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自然是这个理, 但是刘四柱都听愣了。

苍了天了苍了天了, 他妈居然也是个讲道理的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骑着自行车把刘老太送到公社,刘四柱就停下了车,挠了挠头。

“妈,我要回去烧中饭了,你自己回队里啊。”

刘老太歪了歪嘴,下了自行车斜着眼睛看他:“你结婚马上也有两年了,你媳妇还没怀身子吗?”

“妈,好好的你说这些干什么哟。”刘四柱害臊了、脸红了、扭捏起来了,“小娟儿说了,暂时不想要孩子,她要好好工作呢, 我们家就靠她养着,她要先在单位站稳了、升上去, 然后再考虑要孩子。”

刘四柱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说得自己心里美的冒泡,一抬眼却发现他老娘不阴不阳盯着他。

“……妈,怎么了?”

刘老太摇了摇头,把三角巾紧了紧:“我走了。”

“好的好的, 妈,你路上慢点。”刘四柱这会儿孝顺起来了,口头上表达关心。

“少叭叭叭。”刘老太抬了下手,“我们以后各过各的。”

刘四柱:“……”

天老爷哟,妈这是什么意思啊?他这么感觉妈的话里有话呢。

刘老太却没直接回家,她在公社转了一圈,到底去供销社买了最后剩下来的一根大骨头回去了。

一到队里,田里河里坡上的人都停下来手中的活,闭上刚刚还说的唾沫乱飞的嘴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刘老太看。

刘老太稳如老狗,丝毫不乱,提着大骨头往家走。

有人忍不住叫道:“刘老太,你这大骨头买回去是煨汤给你家大柱喝吗。这啊、这是以形补形。”

刘老太不回答,在人群中精准狙到吴国安,顿时把两条稀疏的眉毛一耷拉,掐着破锣嗓子发出可怜的嗓音。

“大队长……”

“行了行了。”吴国安抬了下手,很懂她的意思,“今天你有事,可以不上工。”

刘老太感激又愁苦地叹了一口长气,一脸忧桑地抬起步子继续走。

四婆最近恢复了一点精神,故意高声地嚷嚷:“刘老太,你家刘大柱还行不行了,我怎么听说是你家老三两口子记恨他这个当大哥的把他们小的举报了,才推刘大柱掉茅厕里了?”

刘老太一下子涨红了脸,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你们家老三两口子被逮走我们瞧见了,刘大柱满身污秽被抬出来的时候,我们可也都瞧见了。”

刘老太气咻咻地反唇相讥:“四婆你别得意,我怎么听说你那个娘家厉害的知青儿媳妇不但不回来了,还写信过来要跟你儿子离婚?”

离婚!

天老爷哟,这个年头离婚不亚于天塌下来地陷下去的大事。

四婆眼前一黑,感觉脑子嗡嗡嗡,刘老太这个老东西怎么知道了啊。

乡亲们耐不住了,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都把嘴闭上!”吴国安不耐烦地大喝了一声,“就你们有嘴,就你们会说,嘴这么难受怎么不在地上蹭蹭呢?现在是仗着饿不死,一个个的挣不到工分也无所谓了?”

诶……这。

大队长发火,乡亲们还是还给他几分面子的。闹哄哄的议论一顿,刘老太拎着大骨头赶紧跑路。

她才没跑多远,背后的人冷不丁又哄笑起来,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刘老太暗暗呸了一声。

有意思吗有意思吗,她家老大和老三是出了事,可她家老二还去省城当工人了呢,她都没来得及吹呢。

造孽啊,她怎么就摊上那么多造孽的事情呢。

老刘家一片安静,只余下隔壁刘大柱屋里传来骂骂咧咧的啜泣。

刘老太头疼的要命,先把大骨头搁到厨房里,然后走到院子里。她的手搓了搓,敲响了三房的门。

“三柱啊,静子啊,你们还睡着呐?”

里头没人应她,她就坚持不懈地敲。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门“吱呀”一声开了,刘三柱那张颓废的脸从里头探出来。

“妈,你有什么事情啊?”

他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

也难怪,刘三柱被打击狠了,他现在人虽然完完整整回了老刘家,但是工作没了。不像以前那次,只是正式工的身份没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鞋厂工人了,自然而然的,鞋厂宿舍也没了。

刘三柱和姚静这两口子天天在老刘家瘫着,换句话说是躺吃躺喝。

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刘老太也不敢用恶毒的语言刺激他们。

相反的,她还好声好气问候他们。

“我这不是担心我孙子吗,你们大人在屋里候着没事,小军一个孩子,又喜欢玩,被捂在屋子里不难受吗?”

她说了半天,屋里也没有其他声音传来,更没有人娇娇地喊她“奶”,然后亲亲热热扑过来抱她大腿。

有那么一瞬间,刘老太感觉她心都空了。

她的手臂僵硬地动了动,勉强地撇开脸去。

“妈,你就别管了。小军跟着我和静子,不会怎么着的。”刘三柱垂着脑袋,从头到尾没感受到刘老太的心绪,“你放心吧,等我和静子想好了,我们就找事情做,肯定不会白吃白喝家里的,更不会要你养着。”

刘老太“唉哟”了一声:“瞧你说的,妈不是这个意思……”

其实她多多少少都带点这个意思。

“行吧,妈你要是没事,我就关门了啊。”刘三柱按了按眉心,下了逐客令。

刘老太却一把拽住门边,期期艾艾了半天:“你大哥、你大哥……”

“妈,你就别跟我提刘大柱了。”泥人也有三分脾气,何况刘三柱本来就是一个特有态度特有脾气的人,“他做了那样的事情,我和静子不跟他计较已经是仁至义尽,再指望我喊他大哥那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下辈子都不可能!”

“我知道,我知道。三柱,你和静子的心情妈理解,特别理解。”刘老太眼眶里泛出老泪来,“妈就寻思着,你大哥都遭了那种大罪啦,得了报应。唉,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养了你们兄弟几个,居然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尽还债了。”

想起来刘大柱那种“遭的大罪”,刘三柱的脸皮子直抽抽。

刘大柱,真不愧是刘大柱。

半夜起来解手,他也能平地摔,还好死不死把自己的腿给摔折了,这还没完,在那一瞬间他硬是宛如离弦的箭一般,倒栽葱直突突插.入了马桶里。

整个过程是令人智熄的、恨不得自戳双目的。

幸亏刘大柱命不该绝,遇上了尿频尿急的刘老太,刘老太哭天抢地地把他从马桶里解救出来了。

大半夜的松梗大队点亮家家户户的灯火,近距离围观刘大柱躺在门板上被送去看郎中。

看了的结果就是刘大柱腿骨折了,人还中风了,现在麻木不仁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什么都要人伺候,嘴都歪了,黏黏糊糊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还淌口水。

原本刘三柱和姚静是真的想跟刘大柱不死不休的,但是刘大柱转眼之间都成这德行了,就像老天爷专门帮他们报仇雪恨了一样。

……福宝啊。

他们两口子天天躺在屋里思念福宝,而外头却不知为什么传起来谣言,说刘大柱被他们夫妻两个推到茅厕里才变成这样的。

这真是奇耻大辱!

这种龌龊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做得出来。也就刘大柱配的上。

现在看刘老太这意思,也是怀疑他们做了手脚,害的刘大柱,这就让刘三柱很不高兴了。

“妈,我今天就跟你实话实话,我们回来小军是告诉我们刘大柱举报的事情了,但是我跟静子还没来得及找刘大柱讨说法呢,他自己就被反噬了。这是他自己的罪业,跟我们无关。”

刘三柱深吸一口气,提起来一点气力,“你信就信,不信就不信,总之我跟静子不想再跟那个腌臜货有瓜葛。”

“唉,妈晓得了,你跟静子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刘老太叹息道,慢慢地退出院子。

她拎起来大骨头,出了门去了刘大柱的家里。

潘桃的亲妈都来了,正在哭哭啼啼,抱着潘桃抹眼泪:“你才三十几岁,怎么就摊上这种事啦,你命苦哟,你真是随了我这个当娘的,命苦哇!”

潘桃的嫂子正在指点江山骂骂咧咧:“大的不中用了,挣不了工分还要人伺候,两个小的又是拖油瓶,丫头片子还要念书,这家是肯定不能留了!”

刘小萍瑟缩了一下。

“潘桃,你听嫂子的话,改嫁吧。你还年青,肯定能再找一个能干活的男人,再生两个孩子也不是不行。”潘桃嫂子唾沫飞溅,仿佛已经看到彩礼了。

刘老太心惊肉跳,贴在门口很是用心听了一会儿。

潘桃要是真跑了,这一大两小的压力岂不是来到她这里了?天老爷哟,这可使不得。

好在很快潘桃发话了:“我不走的,我家就在这里,我走哪里去。”

好不容易把两个孩子养这么大,又把不中用的丈夫熬了个半死,她想不开才跑路,那多亏啊。

潘桃的老娘和嫂子都恨铁不成钢地嚷嚷起来,刘老太赶紧推门而入:“哎呦,亲家母,亲家嫂子,你们都在哪!”

“我早上去公社买了一根大骨头回来,你们看看,上头有不少肉呢,马上用锅炖了,你们一块在这里吃罢。”刘老太把手里的大骨头搁在桌上,任由他们打量,眼睛盯着潘桃,里头是满满的温情和感动,“可怜我家大儿媳妇,真的都瘦了啊,熬瘦了,我这心里……难受哇!”

潘桃的老娘胆子不大,她犹豫了一会儿,刚想开口说什么,就被潘桃嫂子一肘子戳了下,她老人家顿时就闭嘴了。

潘桃的嫂子端着一张脸:“既然如此,我们就在这里坐会儿。我们家潘桃不容易啊,太苦太累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记着她的好。我别的不担心,就担心她遇到什么白眼狼!”

刘老太瞧了她一眼:“亲家嫂子,你过来跟我搭把手,把骨头下锅了?”

潘桃嫂子:“……好。”

潘桃的老娘坐到潘桃身边,娘儿两个说起来悄悄话。

床上的刘大柱直挺挺地躺着,眼珠子盯着慢慢走过来的刘小萍。

刘小萍仔细地把他的被角合拢。

“爸,你现在不能着凉。”她缓慢地、轻声地说道。

“啊……啊……”

刘大柱歪着的嘴里发出破碎的字眼。

“爸,你要说什么呢。”刘小萍的眉头蹙起,想了一下,“你是腿又疼了吗。爸,你要忍一忍哦,伤筋动骨一百天,会好的。”

刘大柱一动不动,也确实动不了,口水从他张着的嘴巴边流出来。

刘小萍不嫌他,用手帕给他擦得干干净净。

“爸,我会孝顺你的。你看,现在的我是不是比哥哥有用多了。”刘小萍的声音特别小特别小,小到不在乎刘大柱能不能听得见,“你都这样了,他还在外面玩,真有福气。”

“你之前还不想让我念书,要省钱给他娶媳妇。”刘小萍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眼睛一弯,“爸现在终于说不出那样的话了,真好。”

二百二十三第223章

省城那边, 刘小麦一家已经把新家拾掇好了。

厂里有人好办事,家里的门窗和家具都直接从仓库里拉过来换上了。

“都是陈货,但是质量好啊, 而且给我们的是内部价。”

张秀红感觉她占到便宜了, 但是她现在很是注意形象,不把这些词轻易说出口,只是不停地挤眉弄眼, 还爱不释手地在窗框上摸了又摸。

刘二柱带着两个小的刚回来, 就看到了这副景象。

他一愣,不由发出关心的话语:“红子,你眼皮子又抽筋了?”

“……”张秀红瞪了他一眼,“你们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她的目光落到了后头两个小的身上。

只见刘小豆昂首挺胸,小嘴唇那么悠哉悠哉地翘着。刘小虎落后她一步,缩头缩脑的,左脸一个“颓”,右脸一个“废”。

张秀红“啧”了一声。

“报名成功了,孩子们都考的很不错。”刘二柱与有荣焉道,“小豆五年级,小虎四年级。”

他们爷们三个今天去了一中附小, 简称一小报名。一小的老师给了刘小豆和刘小虎两份四年级的期末卷子考试,看他们水平, 刘小豆早就开始自学五年级的知识了, 轻轻松松整了两个满分,还把拓展部分的附加题做出来了,很是让一小的老师惊艳了一把。

五年级的老师们甚至都在抢刘小豆到自己班上了,一同来的刘小虎就比较悲催了。

刘小虎没有跳过级, 下学期按道理是上四年级的,但是他那个人蛮劲上来了,到了省城非想着跟他小姐一起上五年级,想来个平起平坐,毕竟他在家具厂小学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于是他考了两个七十分。

“七十分其实够跳级了,但是我想起来小麦说的了,学的好最重要,要不然小学念是念完了,初中考不上去也没有用。于是我立刻把小虎的心思压下去了,让他老老实实念四年级。”刘二柱硬气地说。

刘小虎忧桑起扁嘴:“我太难啦!”

“怎么啦,是谁在欺负我们家小虎?”伴随着笑吟吟的声音,刘小麦回来了。

“大姐!”

刘小豆和刘小虎都凶萌地扑过去,刘小麦一个踉跄险些被扑倒在地。

“可以了,可以了我的大妹小弟,你们知道你们现在多高了吗?”刘小麦好不容易稳住了脚步。

刘小虎听闻了还真用手比试了一番,然后发现了一个惊天的事实:“天呐,大姐,你怎么变矮了?”

“……你够了,站到旁边去。”刘小麦捂住心口。

刘小豆蹭到她旁边,一本正经冲刘小虎解释:“大姐只是、长得慢,比我们慢。”

刘小麦:“……来,都别纠结快啊慢的了,你们看看,我给你们带回来了什么大宝贝。”

她拍了拍自己沉甸甸的背包,放到桌上,解开扣子,笑的跟花一样灿烂。

大姐声音过于诱惑,刘小豆和刘小虎都来劲了。

“我来我来,我要第一个摸!”刘小虎生龙活虎,已经完全忘记没有跳级的悲伤了,“我猜大姐去供销社买好吃的了。”

“我猜大姐去的、商场。”刘小豆不甘落后,跑到桌子边。

然后他们两个小手往背包里一探,小表情都凝滞了。刘小豆和刘小虎不敢置信地对视了一眼,在背包里的小手划了又划,最终不得不确认他们猜错了。

没有糖果,没有点心,甚至没有好吃的——

小姐弟一人从刘小麦的背包里掏出来一本书大头书。

可不都是小学辅导书吗!

刘小虎泪目:“大姐,不带你这样的……”

刘小豆多乖巧啊,瞬间变脸,跑去拥抱刘小麦:“谢谢大姐,我喜欢书,我喜欢大姐,我好好学。”

刘小虎:“……”这个叛徒!

回头一看,他爹他娘早就笑歪了,就等着看他出洋相呢,哼。

刘小麦摸刘小豆的小辫子,老怀欣慰道:“小豆不错,大姐果然没有看错你。”

刘二柱说老实话:“小豆以后会有出息的。”

“小豆跟小麦像,我们家两个姑娘都尖。”张秀红美滋滋,当年骂她不会生儿子的人怕是想不到她会有今天吧,挺好。

“……”刘小虎把两本书紧紧抱在怀里,“我现在就去学习!”

他迟早有一天要在小刘家真真正正地站起来,呜呜呜呜他也要像大姐。

“磨刀不误砍柴工,来吃饭,吃饱了再学。”张秀红发号施令,“刘二柱同志盛饭,刘小豆擦桌子,刘小虎拿筷子,小麦就负责、负责……”

“负责给妈按摩。”刘小麦殷勤地过去,给卡壳的张秀红同志捶背捏肩,屋子里笑成一团。

张秀红握住刘小麦的手:“你要是上学住校了,不在家里妈还真不习惯。”

“我也不一定住校呀,我看我们家离一中还蛮近的。”

走路都用不了三分钟,刘小麦专门掐着她的宝石花手表走过了。

“过两天我去学校报名,可以看看情况。”

刘小麦其实有点恋家,如果条件允许,她完全不想离开家里,一个人在学校自力更生。

“麦啊,你这次报名,要我跟你妈陪你去吗?”刘二柱同志端着碗走过来。

“不用不用,我都这么大了,我能行。”刘小麦肯定道。

一晃眼居然是高中了,时间过得也不算慢啊。

她遇见了好多人,也和好多人走散,好在他们一家五口始终在一起。

刘小麦的心田一瞬间有点莫名的酸楚,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又舒缓起来。

……

海市。

安文斌从办公楼走出来,有熟悉的人跟他打招呼。

“安秘书,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

安文斌拧着的眉头略略松开,他微笑着回答:“有点事情。”

那人立刻翘起来大拇指,声音无比夸张:“安秘书的事情,那必然是大事情啊!”

安文斌但笑不语,擦身而过。

这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情,是他个人的私事,最起码那边传话给他的时候是这么说的。

他要去火车站接一个人。

究竟是什么人呢,那边没明说,但是他心里隐隐约约有所猜测。

安文斌的眸底掠过一丝不耐烦,到底是摆脱不开了。也难怪,有机会谁不想到海市来发展呢。只是不知那个孩子跟组织又是这么搭上关系的,倒让他不好敷衍了。

海市的火车站人流很大,熙熙攘攘,安文斌在座位上等了又等,险些眯着。

他“唔”了一声,睁开眼皮子,对上了一双陌生又熟悉的眼睛。

何在洲站在他面前,微微俯着身,不知凝视了他多久。

苍白的脸上表情是冷淡的,黑嗔嗔的眼珠子确实干净又无辜的,他的声音轻轻咬出来。

“舅舅?”

二百二十四第224章

一中的高一办公室里, 忙得热火朝天。

“听说了吗,余主任今年又从地下地区特招了几个学生上来。”

一班班主任一边喝茶一边说。

“听说了听说了,有个好苗子, 年纪还特别小, 据说跳过级,中考还考了他们全地区第一。”

二班班主任停下整理教案的手,兴奋地说。

三班班主任笑了一下:“余主任年年不死心, 省城的好苗子都去了二中, 他就琢磨着从底下地区挖好苗子上来,可惜来是来了,来了之后全部泯然众人。”

“这也难怪啊。地区是什么教育水平,我们省城又是什么教育水平,不可同日而语的。”

一班班主任拧起来茶杯盖子,“从地区被特招到省城,对于那些孩子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啊,要么怎么有句话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呢,伤仲永这些事也不能只怪仲永。”

“你这么惋惜,看来今年从地区来的好苗子放在你班上比较合适啊。”

三班班主任立刻说道,这可把一班班主任给吓了一跳。

“使不得使不得。”茶杯都差点从他手上滑落了,“我比不上各位老师的能力, 我只会教普通学生,教不了文曲星。”

余主任每次都对挖掘出来的好苗子寄予厚望, 然后发现他们泯然众人之后, 不好意思找那些学生谈心,天天找他们这些当班主任的谈心,还是促膝长谈推心置腹那种,这谁顶得住。

各位班主任都觉得自己顶不住, 他们的文弱的身板实在遭重不得,这么多年了,实在是怕了余主任了。

分班名册就在桌子上,他们围着改改画画,弄到最后烫手山芋始终是刘小麦。

“余主任分到一班的,那就让她去一班吧。”二班班主任站着说话不腰疼。

三班班主任连连点头,看热闹不嫌事大。

一班班主任嘴皮子都翘起来了,他拍了拍桌子,“高一又不止我们三个班。”

“!!”

差点忘了啊,因为形势不同了,一中今年扩招了,并且多开了一个高一班级,而那个四班班主任就是一个从地区调任上来的女同志,姓黄。

至于黄老师有多大的本事,他们不敢说,他们也不敢问,只是隐隐约约听说过黄老师是一中某位领导的家属。

……还瞒着呢。要是不亏心,瞒什么瞒哟?

外头,黄老师正在帮忙给她的班级打扫卫生,一个人爬高上低地擦窗子呢。

“合适吧?”一班班主任微笑。

二班班主任佩服极了:“太合适了,他们都是从地区上来的,刘小麦同学应该更适应黄老师的教育方式,这真是皆大欢喜。”

三班班主任表达祝愿:“希望余主任今年可以达成所愿。”

说完他们三个已经开秃的可怜园丁对视了一眼,又各自苦笑起来。

现在上头越来越重视教育,恢复高考的信号也传达下来了,以成绩论英雄,如果他们一中还竞争不过二中,怕是真的要落寞了,别说拔尖的学生,只要有选择的学生大约都不会选择他们一中。

要努力了啊!

三位班主任都在心中立下了豪情壮志,非得今年培养出人才来。

结果黄老师擦干净手一进来,他们就散开的散开,若无其事起来。

黄老师也没在意,她看了一眼自己桌子上的名册,才露出了一脸的震惊:“你们把刘小麦同学放我班上了?”

欺负一个女同志,还是初来乍到的女同志,这让三位男同志多少有点尴尬。

“是啊是啊……哈哈哈哈。主要是我们觉得你比较合适。”

黄老师捏着名册看了又看,眉头一直在那里抖啊抖的,抖得对面三个男人摸鼻子的摸鼻子、干咳的干咳的时候,她冷不丁把名册拍到了桌子上,大声说了一声:“好啊!”

这是什么意思哟,脾气起来了吗?

一班班主任亡羊补牢:“其实吧,我们觉得刘小麦这个学生还是不错的,在地区里面能做到佼佼者,想必自学能力很强……”

“这个我自然晓得,我早就看好这个刘小麦了!”黄老师张口就来。

“……呃。”一班班主任满肚子说服黄老师接烫手山芋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嗓子里。

他往两边看看,果不其然,二班班主任和三班班主任也是有被震惊到的样子。

三个男同志都匪夷所思地看着黄老师。

黄老师还没感觉到,正在百感交集诉说她的辛酸史。

“我一早就找余主任申请过,让刘小麦来我带的四班。余主任非不同意啊,他坚定地认为,只有去一班,给更有经验的老师带着,才是对这个学生好。我毕竟太年轻了,自己还没适应一中,不能让人家孩子过来适应我。”

说着,黄老师沧桑脸叹了口气。

三位男同志都目光转化为目瞪口呆。

这黄老师……到底是没有经历过余主任的磋磨,想的太美好了一些。

想到余主任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句话能颠来倒去说八百遍,动不动伤春悲秋自怜自艾杞人忧天,背着人的时候能哭到一口气缓不过来厥过去的老模样,一二三班的班主任齐齐打了个激灵。

黄老师、黄老师你怎么还上赶着呢,这多想不开啊。

黄老师什么都不知道,黄老师感动的很。

“余主任不相信我,但是同志们相信我,这让我的心里感觉特别的暖。我的斗志也上来了,我本身也是从地区上来的,我肯定对省城和地区的学生都一视同仁,为我们一中培育更好的良才。这个刘小麦,我看就很不错!”

她的话里简直充满了斗志,三位男同志看着她的目光简直充满了同情。

憋了半天,还是一班的班主任憋出来一句废话。

他翘起来直突突的大拇指,发出由衷的感叹:“强啊,黄老师。”

……

刘小麦来报名的这天,和黄老师进行了热情的交流。

黄老师专门给她安排了特殊位置,刘小麦看着讲台耳朵旁边多出来的那张桌子,诡异地陷入了沉思之中。

似曾相识啊朋友们,她在坝子小学不就是坐这个位置吗,时间果然是个圈。

黄老师说道:“你个子小,坐在这里好看黑板,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直接问老师。”

个子小——

懂了。

刘小麦坚强微笑:“谢谢黄老师,我很喜欢这个位置。”

黄老师又拉着她,问她暑假里看了什么书,当听得刘小麦把高一上学期的语数英都过了一遍之后,她的眉眼明显地舒展开来了。

“小麦,你是个有志气的孩子啊。”黄老师欣慰地拍着刘小麦的肩膀,话语中已经亲昵地去掉了刘小麦的姓。

刘小麦是四班的学生里中考成绩最好的人,虽然还有很长考察期,但黄老师私心已经对她寄予厚望了。

刘小麦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的几个男老师都抬起眼睛互相看了看。

“我记得二班也有一个从地区上来的好苗子吧?”三班班主任问。

“是啊,是个男孩子,叫蒋飞。”二班班主任笑道,“看着不像这个刘小麦活泼,很安静的男孩子,不爱说话。”

蒋飞和刘小麦不是一个地区的,但是都是各自的地区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