见到此景,宫喻瑾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断崖,当然,他再离开之时,不忘将禁制再次封上。

张京墨见宫喻瑾消失在了断崖,这才席地坐下,看着面前厚重的云海开始参悟起来。

这不是张京墨第一次结婴,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金丹之内蕴含的灵气已达极致,张京墨从宫喻瑾给他的须弥袋里,取出了一枚丹药,放入口中后含在了舌根之下。

这丹药也是极好的结婴丹,食下之后体内的灵气会达到一个峰值,之后金丹便会在灵气的冲击下逐渐碎裂,然后化丹成婴。

结婴路上最危险也是最关键的第一步,便是碎丹。

在丹田内将金丹击碎,几乎是等于在体内引爆了一枚炸弹,若是身体素质不够强悍,会被直接被炸成碎片。

爆丹而亡,和碎丹成因婴不过一步之遥。

张京墨已是碎过很多次金丹了所以也是格外的有经验,他待到身体里的灵气到达最为充裕的极点时,便以一丝灵气浸入了金丹之中,然后开始小心翼翼的将金丹由内而外的细细撑开。

因为灵气太多,金丹已是无法容纳,其表面之上便开始出现一丝丝的裂纹。

张京墨眉头微微瞥起,露出严肃的神色——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要到来了。

随着灵气继续往其中涌入,金丹的细纹开始越来越粗,也越来越多,最后犹如蛛网一般密布了整个金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