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珠隔了人墙,远远看去,小格烙确实是个粉雕玉琢的玉人儿,只是有些瘦弱,身量比起当时的弘历小了不少,脸上也未有一丝婴孩该有的红晕,看上去不怎么康泰。

正瞅眼打量着,耿氏侧身过来,叹耳轻笑道:“今日场面这热闹,幸得没带了弘历阿哥和弘昼哥俩,要不可让他们闹翻了天。”慧珠想起哥俩趣样,也不由笑嗔迸:“这话得瑟,哥俩个就没一个是省心的,若是女娃该能多听话讨喜些,比他们强多了。”

听后,耿氏有意向众人中间忘了一眼,便陪侍慧珠退出人群,散到偏角落,低声叹道:“小格格却是长的好,又听话讨喜,只可惜身子弱了些,就是今个儿也不该取了正名,爷最多给个贱名,免得承不起大福。”

话落,堂屋后厅立马有人接话道:“大福,小格格真是福气,看今天这仗势,小格格郡主的分位是跑不掉了。”另一声音赞同道:“嫂媳,这是定然的。只是今日见小格格比一般满月女婴小了不少,莫不是福气太过。”开始那人答道:“你是不知,年福晋素来身子不好,这小格格身子便也不大好,所以前些天,这府里专门差人去1周边寺庙添了香油钱,还请了师傅念经祈福,就是为了小格格。”另一人羡慕道:“这生个小格格就这般重视,若是生个小阿哥,岂不是还得宠到天上去,年福晋好命呀。”

慧珠、耿氏闻声,转头看去,就见身着一大洋红一姜黄色旗服的两位贵夫人,_,在后厅门栏后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这时,着大洋红旗服人似有感而发道:“儿子是强了女儿,可那女儿也得看是谁生的。这府里那被接进宫过的小阿哥,也是侧福晋生的,前靠着圣宠,还是能得些重视,现在嘛一一”言犹未尽,砸砸嘴,话里意思不言而喻。着姜黄色旗服人道:“先开花后结果,有了头胎,第二胎也就顺了,到时这府里那两位同位的人,就不好过了。唉这”一语未了,已是慌忙的止了话。

慧珠上下打量了下二人,衣饰穿着尚可,年纪顶上天也就是十九、二十的年纪,大概是因被抓个现行,正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一旁。

且这二人是刚嫁进宗室不久,身份至多是个奉国、奉恩将军的夫人,只

未免有些太不知事,在别人府上寻个角落就议论主人~.,也不晓会是惹了祸。

慧珠不想为难二人,或与她们多做纠缠,便作势不知,避免尴尬道:“正堂宴席快是开了,你二位还是早些过去方是。”人过神,约莫是知道慧姝的身份,脸上霎时涨得通红,半响,方才支吾迸:“谢钮祜禄福晋提醒,妾等这就前去。”说罢,快速的给慧珠挡了个身,疾步离开。耿氏面露关切,语带迟疑道:“钮祜禄福晋,您这是?”敦珠摇头笑笑,不予作答。一时,吉时已到,慧珠与耿氏行至正堂,接着身份或坐或站。胤真于上位开口道:“小女命理所依,不宜过早得名,今日暂且不为之取名。”说完,又道了几句场面相,便让众人去用酒席。

席间上,男女分席而坐,西厢众多女眷八人一席上桌,自是叽叽喳喳说话不停,笑声不断。而在场女眷心中皆是有把量尺,各自算盘拨的那是个滴嗒响,秉持着结交,或不交恶,或保持距离的念头,大多是对年氏的话带有奉承之意,喜话吉祥话更好似讲不完一般,络绎不绝的从口中道出。

此时,酒席将阑,慧珠席上吃了几杯酒,她又是个酒量极浅之人,当下便有些头昏困乏,捂嘴打了个呵欠,心想该说的话也说了,大伙儿若是儆带倦意,也是差不多了能下席回院。不想,尾席桌上~—女子的惊讶声,却是引的众女眷提了兴致。

慧珠意兴阑珊的转脸看去,微允眉头,怎还是那着姜黄色族服的女子。只见那女子低呼一声后,像是发现了什么般,盯着安氏瞧了半响,脱口而道:“好一个神仙人儿,嫂媳,我还从未见过容色如此上佳的。”那被称为嫂媳的正是着大洋红旗服的女子,那女子似要知事些,见众人都投了目光过来了,忙手下狠掐了下身旁之人,瞪眼示意其闭嘴,便跟着低头不语。

安氏心下恼怒二人鲁莽,却也无法,只得默声坐在一旁。

乌喇那拉氏含笑的望向尾席,不在意般笑道:“这位是安格格,性子内向,一直不怎么出趟,所以大家可能不怎么认识。不过,安妹妹倒确实是甚好颜色,可是让我打心底里喜欢。”瞬间凝聚的尴尬气氛一缓,众人附和,盯着安氏直给夸赞。一时间,众人皆将目光换了,话语中心也从年氏变成了安氏。

李氏本还欢喜年氏生了个体弱的格格,却不想胤真和乌喇那拉氏却这般重枧年氏,若是年氏荷来生了阿哥,那府里哪还有她和弘时的立脚之处。现下又嫉恨年氏出足了风头,巴不得唤了话题,不用违心的奉承着年氏,便忙不迭顺着话夸了安氏好一阵,话里更是将安氏花般的年纪说了一次又一次。

年氏心下冷笑,对着李氏不予理会,可毕竟是个美貌女子,对比她更年轻貌美的安氏,少不得暗自瞧了几眼。这一瞧,心下猛的一沉,安氏坐月子养病几月,胤真没去了安氏的院子,她又顾着自个儿的肚子,便没去留心。不想短短一年半的日子,安氏脸是长开了,十五六岁的年纪,像一朵娇艳欲滴的花蕾一般,正含苞待放。

年氏神情微有些恍惚,情不自禁伸手扶上她细腻白嫩的脸颊,应该差不多吧,可终是长了十岁。出神际,一个小头过来11话道:“年福晋,爷让乳娘先把小格格送回了院子里,等下了酒席,再和您一起回院。”年氏拉回思绪,眼里的黯色消散,鄙睨了眼安氏,对小丫头轻语道:“我省的,你去备盖11参茶的,给爷送去,醒下神。”小丫头得话应了。

随后,终是酒尽席散,慧珠也就着小娟的搀扶回到院子,稍作洗,便上了矮榻,伸个懒腰,困意道:“这时节本就困盹的很,又饮了好些酒,我是不行了,得歇个觉。”素心找来个毛皮褥子给慧珠搭上,笑问道:“今天该是来了不少人,主子才会多饮了几杯,唔,可有小阿哥那次热闹?”

慧珠在棉枕上蹭了几下,咕哝道:“热闹,就是无意思的很,一群女人你方唱罢我登场,脱了这久才回来,没意思烦一”说着话,已然意思模糊睡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减肥

小格格的满月宴风光落幕,年氏心满意足的跟着胤真,走在这个男人的身旁,鼻子有些微酸,禁不住掉了几滴泪来。胤真听到小声的啜泣声,侧头一看,见年氏正红了眼睛落泪,心下不解,遂停下步子,问迸:“怎么了?”

年氏忙用手绢轻拭了眼角,噙泪笑道:“没事,只是一月来未见爷,现在见了,妾心下欢喜。”胤真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缓了声道:“少哭些,仔细伤了眼睛。”年氏心里一片柔软,抬首,水眸盈盈望向胤禧,语笑嫣然道:“妾省的,劳爷人为妾忧心了。”说着话,就回到了院子。整个后半日,胤真自是待着这里,陪着年氏和小格格。

次日,胤真早朝离开,年氏屏退左右,单留下刑嬷嬷,于话问迸:“我月子期间,爷可常去安氏那?”刑嬷箱诧异的望向年氏,思索迸:“还行,比起其他院子,去的是要多些。”年氏低声呢喃道:“果然是这般。”

刑嫦嬷是年氏的乳娘,见年氏神色豁然,也知个一二,便开解迸:“主子,您怎去在乎安格格,她一无家世,二又是个不能生的,就算她再怎么美貌,再得爷的宠,又有何用。”年氏何尝不懂这个理,只是·.

刑嬷嬷叹了口气,怜惜道:“您这是给自个儿找难受,爷是四皇子,雍亲王,多几个年轻貌美的妾室也是自然的。就说大爷吧,大奶奶还是宗室的郡主,可大爷屋里照样有好几房美妾,大奶奶又能说些什么。”有些不忍见年氏一幅哀愁模样,只得顿住话,劝道:“您进府这些年,爷对您的好,长个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对安格格,爷至多是男人的通病,贪个新鲜,您莫气着了自个儿。”

年氏一怔,道:“通病,愿是如此。”刑嬷嬷思量一下,道““主子,您与其去在乎那不能生的安格格,更该好生想一下钮祜禄福晋才是,老奴总觉得她不一般。”年氏问道:“作何讲?”刑嬷嬷答迸:“主子,您可是发现了,钮祜禄福晋性子虽是沉闷,老是待在院子里,爷却是常去她的那里。老奴原想着是弘历阿哥的由头,爷年前才会对她和主子您是一般,可弘历阿哥失了圣宠后,爷去她那的确是少了些,但比起其他院里的主子,明显是多了去。”

年氏心如针扎,眼里闪过一抹厉色,却又似不愿相信般,轻抬下颚,唇边高出一丝淡笑道:“她无才无貌,能在府里有立足之地,不过是凭她侍疾于爷,又生下弘历,才让爷对她多有眷顾罢了。”刑嬷嬷接话道:“她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格格,成了是侧福晋,又生有阿哥,光是这也该让主子多加注意。”年氏轻蹙娥眉,点头轻应了声,便望向窗外,漠然出神。

另一边,慧珠自是不知道年氏和刑嬷嬷对她的议论,仍是过着她自个儿的小日子。平日去正院请安时,也懒的理那些女人们的捻酸敛醋,就觉得十年如一日,她们心里想的口里念的就那几件这事,久了也该是烦了。

幸得日头长了,过了端午渐似热了起来,请安或是相聚的时候短了不少,慧珠就是待在自个院里,日里看看闲书,描红练字,做些针叭,陪着弘历玩耍,或是待耿氏午后过院串门,聊天闹嗑,再吃些夏日饮品。日子过得是优哉游哉,闲适的很,让慧珠私下对着素心好一阵感叹道:“风头日子真不是我能过的,还是回到以前那种日子舒坦啊。”素心听了,又无奈又好笑,假意颠怪的看了一眼,便转身掀了帘子出去。

慧珠见素心一幅无可奈何样,咯咯好笑,却不在意的仍做这想。自弘历出宫回府后,德妃前两月还是招了她和弘历进宫,后面也渐渐淡了下去,跟乌喇那拉氏常是进宫的人就成了李氏。如是这般,慧珠算是淡出了风光面上,.自在度日,能不让她好生欢喜。不过,俗话说心宽体胖,自是有道理的,这不,院外的事暂是消停了,院子里面慧珠却为她发胖泛起愁来。

一日上午,慧珠请安回来,手上扇着风,吐了口热气,嘀咕道:“还这大早的,出去走上一圈,就是一身汗。”在屋里骑着木马玩耍的弘历见了慧珠回来,一下子就梭了下来,噌噌几下跑了过去,一把扑进慧珠怀里,叫道:“额娘,额娘。”慧珠往后着实退了一步,接住弘历,呵哟”一声道:“你慢点,我怕你了,快是起来。”弘历听见吆喝声,更是欢喜的往慧珠身上蹭。

素心忙是上前抱开弘历,哄了几句,让弘历自个继续骑了木马玩,方才招呼了小娟等人打了温水,伺候慧珠洗道:“小阿哥入了夏,虽是瘦了些,可是倒长高了不少,一下子扑过来,真是抱不住他。”说完,就撇过洗具,欲为慧珠换上常裳。

慧珠仰过身子,罢手道:“换一件,我不穿藕荷色的,你去找了那武青色的过来。”素心笑道:“主子糊涂,那藏青色新做的那件昨个儿才洗了,剩下的那件主子穿上不是有些窄吗,就这件腰身宽些,主子穿着合适。”

听后,慧珠瞬间无话,任由着素心为她换了常裳,才撇撇嘴道:“今响午还是继续让厨房给我上酸奶和水果就是了。”素心拧眉不赞同道:“您都有两天响午没用过午饭了,这可不好,多少用些主食才行。

慧珠也想吃主食,可最近胖了不少,双下巴是出来了,昨年的夏衣翻出来穿上都不怎么合适,腰上紧的很,衣服是有些小了。因另这,让慧珠很是郁闷,爱美是女人天性,减肥是女人一生的事业,这话慧珠隐约记得是前世见过的。为此,见自个儿胖了这多,再不敢向前阵子那样肆无忌惮的大吃,只得狠下心,节食减肥。

想了想,慧珠咽了口唾液,心一横,坚诗道:“响午就吃这些,你让厨房备了就是,还有以后也别端了零嘴茶点进屋了。”说完,又螵了眼骑马玩的弘历,补充道:“下午弘历要是得用茶点,就把他带到外间去,别让我看见。

素心微有些愣神,以她的了解,慧珠很少对何事有所坚持,不想现下却对这事如此重视。抬眼,就见慧珠一副苦大仇生的模样,忍不住“扑哧”一声笑道:“奴婢依您就是,现在就交代下去,不过主子可别弄坏了身子就是。”说罢,转身领话出了屋。

到了响午,胤真过来用饭,搴帘进屋,就见慧珠坐在凉炕上,一手打着扇子,一手拿着外国银质象牙餐叉子用桃子西瓜;而弘历却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的吃着米饭。不由出声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可是吃了午饭。”慧珠放下叉子站起身,讪讪笑道:“没做甚,就是用些吃食罢了。爷,您该是还没用午饭吧,妾这就让人去备上。”说完,不待胤真应声,就出了屋里。

一时,慧珠待饭食备好,亲自和小娟端了进耒,摆上炕桌。胤真挥手打发其余下人,拿眼上上下下打量起慧珠,却不说话。

慧珠被看得有丝不自在,低着头,快速的夹了些菜进食碟里,递予胤真道:“爷,先用些吧。”胤真仍是没收回视线,却终是出声道:“你在节食减肥?响午就吃这些果肉为食?”慧珠不知为何,让胤真一语说中,脸上腾的一下绯红,就想找个洞子钻了进去。胤真见慧珠不语,继续道:“没仔细看,刚一细瞧,你却是胖了不少。”

哄的一声,慧珠脑子里炸开锅,尴尬羞涩早被恼怒取代,正欲不咸不淡顶上几句,只听胤禧又道:“过犹不及.做的过猛,反是伤了身子

你瘦身一事可以慢慢来,也不用急在一时。”话一顿,微咳一声道:“你安心,我也不嫌弃你,你以前一直都不是窈窕的,这些年还是都过来了。”

一直都不窈窕,她自己知道是一回事,现在冷不丁被胤真直接道了出耒不提,还说不嫌弃她。这下,慧珠简直是气到极点.,反是缓过气来,福了个身,冷笑道:“这些年,!多谢爷对妾的照应不嫌弃。妾觉得年姐姐和安妹妹就是两位窈窕佳人,爷去她们那,也是不错的。”胤真面色微沉,啪的一下,放下筷子,说道:“弘历年岁不小了,少使些性子,我也就七八日未来,你是我的侧福晋,少做些心有妒忌之事。”慧珠不由张大嘴,喘了半天气,好生无语。

弘历好奇的望着胤禧、慧珠二人,歪头唤了声“额娘”,慧珠回过醒,忙转过头,回了个笑脸道:“乖,弘历先自个儿用了饭再说话。”弘历嘟嘟嘴,“哦”了一声就埋头用饭。胤真重新拾了筷子,吩咐道:“坐下一起用吧,以后响午都得老实用主食才行。”说着,嫌弃的看了眼叉子,蹙眉训斥道:“你也少学些洋人的玩意儿,用叉子吃果肉代餐,成何体统。”慧珠腹议了几句,懒得跟能多说,也知是违抗不过,只得心不甘惜不愿的应了,坐下来与着一起用食。

接下来的日子,胤真来的却勤了,隔三岔五就是过来用午饭,让慧珠根本节食无望。后来,眼看弘历都过了四岁生辰,进了十月,她愣是一点也没瘦下来。这般,胤真倒是让敦珠暗地里给恨上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感触

十月初一时寒食节,也是进入冬日的第一天,屋内皆是烧火熏炕。遂这日后,屋子里暖烘烘了,加之外面日头又短了,冷了不少,慧珠更不带出屋了,整个人都蜷缩在热炕上,享受着冬日小憩好眠的闲暇时光。只是如此惬意下,慧珠却心下愁闷不已,时不时摸出一方把镜,唉声叹气道:“还没瘦下来,就入冬了,这不是又得长下去,等到明年开春,我也不用见人了。”

小娟一手托着茶盘,一手半掀门帘,欲往屋里走,正好又见慧珠对镜叹气,脚步微一顿住,就忙是进了屋,一面摆着吃食,一面呵呵笑道:“主子,您莫再想了;奴婢娘说,她们老家那,哪家媳妇稍长胖些,别家可是羡慕极了,说那是富态好福气。”慧珠收了把镜,没好气的横了眼小娟,借话说斥道:“小声些,弘历在寝室里刚睡着,吵醒了,又有得闹了。”小娟忙低头噤声,后又福了个身,就呆在托盘退下。

慧珠望着快步离开的小娟,面色如常,眼底却是隐隐闪有笑意。素心歇下手中活计,好笑道:“主子,小娟人老实,您到老是欺负她去了。”慧珠眯着茶沫儿的动作停下,扬眉道:“那丫头的话,我可不愿庭。有一个人烦着管着也就是了,多了我是受不得的。”说罢,一脸不愉的喝上刚沏的热茶。

素心含笑道:“这也是爷关心您不是,听了您说喝了普洱茶能腻油,就找了上好的普洱膏给您送来。依奴婢看啊,爷对主子是上了心,啥事都惦记在了心里。”慧珠撇过异样,淡淡说道:“送了茶膏过来,也是方便他来时用的。并且年氏的小格格身子不好,他需上心的地方多了,还是不提他了好。”

素心搁下这话,也不好多提,心下只是觉得可惜了。眼看着几月下来,胤真常过来用饭歇脚,慧珠口里虽是不说什么,可她是感觉得出来,母子二人都挺高兴的。可见着渐入佳境,却是入了冬,年氏的小格格身子老是不见好,这小的病了,大的也跟着病。想当然胤真回了后宅,便是待在了年氏院子里了,就连这月都过了半了,也没见胤真过来一趟。

想到这,素心有些感叹,这时好时坏,何时才是个头啊。不禁抬眼去看慧珠,又见慧珠一副似是无感的神态,便暂丢了心思,另捡了事闲话道:“太太那边有一月没来信了,上次来信说老爷换季时受了凉,估摸着这时也该好了吧。”慧珠来了兴致,脸上露了笑道:“阿玛身子一向就好,我想是服个两剂药,也就无碍了。”随后,慧珠就和素心又说了会儿钮钴禄府里的事,算着过不了几天也是该来信了。

这后过了几天,慧珠用过午饭,洗漱毕,正陪着弘历一边玩耍,一边教着弘历认字。这时,只见小然子进了屋来,打了个千儿禀道:“主子,文大总管求见。”慧珠听了,忙让小然子去正堂好生招待着,又吩咐了董嬷嬷照看弘历,方稍作收拾,出了里屋。

文总管自月荷之事,与慧珠有了结实后,关系一直不错。虽说中间出了岔,月荷没能与文俊成其好事,但好在文总管也是个有见识的,私下甚至对他侄子说:“月荷姑娘以后就是爷的人了,不是咱们做奴才的能肖想的。还有钮钴禄福晋能在进府七八年后晋了位,得个阿哥,就知是个能耐人,想是以后也是有大福的,为她做事,以后咱们文家也许能有个指望也说不定。”

于是,文总管存了这心思,慧珠又缺了人手,一来二去间,倒也渐渐熟络起来。

后慧珠查其右投靠之意,便命了张富暗中观察了许久,知他是个可靠的,这才收为己用。

这厢慧珠来到正堂,及至首位坐下,与文总管寒暄了几句之后,文总管摸出信函,双手奉上道:“这是主子娘家递来的信函,奴才本想让小然子公公来取,却正好今儿个高公公招了奴才进内宅,奴才也就顺便给主子送了过来。”慧珠示意素心收了信,点头赞道:“文总管细心了。”这后,慧珠又问了下文总管近日的情况,方让素心包了二十两赏银、二枚金戒子、一对耳坠、一只朱钗,给一月前与府里阵线房丫头成婚的文俊当贺礼,便打发了其退下。

回到里屋,慧珠拆了信,细看了一刻钟,沉了脸色,打发左右,独留了素心道:“大姐姐的小格格两日前没了。”素心一愣,随即问道:“怎的突然就没了?”慧珠漠然无神道:“大姐姐走后,小格格一直由大姐姐的陪嫁嬷嬷照看着,日前小格格染了风寒,久没治好,拖来拖去,竟成了肺上,然后也就随大姐姐去了。”素心叹道:“大姑娘素来就是个好强的,不想自己凄凉走了,唯一的骨肉相隔一年半也随着去了。”

慧珠没有接话,只是脑海里不停地浮现出那日慧珍哀求着她照顾小格格的场景,想着小格格就是弘历这般大,就失去了母亲,只有下人跟着照顾,心里犹如针刺一般。若这是她的弘历又该怎么办,若那日她答应了慧珍的请求,是不是小格格也就不会染了肺病去了。

慧珠不知怎的,忽的头痛欲裂,便让素心焚了安神香,宽了衣在矮塌上躺下。不一会,慧珠闻着淡淡的安神香,很快的入睡了,可梦中却睡得极不安稳。一会是慧珍惨白着一张脸,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祈求她,一会是小格格病的咳嗽不止,在病痛中去世的模样...

“姨姨,我好难受,咳咳...姨姨,我想额娘了...姨姨,你为什么不愿意养我在身边,我很乖的...姨姨,你不喜欢我吗...”慧珠连连摇头道:“对不起,对不起,小格格,是姨姨不好,姨姨很喜欢你的...我以前还抱过你,怎么会不喜欢你...小格格,姨姨就想有你这么个女儿...是姨姨不好...”

慧珠梦魇间,胤真却正好过来,挥退素心等人,刚走进屋来,就听见慧珠迭声呓语。心下一诧,疾步循声走去,只见慧珠满头大汗,连连摇头,嘴里更是不时叫着小格格,好似在梦里被缠住一般,不见醒来。见慧珠这副模样,胤真眉头紧锁,试着唤了几声,却不见任何反应,只得双手稍事用力,拽住慧珠双肩,欲唤其醒来。

慧珠刚感到肩上传来一阵疼痛,随后慧珍和小格格就消失不见,不由一急,大叫一声道:“小格格。”随即就是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就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双眸。

胤真见慧珠睁眼醒来,却只是两眼呆滞的看着他,心里一紧,扣住慧珠双肩的手力道加深。慧珠“嘶”的一声,痛嚷道:“疼。”胤真听了,这才松了双手,开口问道:“钮钴禄氏你怎么了?什么小格格?什么对不起?”慧珠两眼渐渐恢复了神智,却仍有些茫然的回到:“妾身早逝的庶长姐生的小格格,妾身梦见她了,她说妾不喜欢他,所以才不愿养她,妾是喜欢她的,妾是喜欢的。”

胤真听了慧珠的不似正常的回答,眉头蹙的更紧了,微微思量了片刻,眼里极快的掠过一抹精光,接话道:“我知道你有个庶姐可是嫁给了我堂弟裕亲王,弱势你很想养了你外甥女在身边,也是可以的,毕竟她也只是个庶出女,倒也无碍。这样吧,就收了她做养女便是。”

慧珠骤然睁大眼睛,反抓住胤真的袖口,不愿相信道:“什么?收她做养女?你让我收她做养女也是可以的。”胤真沉声道:“你是怎么了?说了话也听不明白,还是怎样?不是让你养了在身边,你庶姐生的格格也是爱新觉罗家的,寄养在府里也不算为过。”

慧珠好似受了何种打击的望着胤真,缓缓说道:“养不了,她两日前已经去了,还是因患了肺病,在病痛中,孤苦无依的去了。”胤真微一惊讶,罢了,对一个有二十多个儿子的人来说,一个庶出之女也是起不了多大作用,这样一想,胤真又道:“既然如此,你就放宽了心,差人送些物事过去,全了你做姨母作婶娘的礼也就是了。”慧珠惘然未闻,靠在塌上默然无语。

胤真不想慧珠醒来后,更是不对劲,有些怔然,正欲问话,却听慧珠低声道:“好些年了,我人越来越冷漠了,两年前大姐姐求我养了小格格,我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让一个跟弘历一般大小的孩子,就这样没了。若是我当初答应了,那小格格现在也许还活的好好的,我的弘历也多了个小姐姐,是我害了那孩子。”

胤真微微摇了摇头,坐下,揽过慧珠的身子,叹息道:“进府这些年了,你还是这般。不过是一个无甚关系的孩子,又与你无关,不需自责。”慧珠触及胤真的胸膛,身子一颤,随即好似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回抱住胤真,便是埋首于他的胸膛处...

 

是夜,胤真留在了慧珠的院子,陪着她度过了北风呼啸的一夜。

第一百三十五 昏倒

屋外风声狂烈,刮了整整一宿。

夜里,慧珠辗转反侧,时梦时醒,汗湿枕巾,也扰的胤真一夜无眠。

早晨,慧珠睁开眼来,胤真已经离开,烛台上没燃灯,整个屋内还昏暗得很,慧珠抬手揉了揉额头,唤了素心进屋,问道:“爷走了,他用早饭没?备了茶点让小路子带去马车上没?”说完,才发觉嗓子有些干涩的疼。

素心忙从火炉旁,取了白底青瓷茶壶倒了杯温水,递给慧珠道:“爷简单用了碗白粥和几个饽饽,就去早朝了。不过主子放心,奴婢准备了炭炉子、茶膏热水、一盒蒸饺糕饼都交给了路公公带上,爷路上也是可以用的。”慧珠嗓子疼得厉害,就着茶盅勉强咽下几口,便在是喝不下去了,罢手道:“嗯,起身把,还得去正院请安。”一语毕就撑起身子,掀了被褥下床。

素心看着强打精神的慧珠,心下喟叹。其实,她对于慧珍之女的突然离世,慧珠却十分自责,有些不解。昨日,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她亦是感慨惋惜,但也仅仅如此而已,毕竟命运凄惨的是慧珍母女,不是她一直陪伴伺候下来的慧珠母子。

本来她是想着慧珠、慧珍姐妹二人感情也不深,就算那孩子去了,慧珠出于没答应抚养那孩子的由头,也许会稍有难过,却不想慧珠居然是这般伤心愧疚。

素心想不明白,慧珍之女病逝,怎么说也不关慧珠的事啊,何须如此?然而见了慧珠苍白的脸色,疲倦的神态,规劝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默声的接过茶盅放下,便是服侍慧珠起身梳洗。

昨夜,朔风乍起,寒流骤至,吼声凄厉;今日,寒风历历,枯枝乱晃,吱吱作响。

慧珠也是少喝了半碗白粥做了早饭,又至收拾妥当,便带着小然子、小娟前去正院请安。路上,一阵呼啸的北风催然袭来,卷起地上还未及时清扫的落叶残枝,旋起不小的漩涡。见状,慧珠不由停下脚步,举目望去,一片凄凉萧索,曾经茂密的大树只剩下枯瘦的枝头,随着呼呼作响的寒风,张牙舞爪,漫天摇曳,让人胆战心惊,瑟瑟发抖。

慧珠望着前方怔然出神,不理心下的凄凉寒战,只觉得有个生命鲜活的小女孩,在她眼前不时蹦跳着身子,发出咯咯笑声...小女孩的一颦一笑,是那样的天真可爱,是那样纯洁无垢...可是渐渐地,小女孩被冷冽的寒风所侵袭,生命在一点点的消逝,身影模糊了下去...忽的,小女孩用着最后一点影像,渴生的回望过来,向她伸出一只小手寻求希翼,却被冷漠的她一下挥了开...“啊”慧珠倒退一步,低呼出声。

小然子上前一步,躬身道:"主子您可是觉得冷了,要不奴才这就跑了回去,那件翻毛披风给您送来。”慧珠回过身,甩开迷幻的影像,微微喘气道:“不了,快些去正院吧,莫让福晋和其他人等着了,落下不是。”说罢,有继续向正院走去。

小然子站在原地,打了个冷战,瑟缩了下身子,嘀咕道:“怎么说冷就忽然冷了起来,回去得把厚棉衣给翻了出来。”小娟回头唤道:“发什么楞啊?主子都走了,还不快跟上。”小然子一听,嘿嘿笑了两声,忙快跑了过去。

慧珠起晚了,又一路慢悠悠的走来,到了正院,也就晚了,屋子里除了她,众人皆是到了。于是,待行了礼,至侧位上坐下,慧珠歉意一笑,解释道:“昨夜里风吹得紧,身子有些不适,起来晚了,有些失礼,还望莫怪。”

乌喇那拉氏关切道:“现在天凉了,钮钴禄妹妹你可得紧着自个儿身子才是,来晚了些就来晚了些,无事的。”耿氏蹙眉沉凝道:“钮钴禄福晋您脸色看着不大好,莫不是昨个儿夜里着了凉,等会儿回去了,可得差了太医过来看看才行。”慧珠听了耿氏的话,倒真有些着凉之感,头似有些昏沉沉的,却还是摇头笑道:“我身子一向好,不过小有不适,起来晚了,哪用得着去请了太医过来。”

李氏一听,立马尖酸道:“起来晚了,钮钴禄妹妹你平时来的可是起得早,来得早啊。今天起来晚了,莫不是昨个儿爷宿在你那儿,这才起来晚的吧。”慧珠心下黯然,精神又不济,也就懒得像平时一样,理会李氏的撒泼,遂状似犹若未闻,端起一旁盖碗茶,小啜轻抿,不予答话。李氏未得回音,却又拿慧珠无法,只得闷气暗生。

年氏面对着李氏而坐,见李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眼里闪过嘲讽,也懒得理会,便掠过李氏,看向慧珠,却不禁微皱起柳眉,胤真早就答应过,昨个儿夜里会歇在她的院子,可她一直等,等到打更声已过两次,等来的只有小路子告知胤真歇在了慧珠那得消息。

想到这,年氏紧拽着锦帕,暗里撕扯半天,方是缓了缓心绪,淡淡说道:“前些日子,我和小格格都是病了,累的爷操了不少心,现下,看着钮钴禄妹妹似乎身子有恙,还是听了耿格格的话,找了太医过来看看,莫要你得了风寒不说,有过给了弘历阿哥,反让爷操心了。”

慧珠此时只感到头昏眼花,耳旁更是呜隆隆的,意识不明,又哪能明了年氏话里的意思,便随意“嗯”了一声,就搁下青瓷盖碗,垂首半靠在红木雕花宝椅上,不让众人窥其异样。

年氏见慧珠低眉顺眼的应了声,也不好在寻由头,遂挑眉就势过去。

随后,众人见慧珠今个儿好地特意来晚般,便猜慧珠是想显摆显摆,不想却让年氏给小训了,遂心下皆是有些幸灾乐祸,却又各自暗下嫉妒年氏的嚣张,年氏的得宠。

年氏和小格格前些日子身体微恙,胤真一月下来,除了规则定下来的日子是宿在乌喇那拉氏屋里,其余不是自个儿歇在一处,就是待在年氏的院子里,可这一出年氏的院子,就去慧珠的院子,这不能不让众人心存妒意,把年氏和慧珠当成眼中钉。

这俗话说,柿子专找软的捏,众人又是妒忌年氏,又是妒忌慧珠,二选一,自是甚好做选择。而慧珠今个儿服了软,又有年氏在后帮衬,这众人一月下来未见胤真,积下的酸意冒了泡。而平时因顾忌慧珠的身份不敢多话,此时有了凭借,这说出口的话,就是隐隐带了嘲讽,对慧珠多有挤兑。

这下酸话,众人是说了个欢,不过没说一会儿,却发现她们话里藏针刺向慧珠,就如刺到棉花里,未有一点反应,只见慧珠仍是垂首坐着,不时轻“嗯”一声应付过去,哪有听她们说些什么。

乌喇那拉氏一直默然旁观,只是偶尔含笑说个几句,这时,见慧珠一直不做回答,也发现了不对劲,忙侧头看向慧珠,轻唤道:“钮钴禄妹妹?”不见回答,心下生疑,遂招呼道“小然子是吧,看下你主子怎么了,唤也没个反应。”小然子得话应了。

慧珠是侧福晋,独坐一方椅塌,椅塌又在屋子侧边,两边都是红木几,隔了一尺半的下首才设有绣墩,供耿氏等格格坐。这般,慧珠身边只有小然子、小娟立于身后,众人也只得就着原地打看着。

慧珠感觉好似火在烧一般,身上热极了,头更是迷迷糊糊,只凭着些微意识,强撑着身子坐着。正迷糊间,听见小然子叫着她,以为是该回院子了,这才恍惚的抬首,张了张嘴,想让小然子扶着起身,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小然子一脸惊恐的望着慧珠从毛皮领子间抬起头,只见慧珠满脸绯红,眼神涣散,好似神志不清一般,半晌,才“噗通”一声,跪地惊嚷道:“主子,您怎么了?可别吓坏了奴才啊。”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惊得无人开腔。

乌喇那拉氏较之其他人,离慧珠却是最近,这听了小然子的嚷叫声,知是不对,忙起身快步走了过去,却见慧珠一脸绯红,微一愣神,随即反应过来,抚上慧珠额头,惊呼道:“天啊,怎么这么烫。”众人闻声而至,皆围了过来嘘寒问暖。

乌喇那拉氏也是急了,连声喝道:“别都围了过来,站开些。”又吩咐道:“小福子,你快去请了太医过来,嬷嬷你去找几个力气大些的婆子过来扶钮钴禄妹妹。”

听着耳边叽叽喳喳的闹成一团,慧珠头愈加沉了,四肢酸软无力,目之所及,天旋地转,晃得人头晕目眩,难受极了,只得扯着嗓子说道:“别...好吵...让开...让开....”不想说出来的话已是嘶哑无力,众人未得听见话里意思,慧珠已经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便昏倒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契机

夜半时分,暮霭灰蒙,暗墨的余晖透过窗帷大侠些微光,影影绰绰。慧珠悠悠醒转,睁眼便见一室的昏暗,不见人影,欲扬声唤了来人,就听见窸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眨眼间,屋内霎时大亮。骤亮的烛光,让慧珠一下子眯起眼来,别过头,不适的嘤咛了一声。

素心听见声响,忙走了过来,轻声说道:“主子,李太医说您约莫是这个时辰醒来,就让奴婢事先准备了些清粥,好等您醒来垫些肚子,才能服药。”说完,就无声的立在一旁,双眼含笑的盯着慧珠。

慧珠一觉过后,恢复了些精神,此时见素心这般盯着她看,觉得怪异,想开口询问,却口干舌燥,说不了一句话。只得难受的轻哼了几下。

素心见慧珠似有不适,紧张道:“主子,您怎么了,是有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让小然子找了李太医过来。”慧珠伸手指了下自己的喉咙,再看向素心摇了摇头。素心明了意思,抚上胸口,松了口气道:“吓着奴婢了,您现在身子金贵,可不能出了岔子。”

说话时节,小娟、小舞已经一人搬了小几,一人摆好了吃食。素心“哎呀”一声,忙凑过身,一面扶着慧珠坐起身,一面叨念着:“主子身子还虚着呢,得先用了些吃食才行,否则大人孩子都照不住。”

孩子,可是弘历怎么了?慧珠忙拽住素心的手,一脸焦急,无声询问。素心微一怔,随即抿嘴轻笑,安抚道:“放心,小阿哥好得很,就是主子您大喜事了。”听后,慧珠心下疑惑更深,皱眉看向轻笑的三人。

素心却没立即回答,反是先伺候慧珠靠坐好,掖了被角,方直起身子,和小娟、小舞站在一起,齐齐福身道:“恭喜主子又得喜脉,愿主子平安诞下小主子。”

轰隆——这话犹如一道惊雷猛地砸了下来,慧珠只感到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应不过来。素心见慧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又是轻笑了几声,开口道:“是真的,您真的怀孕了,就快两月了。”说着,就双手合十,面向窗口,念道:“菩萨保佑,佛佑主子。”

一时,胤真大步走进来,正好看见慧珠呆愣的靠在床上,下人们又在一旁轻笑,心有不喜,却也没说什么。素心等人见胤真进来,忙止了笑,蹲安行礼道:“请爷大安。”胤真摆摆手,及至床榻前,细瞧了慧珠好一阵,方说道:“你又有身子了。”

又有身子了,慧珠难以置信,不是说以后是再也不能生了吗?可是现在连胤真都这样说了,那她该是真的又怀上了。思及此,慧珠不禁双手抚上肚子,低头在那摩挲了一会,才瞪大眼睛望向胤真,似要再得到保证。

胤真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复又正了脸色,点头解释道:“你是有了两个月的身子,不过现在你风寒之症不轻,得好生养着,莫心思郁结,否则会对孩子不利。”说罢,又扫了眼几上的吃食,吩咐道:“你身子还虚,先用了饭,服了药,睡上一觉,有何事明天再说就是。”接着,胤真沉凝一下,想起慧珠昨晚的梦魇,缓了语气说:“唔,今晚,我就在你院子里歇觉,你安心睡就是。”

慧珠身子确实不舒服极了,也就听了胤真的话,用了吃食,服了汤药,便继续倒头就是睡下。许是药效的作用,夜里慧珠睡得极沉,一觉安然到了天亮。

次日上午,慧珠服过药,头上戴着遮眉勒,身上搭盖厚厚的被褥,靠坐在床榻上,半眯着眼睛,神色平静。素心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陪着慧珠说话。只说到慧珠为何又能再次得了身子,却卖了个关子,后又挑挑眉,嘴上勾起一丝冷笑道:“人算不如天算,她们做梦也想不到因为那下作手段,主子才在有了身子。”

慧珠“哼”了一声,拿眼望着素心。

素心转过心思,接着道:“主子,可还记得今年二月的时候,您小日子来了,被年福晋屋子里的碳、香烛给坏了身子,引起了月事血崩,昨个儿,李太医说这血崩正好通顺了主子的宫寒,后面李太医给主子开了药,奴婢有按着以前太太给的方子,给主子补上。这可真是老天保佑,这半年下来,主子竟给治好了,就连李太医也说这是极难遇上的。”

说着话,素心已是红了眼睛,忙用手抹了把脸,含泪笑道:“您莫担心,奴婢这是喜极而泣,为主子高兴呢。您当时是不知道,各院的主子围着您,看着李太医给你诊脉查看,各个一副关心的表情,但是到了李太医说您是得了风寒发了高烧,又加之有了身子才昏倒的时候她们的表情那才叫好看。”说到这,素心似又想起昨天下午的情景,心里实在觉得解气,不禁又顿下话,嘴角泛起冷笑。

当时的情景,慧珠也能猜个一二,只是却没有素心那般欢喜,心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思绪混乱,有道是剪不清理还乱,她又如何得解?

未清时,又突然告知她怀了孕,这孩子来的时候,八成还是年氏母女患病,胤真开始一直宿在年氏院子里的前几天有的......

慧珠摇摇头,甩去先头所想,低头望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原来如此,竟是那次月事血崩得的契机,她才能再有了身子。这一下子心里又是喜悦,又是惆怅,直至手触上小腹,所有情绪才化作心上那方柔软。

随后,又说了会话,素心见慧珠面有倦色,又想起李太医说的话,怜惜道:“主子,您这次是好不容易才得的身子,却胎还未稳,又患了风寒,一病下竟然这么严重,李太医嘱咐过,主子您现在是累不得,思虑不得,任何一点小岔子就是大事,现下已说了半晌的话了,您还是先躺着再睡会。”慧珠其实还想陪会弘历,但见素心这般紧张,又的确乏力,便听话躺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备礼

慧珠伤寒发烧,又值刚有了身子,便得卧榻休息。当日李太医没有与任何人敲过话,直接当着众人面道:“钮钴禄福晋本就生产落下病,能再传喜事,极其难得,但病却已落下,宫上必是虚寒。可如今钮钴禄福晋忧患风寒,心存郁结,胎儿甚虚,需得慎之又慎,才能安然度过前三月,也方能再论及以后。”这般,众人也就没得话说,只能由着慧珠明理全占了,待在自个儿院子里养病安胎。

且说慧珠这胎还差十来日才进两月,李太医特意嘱咐了慧珠得如坐月子般躺上半月,才能下床,否则将有滑胎之险。遂这些日子,慧珠整日就躺在床榻上服药昏睡,之后即日,风寒去了,人来了精神,却也不得下床,还得躺着。

一日歇过午觉,慧珠命小娟取了布匹阵线做活计,素心亲自端了汤药进屋,见状说道:“哎呀,主子呢,您就歇上一会儿,别老是拿了阵线,仔细伤了眼睛。”

慧珠歇下手中的针线,抬头道:“索性躺着无事,就做些童衣小帽,等着第七期时,一起给大姐姐的小格格烧了。”素心劝导:“主子为她作七,等能下榻了,在做上一件也不迟。就算是想多做些,也有奴婢们帮着手,少不得的”慧珠摇头道:“我想赶在七七,亲手做些小衣给她。”素心听见慧珠这样说,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也就搁了话,服侍用药洗漱。

慧珠服过药,又拿了针线做起了活计,素心捡了药碗痰盂,让小娟收拾了下去,寻了个绣墩到床前坐下,闲话道:“后日就能下榻出屋,主子这日后可是要去请安,还是等过了三月在恢复请安。”慧珠继续坐着活计,头也不抬道:“都已经腊月间了,过半月就是新年,福晋该市会免了请安。”素心听了,心思一转,笑道:“外面天寒地冻,路上又是泥泞,正好主子也懒得去请安了,还是等过了年开了春,肚子也大了,再复有请安。”

慧珠又是歇下手中活计,抚上肚腹,蹙眉道:“这怀孕以来还没建国她们呢,现在又要推迟半月再出了院子,礼面上总是不好的。”说到这,慧珠心有厌烦,沉了半晌脸色,才想了法子道:“她们都送了贺礼来,我按着年礼给送了回礼,这也勉强说得过去了。”素心赞同道:“如此甚好,也算过不得礼,只是这礼还含了年礼,却得厚实些。”

慧珠想了下,又吩咐道:“数九时节,送毛皮是上好的。你去挑几匹上好的毛皮,再取些药材和着几样小杂件给福晋、李福晋、年福晋她们送去。至于耿格格那也送上一打毛皮,其他人嘛,就送一般的后料子和小杂件就是。”素心为难道:“库里只有三匹毛皮料子,送一皮到钮钴禄府里,总还得给主子您和小阿哥留上一匹,这也算下来,只云得出一匹,还差上整整三匹。”

府库里的事一直交给素心打理,慧珠也不清楚毛皮数量,这下一听,也不禁犯了愁,眼下正是各府各院忙着备年货的时候,各类物品货源紧俏,要寻得关外的上好毛皮不是容易事,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得上一张,何况还是三匹。

素心提议道:“要不就只给福晋倍的那份礼上加了毛皮,其余的就备份头面代替?”慧珠思量了下道“去看看文总管可是能想得到办法,若还是不成,再按你说的办。”素心起身道:“这事也急,奴婢这就去差了小然子去传话,也好早得了信有个准备。”说着话,就闲了帘子出来,到了茶水间。

茶水房里,小然子证一面吃着点心,一面乐呵呵的和张嬷嬷扯着闲话,见是素心来了,忙起身让了坐,斟上茶来。素心接过盖碗,吃了两口,笑道:“嬷嬷在和小然子说些什么,我可得找了他做事。”张嬷嬷一笑道:“能说什么,也就是在挪些茶,这半月来,爷来的勤,茶喝的又厉害,前半罐都没了,正和小然子分着茶膏,您就来了。”素心道:“可是扰了嬷嬷?”张嬷嬷罢手道:“没有没有,爷晚间才过来,时辰还早得很,要不了个把时辰,也就弄好了,倒是您有啥急事,给小然子说了,让他去办。”得了这话,素心也不多做寒暄,挥手招了小然子到跟前,把事情说了 一遍,就打发小然子去了。

晚间,胤真过了院来,在里间换了衣帽,刚进来寝室,弘历就咚咚几声爬下床榻,跪地请安道:“儿子弘历请阿玛大安。”胤真撩开下摆,在紫檀雕花椅子上坐下,让了弘历起身后,问道:“今儿个可是听话了,让额娘担心没?”弘历奶声奶气到2:“听话了,弘历描红了,背诗了,额娘还夸奖弘历了的。”

胤真满意的点点头,又问了几句话,边让弘历自个儿去耍。

胤真看向慧珠,到:“我问了素心,说你今上午只用了一碗饭,这也太少。不过,我已吩咐了厨房给你炖了汤菜,临睡时,吃些就是。”慧珠小声抱怨道:“晚上吃太多了,积食不消化,那汤菜又油了些...”一语未完,只见胤真冷眼扫了过来,慧珠咬咬嘴皮,心下暗骂自个儿没脾气,向恶势力低头,口里却还是止了话,低声应了。

一时,小雯小五端了晚饭进屋,胤真、慧珠二人止了话,分开用了饭。后至临睡前,胤真见素心收了碗碟出来,知是慧珠用了汤菜,便搁下公文折子,离了案桌,绕过屏风进了寝房。慧珠吃的肚子鼓鼓,又嫌胤真过于霸道,心下便有几分气,见了胤真过来,也没开腔,自顾自的做着针线。

胤真沉下脸色道:“有那么多针线活要做?大晚上的拿着针,是得伤了眼睛。我记得以前就给你提了很多次,你听不懂,还是怎样?

自卧榻这些日子,晚上慧珠从未做过针线,刚才不过是顺手拿了下午做的活计,摆摆样子。此时间胤真不好好说话,便欲放下针线,随即又觉得下了面子,不愿放下,一时竟是搁在了手上,僵在一地。

良久,胤真也不见答话,就坐在一旁悠哉品茶。慧珠瞅了眼胤真,轻轻吐了口气,撇撇嘴,放置了针线,想起来一事,商量道:“爷,过两日妾也能下床了,也该去请安了,可现在都初十了,要不了多久就过年了,外面路滑得很,妾想等过了年,身子也满了三月再去请安,可行?”胤真定定的拿眼睛看了会慧珠,也不知道在想啥,半晌才开口:“你差人给福晋说了就是,她定会让你安心在院子里养着。”

慧珠言了谢,又和胤真说了半会话,小路子进屋禀道:“爷,一更天快过了,是不是该....”话说了半截子,就止了话,飞速的看了眼慧珠。慧珠纳闷,抬眼望向胤真,只见胤真微蹙双眉沉凝道:“你早些歇息吧,我有事先得离开。”慧珠咦道:“这都黑了,外边又是风又是雪的,还是别走了,有事没做完,拆了人送过来便是。”胤真语调清冷到:“无事,地方又不远,你先歇歇好了,我今儿个在年氏院里歇息。”说罢,又嘱咐了慧珠几句看紧门窗仔细身子的话,便转身离开。

两日很快就过去,慧珠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总算能起身下床。这日上午,因外边路上霜雪铺了老厚,就在屋子里走动身子,活动活动胫骨。

忽见小然子引着一人走了过来,至走近才发现是王嬷嬷,正欲说话招呼,王嬷嬷忙块走几步,走到跟前,请安行礼道:“老奴请钮钴禄福晋大安。”慧珠扶着素心的手,一面回到上位坐下,一面叨念着让座上茶点。

一番虚礼过后,王嬷嬷正色道:“看钮钴禄福晋现在还不怎么好,可得多休养啊,福晋说,外面路上滑,您又身子不太好,让您多样养身子,等开了春,出了正月,在恢复请安就是。”慧珠客气道:“谢福晋体恤,今早才让人去告了这事,不想却劳了嬷嬷特地过来一趟告知。”王嬷嬷暗自打量了慧珠一阵,瞄了好几眼肚子,才笑道:“福晋其实早就有这个意思,想让您多养养。今天特地让老奴过来,就是为了瞧瞧您可是大好了,如今见您确是气色不错,福晋她也该放心了。”说完,吃了茶,关切问了几句,告辞离开。

慧珠见人走了,也往里屋去,素心同旁跟着,说话道:“福晋倒是够给主子体面,就不知心里又是怎么想。”慧珠淡漠道:“随便怎样想,能让我安安稳稳过了前几月,在赶在七七之前多做些童衣就是了。”说着话,一是进了里屋。

屋里,弘历正趴在炕上,手上拿着笔杆子,胡乱划着什么,见了慧珠进来,嘟囔了声:“额娘。”瞬时,慧珠脸上扬起了温暖的笑容,摸着尚未隆起的肚子,望着弘历,轻声应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圈子

岁暮天寒,自得了乌喇那拉氏的准许,又见外面天气委实不好,这以后的日子,慧珠也就没出过院门一趟。

白日,慧珠待在坑上为慧珍之女做着针线,或陪弘历认字玩耍,至身子酸乏了,便去院子里的抄手游廊逛一圈,呼吸下新鲜空气,醒醒神。晚间,胤真大多会过来用饭,时常还捎带些物事给慧珠母子玩着打发时间,毕竟冬日看的、玩的都是甚少,京城里的富户人家到了冬日一般都是闲在屋里,所以也才有了冬日闲时正好眠一说。

不过,胤真虽是常来,可好几回都是陪着用了饭,呆上个把时辰,就会离开。这般,慧珠心里在被胤真看似极少的关怀一点点打动下,又被某些不得不面对的现实警醒过。但这些日子,胤真一些偶尔为之的贴心举动,还是让慧珠生出了不少好感。

像是胤真知道慧珠对西洋文之类的感兴趣,便捎带些西洋那边的话本小说过来,这些书里有的是原文、有的是中文杂译,看起来颇为费神,却让慧珠喜欢极了,爱不释手,顺带着对胤真的笑面相迎也多了几分真心。

另一边,相对于慧珠惬意的甩手掌柜日子而言,素心却是忙得脚底朝天,带上一大院子的人清扫庭院,张贴对联、粉刷裱糊、挂笺儿,贴新画和窗花,安排厨房做点心,蒸年糕、饽饽,还得和府里的钱粮管事打交道,桥对年节时要打的金银裸子、如意荷包等物。

素心这些年来一直都和慧珠一块儿打理着这些琐碎之事,今年因慧珠有了身子,便一个人承担了下来,自是比往年忙碌不少。索性这年节下的事,素心也是管惯了的,一切事宜还是有条不紊的打理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