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真居然会如此不顾多年夫妻情义!李氏深吸口气,再吸口气,压仰不住的急喘从她喉间发出“呃。。。呃。。。”的嘶鸣。

突然,只见李氏憋红了一张脸,奋力挣开左右相挟的宫监,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已扑到了胤真的跟前,死命的拽住胤真的手臂,身子慢慢滑至地上,哀求道:“皇上您怎么能这样对臣妾呢,臣妾即使一时蒙了心去害年妃,可年妃毕竟没事,您不能这样对臣妾呀!皇上,弘时,他可是您的长子,臣妾若是被贬为素人,您和弘时的面上都无光了。再说臣妾陪了您…”

胤真一把抽出手臂,眼里怒火大盛,目光直直的射向李氏,一字一顿的咬到:“还敢和朕提弘时!那个逆子,朕罢免了他的差事,他却不知反省,还一个劲的拉拢朝臣:这个月下来,你心里清楚,他究竟和老八是如何秘密相谋!现在还整出永坤的事来!”

李氏傻眼了,由着胤真甩开她的手,她纸袋袋的跪坐在地上。

胤真眼光淡漠的扫了眼李氏,不冷不热的丢下话什道:“若是不想再把弘时也给卷进去,你就好自为之。”闻言,李氏如蒙大赦,面呈死灰的望着转身欲走的胤真,再无开口辩夺之能,只能无意识的喃喃自语:“弘时…我的弘时…”

一旁慧珠见胤真欲以离开,心知此处不宜久呆,想是李氏被贬为素人的消息将很快传遍,到时事情必是不少。心里过了计较,慧珠也不再多待,朝着胤真的方向,就要抬步跟上。另一旁初初回过神的董鄂氏,见胤真、慧珠都欲离开,心知李氏是彻底完了,可他夫妻二人还得活命,她又怀了孩子,将会是胤真的第一个孙儿,她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走了。

对,不能让他们走了!

栋鄂氏六神无主的慌乱想着,突然一打定主意,便即刻付出行动;“彭”一声跪在地上,膝行上前,堵在慧珠身前,一把拉住道:“熹妃娘娘,儿媳求求您了,您跟皇阿玛说说情呀,三爷根本不知道齐妃要害年妃娘娘的事,三爷是无辜的。您看在儿媳有身子的份上,救救儿媳,儿媳和肚子里的孩子一定不忘娘娘的大恩。。。。您就是儿媳亲额娘,小阿哥的亲玛麽。。。”

慧珠被栋鄂氏一番话着实给唬了一大跳,本能地往回拽出手,不想栋鄂氏看着身子娇柔,手劲却是极大,她越是往外挣脱,栋鄂氏越是死死拽住不放!慧珠不禁痛呼一声,想使了大劲抽开,却又不得不顾及栋鄂氏身怀有孕一事,只得这样僵持着。

胤真闻声止步,侧首一看,见慧珠满是为难的要摆脱栋鄂氏的纠缠,动作上却又是轻手轻脚极为小心;如是便知慧珠心里顾及何事,不觉心头怒火顿消不少,面上却不显,冷声吩咐道:“三福晋既然有了身子,让太医好生给她安胎。”小禄子心明,应了一声“喳”,二话不再多说的示意几名宫女上前,将栋鄂氏拖开。

手上一松,慧珠脚下生风,忙绕过栋鄂氏就往水阁外走,她是打定了主意,不能沾了李氏他们那大家子的浑水,由得他们自去盘算搅和就是。

出了水阁,慧珠也没随胤真一块走,带着同来的小然子便回了自个儿的院子。然后三杯凉茶下了肚,外面的暑气、满腹的惊诧,一股脑儿的消了踪影,又草草的和弘历兄妹食了晌午,打发了宝莲回厢房歇午觉,留了弘历说道:“齐妃的事你也该知道,差不多到了晚间整个宫里就得传了遍。这永珅猝…死的事,齐妃被打进冷宫的事,你皇阿玛心里是透亮的。这月里,你就莫带着弘昼往外跑,老老实实的安生进学,一切等到了秋天再说。”

弘历明白慧珠的意思,李氏被贬已无回天之力,弘时也自是势力大减,毫无疑问的他便进入了众人的视线内,到时可以想见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母子三人不放。

转过心思,弘历正色道:“额娘,儿子知道。”说着单膝跪地,拉过慧珠的手嘻嘻笑道:“三嫂被送回皇宫养胎,齐妃送去了冷宫,年妃母子已快回了皇宫,这些扰人心烦的事都不在了,额娘只管懒懒散散的过日子。”

听后,慧珠“扑哧”一笑,伸手操了弘历的额头就是笑骂道:“糊小子,打趣到了本宫的头上,本宫还要浑浑噩噩过日子不?”弘历见慧珠眉舒展颜,又拿了书房里的趣事来说,母子二人便说说笑笑,不再多言后宫之事。

次日清晨起来,慧珠梳妆过半,却闻乌喇那拉氏凤舆快至圆明园外,她不敢含糊,忙命宫人召集一众宫妃前去恭候,又差了人去禀告胤真,就匆匆赶了园门外去。

不过几许,乌喇那拉氏凤舆到,慧珠摔众宫妃行礼,三呼“恭迎皇后娘娘凤驾”方见乌喇那拉氏一派端庄得仪的行来;微含疏远笑意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垂落在慧珠身上一凛,上前几步,亲手扶起慧珠温声道:“圆明园一园子的事,皇上的龙体都有劳妹妹操心,本宫可得谢过妹妹了。”慧珠忙声称不敢,乌拉那拉氏一面的听着,又寒暄了几句,这才话扯到正茬,她此次前来时为李氏求情,并要慧珠相随作陪。

慧珠一听,心下暗呼倒霉,却当着众人面世万不得驳了乌拉那拉氏的话,只得遣退了众宫妃,随乌拉那拉氏去了胤真寝宫外,至等了近两个来时辰,方被宣召入内。

一时见了胤真,乌拉那拉氏二话不说,直接跪地表明来意:求胤真收回圣命,念在弘时以及碎死的永珅份上,从轻发落李氏。

胤真一听弘时父子。眼里情绪瞬息万变,口里却道:“皇后大早特地赶来为李氏求情,那朕就依皇后所言。但李氏罪责从轻,将来必有他人分担,皇后不要再来请求。”乌拉那拉氏为查胤真后句话的意思,福身谢道:“臣妾待齐妃谢过皇上。”

但是,李氏一事终归尘埃落定。胤真未去李氏齐妃封号,只是打入冷宫。

(今天有事,提前更新了。

第259章 聚会

七月尾的天气,不见六月中伏的暑热炙天,白日却依然热气不消,空气中漂浮着一丝窒闷的浮躁气息,水漾溟蒙的圆明园似乎也受所感,日间难觅行人而过,仿若人人都闭门在户以为消暑。

当然亦不是所有人俱以消暑为由户门紧闭,譬如此时,正值午后日头最盛的当头,临水环山的一方水榭亭台,正有十数名美貌宫娥互捧鲜果,手持薄酒鱼贯而入,任是何人一见,必知此处摆有宴席,更不必提时时传出的女子嬉笑之声。

艳阳天下,日头白炽,照着垂至肩胛的两簇东珠流苏折起莹莹白润的光芒,映晃人眼;彼时慧珠正徐徐行进在前去水榭的路上,身上穿着一件藕荷色银丝白蝶嬉花旗裳,下身配以纳纱质地月白为底百纹阑干改良式汉裙。一袭衣饰雅致娉婷,却未免装扮过于素净,便于发髻上斜插一殊金凤衔红宝石流苏簪子,既有了至亲女眷相聚的随意,亦不差待客的庄重。

约行二刻,隐约有丝竹管弦声跃入耳内,慧珠驻足未行,蹙眉问道:“怎么回事?”小然子侧身回道:“禄公公偶闻主子要设宴款待怡亲王福晋(兆佳氏)、娘家妯娌以及命妇女眷,就给奴才荐了几名会吹拉弹的宫人助兴。”慧珠偏头一笑:“禄公公有心了,回头把那套紫砂茶器给他送去。”小然子应声;主仆一行七、八人复又前行。

水榭相聚的五名女眷、闺阁女子一见慧珠迤逦行来,忙起身出门相迎,慧珠颌首笑应了,挽着兆佳氏的手相携入内。

甫踏进水榭,一股若有如无的残荷香气弥漫一室;抬眼所及,只见室内十二扇竹帘皆被卷起,换上了雨过天青色的轻绸软缎,其中对着荷池的六扇自用月白色鲛纱垂绑,霎时,或洁白、或淡紫、或浅粉、或杏黄的池中睡莲印入眼帘,极是娇俏可爱。

慧珠满意的收回视线,目光随意往室角一扫,每一角俱放着镇冰,冰上再各浸有一朵带着绿色荷叶的睡莲,观之如冰上雕莲,一为观赏,一为解暑,倒是一举双得的雅事。

行入归坐时节,众人已说笑寒暄了一回,至坐定啜饮一口冰镇凉茶后,慧珠眼睛眯向在座唯一一名梳着单髻辫子,模样俏生生的十四五岁少女,心知道此女是她庶兄的长女,可还是越看越眼熟,却又不是因见过面的那种熟识,而是…慧珠摇摇头,一时还真说不上来!

李氏察觉慧珠目光所落之处,眼波一转,暗中轻推了明慧一把,面上却是笑吟吟地看着上位说道:“娘娘,明慧还有一个多月就要出嫁,臣妾想着她过几日就不能出门走动,今个儿才特意带她前来给娘娘您跪首谢恩。”说着,又暗抽了明慧一把。

明慧拘谨的悄悄觑了眼李氏,方轻咬着下唇,低头及步至室中,恭恭敬敬朝慧珠行了一礼;慧珠见明慧隐在衣袖下的柔荑死死的搅着锦帕,不由轻笑一声,挥手招至跟前说话道:“本宫也不是外人,大丫头叫本宫姑母就是,哪来的见外。”明慧看慧珠笑容可掬,言谈亲切,这才放下了小心,一派大方的唤了声“姑母”。

“咯咯——”西面第一位首坐的兆佳氏掩嘴轻笑,一双漾着浓浓笑意的眼眸流转在慧珠姑侄之间,半响方止笑说道:“娘娘和明慧姑娘不愧是两亲姑侄,刚个儿臣妾看着明慧姑娘就是眼熟,这会儿两人摆在一块,分明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这话一出,众人来了兴致,目光纷纷凝在二人身上,仔细一瞧,还真是像呢!不说有八分相像,至少也是五分相似。

慧珠恍然大悟,难怪瞧着眼熟,不想几年不见,明慧倒长得和她这般相似,不得不感叹一声血缘的奇妙。

正对兆佳氏坐着的富察妇人挑了小块浸冰的蜜瓜含在口里咽下,然后拉过明慧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似是抱怨地瞅着慧珠道:“娘娘可是偏心,您娘家有这么好姑娘就这么藏着掖着,臣妾家头可有是个大小子,不管成了亲的几个大的,也还有四个当娶亲的。”说着,又是一脸可惜地道:“长得像娘娘,一看就知道是个福气儿人,也不知哪家得了这个福气!”

酸溜溜的口气引得众人一阵好笑,还是李氏舍不得自家闺女脸羞,忙解围道:“她哪是什么大福气的人,还不是沾了娘娘身上的贵气,才能许了舒穆禄家。”富察氏娥眉微动,随即掩饰着笑道:“伯爵家门第高深,明慧姑娘是许了门好亲事。只是不知是哪一位?”

清朝女子一生盼得不过是夫荣子贵女儿嫁得好人家,这会儿听得如此一问,李氏眉梢间难掩得意,口里却一面谦虚道:“是他家嫡长房的嫡出三子,虽比不上嫡长房的嫡长子,倒也不用承担了大媳妇的责任,臣妾也是知足了。”

听后,富察夫人着实愣了一下,这明慧说是慧珠的亲侄女,可大抵不过是庶出的嫡女,能嫁得舒穆禄家的嫡长房嫡子,实属高攀了一点不止。又转念一想,如今齐妃李氏被贬入冷宫,即使三阿哥弘时是长子,这皇位也该与他无缘了;剩下的五阿哥弘昼自不必提,唯有四阿哥弘历、八阿哥福惠能一争高下,弘历年长以补母族势微,福惠母族强势难以补年幼弱势。如此,明慧与舒穆禄家的亲事,却也算不上谁高攀了谁。

富察夫人心下一番过量,起初的诧异咽回腹内,脸上堆起了欣羡的笑容道:“明慧姑娘的亲事是上好,臣妾听说过伯爵老爷的这位孙子,不但人品心性好得没话说,而且年纪轻轻已经在军营里混得了出身,不过二十一岁的年纪也已有云骑尉(正五品)的爵位在身。”

以上所说,李氏心里自是如明镜一般清楚,但到了明面上还是得推诿一番才是。富察夫人也是个擅察言观色的主儿,见状亦不多言,话题一绕,又回到了慧珠身上,只听她道:“看来只要和娘娘沾了亲带了故,这福事好事一股脑的就往家头钻,若是能给娘娘结了亲,那才是天大的福分。”说完,轻轻地瞟眼一看,见慧珠仍是如沐春风般似清浅流云的笑容,不禁心里直打突儿,手心隐隐有冷汗冒出。

此言既不是说者无心,亦不是听者无意,慧珠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下却自有一番计量,她想起胤真年前曾提过的事,还有这年来对傅恒的冷眼旁观,以及富察夫人的日渐密切的结交,对他富察一家倒是心生好感,只是......

心中一叹,拨了拨鬓上的流苏,四两拨千斤的盈盈启唇笑道:“有些事还真难说,说不定真能成就其事,只是中间时日不短,若有什么变故也是不好说的。”说罢,端起一盏珐琅小碗,视线挪至一池睡莲,若无其事的尝起冰碗。

富察夫人深喑命妇交往之道,听得慧珠这般说来,已是意外收获,便不再深根刨底的继续下去,另寻了趣事扯话。

其余几人看得通透,对着富察夫人不觉热络几分;一时,彼此相谈甚欢,言笑晏晏。

正说笑间,忽听外间扬声报道:“四阿哥、五阿哥到——傅恒少爷到——。”拖长的尾音刚落,就听“哗啦”一声,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帘被人一把撩起,一名青葱岁月的少年,一人当先,首先闯了进来;他身如苍松青竹,气若旭日骄阳,浓墨漆黑的剑眉下市一对繁星点缀的骨碌大眼,咋一看,好一个气质明朗的翩翩少年郎!

随着少年身后一同入内,还有一名年约十三岁的少年与一名不过八九岁年纪的孩童,两人端是生的一副难得的好相貌,尤是那名稚龄孩童五官犹为出众,可是身前那位浓眉大眼的少年映衬下,生生被掩夺了光芒,只叹不过而此。

身着一袭月白色绣蟠龙纹饰的少年郎刚一踏足室内,不笑自含爽朗笑意的圆睦已将在座众人一一过了遍眼,至行近上位,心中早是成竹在胸,遂又恢复了无忧少年的模样,对着慧珠干净利落的一甩袖,单膝跪行一礼道:“儿子弘历请额娘金安!”身后两人同是单膝跪地道:“弘昼(傅恒)请熹妃娘娘金安,娘娘吉祥!”

抑止不住的笑颜跃上脸颊,宠溺骄傲的神色溢满眼底,慧珠口内含笑的让了三人起来,又随意的问了两三句话,就拉过弘历在旁,一边用手里的锦帕为他拭汗,一边笑缜道:“没规矩的小子,你十三婶子、两个舅母、一位姨母、还有富察夫人都在这,你不去行了礼。”弘历咧嘴露齿一笑,学着宫监们的模样,规规矩矩的叩首大声应道:“奴才遵旨!”

说完,一个起身,一个旋身,躲过了慧珠挥肩作势要打的动作,默至尾处的李氏跟前,拱手作揖道:“侄儿见过大舅母。”礼毕,一抬眼,正好对上一旁娇怯起身的慧雅,不觉有些闪眼。

第260章 如玉

弘昼、傅恒二人同随弘历拱手作揖,李氏实为身受不起,忙是起身给三人回了半礼,又自觉似有不妥,眼角正是瞥见身侧站立的明慧,便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倾身说道:“给两位阿哥、傅恒少爷见礼。”

明慧自幼与自家兄弟相处一堆,见了年纪相仿的男孩儿,双是略小她几月的,当下便将三人看作自家兄弟般的孩子,也就不似一些闺阁女子那样出不得趟,反是对着三人微微敛颌一笑,小退半步,曲膝福身道::“臣女请四阿哥大安,五阿哥在安。”略有一个呼吸的停顿,又朝着身量不过她削肩高矮的傅恒,弯眼笑道:“傅恒少爷有礼。”

尾后一句话什,音黄莺,清脆娇俏,伴着悠悠扬起的丝竹之声回响耳畔;听之,仿若一缕清泉滑过心头,似能洗涤凡世的尘埃,净化一方润土。

少年稚气,少年心思,少年浮华!偶然遇得一名酷似生母的芳华少女,她又落落大方,不似常见的美貌女子那番扭捏作态。于是,于恰似的心境,遇见合乎心境的她,弘历再难挪开目光,原来——世间竟还有除了母亲、幼妹以外的好女子!

正心神恍惚,情丝燃起之际,不想右肩后被人锤了一拳,倒唬了一跳,忙心下一凛,警惕的回首瞪视。

弘昼没心没肺的撑腰大笑,一张嘴亦是口无遮拦的“诶”了一声道:“我说四哥,你莫不是瞧着人家姑娘长得标志,想讨了回去作媳妇?这感情好,给我找个小嫂子,我也好告了四哥的状。”说着,愈发觉得甚是合理,兀自哈哈兜笑。

弘历刚衍生出的丝丝旖旎心思,被弘昼这一插科打诨的揭露出来,饶是他早已练就一身喜怒不形于色的本能,此刻也免不了红了耳根,心下恨不得直接抓了弘昼一顿恶打,不过这下他是定不能让弘昼有好果子吃!

心头生起的那股羞味儿还不及细品,已极快地被算计弘昼的心思取代,人也随之回复常态;在众人未及发现他异样之前,弘历已晃着白森森的牙齿,对着弘昼诡异一笑,而后说道:“胡说什么去,这是本阿哥的表姐,若是没记错的话——”尾音一拖,偏头瞧向慧珠,亮出两颗小虎牙,一副讨赏的模样道:“额娘,这位小表姐就是儿子幼时,大舅母带来圆明园玩耍的明慧大表姐,可是?”

弘历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很好的绕过了这段子尴尬。众人只当弘昼孩子心性胡编乱造,皆作了玩笑话听听罢了,但是各自心下不无感叹,宫里宫外盛传的皇五子玩心重难堪重任,看来也不是空穴来风之言。众人看不明白,上位端坐的慧珠却是心里清澄澄的亮堂,没错过弘历脸上的丝微变化;那句风流天子乾隆帝的话什,不禁窜跳上心头,激得她浑身猛打颤儿,忙捡了话道:“越大越不会说话了,本宫的大侄女再过一个半月就得出嫁了,由得你胡说。”说完,眯眼眨眼也不眨的盯着弘历,果然就见弘历眼神黯了一下。

“咯噔”一声,慧珠心里说不出那般滋味,唯有一如前世生怕孩子陷入早恋的家长,盘算着要将孩子引入正途,把对异性的好感给扼杀在摇篮中。

有了如此念头,慧珠让弘历三人给众人见了礼,又随口问了几句话,便匆匆打发了他们离开。

随后一屋子的女眷们又吃起了鲜果饮起了薄酒,欢愉的气氛愈发浓烈。至一个多时辰过去,几人无一不是绯色上了脸颊,眼里迷迷蒙蒙的有了几分慵懒醉意。遂停了饮酒,接着说了一会子话,也就起身告辞。

慧珠亦不多做挽留,又正好回院子的路与出园子的路是同一条,便随她们一道行了过去,这路上也不知怎走的,不过出了水榭百八十来米,慧珠已和兆佳氏互挽了胳膊,落后众人十步见长。

慧珠兆佳氏瞧了慧珠一眼,忽然出声道:“听说前个儿年妃的身子已养得大好,可怎么不见她回宫的事儿,看来是要留在圆明园里消暑。”都是要出伏天了,还避什么暑?慧珠稍是清醒了少许,停步回望兆佳氏道:“她要留在这处住着。自是无可厚非,本宫只需样样不短她缺她的,稍贵的物事供着就是."兆佳氏了然的笑笑,两人又说起旁什的话来。

不多时,行至院门口,慧珠又与她们寒暄几句,便拉过明慧到了身边,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只通体透亮的白玉手镯,就要往明慧手上套。明慧见玉镯子色似羊脂,光滑如卵,质地细腻,一看便晓得这是一只上好的羊脂玉镯,就是达官权贵之家亦不能常见,忙退了手推迟道:”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臣女当不起的。。。

慧珠不由分说的按住明慧的婉拒,好言好语道:“玉能养人,这又是请了大师开过光的,你出嫁在即,戴了它在身上,总是有好处的。再说这也是本宫做姑母的一份心意,不可推迟了去。”一袭话言之有理,众人从旁附和。

明慧心里难免惶恐,即使慧珠是她姑母,可她也是当朝的熹妃娘娘,不比一般家里的亲戚。于是忙觑眼使问李氏,见李氏朝她点了点头,这才安心的收下,又跪安施了一礼道:“臣女谢娘娘恩赐。”

慧珠颔首,明慧应势起身,抬眸即迎上一双清澈见底的水眸,眸里宛如涓涓小溪流淌,似在清清地流,似在静静地淌,不觉间,使人心生一种莫名的亲昵之感。此刻,她心头不由地闪过一个念头,也许她这位尊贵荣宠的姑母,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是个擅于心计手段专宠的女子,不过是她周身散发的温暖如玉的光润,搅了帝王心!

一时兆佳氏、李氏等人相携离开。慧珠打着呵欠回院。院口两扇木门朝外大开,入得院内,只见一条顾长的羊肠夹路笔直的通向前院,左右两旁植翠竹蔽阳。行走其间,暑热顿消不少,却被漾着竹叶清香的微风一吹,酒劲泛上,困盹来袭,索性回了内室,简单的做了盥洗,交代了晚间食饭时唤她的话,便歪歪腻腻的上塌睡下。

转至晚间,弘历、宝莲兄妹过屋用饭,素心命人绻了窗纱,亲自行至榻前唤醒;睡得过沉,头痛欲裂,慧珠一面支手揉着额限,一面随意瞟了眼户外的暗幕天、火烧云,懒洋洋地问道:“可是酉时快过?兄妹两来了没?”

素心捏了闲头边的银红蝉翼纱帽换上了金纱钩,凑身倾进了床榻扶着慧珠坐起身道:“还差一刻钟才过酉时(晚上七点),公主和四阿哥早来了小半个时辰了,就等主子醒来一块儿用膳。”慧珠露了笑容道:“吩咐厨房摆饭,让他们先食,本宫起身估摸着还得耽搁些时辰。”一旁传阅的玉姚领了话,福身退下。

收拾停当,慧珠脚步微浮的出了内室,至位上坐下,见食几上五菜一汤还未动过筷,只有宝莲面前空着一个食快见底的鸽子蒸蛋,心里又是泛甜又是好气,口里嗔怪道:“让你们先用,等额娘做甚。”话是如此,可闪过笑意的双眼却明显不是那回子事了。

兄妹二人皆生得一副七巧玲珑心,相差得也不过是一个段数高些一个段数底些而已,岂会猜不出慧珠心里的真意。如是,二人时趁合看慧珠的心思,笑呵呵的凑趣,喜得慧珠头痛都去了大半。

不过饭食间,慧珠自是注意到弘历不同往日那般活泼,眉梢处的开阔之气隐隐蕴藏着忧愁,这让她不由想起下午那会儿的事来,因此食饭时便对弘历较之以往更加关切,时时布菜,或是关怀几句。

这般,不免红了宝莲的眼。一时饭毕,宝莲捂着肚子“哎哟哟”的叫着,几个打眼的当头会儿,就滚到慧珠的怀里,嘟嚷着道:“额娘,宝儿不舒服,坏肚子疼、、、额娘、、、”

一旁伺候着的小然子见宝莲这样,拂尘一甩,立马跳了出来,啐了一口,便骂道:“厨房的人怎么干的活,要是做了不干净的吃食给了公主,还真是不要命的活腻歪了!”素心眯着眼睛瞅着宝莲,憋着笑意,吓唬道:“公主坏了肚子可是不得了的事儿,这可不行,奴婢得去找了太医过来看看,让他给公主开几幅苦口良药才是。”说完,就作势要走。

再机灵也是个娇养在父母膝下的孩子,一听要找了太医来,还得喝苦药,宝莲那张粉嘟嘟的小脸立即皱巴了下来,小脑袋瓜子忙埋进慧珠的怀里,委委屈屈的唤道:“额娘。。。”慧珠听的心肝直跳,好笑的揉着宝莲的肚子,诓哄道:“好,不去找太医,就由着额娘给宝儿揉揉可好?不过以后可不许吓唬额娘了。”宝莲一听,哪还又不肯,就着慧珠的怀里,点头如捣蒜般连连应是。

见状,弘历心下大松口气,一晚上频频受了慧珠关爱的目光,他实在是吃不消,这会儿有宝莲挡在前头,他乐得能够脱身,丢下了句“回房复习功课”,就一股烟儿的溜不见影。

慧珠望着兀自晃动摇摆的竹帘,一边感叹弘历是越大越像小水里的泥鳅滑不溜手,一边想着总要找个时间给他纠正纠正。却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也抓不住机会,只能心下唏嘘腹议几句罢了。

文字】第261章 玉姚

其时八月暑末,待回宫赴了十五中秋宫宴,连绵数月的酷热天气也得到了缓解,淅沥沥的几场夜雨过后,盘旋在红墙琉瓦上的炎夏暑气已是熙熙攘攘的难以炽人,紫禁城的空气里到处都漂浮着新雨清爽的气息,混合着十里飘香的丹桂之气,弥漫了整个宫宇。

如是,仲秋八月缱绻着金风荐爽,凉凉的秋意就这样缓缓地来了。

十六这日,慧珠从储秀宫省安回来,进了正殿内室,浑身就像没长骨头架子似地,一沾炕席,腻没个儿章法的就倒了下去。

素心心疼的看在眼里,招呼了小娟递了温茶过去,她忙服侍着给慧珠宽了一寸来高的花盆底,又一面为着揉捏泛酸的脚踝小腿,一面泛着嘀咕道:“这是什么事儿,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别说主子这样金贵的主了,哪受得住!昨个儿一宿都耗在翊坤宫,今一大早又去了储秀宫,还折腾了大半日......”

耳旁绕着素心絮絮叨叨的话什,慧珠疲乏的闭上双眼,思绪不期然地飘至昨夜的宫宴上头。十五乃是中秋佳节,当夜天际银蟾光满,人间丝篁鼎沸;而清宫亦不能免俗的大摆宴席,乾清宫内广榭大开,筵席罗列,众人酌酒怡情,品时新出螯蟹,食时鲜果填腹,其景融洽,其乐怡然;却至席阑人散,胤真摆驾养心殿,众妃归宫即可落幕,不想她前脚刚踏进景仁宫室,后脚就有宫监追来,大呼:“八阿哥不好了,皇上和主位娘娘们都赶了去,您还是去看看的好。”闻言,慧珠当下疲乏尽消,就着还未敛熄的提灯,步履匆忙的向翊坤宫赶去。

翊坤宫内灯火煌煌,亮如白昼,阖宫宫人跪于正殿阶下,殿内隐有女子哭声传出。慧珠心知事急,免了宫监的通传,便拾阶入内;只见室内亦是明灯高点,年氏扶在床沿边哭得死去活来,乌喇那拉氏从旁安抚,身侧还有武氏、耿氏压后,其中武氏亦是一脸如丧考妣的哀痛。

不及慧珠看个分明,正对床榻一面侍立的小禄子快步及至跟前,打了个千儿道:“年妃娘娘刚回了翊坤宫,就发现未去宫宴的八阿哥不对劲了,忙让人请了太医过来,也命人禀了皇上和皇后娘娘......一众人也刚赶来片刻。”末了不觉压低嗓音。

几句话已道明此时情况,慧珠向小禄子了然的点点头,又朝一脸沉色的胤真福了个身,忙行至榻前,隔着身前几人往榻上一看,不由大吃一惊,一把捂住嘴巴以免惊呼出声。

福惠正昏迷不醒的躺在榻上,原本细白的肌肤色呈潮红,干涩的嘴角有呕吐物冒出。不过半日的光景,福惠整个人已脱水的厉害,仿若久卧病榻之人。

正心惊的打量着,却见昏迷卧榻的福惠忽坐起身,“哇”的一声呕吐出一口黄涎,里面还带着一些尚未消化的食物,散出一股酸腐的恶臭气味。

“不——我的惠哥儿——”见此情形,年氏身形晃动一下,随即一把抽开乌喇那拉氏的劝服,全然不顾褥子上的污秽之物,扑在福惠身上,就是一阵哭嚎。

乌喇那拉氏见场面混乱,忙又凑过身去劝慰,不料年氏丝毫不领情,转身愤恨的挥开乌喇那拉氏,咬牙骂道:“惠哥儿今上午回来还是好生生的,不过在宫里待了半日,就重病不醒。皇后,后宫尽在您的掌握之中,您倒是说说,惠哥儿怎会变成这样,您又为何下了狠——”

“哐啷”一声骤响,回首只见胤真一手扫掉几上茶盏,目光荫翳的盯着年氏,年氏不禁下意识的垂首噤声,他方将目光调至太医身上,沉声问道:“福惠如何了?可查出病因,想到治法?”

太医心下陡然一沉,脑中极快的国了一遍思绪,掂量着话什道:“奴才初步一看,八阿哥是食了毒物;现值毒气聚集腹内,才会有呕吐之症。”说着,忽查周围气氛瞬间滞缓,太医苦笑一声,忙转了话道:“不过八阿哥中毒不深,奴才赶来之时,八阿哥未及毒发。。。想是。。。奴才会尽力。。。先让八阿哥将所食毒物吐出来。”

年氏素来心思纤细,闻得太医口中的含糊言词亦能明白一二;顿时,只觉胸口憋闷,前些年连丧两子一女的揪心之痛齐齐涌上胸口,喉间猛然一阵剧痛,她嘶咳一声,口里先是尝到一抹腥甜,随即上身一抽,一口血水从嘴里喷了出来。

“啊,主子——”

“年妃娘娘——”

一时间,室内咋呼声气,众人圆睁双目,怔楞的望着年氏一把抹开嘴角的猩红,又一脸慈爱的看了眼孱弱的福惠,继而眼神聚变无比犀利,一手撑着床栏慢慢起身,一手指着乌拉那拉氏恨道:“皇后,臣妾敬您为皇上嫡妻,甘居其下!可您为何如此对臣妾,想惠哥儿也不过四岁稚龄,您…”一语未了,年氏忽然脸色突变,极其难受的挣扎几下,便无知无觉的顺着床沿昏了过去。

乌喇那拉氏面色铁青的死瞪着年氏,却感周围目光纷纷投注而来,只能压下满腔怒火,极力维持面上的焦急,一面张罗道:“快扶了年妃躺下,这八阿哥还没脱险,年妃绝对不能有事!”宫人领命,忙三五相携依命而行。

随后乌喇那拉氏又有条不紊的处理了余下事宜,将伺候福惠的一干人等尽数关押,一一盘查审问,并一夜不眠的在年氏母子之间来回奔波,直至天际翻了白,福惠的病情暂时稳住,才微有舒缓口气。

回忆到这,慧珠霍地一下坐起身,攸然睁开双目,嘴里几不可闻的呢喃自语道:“不是皇后——”若是乌喇那拉氏所为,昨晚的彻查到底,今日近半天的折腾,不过是为了以洗清白,而之所以如此愤怒重视,可见乌喇那拉氏也是被蒙在骨里,遭了年氏的不白之冤。

素心见慧珠似有失常,惊得脸色一变,失口唤道:“主子,您怎么了?”慧珠勉强自持,未及开口安抚,忽挺外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小然子惊惧的呼道:“主子,出事了!出事了…”慧珠、素心主仆二人相识一眼,忙屏息侧目,不过眨眼间,就见帘子一掀,小然子气喘吁吁的死拽住帘子一角,颤栗哆嗦道:“玉姚上吊自杀了!”

屋内众人闻言一呆,只听一阵倒吸的抽气声后,慧珠面色一正,大叱道:“玉姚的事你们给本宫咽进肚子里去,谁敢在此乱嚼舌根,休怪本宫无情!”说着,目光锐利的扫过一室众人,穿鞋下榻道:“小然子,带本宫去…玉姚的房间。”

转至玉姚房间,小然子早命了两名宫监守在门外,一旁还有呆坐在地的玉娆。

杵在房门口,慧珠十指死陷进手心,复又深吸口气,闭眼发话道:“开门!”话落,“吱呀”一声,一个扑身,跌至慧珠跟前,哭喊道:“主子,玉姚她死了,她上吊自杀了,她要害奴婢,奴婢不要死,不要死啊…”

玉娆一哭,引得不明所以的宫人纷纷跑来,慧珠恼恨的瞪她一眼,气急败坏的吩咐道:“来人把她绑起来,嘴也给本宫堵上!”玉娆一听,更死命的抱住慧珠不放道:“主子,您要救救奴婢!奴婢什么也不知道!”慧珠心头一横,再次怒道:“愣着作甚!”几个胆子大的,忙七手八脚的冲上前,挪开玉娆,三下五除二,就将她绑缚了起来。

慧珠见玉娆被挟持着离开,也不再多费事,深提一口气,迈步朝屋内行去。

屋室内,被褥凌乱,柜匣横七竖八,却未见玉姚的尸首!慧珠初一想到这,忽感后背一阵发凉,旋即就见小然子颤巍巍的指着背角处,脸色青白的嚅嚅说道:“主子在那呢。”

慧珠咽了咽唾液,脑袋发沉的点了下头,身子抑制不住颤抖的转过身,一双垂荡在半空中雪青色缎绣鲤鱼纹花盆底鞋晃入眼底。慧珠目光随着花盆底鞋缓慢的往上移,掠过淡青色竹蝶纹样的宫装,一张灰白的面孔闯进眼里;面孔的主任,膛争双目,眼圈发青,眼上泛着白球,眼下是一对翻起的黑色眼瞳;高挺小巧的鼻尖亦呈青灰色,从下往上看去,鼻息两股见似有色呈暗红半干的血液溜出;再至往下,原本不点而红的朱唇,却呈青紫之色,上下唇瓣半启开来,隐隐可见乌紫的舌苔伸出。

“啊——”慧珠惊恐的大叫一声,人止不住的连连后退,双脚左右不协,直接绊坐至地。慧珠却只做不知,玉姚死后的模样,不停地在她脑海里闪现,惊惧骇然的情绪蔓至四肢百骸。

听到惨叫声,素心慌里慌张的跑进屋,见慧珠埋首膝间,不停的摇头摆脑,遂疑惑的顺着小然子呆滞的目光扭头看去,心下蓦然一怵,忙阖眼避开,心里啐了声“作孽”,口里顺着念了几声佛,这才蹲下身子圈抱住慧珠,拍抚道:“阿弥陀佛,主子莫怕,跟奴婢出去可好?”慧珠忙不迭点头依允,借着素心的搀扶出了屋室。

“奴才给熹妃娘娘请安,皇后娘娘请您储秀宫说话”甫一出屋,正式惊魂未定,就见一名宫监打了个千儿说道。

第262章 暂押

福惠中毒,玉姚自尽,俱是毫无征兆的突如其来,可这两者之间又有何关联?慧珠勉强压下惊恐的情绪,尽量理智的细细过量一遍,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一筹莫展之时,只见王嬷嬷走来说道:“熹妃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等候您多时。”说着,朝引路的宫监使了个眼色,宫监忙招了几名宫人将小然子等人挡在石阶下方;此时,王嬷嬷眉峰一挑睨着眼道:“皇上吩咐了,只让熹妃娘娘一人进殿,请恕老奴无礼。

说着,侧身相邀。慧珠无法,只得敛了心头的惊诧,随王嬷嬷入了正殿。

乍一踏进正殿,双脚方是挨地,只听身后宫门重重关上,发出“砰—”地一声巨响。片刻间,正殿暗了下来,慧珠不适的虚眯着眼,努力的适应着眼前的光线。“啪啪”又是几声骤响,眼睑处晃过一道黄白的亮光,她微讶的睁眼,待双眼适应了眼前的光亮,殿内的情形亦出现在眼前。

胤真,乌喇那拉氏左右位坐上首,身旁各立着亲信小禄子,小福子二人;在至乌喇那拉氏下首,又坐有宁嫔武氏一人;而殿内正中间却跪着三名颤颤发抖的宫人,其中一名宫人慧珠认识,她是五月初五那日照顾福惠的奶娘郝嬷嬷。

犹自打量不及,却听那拉氏悠悠叹息道:“熹妃妹妹,你。。。太让本宫失望了。。。”见此,慧珠饶是再理不清前因后果,也知有人设了一张大网,将她无声无息的圈禁其中,只怕这次是抽身不易。不过心里虽如此做想,却不愿承受这不白之冤,总要给她一个辩解的机会。

心里计较定,慧珠挺直腰板,一径行至殿中,规矩的行礼道:“臣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说完,静默须臾,见二人皆未予吱声,她也不在意,兀自起身问道:“不知召臣妾前来,所为何事。可是八阿哥的事情有了眉目?”胤真未置一词,乌拉那拉氏满目失望,亦摇头不语。

慧珠勉力自持,复又微福一身,话语坚定道:“臣妾确实一无所知,还请皇。。。皇后娘娘一予解惑。”乌拉那拉氏面上凝起为难之色,偏头看了眼胤真,终是作了决断,目光落在慧珠身上,神情冷漠道:“既然熹妃执意问个明白,那本宫就给你个明白!”

小福子会意,退过身,又捧得一漆盘过来,盘内盛放着一个青绿色缠枝荷包,乌拉那拉氏伸手执起荷包,晃在手里问道:“你可知里面装的何物?”慧珠自是不知,只得摇头。乌拉那拉氏也不勉强,将荷包放回漆盘内,答道:“里面装的是青梅果子,而紫禁城、圆明园二处,唯你所住的院子里有青梅树。”

慧珠闻言一惊,她院子里的青梅有问题?乌拉那拉氏见慧珠面露诧异,又道:“但荷包里还有一物,它酷似青梅果,却是害人的毒果,名曰麻风果。正值壮年的男子食得三颗即刻中毒,而三岁的孩童食入一两颗便可致命!”石破天惊的话什一落,语气急剧一变,凛然说道:“熹妃,这荷包里的青梅、麻风二果,便是你让一个名唤玉姚的宫女给八阿哥的。”

——玉姚!果真是她!慧珠神情一变。

一旁坐着的武氏立马咋挑起来,眼珠子一瞪,一语悲戚道:“熹妃,你还有何话可说,八阿哥不过四岁孩童,你居然下得了如此毒手。”说着步步逼近,抢在慧珠张口欲言之前一把拽住她的双肩,情绪崩溃的喊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惠哥儿,他才多大?不过四岁而已!你知道吗,他现在还昏迷不醒,身子是伤了大半…呵,你还不承认你心思歹毒,那为何听见皇后的话,要脸色大变,要心虚难掩!你说啊,为什么…”喊出最后一局,武氏已无力的双膝跪地,呜咽不止。

武氏在殿内悲难自己,唬得众人一并微怔,连着慧珠也是连退三步愣在原地。

“咚——咚——”狠命的敲门声响得又急又快,胤真剑眉皱起,目光晃过慧珠一眼,序言趋至宫门,沉声道:“去看何人喧哗。”

小禄子慌慌张张的跑去开了个门缝,听见外头乱嚷出来说:“娘娘,你慢点,顾着自个儿的身子哟。”小禄子知外头那位娘娘是年氏,心里恼道:“这位不安生的主,来添什么乱子。”手里头的动作却是推开一扇大门,要迎了年氏进来,不想突然来股刹不住的力道,直接把他撞了个仰绊,接着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绕了他去。

“呸”小禄子往手心里啐了一口,忙不迭的爬起身,顾不得一身的狼狈样,瞪着外头三三两两有心打探的宫人,呼哧着吆喝了干净,再“碰”地一声把门关了。

殿里头,一个劲先冲进来开路的便是邢嬷嬷随后年氏晃着身子也挤了进来,这厢嬷嬷搀扶着年氏走到殿中,风胤慎目光极冷的盯着她,心头颤粟不止,面上佯装不知,豁了一条老命喊道:“皇上,娘娘明察,可怜八阿哥还佘毒未清,主子听说找到了那黑心的人,连自个儿也不顾跑来了。皇上,娘娘要为主子,八阿哥做主呀!”

刑嬷嬷说一句,哭一回,又一副泼辣样子,看得众人都恨。胤慎亦不待见这番婆子,认定了年氏跑来是受了这婆子的教唆,大手一挥,随即在殿边的宫人几个狠劲,就拿下了刑嬷嬷,又见她哀嚎的历害,也不知在哪下了暗手,刑嬷嬷立刻没了声儿,由着他们拖进偏殿。

年氏被这一幕激得怒不可揭,却也知当务之急并不在此,遂心中那股陡生的怒火暂且压住,打了精气神儿道:皇上,惠哥儿的事有眉目了?臣妾是他的额娘,您不能瞒了臣妾。臣妾不能让害了”犹言未了,只听武氏渐小的呜咽声一下子拔高,断断续续的哭嚷道:“八阿哥,可怜你四岁大的孩子,竟被人哄着误将毒果作青梅熹妃娘娘你”正哭着,就有两名宫娥上前,使着力气驾起了武氏。

这一头,年氏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心下冷笑不止,钮祜禄氏,又是钮祜禄氏!你己有儿有女,就见不得本宫另强你一指,怒极反笑,年氏反而冷静下来,转头冷冷的看了一眼慧珠,毫不犹豫的双膝而跪,目光直直的盯着胤真,含泪央求道:“臣妾今日以命相抵,只央求皇上还臣妾母子一个公道,也不枉我年氏一门尽忠。”

央求?这岂是央求,分明就是要挟!胤真眼底划过一抹阴冷,神情冷漠的回应道:“年妃,谋害皇嗣是大罪,毋须你央求朕,朕自会断决。”乌喇那拉氏柔和了些神色道:“年妹妹,你要相信皇上,皇上定会予之公道。”说着,又换了一副言谈形容面向慧珠,言归正传。

原来经过乌喇那拉氏连夜彻查,明面上的事情已彻底清楚。十五晌午,胤真率众妃至紫禁城,当日福惠只在拂晓时分食了半碗白粥,至晚间宫宴始,年氏见福惠晌午未食,现在又在小憩,便留他在宫里。后及二更天,福惠醒来,有肚饿感,翻身在软枕旁寻得零嘴的荷包,取出一颗误当青梅的麻风果食了两口,便被郝嬷嬷收拾了果子,另喂了厨房一直煨汤着的白粥。

再至三更天,福惠毒发,年氏回宫,急速请了胤真、太医等人过来。又经过几名太医对着福惠的呕吐物查看,终查有毒之物便是一块碎渣大小的麻风果。于是,顺藤摸瓜之下,得出福惠中毒的原因,并从荷包里另查处混在青梅里的两颗麻风果;最后便是得知此青梅是由慧珠的贴身大宫女玉姚所使。

听到这,年氏冷哼一声道:“熹妃口口声声称自己无辜,不如把那名宫女召来对峙。”乌喇那拉氏点头允道:“连夜忙碌,本宫倒是望了命人召了那名宫女。皇上,现在可是召了那名宫女觐见?”胤真闻言心生疑惑,面上却不见分毫:“小禄子。。。。你去带人过来!”小禄子心下明白,领话欲退下。

慧珠心里盘算着玉姚的事,却见小禄子真要去寻了玉姚,遂牙齿一咬,硬着头皮道:“皇上,玉姚已经上吊自尽了!”胤真声音未变,依然惯常清冷道:“熹妃你有何解释?”慧珠有口难言,却不愿在胤真及众人面前失了尊严,损了弘历兄妹的脸面,只能如实应道:“臣妾无可解释。”

胤真怒道三声“好”,从喉间憋出话道:“熹妃钮祜禄氏涉嫌谋害八皇子,不过现为证据不足,暂押景仁宫内,一切待事情明子,再作追究。”话停,目光冷冽的扫过在场众人,沉声命令道:“此事事关重大,一切未明之前,若有任何风声走露,皆以同谋论处;”众人闻言心神俱怔。

年氏听了这话,一双水眸满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胤真,苍然颤道:“皇上,如今被害的可是您和臣妾的亲生儿子,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孩子!”胤真决然回道:“朕意已决。”

听言,年氏一口气直冲咽喉,她死命往下一咽,泪水直流,只觉眼前一黑,嗓子又是一甜,鲜红的血水喷出口内;不过一宿光景,年氏却是两次吐血,此时确是再也无力支持,就倒栽于地。

第263章 梦魇

转眼一月即过,景仁宫也萧条瑟缩了一月。自十六那日,慧珠回到景仁宫,末出一个时辰,内务府就来了宫监将她一宫宫人近乎全数遣散,如今还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不过素心、小然子他们四人,以及四名不得入殿的粗使灶房宫人。

几日期来,素心恐扰了慧珠心情不豫,私下里便把余下的七人叫了到了一块,狠狠敲打一番,众人也就紧了心,每日伺候行走无不小心翼翼,生怕弄出些微声音或较大的动做。

一来二去,慧珠自是发现了众人的异常,心里一琢磨,也是晓事,遂唤过素心道:“如今宫门被锁,小然子、阿杏他们轻易出不得宫去,你也莫拘了他们。”说着又作面上无忧,笑嘻嘻的说道:“素心,这几日来却是难得的清闲,倒像极了在雍王府里做格格时的日子,一众人说说笑笑,日子过得悠哉。”

素心心头发酸,口里不觉苦若黄连,双颊却端了笑道:“还是主子看得明白,过些日子事明了,只怕这景仁宫的门槛都会被人踩烂,也只能趁着当下清静清静。”自此以后,众人又恢复以往,在慧珠面前说笑逗趣。

望着强颜欢笑退下的素心,慧珠何尝不知底下难处,每日里她亦是不好过。弘历、宝莲兄妹已多日末见,外面的消息是丁点传不进来,还有...玉娆吊死的惨象如锁魂恶鬼日日缠绕着她,连着几夜皆是噩梦连连,她却只得独自咽下,不愿让了素心他们忧心。

昨个儿夜里,慧珠又受噩梦所扰,一宿未得安枕。至次日清晨,就多枕了会被,听见屋外“噼里啪啦”雨声极大,这才打着精神起身。

一时,素心打了洗脸水进屋,见慧珠面色泛白,便拣了喜欢道:“峰回路砖及时雨。”微调了兴头,慧珠扬眉问道:“何解?”素心搁了铜盆,指着窗外的水幕帘帐,下细道:“老话说”重阳无雨看十三,十三无雨一冬空“,初九没得滴雨落下,眼看十二都过了还是未见雨水,这八成一个冬天都难见雨了,恰好今儿个逢了最后一日,倒下起了雨来。想来这年的冬也不用优冬旱了,看天吃饭的庄户人家能过好年,可不就是一场及时雨。”

慧珠恍然大悟,抬着眼上下瞄了一阵,打趣道:“一直知道你管家是一把能手,倒不知道你农家食也晓得多,走眼了!走眼了!”素心也不恼,见慧珠精气神儿添了些,更是欢欣,手上伺候着梳洗,口里接着道了乡间事说笑。

正说着,帘帐从外掀起,小然子骨唬着眼珠冲进来,叫道:“主子,来人了!”

“啪”梳子落地,素心激动的无以复加道:“主子,您听见没?外面来人了!”慧珠心里也是怦怦直跳,却是喜忧参半,犹豫着要打听一下事儿,小然子已眉飞色舞的比划道:“四阿哥真是个孝顺,见着天凉了,再过半月只有大白菜吃,这不?就派人送了不少时鲜的食材来。主子您收拾妥了,快去看看,院子里拉了好几筐来。”

听是弘历派得人来,慧珠这头哪还坐的住,直个儿打了帘子出了屋,果然句见殿外的大院子里下了二个大筐子,旁边的板车上还另有三筐没下。

一边显然是几个宫监头的太监,眼尖一准儿就瞧见慧珠;他也是个有心思的,考量着景仁宫不知犯了什么事被封了,呈无人问津之势,可这熹妃娘娘她有个好儿子和一个当公主的女儿,指不定哪天又起势,还是恭敬些的好。

心里这样一想,那头儿越发恭谨,结结实实的领着手下的四名宫女给慧珠行了大礼,他才指着地上的二个筐子道:"这筐是雪里燕,泡了盐水腌制个十天半月就能食了,正好冬日头给主子桌上添些绿色小菜;这筐是大芸豆、菜架豆,或炒或煮都行,可以给主子当个零嘴。”说着,打了口唾液,又指着板车上的三筐说道:“这三筐里的果子,都是才从京郊的农户那刚摘下来的,够味儿!里面有大枣子、白梨、柿子四样,对了还有快籽白的玉米,煮熟了啃着吃,那才是又香又甜呢!”

那头儿说的卖力,慧珠主仆几个听得高兴,却也没向他们打听外面的事,只打赏了每人些银裸子便让他们离开。那头儿准备收拾了筐板告辞,忽见扯角上还放着一白滴青花坛子,狠拍了下脑袋,叫住慧珠到:“娘娘,您先别走,奴才糊涂了。这还有一坛四阿哥专门让人做的卤虾酱。”慧珠不在意的笑了笑,命小然子搬了下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