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妻:钮轱禄氏

写罢,慧珠也不看,拿着信微微将它吹干,便装了信封。

178手打中

十一月的承德,已然入了冬。十月间,还是草木枯黄,光秃秃的树梢屹立风中,孤零零的残叶覆盖大地,一片萧索凄凉的景象。不知何时,它悄无声息的变了,大片大片的雪白以绝对的姿态,宣泄着寒冬的来临。慧珠裹着厚厚的毛皮褥子,卧靠在引枕上,头侧偏着,双眼出神的望着窗外,嘴唇微微翕动,似在嘀嘀咕咕的念着什么,不时伸出手指,对着窗外堆起的积雪轻轻刨刮,仿佛窗内的温度能直接穿透白晃晃的玻璃捂化外面的冰雪。

“蹬蹬”的脚步声渐渐趋近,打断满室的静谧,厚厚的门帘子一掀,冷风一股脑儿的钻进屋来,屋里伺候的四个小宫女不禁瑟缩了下身子,忙向来人福身应礼。小娟随意的点了点头,便走到慧珠跟前,一面放下手中的托盘,一面轻声唤道:“主子,是时候喝药了。”慧珠扭头瞥了眼小娟,问道:“你说他们到了京城了吗?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个信?”小娟挽了下袖口,解开药盅,霎时,浓浓的中药味传来,慧珠皱了皱眉头,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下。小娟满意的笑笑,收回空碗,又递了漱口的清水,方才答道:“主子您安心养病,莫要为爷和弘历阿哥操心,这雪下得大了,路上耽搁些也是常事,再过上十来天了,到了腊月,府里的信也该到了。”慧珠捻了块蜜金钱桔含在嘴里,含糊道:“雪下大了,到时大雪封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弘历少不得要受些苦头。”小娟正招呼着宫女收拾几上的药碗盘子,听了这话 ,忙歇下手里的动作,嗓音不自觉的提高道:“怎么会让弘历阿哥受苦,有万岁爷的宠爱,弘历阿哥就是宝贝疙瘩,再说,不是还有爷吗?”

说道胤真,小娟两眼顿时放光,朝着慧珠一阵的挤眉弄眼,红着脸道:“主子您昏迷那三日,爷可是天天来看您,虽说不是日夜守在您身边,可也是一天过来好几趟,奴婢听禄公公说,爷那三晚都待在书房里,灯是一直燃到了天亮了。”话故意停下,看了几眼屋里的小宫女们,凑过身子,有附耳呢呢道:“外面人都传爷是不忘公事,其实哪有什么公事,奴婢第二晚半夜,去爷那传消息,就见也盯着桌案上眼睛都不转一下,起初奴婢还真以为是因着公务,可主子您猜,爷桌案上放的什么?”慧珠没好气的横了眼小娟,假意咳嗽两声,一副虚弱的模样,气息不稳道:“随你说不说,我现在这身子也没精力去猜不猜,反正你这些年事胆子越来越大,和小然子学了个十足十。”说罢,阖眼假寐。

小娟想起来慧珠这大半月的身子刚好了不少,现在又咳嗽上了,一下子急红了眼,与脱口而出,却又顾忌着什么,忙转过身子将屋里的人打发出去,“噔”的一声跪在慧珠跟前,倒把慧珠唬了一跳,惊讶道:“你怎么了?”小娟哭得好不伤心道:“奴婢该死,不该忘了自个儿的身份,又不顾念主子的身子,奴婢这就给主子说。”慧珠自想起前世的事,心性不知觉间有些偏到了前世,不想和小娟这样使个玩笑,竟会这样,无奈的叹了口气,因身上乏力,只是虚扶了小娟一把,宽慰了几句后,转移话题道:“你不是要给我说吗?”小娟泪眼索索的抬头,见慧珠面色不似前些日子苍白,心想应该无大碍,方才止了泪,沾满泪痕的脸,不知想起何事,两腮又红了起来,低头望着它她的脚尖,语羞道:“主子您可还记得,你曾经在圆明园写过一首诗,还叫奴婢看了的,那上面有个字,字…那个…爱…”小娟吞吞吐吐磨了个半天,抬头却见慧珠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干脆脚一跺,似有豁出去的架势道:“爷半夜出神看着东西就是主子亲笔所写,含‘爱’的那首情诗。奴婢虽然只是老远的一瞥,可也看得出来,爷把它保存的很好,纸都有些泛黄了,爷还细细的收拾在小木匣子里。”

慧珠一愣,随即“哦”了一声,掩饰道:“是吗?”小娟忙点头道:“当然是的,奴婢看的清清楚楚,所以主子您要快些养好病,赶在年前回京,莫让爷和弘历阿哥、宝莲格格担心。”慧珠浅浅一笑道:“就快腊月了,想赶在年前回京时不大可能了。”说着重新躺下身,闭眼吩咐道:“小娟你下去吧,我有些乏了。”小娟不解慧珠为何突然没了兴致,暗自琢磨了下,仍是不得其解,但有些个眼色的没多问,顺从的应了话后,又为何在捻了被角,也就轻手轻脚的退出屋里。慧珠感到小娟离开,睁开眼来,撑着手肘,坐起身,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暗暗出神,许久,才溢出一声叹息来:“但愿小然子机灵些,护好弘历…”叹息过后,耳旁毫无所觉的回响起小娟方才的话,心里一颤,晃了晃头,抛去满头思绪,面上又结了笑容道:“等着额娘回来。”这后,有过十数天,到了隆冬腊月。而慧珠受的内伤又反复了起来,被太医要求卧病在榻,也只得整天整天的躺着,小娟看在眼里,知道没个三四月是回不去的,又怕在咋屋子里待着闷得慌,就差人寻了些书籍,或是她常挑了些趣事说,陪着慧珠打发些无聊。如是,主仆二人就待在这远离尘嚣的地方过着日子。这倘大的行宫里,只有慧珠一个主子,众人又得了康熙帝的旨自是把慧珠当菩萨供着。因此,慧珠的日子过得倒是不错,只是每日要喝上好几次药,口里淡的没有一点滋味,心里又想着远在京城的弘历兄妹,一会担心这一会担心那,病情也跟这受了影响,时好时坏。这日午饭后,慧珠来了些精神,依靠在床榻上,看着小娟带着小宫女们在说说笑笑,打扫屋子,张贴窗花剪纸,为后日的小年夜以及后面的年节做准备。正说笑时节,忽听屋外喧哗声起,慧珠皱眉道:“小娟你去外面看看。”小娟应了,疑惑的步出屋子。不过小半会,只见帘子一掀,小娟慌里慌张的跑进屋里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主子,王府里来人了。”慧珠闻言一喜,忙坐起身子道:“快,叫了人过来。”

179 梦语手打中

慧珠面颊上还挂着微笑,一双明眸却兀自大睁,透着几分疑惑,好似在问“你怎么来了”,半晌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来人。

胤真把慧珠的表情看在眼里,心里不大舒服,不过面上自是不露半点情绪,径自走进屋里,下摆一撩,就在炕上坐下。

慧珠确确实实愣了一下,对压根根本不可能出现的人,突如其来的立在你面前,任谁也有片刻反应不过来。这会儿,见胤真从她面前走过去,面色如常的坐下来,慧珠偷偷拿眼敲了下,心里估摸着八成是不高兴了,倒也颇有颜色的把到了嘴边的话——“你怎么来了”硬生生给换成了:“爷,你该差人说一声才是,这路又不近,妾好先让人收拾下,给爷去去乏。”说着又吩咐人下去备热水、茶点、吃食等物。

胤真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啜了一口,眉梢有些舒展。抬眼道:“刚个儿来时遇见你身边那个丫头和太医,问了几句,说你身子大好了,不过你还是紧着些身子,先坐着吧。”

站了一会,慧珠却是乏了,也没推,让宫女扶着到了炕桌另一旁坐下,心里却有些纳闷的想着,年氏不到两月,也该生了,胤真怎么这时候过来,莫不成还是专门来接她的?思及此,慧珠不由轻笑出声,特意来接她?就是换成年氏,按着胤真的性子也不可能来接。

胤真离府,宝莲还好说些,可弘历怎么办?

于是,只见慧珠柳眉一皱,直白的问道:“爷这次出门,连着来回形成,快些都要半个月,这弘历一个半大的孩子,可怎么办?”胤真斜睨了眼慧珠,没有搭腔儿,捧着手里的茶盏,轻觅起茶末儿,有些贪念的呼吸着热茶清香。可这却急到了一旁等着话的慧珠,止不住又问道:“弘历那到底怎样了?”

胤真见慧珠却是急了,想起慧珠以身犯险救弘历的事儿,知道弘历对于她的重要性,本想回了她的话,可心里憋着好几个月的气,面子上也下不来,便冷哼一声道:“半大个孩子?想你也是知道,让他暂且去福晋的院子住,他说什么?他已经不是三岁小儿,能自个儿照顾自个儿,还说你是为了救他受伤,皇阿玛教导过他,不可忘恩,而且这恩还是他亲身母亲给予的,更是恩重于山,他要留在院子里等你回去,一表感恩之心,一表孝心。听听,你听听,你的儿子多冠冕堂皇,句句在理,还是半大个孩子不。”

胤真越说越来气,很是对这个儿子头疼,现在见了慧珠,干脆把弘历的不是一一数了个清,但话里就一个意思,怪慧珠把弘历宠过头了,弘历才来了犟脾气。不过末了,还是正面回答了慧珠的话,道:“皇阿玛想孙子了,吧弘熙(废太子胤礽之子)、十四阿哥家的弘..,还有弘历叫去畅春园陪贺了。”

慧珠对于弘历、宝莲的事,脑子转的极快,一听胤真这样说,就摸清了厉害关系,知道弘历那是出不了事的,心里安了,这才想起旁的事,还没问胤真为何会这时节只身来了行宫里,可嘴里的话还没蹦跶出一个字,小娟就张罗着热水进屋,只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3楼

简单的盥洗后,换上常赏,厨房也备好了吃食,慧珠本打算吃饭的时候,表个关心问上几句,不想服了一剂药,身子是乏的撑不住,上下眼皮直打架。胤真冷眼看了一下,到底是看不过慧珠靠坐在炕上打盹,扫了眼小娟,沉声道:“扶你家主子下去歇下吧。”小娟有些怕胤真,听了吩咐,忙不迭弯下身唤了几下慧珠,就扶着慧珠上床榻歇下。

慧珠这一觉睡得很香,枕着棉枕下弘历的来信,闻着床榻上熏着的残荷馨香,在梦里泛起了甜甜的微笑。梦里她已病愈回到了京城,弘历和宝莲在屋里一边玩耍一边等着她回来;然后,她现在门栏处,喜得兄妹二人顾不得玩耍,直直跑过来,一下扑进了她怀里,手舞足蹈的唤着“额娘”“额娘”…

胤真暂时处理完手里的事,起身活动活动一身的僵硬,忽听“咯咯”的轻笑声传来,不由迈步绕过屏风,循声到了寝房,就见幽黄的烛火下,映着慧珠那幸福的笑颜,那微微翘起的嘴角挂着满心的喜悦,犹如一朵绽放的玫瑰花般娇艳,让人挪不开视线。

梦终归是梦,亦有醒来之时。慧珠悠悠转醒之时,心里还有些懊恼,好梦正香着,怎么就醒了,不高兴的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惺忪的睡眸,方才睁开眼来,下一瞬,一个笔直的身影就闯进眼里,不禁极短的“啊”了一声。

胤真平静的走至床沿边坐下,慧珠思绪还一片混沌之际,就被胤祯一下捏住下颚,灼灼的目光牢牢的锁定在她的面上,让她无从逃避。

慧珠对两人的相视有些不自在,眼角的余光瞥到窗外的暮暗,声音似有嘤咛道:“天都黑了,我竟睡了这么久。”话落,打破室内的沉静。

胤真松开钳制,顺着慧珠的目光也望向窗外,沉吟道:“一更天了,你也该起来用药了。”说罢,步出了屋子。

不多时,小宫女鱼贯而入,燃灯,搬几,摆桌,片刻功夫,待慧珠服了药,屋内已亮煌起来,床榻旁也设了金漆小几,小几上摆着七八个碗碟,隐隐冒着一股饭食的香味。

慧珠安静的看着小宫女们忙碌的身影,只消一眼,便可以从侍立一旁的小娟面上窥知,这些都是胤真吩咐下去,可这又说明什么呢?慧珠微微摇头,结果小娟递来的小碗,无声的用起,只是这顿饭,她吃的很仔细…

饭食过后,时辰不早了,慧珠因下午睡久了,精神不错,也无睡意 又翻出枕下的信函,细读起来。忽听胤真开口道:“在看什么?倒挺高兴的。”慧珠抬头一笑:“没看什么,一时无聊,就把弘历年前写给我的信翻出来看看,倒挺有意思的。”这是实话,信上写了许多弘历的生活小事,上书房发生的趣事,让慧珠看了,是笑的合不拢嘴。

胤真一听,面色顿时不愉,阴着一张脸也不说话,只是把慧珠盯着。

慧珠笑了会,发觉不对,稍一打眼,就见胤真拉长着脸,心里琢磨了一下,细细收好信函,想起下午要问的话 ,便开口道:“爷怎么这时节来承德?今下午见爷风尘仆仆,不知可是有何急事?”

胤真面色稍霁,语气还是冷硬道:“山陕两地连着两年歉收,百姓四处逃难。前一年陕西又地震,兵民受伤者众多。今年沙城又地震,甚至京师地区也有轻微震感,粮食极为不够。”说到这里,胤真胸膛起伏,一脸震怒道:“先不说这些地方天灾不断,就是现下西陲正在用兵,地方官民运米送饷劳苦至极,可还有人在这上头打主意,竟敢亏空钱粮,还…”

慧珠一怔,很少见慧珠如此雷霆震怒,有些心惊的唤道:“爷?”胤真停下话,也知话扯远了,好一阵方平缓了情绪道:“皇阿玛派我到山陕两地查访情况,我路径于此,正好在这里歇脚,便过来了,明日下午就得离开。”

慧珠本能的直呼道:“明天下午?你今天才快马加鞭过来的,怎么也该歇息两日才是。”胤真立刻训道:“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岂可由我便宜而为。”慧珠吃了个瘪,讪讪的没再开口。

胤真看了眼慧珠,还是缓了几分语气道:“这次一走,差不多也要一月,我听太医说你的病情也就再养一月即可,唔,就这样吧,到时我返京的时候,你就与我同回吧。”慧珠愣了一下,又忙是点头。胤真疲惫的揉捏了下眉心,“恩”了一声道:“如此,安置吧。”

慧珠看着宽衣上塌的胤真,一丝异样渗入她的心底,不论是否顺路,他总是来了,要接她回到京城,回到雍亲王府,视乎那里就是她的归属…

忽的,一丝热气在耳垂搔痒,随即只听闷闷的声响传到耳膜:“不许再惯着弘历,居然给他写了整整八十三页的回信,慈母多败儿,可要知道。居然写了八十三页,你就这么多话,居然要写八十三页?”

慧珠正愣着神,冷不丁被胤祯连声质问,很自然的僵了身子,暗自不停的想着答话,就感到胤真的手臂直接圈了过来,在她腰上摩挲着。慧珠垂下眼眸,等着胤真下个动作,却听到细微的鼾声传来,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昏黄摇曳的烛光下,是遮也遮不住的倦意,不知他正被何事所扰,睡梦中,浓眉依然紧锁。

慧珠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活得很累,不觉伸手向抚平那眉眼间的褶皱,只听胤真咕哝了两句,京的慧珠忙收回了手,绷紧了神经听着动静。然,过了许久,至慧珠也不仅来了睡意时,才感朦胧的意识里好似有人呢喃道:“…弘历八十三页信纸…我连署名…还没八十三个字…醒了…也不认识…”

第一百八十章 照顾

展眼到了蒲月,日子也越来越热了,随着日日上升的暑气,慧珠是一日烦躁过一日,就盼着胤真早些返京。

自过了端午,她的病已无大了,原想着胤真也是差不多的日子,也就要返京了,不想她痊愈了,也不见胤真捎个要返京的消息,如此,她也只能和着太医、小娟他们干巴巴的等着。

这日天明,窗外碧幽幽的树上,蝉儿早已叽叽的嚷个不停,小娟打了洗脸水进屋,见慧珠披了单衣倚窗而站,笑道:“外面的蝉声闹人的很,可把主子吵醒了。”慧珠起身走到了洗漱架子旁,扭头睨了眼小娟,咕哝道:“过不了几日就得回去了,到时就是想听还听不着了,吵得好。”小娟知道慧珠这几日是闹着别扭,也没答话,只是笑嘻嘻的浸湿了洋巾给慧珠净面。

收拾停当,早饭毕,慧珠在屋里打了几个转悠,就待不住了,携了小娟和两个小宫女,便出了屋里,去外面逛逛。

此时已算得上夏日,整个行宫里碧波粼粼,洲岛桥亭错落掩映,江南水乡的秀雅精致触目可见。慧珠隔开小娟的搀扶,快走几步,不顾一身夏日新衣,靠着一棵古木参天的树干上,恹怏怏的揉着削肩,神情带着几分倦怠,出神的望着一潭湖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时而蹙眉,时而撇嘴,每个定论。

小娟晓是慧珠要一个人静会,也不上前打扰,领着另两个小宫女在原地候着,再时不时小声嘀咕几句,说说闲话。

主仆几人在这绿荫下悠着时辰,忽见几个宫女太监慌慌忙忙的跑过来。小娟回首看了慧珠,忙跑过前去,压着嗓子低喝道:“慌什么?主子正想着事,莫扰了她。”被唤住的小宫女,喘气道:“小娟姐,四爷受伤了,快叫主子回去吧。”

小娟一听,脸色骤变,一把拽住小宫女,厉声道:“什么?爷受伤了?”说罢,爷顾不得其他,丢开小宫女的衣袖,撒腿就朝慧珠跑去,惊慌道:“主子,大事不好了,爷受伤了…”

慧珠紧赶慢赶的回到院子,一眼就瞥见小椂子在窗外焦急的打着转儿,心下登时一沉。小椂子见慧珠回来,眼前一亮,随即跑了过来,抹了把脸,一面引着慧珠往屋里走,一面哽咽道:“爷在回来的路上遇险了,半道上也不敢多耽搁,想着行宫侍卫多,只好快马加鞭的赶来,可一路上,那些贼人竟然还来下毒说话世界手。”

说话时节,已经进了正屋,慧珠在门栏处顿了顿,双拳不自然紧握,又是令人作恶的血腥味。正想着,门帘一下子被撩开,就见一宫女端盆血水出来,霎时,慧珠眼里闪过一抹慌乱,想也不想的冲出屋子。

胤真光着上半身坐着,左边胸膛处一片血肉模糊,一旁的矮塌上摆着一盆混沌着血水的铜盆,和染了血迹的白纱布。慧珠双膝打了个颤,双唇哆嗦着,还没说上一句话,就听胤真“嘶”了一声,太医忙紧着喉咙道:“爷,再忍忍,奴才把您肩上的腐烂的地方挂掉。”说着太医撂下清理伤口的摆布,拿起一把匕首,在火炉上烤了烤,随即举刀对上胤真的左肩,将伤口旁的肉,一刀一刀的剜下来。

胤真双手死死的陷进矮塌上铺设的褥子里,口里紧咬着一捆棉布,头低低的垂着,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有额头上冒出的青筋,显出了他的忍耐。

一时,小宫女唤了清水进屋,乍一见眼前一幕,吓得水盆倒地,湿水四溅。“哐啷”的下一瞬,只听“噗通”一声,小宫女跪在地上,哭哝着声音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慧珠被小宫女的哭声唤过省,勉强敛住心神,挥手打发了小宫女下去,刚一抬眼,便对上胤真不满血丝的黑眸,不可压制的低唤道:“爷…”

胤真似有艰难的耷下眼睑,微微抬起右手摆了摆,便不再动作,欲放下手去。

慧珠眼睛有些酸涩,只觉胤真好似需要她般,在心里做出决定的那一刻,她已经一下跪坐在矮塌旁,双手紧紧的握住胤真还未放下的右手。

温腻的触感传来,胤真猛然睁眼,阴鸷暗沉的目光向慧珠看去。

慧珠被看的心惊,反应过来了,忙想丢开胤真的手,却被胤真一把回握住,随即手上一阵生疼。

“啊——”慧珠痛呼一声,下意思的就欲挣扎,忽听太医颤微微的念道:“爷,您再忍忍,碰到骨头,把骨头的腐肉去掉就好了。”

骨头?慧珠睁大双目,抬首看去,只见胤真全身紧绷,颈脖处青筋楞处,面无表情的脸上,已是扭曲。看着胤真这般模样,慧珠怔了怔,挣扎的动作不由停了。

那只抽出来的手,迟疑了一下,又轻抚着覆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浓郁的血腥味已染满整间屋子,太医终于剪下多余的绷带,吁出口长气道:“爷已经包扎好了,后面只要按时换药,三两月间,就可痊愈。”

听后,胤真一口吐出白色棉布,神情有丝松懈的吩咐道:“如此,明日下午即刻返京。”太医连连摇头道:“爷,不可,此事万万不可,您的伤不轻,少说也得养半月再启程才是。”

胤真感觉右手兀自一紧,转头一看,见慧珠紧咬着下唇,白着一张脸望着他,眉头一皱,沉声道:“最多两日,十二日必须离开。”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求助的看向慧珠。慧珠垂眸避开太医的乞求,淡漠道:“一切凭爷做主。”说完,微微用劲移开双手,站起身。

“主子…”

“钮祜禄福晋…”

小椂子离的最近,上前一步,便是扶住慧珠摇摇欲坠慧珠的身子,急声道:“钮祜福晋,您没事吧?”慧珠笑了笑,就着小椂子的搀扶站稳身子,摇头道:“无事,就腿跪的有些麻了,突然起身,没站住罢了。”说着,又面向胤真,福身道:“爷您先歇息,妾先下去准备汤药。”说完,转身退下。胤真狠瞪着慧珠离开的身影,良久,似是用尽了全身劲般,半靠躺在矮塌上,几不可闻道:“下去吧。”

是夜,已是万籁俱寂,浓墨一样的广幕里,连一弯月牙、一丝星光都未出现。极目望去,似乎一片漆黑,只余这个被夜风缱绻着血腥味的院子里,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屋子里,侍者退去,慧珠单手捧着一碗碟,另一只手舀起半勺白粥,在唇边轻轻一吹,再送去卧榻在床的胤真.胤真喉咙干涩的咽下口里白粥,沉默了下道:“你身子该是全好了,后日启程,也是可以。”慧珠将手里的碗往几上搁下,拿起温湿的棉巾为胤真拭了拭嘴,半晌才道:“爷不用担心妾,年福晋临盆就是这半月间的时候,爷早些回去也好。”

闻言,胤真一把抓住慧珠拿着棉巾的手,不想动作过大扯痛伤口,咧嘴倒吸了口气,却仍是固执的抓着不放,好一会,才缓了痛劲,冷笑道:“你倒把年氏的临盆的日子记得清楚,连我是怎么打算的,你也帮着想好了。”

慧珠一听这话透着古怪,倒没理胤真的嘲讽,心下纳闷,暗自琢磨了一番,还是服软道:“既然爷不是因了这事,那还是在行宫养上十天半月回京,就算是要交皇差,想来万岁爷知道您受了伤,晚些回去,也不会怪罪的。”

听着慧珠的温声细语,胤真放开她手,目光悠长深远的望向窗道:“时不待我,事不可缓。”慧珠哑然片刻,张了张嘴,声如蚊呐般低吟:“您大可不必如此苦了自己。”胤真收回目光,没有回答。

慧珠抬眼望着胤真苍白的面色,干涸的嘴唇,不觉声音微抬道:“爷,十三日再启程吧。”胤真眼睛一闪,眼底掠过一丝诧异,皱眉道:“你要求的?”慧珠一慌,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却听胤真再次问道:“你要求的?”

见状,慧珠有些不敢迎向胤真幽亮的眼睛,心里捣鼓了几下,只道无法,这才点头“恩”了声。胤真听了答话,没有做出应允,反是溢出了一声轻叹道:“我累了。”慧珠不信的瞪向胤真,见他闭着双眼,撇撇嘴,倒没多言,还是小心翼翼的避开了伤口,服侍他躺下。

第二日,太医来诊脉,胤真突然出声道:“十三日启程返京。”众人愣住,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小禄子惊喜的一下子跪地应了声“喳”,众人这才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接下来三人,胤真在慧珠衣不解带的近身照顾下,面色已恢复些微血色。至五月十三日,启程回京。路上,慧珠仍是亲力亲为的照顾胤真,许是慧珠悉心的照料,又或是有太医跟着,好药伺候着,近半月的行程,胤真伤势非但没恶化,还有好转趋势。

如是,一行数十人,在五月二十五日抵达京城。

181,事故

当马车进入城门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西沉的落日,如血似幻,一道道斑驳的霞光朦朦胧胧的笼罩了整个天际,刹那间,天边的缕缕流云被染成了红彤彤的一片,映的一切都似那般嫣红瑰丽。

慧珠放下窗帷,阻挡了映染的丹霞,顿时,宽敞的马车随之黯淡了下来。胤真眯了眯眼,握笔踌躇,盯着折子上的墨迹似有沉思。

慧珠转过身子,见胤真停笔便道:“爷,天色不早了,眼看就要到府了,还是收拾了笔墨吧。”胤真皱皱眉没说话,慧珠轻叹一声道:“爷主管户部,户部事情琐碎,不外乎钱粮以及底下官员借贷二事。这两件事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水至清则无鱼,想要彻底清除钱粮亏空是不可能的。但可采取措施减少钱粮亏空,或者小惩大诫就是了。

胤真变色,道:“水至清则无鱼?难道由着他们贪,由着他们枉顾百姓,枉顾朝廷。位极人臣,父母之官,竟敢如此妄为,岂可轻饶。明知西陲用兵,粮食短缺,这次若不是年羹尧一己之力,善于调度,我八旗子弟没被….咳咳咳。。。。”说这话已是咳嗽不已。

慧珠忙不迭的凑过身去,倒了杯清水送到胤真嘴边,一边轻拍胤真的后背,一边念叨道:“妾一个内宅妇人,也不懂什么户部朝廷大事,只是就事论事,诺大个天下,什么人也有,贪念野心,能止得住?就是佛祖不也是说“无奈人心渐开明,贪嗔痴恨爱恶欲”,既然佛祖都对人的这七点叹息,何况是天下凡人呢?爷又何苦去强求这些?”。

说到后来,忍不住泛起嘀咕到:“还不如想想自个儿,被人莫名其妙的刺伤了,还愣是逮不住一点把柄,硬生生吃个闷亏......”

一语未了,只听胤真怒道:“钮祜禄氏,”慧珠自知失言,忙止了话。其实,她心里也明白,胤真这次受伤和探查钱粮亏空、西陲战事有关,可又查不出里面的事,只得咽下这口气,这对向来睚眦必报的胤真来说,无疑是不悦到了极点。

胤真阴沉着一张脸,将茶盏重重往几上一搁,冷笑道:“看来,行宫那地确实有灵气,还养人,你就在那待了大半年,现在是这般的有见解了,能拿主意了。”

慧珠瞅了胤真好几眼,却没去搭理他的话,这十多天相处下来,她也说了些逆他意思的话,不过胤真也就面上冷几句,只要不太过,该守的规矩守了,倒不会真拿她怎么样。想到这里,慧珠心里不由软了几分,语气温和道:“爷,您莫动怒,朝廷的事也不急于一时半会,还是让妄把这笔墨收捡了吧,要不了几刻钟,就到府门口了。”说着已动手收拾起来了。

二人一路无话,不多时,只感觉马车跟跄一下,慧珠估摸着是到了,心里正有些雀跃,就听小然子在外说道:“爷、钮祜禄福晋,到府门了。”话落,小禄子亲自撩开帘子。

胤真起了身,要下马车,感觉慧珠没有跟上,扭过头,微带疑惑道:“怎么了?”慧珠讪笑一声,迟疑地伸出手,半搀扶着胤真下了马车。

果不其然,初一站定,只见府门外众人视线灼热地向这年来,慧珠不大喜欢地蹙了蹙眉心,抬眼望去,一一扫过众人,却没看见弘历兄妹,不由扫兴地收回视线,微微垂首,搀扶着胤真往前走去。

乌喇那拉氏等人不知胤真受了伤,忽见胤真与慧珠举止亲密的下了马车,面上皆是一僵,片刻后,方扬了笑容,迎上前去,行礼道安。

胤真示意慧珠扶着前行几步,及至乌喇那拉氏跟前,虚扶一把道:“福晋,起来吧。”

此时走进了,喇那拉氏只轻轻一瞥,便知道慧珠是搀扶着胤真过来,又觑胤真面色苍白,蓦然一惊,莫不是路上胤真出了意外。想到这个可能,乌喇那拉氏心里担忧不已,可顾颜面,只得压下惊异,一副常态道了谢,又大度道:“爷,毋须念着妄,倒是年妹妹临盆在即,还只身恭候一个多时辰,却是让妄等钦佩。”

年氏失神地由弄嬷嬷扶着,心下一片凄凉,今一大早得了胤真回京的消息,她就一心企盼着,到了下午,更是不顾身怀六甲的身子,随着众人在门外等了近二个时辰,腰腿酸麻了,也犹自不知。可等啊等,等到日头偏西,黄昏来袭之时,等到的却是胤真和慧珠一起回来!胤真居然还亲自去行宫接慧珠回来!

年氏只觉她心浮不定,胤真和慧珠亲密相扶的画面,犹如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扎进了她的心头。

然,现在尽管年氏醋意横生,大腹便便,但她依然是美丽的,尤其在这(封魔时刻----原图上文字,没看懂什么意思)的黄昏之初,经那晚霞红光映照,年氏芙蓉面上,透出粉盈盈的红色,娇艳欲滴,不知是残西斜的美丽迷炫了人眼,还是佳人的月貌花容乱了人心?

胤真顺着乌喇那拉氏的话,目光渐是移向年氏,直至看见年氏高高隆起的腹部,目光当下掠过一抹沉色。

年氏知道胤真的视线落在了她身上,自敛心神,就着刑嬷嬷的搀扶,微移莲步,盈盈一拜道:“妾年氏,恭贺爷回府。”胤真冰冷的目光瞪向刑嬷嬷,刑嬷嬷生生打了个寒颤,不禁往后移了下身子,年氏微微挡过刑嬷嬷,水眸轻抬道:“爷,不怪刑嬷嬷,她也是听了妾的吩咐行事。”胤真不再多做理会,颔首道:“你身子重,起来吧。”

李氏被冷落一旁,自觉面上无光,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只见她快走几步,撇过年氏,到了胤真跟前,一面行礼,一面笑道:“都快掌灯时分,府里还设着宴,就等着给爷和钮祜禄妹妹接风洗尘呢。”胤真也觉得有些乏了,便允话道:“嗯,那就先时府吧。”说着,一贯冷面的率先往府里而行。

众人待胤真上了府门石阶,方起身随着往府里走去。年氏远远落后众人,银牙紧咬,就连被李氏轻轻撞开也毫无所感,只是直盯盯地望着慧珠搀扶在胤真胳膊上的手,久久不能收回目光。

刑嬷嬷替年氏感到委屈,却也无可奈何,遂喟叹一声后,勉强笑道:“主子,还是先跟着回府吧。”年氏没有吱声儿,木然地将手搭在刑嬷嬷的臂上,拾介而上。

“啊----”年氏忽然大叫,刑嬷嬷等仆人更是此起彼伏的惊叫声骤响。

慧珠不明所以地停住脚步,纳闷地随众人回首看去,正好惊见年氏整个身子往后仰去,幸亏刑嬷嬷眼疾手快拉住年氏,可年氏毕竟身子重了,只见年氏“噔”地一下跪坐到石阶上,随即,由着重力,和刑嬷嬷一起往下滑落石阶。

一番动作极快,众人来不及反应间,年氏已滴落到地,捂着肚子痛叫出声。

乌喇那拉氏震惊片刻,忙是焦急的吆喝道:“愣着干么,还不快扶年妹妹起来,还有,快去请太医,还有。。。。。。不好,怎么羊水破了。。。。。。你,快进年妹妹院里,让稳婆准备好。”乌喇那拉氏慌而不乱的张罗完,人已快步向年氏疾步过去。

胤真见年氏如此,亦是一惊,忙阔步(向过---原图语)走去,奈何走的过急,又是一陈咳嗽。

慧珠见许多人围着年氏,心道无事,便扶着胤真的背道:“爷,您急什么?年福晋那有许多人看着,她又是足月了的,该是出不了什么大事,您先紧着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胤真一手扶在府大门的门栏上,一手就着慧珠的搀扶,大口喘着气,胸腔起伏,微失血色的面上一片异样的潮红。

正倚门喘息间,年氏被人抬了起来,晃神一瞥,却见胤真和慧珠杵立在大门栏上,霎时瞳孔放大,哭嚷道:“爷。。。爷。。。”

胤真喘息稍止,听闻年氏的哭唤声,正了脸色,想抬脚跟去,却脚下虚浮,心里想着年氏是足了月的,又有稳婆太医在,侄也稳妥,也不勉强跟上,免得失了颜面,于是沉声吩咐道:“福晋,年氏你先帮着照看着,我随后就到。”众人听了胤真的吩咐,便不再顾及年氏的意愿,忙抬着年氏急急忙忙向院子赶去。

随后,因年氏突生事故,晚间的洗尘宴也无人记起,府内上下几百双眼睛都注视着年氏的院子。而慧珠也因年氏一事,无暇顾及弘历、宝莲,一直陪着胤真与乌喇那拉氏、李氏坐镇年氏上房,直至当日夜里,亥时将阑之时,年氏终于诞下一子,虽说稚子体弱面黄,倒也母子平安。

182 又离

夜已经深了,小娟提着一盏白色绢沙的八角花灯,在长长的廊道前为慧珠引着路,一陈微凉的夜风袭来,漆红把柄上缀着的珠穗流苏随之晃动,昏黄的烛火也闪动不停,打下一片参差的光影.

慧珠看了眼小娟手上忽明忽暗的提灯,别致而精美,是从年氏那借用拿的,这让她不由回想起方才在年氏院里的情景。

喧嚷的上房里,待与喇那拉氏打理完一应琐事,该说的喜话也道了一遍后,按着数十年如一日不变的规矩,胤真该是和乌喇那拉氏一起回正院歇宿,而她与李氏也该各回各院。然而,却在她前脚刚出了年氏院门,后脚就有小禄子追赶上来,说是胤真让她夜里候着。

慧珠晃了晃头,不明白胤真的用意,只知他如此做派,定会为她招来不少妒意。光是今日晚间,她与胤真一起下马车那会就引了众人目光,且不算上年氏被剥了意愿,强制抬回府里时,对她投来的深深的嫉妒,以及抹也抹不掉的怨恨。

想到这儿,慧珠淡出一丝苦笑,从天刚黑的时候,她就盼着把她的宝莲从乌喇那拉氏院里接回来,可现在子夜将至,她连一顿饭食也没用上外,更是连宝莲的影子也没瞅着,还无端端惹来一身妒恨。

夜里行走匆匆,未及多时,远远可见那熟悉的院子里灯火煌煌。见状,慧珠摒弃了纷然思绪,和小娟对笑一眼,便又加快了步子,向明亮的灯火处行去。

还未走近,只听小然子惊咋蹦达道:“主子回来了,主子 回来了。”接着,一溜儿七八个人影忙是迎了过来,齐刷刷地跪地叩首道:“恭迎主子回府。”

慧珠只觉心下一松,一种归家之感油然而生,轻道了声起来吧,就杵着原地,仰头望着院门两边高挂的红色灯笼,忽的感触起来。素心等人见慧珠这副若有所感的模样,以为是年氏产子的事绕住了,心里琢磨不定,面上就有些小心翼翼的侍立一旁。

半晌,素心 在众人眼色催促下,踌躇道:“主子,夜深了,还是先进院吧,奴婢已烧了水,备了些简单的吃食。”慧珠扭过头,暗下拭了下眼角,方回身一把拉住素心躬着的身子,有些哽咽道:“素心,这大半年多亏了你帮我照应着。”素心闻声落泪道:“奴婢应该的,只要主子平安回来就好,奴婢听说是那大一只巨熊,奴婢真怕。。。。。。”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

慧珠听着素心饱含哭泣的话语,看着院子里的一草一木,心里有点失落、有点迷茫、却还有丝淡淡的喜悦。一时间,究竟是如何作想,也理不清个儿头绪,况且她又是大病初愈,这会时了里屋,燃香、软卧一见,初时的激动渐渐淡去,疲乏困顿齐是涌来,也不怠多说。遂进屋围灯说了几句话,三言两语道了行宫里的事,便打着呵欠沐浴更衣,至外间鼓声交过三下,才身着单衣出了浴房。

此时,灯火已灭,张嬷嬷、阿杏她们已被谴下睡去,院子里又恢复了深夜的寂静。慧珠环视了下院落,一片夜阑人静,心里有些抱怨,都这大晚上了,也不知胤真还过来与否,若是不来,那她岂不是要等上一夜,可明白还有场硬仗要打,毕竟宝莲现在是由乌喇那拉氏抚养着。

心念翻搅间,已时了上房,慧珠捋了捋垂落下来的温发,又略向素心打了个眼色,素心明白,上前半步,撩开帘子,还没侧身让慧珠进屋,就顿住动作,低头小声道:“主子,爷和禄公公在屋里呢。”说罢,撩着帘子垂首而立。

慧珠对着素心点了下头,随即迈步进了里屋,径直走到胤真跟前,微微福了个身,直接文明话道:“爷,路途疲乏,您又有伤在身,有何事要特意过来,寻了妾?”胤真没有回答,反是上下打量了下慧珠,皱了皱眉,语气有些重责道:“初夏时节,早晚都凉,你倒好,湿着头发就出来了。自个人都照顾不好,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照顾弘历兄妹的。”

胤真爱挑刺,这是慧珠近来相处才发现,也就由他念几句,自个儿走到一旁木架子旁,拿起一方棉巾,单偏过头,一面用着棉巾擦拭着发丝,一面斜着眼睨向胤真,随意道:“是妾忽了。”

6楼

胤真眉梢一跳,先会慧珠一进屋子,就觉得她素丽光艳,现下举止流态间,更隐隐流露出别样风情。慧珠察觉异样,柳眉轻挑,疑惑地“嗯”了一声,想着胤真还没说过什么事,于是又问道:“爷,急着寻妾可是有可事要吩咐?”

胤真仍是没有回答,面上反而黑了几分,微咳一下,视线落在小几上的吃食,掩饰道:“湿发擦个半干,就过来用些清粥小菜,垫下肚子。”如是,慧珠只好歇过话,应了胤真的吩咐,重新拿了方棉披在肩上,依言过去坐下。

二人默不作声的用罢夜食,左右退下,慧珠扶着他到案桌前坐下,晃眼一年,案桌前竟然摆着钱粮亏空的草案,不由瞠大双目,看这架势,莫不是今晚通宵达旦。

正想着,只听胤真竖起笔管,一派淡然道:“研墨吧,今晚我得把这再修一修,你若是困了,有生茶,喝些倒也能去些睡意。”听后,慧珠一愣,反应过来时,见胤真已埋首桌案,只得咽下闷气,不声不响的研磨递纸,可心里大抵不舒服,竟不觉轻唤声:“爷。。。。。。”

胤真驻笔抬头,问道:“什么事?”慧珠掩饰一笑道:“没什么,就是爷身子还虚着,熬夜终是不了。再说这也不急于一时,明日再写也是。”胤真似想起一事,把笔往砚台上搁下,身子往后一仰,“哦”了一声道:“忘了给你说了,明早你我就要搬去圆明园小住,皇阿玛在畅春园里,我正好赶在明日去北郊时候递上去。”话顿了一顿,沉思了一下,补充道:“这事我已跟福晋打了招呼,我要去圆明园养伤,你照顾我也惯了,就让你随侍,她也是这般提议的。”

乌喇那拉氏也提议让她随侍?慧珠念头一转,急忙问道:“那宝莲呢?还是让福晋照顾吗?”胤真扫了眼满脸急色的慧珠,方道:“福晋是夸了你,说你们母女分开时候久了,让你明日先去她院子带了宝莲,再去圆明园。”

慧珠听了这话,心里大喜,却又不敢相信如此容易,忙问道:“真的?宝儿明早我就可以接回来了?”胤真这慧珠一惊一乍有些不喜,但也没说什么,点了下头算是做了回答,末了还另迟疑道:“皇阿玛可能让弘历在园子陪你,也许吧。”说着,口里含着“也许”二字,良久呢喃自语。

慧珠已被满是惊喜所淹没,没顾着胤真有反常,兀自沉浸在思绪里,一心想着弘历兄妹是高了还是矮了,瘦了还是胖了。直至胤真唤了声,方笑着醒过神,又安静的在一旁研起磨来。

是夜,灯明火耀,香薰馥郁,墨迹挥毫。屋里亮堂了一夜,胤真勤勉了一夜,慧珠亦是相陪一夜。。。。。。

次日清晓,慧珠服侍了胤真用了药,稍作收拾,便去正院给乌喇那拉氏请安。这会儿,晨光熹微,天还是灰蒙蒙的,正院里,只有粗使下人在打扫庭院,忽见慧珠穿戴整齐的出现,皆是一怔,还是一有眼色的中年婆子唤了声“钮祜禄福晋”,五六人晨扫的下人这才赶紧跪下行礼请安。

慧珠面色淡漠的颔首应了,心里却想着,这在的请安声,正屋子里该有人听见了,不然让她差了人冒冒失失进去传话,总是不好的。一番过个思量,计较已定,慧珠便耐了性子立在正屋外侯着。

天渐渐亮了,暮色的雾霭失去了方踪,明媚的阳光已穿过缕缕薄云倾泻下来,慧珠拦手挡着眼睑前,望了望上方,似被金色的晨光晃了眼,不适的眉心紧锁。

小然子窥了下慧珠的神色,小声嘟囔道:“主子,您也等了半个多时辰了,要不让差人通传一声。”慧珠摇摇头,有些倦怠地道:“至多不超过一个时辰,再等等吧。”小然子往朱红的漆搧六上瞪了一眼,才垂首负立。

忽的,只听“吱呀”一声,炫目的金漆两搧大门应声而开,王嬷嬷走出屋来,一见慧珠主仆,讶异的张大嘴,随即忙蹲安请罪道:“奴婢该死,不知钮祜禄福晋在外等候,还请责罚。”慧珠打起精神含笑道:“嬷嬷言重了,我也是刚来片刻,只是莫扰了福晋的安,就不好了。”说着微扶一把。

王嬷嬷顺势起了身,笑道:“不打扰,福晋昨晚歇的晚,今早也就多睡了会,不过还是钮祜禄福晋时辰捏得准,福晋她刚是起身,还请您遂老奴来。”慧珠回了个笑,留了小然子屋外侯着,与王嬷嬷进了正屋。

183 团聚

彼时,乌喇那拉氏还在里屋里晨妆,慧珠不便进了内里,过在外间小坐,王嬷嬷招待了果盘茶点伺候。略坐片刻,门帘子微有晃动,就见乌喇那拉氏扶在小福子手上,踱步出来。慧珠忙站起身,敛衽行礼道:“妾钮祜禄氏请福晋大安。”乌喇那拉氏看实扶了一把,温言道:“妹妹病愈不久,亦是如此多礼,想是等了许久,快是坐下。”说着携手往高几两旁坐下。

乌喇那拉氏听过慧珠省话,昨夜虽从胤縝口里已是得知,却仍不禁红了眼眶,拍着慧珠的手交心道:“爷早年带过兵,也是军营里出来的,但这些许年了,身体自不比以前。此次遭如此大罪,又远离家京城,多亏了妹妹照顾,姐姐心里备安。如今,年妹妹添得佳儿,爷与你平安归来,府里总算是双喜而至。不过后面月余,却得继续让妹妹操心,代我众姐妹随侍爷于园子。”

慧珠忙起来应道:“这是妾的本分,妾自当伺候好爷,恭听福晋的嘱咐。倒是妾不在府里许久,全由福晋照顾妾一双儿女,妾不甚感激。”说完,对着乌喇那拉氏行大拜之礼。

乌喇那拉氏心里暗赞慧珠知礼识趣,面上也不掩饰,称道:“妹妹的性子,姐姐知,阖府上下,姐姐最愿亲昵的便是妹妹。这倒不是因为妹妹所育的一对儿女出众,实乃妹妹知心知热。”慧珠作势受宠若惊的谦虚应过,乌喇那拉氏又道:“弘历出众,圣上亦喜,由此而推,可知他必是府里的将来,宝莲聪慧可人,又居皇家格格,母贵兄贵,将来前尘亦是锦绣。”

慧珠抬眼微压,委实不知如何应对,幸是乌喇那拉氏也没要她现时回答,只见乌喇那拉氏挥手招了王嬷嬷,道:“嬷嬷,早饭可是备好?我留妹妹在一起用饭,你让人先伺候宝莲,早饭过后,就让妹妹带回去,免得耽误了爷和妹妹的行程。”

王嬷嬷恭顺应了,请乌喇那拉氏、慧珠至偏厅用食。

慧珠一听喜上面颊,一直未听乌喇那拉氏提宝莲之事,心里还暗急几分,这会儿有了乌喇那拉氏准确的话,也稍安勿躁,甚是耐心的陪着用食。

早饭罢,回到正屋,容嬷嬷正带着宝莲在屋子里逗话,慧珠一见,心里一酸,顾不得失礼,几步上前,搂过宝莲在怀里,就是一阵唔哝声。半响才微微放开宝莲,眼珠儿不怠转的,把宝莲上上下下看了遍,比起走前红润了不少,又听宝莲脆生生的叫了声“额娘”,心下大安,方忆起失礼之处,忙牵着宝莲的手,回身向乌喇那拉氏致谢。

乌喇那拉氏不在意的摆摆手,抿嘴轻笑:“向来知规矩的妹妹,也只有在弘历和宝莲他们那失了礼数。看来这老话说的在理,今世的儿女,就是前世的仇家,专门讨债来的。”四周仆从闻言憋笑,慧珠霎时红了脸,乌喇那拉氏见之,也不继续打趣,正色道:“时辰不早了,其他妹妹也该来请安了,姐姐也不多耽搁你。”

慧珠领了话,乌喇那拉氏亲自送出院门,慧珠再三谢过,牵着宝莲就打算离开,却被叫住,只好止了步。乌喇那拉氏一手搭在慧珠肩膀,垂首低语道:“妹妹知皇家媳妇的规矩,又守规矩,该有的是有的,就是别人在怎么着,也越不过妹妹去的。”说罢,眼含深意的看了慧珠一眼,便转身回了院子。

慧珠当下立住,心思有些飘远的想着,她从不想与年氏争个什么,不过求一己之安,儿女之安,昨日年氏产子,与她何干,只要不将触角伸到她这里来,便跟她无由。乌喇那拉氏,相比拟她,你更不喜年氏,毕竟除了身份地位外,女人最恨的是夺去自己丈夫心的那人,且不管是何种原因,只要关心宠爱多了,亦是心恨。

宝莲疑惑的望向慧珠,皱着小粉颊道:“额娘,不是要走嘛,去找坏哥哥?”慧珠回过醒,半弯下身子,轻轻捏了捏宝莲的肉脸,笑道:“是呀,我们先回去收拾收拾,然后去园子找宝儿的哥哥。”宝莲笑嘻嘻的“恩”了一声,乖巧的牵着慧珠的手,离开了正院。

回到院子,胤縝也收拾停当,该准备的细软之物,素心已打点妥当,遂回屋稍歇了半盏茶功夫,便其他各院正在正院晨省时节,坐上了支圆明圆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