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未退,身处灾地,自是没有宫里那么讲究。慧珠自察失言,又转念一想,咬胤真的水蛭是从恶水里生长,恶水又漂浮了死尸、家畜尸体,极易染了疫症,她可没忘康熙五十年那场时疫。于是又道:”小心驶得万年船,这里可配有消毒伤口的药水?”

众人面露为难,慧珠想了想,再问道:“那烈酒呢?”…又一次问了消毒的物什,却一无所获,无奈道:“醋,方才拿的醋总归有吧。”众人依旧沉默,老汉上前叹道:“水患全淹了,道路也不通,从水患至今,前日才疏通了路,你们还是第一拨过来的人,又怎会有这些烈酒、盐等物。方才那点醋,已是仅有的。”说完,老汉摇头出了屋。

慧珠望着老汉佝偻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陡生羞愧之心。妇人在一旁踌躇良久,瞄了瞄自家男人的脸色,搅着衣服盯着脚:“妇人这其实还有点米酒,不知道哦啊成不成。贵人老爷腿上伤口渗出了血,妇人家乡有土办法,拿了竹叶捣碎摸上,正是去水蛭咬伤清血的。”

胤真惦记着水患一事,随意的点头允了,小路子忙接话道:“如此,有劳了,捣些竹叶过来。”说着,又掐看了时辰,补充道:““看能将就些吃食不?眼看着晌午了。”妇人是早就得了自家男人的话,昨晚就备了食材,倒也答的顺口。慧珠心知胤真他们还有政事要谈。就叫住道:“大婶,我主仆二人也随你一起去吧。”妇人不敢不从,领着慧珠主仆去了屋外

竹叶好寻,隔壁院子就有竹叶,慧珠摘了些,用清水洗净,将它们捣碎分成两份,就这妇人准备好的温水,米酒,与小娟一人端了一份回了正屋里,给胤真兄弟清洗伤口。正屋里,胤真兄弟和三名汉臣正围着一张有些残旧的八仙桌讨论水患一事,见慧珠主仆进来,也未暂停歇话,仍旧讨论的正是热烈。

商讨间,胤真并不多言,大多都是由三名汉臣侃侃而谈,至多时不时插上半句,或提出意见。慧珠从三名专营水田河坝农事的汉臣的神情来看,他们对胤真颇为推崇,由此可见胤真句句是说在了实处,想来他事前也是下了许多功夫。

一时,胤真在桌上下意识的“笃笃”敲打了两下,道:“畿辅一带是三代时期的井田之区,可是今年雨还没下半个月,地里的庄稼就已经淹没在水中了,这难道是地利不如从前了?不,其中人的原因不少。”四人洗耳恭听,胤真道:“直隶、保定等地平地千里,多是低洼之地,却少有沟渠排水。”允祥抢言道:“正因这两点,今年雨势一大,才造就灾情严重,流民过多。若是造了沟渠,或是储水,说不定还能造福。”

胤真也不恼被告抢言,点头道:“夫水,聚之则为害,而散之则为利;用之则为利,而弃之则为害。依朕看来,若是用了这水,也是一利。”因屋内只剩知情之人胤真也不隐瞒身份,略一沉思,道:“朕七八年前,就已开始着手了解江南等地的水田。朕认为,既然江南可建水田,防止水患,并旱涝保收,北方也同样可以。十三弟,朕打算借此机会,以京畿周遭开始开展水利营田,从而再推广至整个北方。”

原来如此,胤真竟早在多年前已有打算,她一直知道他对农事重视,没想到竟是筹备多年。这让她不由想起康熙末年,她陪他养伤圆明园,他就一心捣鼓水利营田一事,看来就是世人都认水利营田,用水为利,首先必须治水!这治水却往往极难,是一项费时费力费财之事。”另一名汉臣接着说:“水患淹地颇多,皇上也去河坝亲眼看了,许多地方皆有损毁改变。若真要水利营田,首先需得到京城各地查勘河流原委,水势特点,水害程度,以及造成水害的原因,再治理河道。”

属院子主人的汉臣道:“京城之地,说来就是直隶。而直隶之水总汇与天津,以达于海。至于具体如何,又需要实地考察。但现在雨水未停,水患可能再袭,当务之急,还是得要安抚流民赈灾啊!”胤真眼里赏过赞赏,赞同道:“等汛期过了,洪水全退,能尽心与水利营田,也是入冬的事。现在紧要事解决流民。”

一提此事,众人脸上无不黯然,允祥愁眉苦脸道:“流民饥民聚集之地,恰好是京城周遭。每次天灾后,皆有文意横生,就是早早做了准备,都要死伤甚多。而今年发生在皇城外围,疫情极有可能传到京城。如此只有封闭入京城门,可个各省政事皆需每月传达......唉。”话至一半,已是连连叹息。

闻言,胤真眼里一冷,心头大怒。他登基不过三年,国库空虚不说,先有青海叛变等战事不断,后有棚民暴动,现在京畿重地又近乎全毁,若是再让疫情传至紫禁城里,他还有何颜面当这个皇帝!念及此,冷声命道:“水患后一切事宜必须妥善处理,疫情决不能蔓延至京城!”众人惶恐,连允祥在内齐齐跪地。

胤真阴鸷的目光扫过几人,沉声道:“先从各地调粮食,再将朝廷存的粮食算在内,自明日起即刻发粮。草药之类也不可少,夏日正是疾患病发时节,各种防治药草必须尽快抵达京城。至于那些死尸、或疑似有疾的人......”声音陡然剧降,冷酷道:“全部烧毁,一个不留!”

众人大惊,高呼不可;允祥率先发对道:“此次死伤惨重,且京畿之极多为土豪劣绅,他们与各地达官显贵皆有往来,若是将死尸、有疾之人尽数烧毁,必会引起大势反对,就是八......他们也会紧抓此点不放,反对皇上!再说,舆论一起,又是京城周边,只怕会有失民心,还请皇上三思。”

慧珠已为胤真清过伤口,正要放下裤脚,却忽感胤真腿上大力紧绷,刚止过的血水,隐隐往外冒出。慧珠心头气极,恨胤真不留心自个儿,却又明白允祥所说。古人常言死者为大,若是胤真执意烧毁死尸,遭至反民诋毁也是可以想见,就怕那时不是失去民心可以歇事。

想到这里,慧珠忽觉不公,心为胤真不平。胤真自登基以来,兢兢业业于朝廷,且不说他作为丈夫、父亲、兄弟如何,但就为一个帝王,他无疑是让人钦佩的!然,偏偏他一心为流民做想,却反要以此受逼,何其公平?可若是不以此法杜绝灾后疫情,稍一不慎,疫情传至京城的话…

为何水患流民偏偏是在京畿重地?慧珠无声自问。

正一筹莫展之际,脑中念头一闪,慧珠猛然抬头,就见胤真沉着面,眉头深锁,终究心头不忍,搁下手里的棉布,起身说道:“皇上,臣妾曾在书籍中见过水患后的处理事宜,不知当讲不当讲。”胤真危险的眯眼,目光审视不放,直至慧珠忍不住的身子微颤,才一派淡漠的道:“说吧。”

慧珠反射性的抚上胸口,稍舒了口气,避开胤真如电的视线,背过身道:“水患过后,最应防范的是鼠类以及蚊蝇带来的疫情,其实死尸倒不那么严重,并不是非要烧死不可。”胤真眼睛微微一闪,面部绷紧,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慧珠,道:“说下去。”慧珠本有些犹疑,不知模糊的记忆可是有用,却听胤真如此一问,只得老实说道:“将死尸全部聚在一起,然后寻了未被水淹的山地,挖地......唔,六尺一下,将尸体埋入其中,便不会遭至疫情。”

说完,一回身见众人面露怀疑,又道:“其实说水患后的疫情,也就是鼠类以及蚊蝇在死尸、动物尸体上衍生,带了恶疾传至人。只要将尸体埋入未淹过水的高地,鼠蝇接触不了,便可无关死尸之事。”话一顿,复又隔着纱缦迎上胤真的目光,福身道:“臣妾认为,大力灭蚊灭鼠才是防治疫情的首要之事。”

(算是挽救四四的形象,咳咳咳。。。。求p)

第275章 解忧(下)

众人心里正颇不以为然,听见慧珠后面所说,稍是一想,顿觉有可行之处,都抬起来看向慧珠。

一下子几道目光齐刷刷的投注过来,又不知光灭蚊灭鼠是否有用,难免心下惴惴的。慧珠勉强镇定,脑海里极快的循着记忆搜索了一遍,有些底气不足的补充道:“若是诸位对深埋死尸不放心,还可洒上生石灰,用来以防万一。”

“生石灰?”允祥不解,咦出声响。慧珠以为事有不妥,忙向众人问道:“可是生石灰有何问题?”胤真不答反问道:“你说的石灰,是混合糯米砌墙所用?”

慧珠一怔,生石灰与砌墙有何关系?她只是隐约记得石灰分为生、熟两种,其中生石灰具有消除病菌的功效。但是以众人的反应看来,分明是对生石灰不甚了解,难道此时石灰并未普及?

念头在心中一闪,慧珠当下冷汗涔涔,立马就欲矢口否认,不想一抬头正好对上胤真紧盯不放的目光,心虚之感油然而生,只得暗自琢磨了一番,硬着头皮,避重就轻道:“臣妾对此也不大了解,只是许多年前在一本关于地质方面的游记书上见过,上面曾说过石灰分为生、熟两种,生石灰可用于灾后防治疫情,清理死尸之效......至于石灰究竟为何物,臣妾从未见过。”

对于慧珠含糊不清的回答,众人显然不满意,却碍于身份不好刨根问底。允祥凭借了皇弟的身份,大抵顾忌少些,不待胤真免礼起身,已径直站起身大步上前直逼慧珠跟前,追问道:“娘娘事关重大,还请您说清楚。就是记不清,也请告诉臣弟是哪一本游记有所记载。”

她哪里知道哪本游记有记载!这要她如何说清道明!

暗下不由恼怒允祥,面上慧珠却后退一步,不掩受惊的低呼一声,为难道:“十三弟,你......”言未过半,已恰到好处的止了对方的步步紧逼,允祥懊恼的自拍了脑门,拱手作揖道:“臣弟越礼了,还请娘娘恕罪。”

慧珠要得就是这个台阶下,又怎会怪罪,遂微微向前抬手,一派温和道:“十三弟也是忧民之心,本宫又岂会怪罪。只是本宫一妇道人家,实属所知有限。“说着,环顾四周一眼,目光落于地上的水盆,朝胤真福身道:”想是皇上还有事情与诸位商谈,臣妾也 不多做打扰,收拾了地上的物什出去,正好看午膳备的如何。“说罢,低唤小娟一声,端起水盆等物,也不顾背后胤真炯然的视线,快步出了屋子。

到了外边,慧珠自是不会再进了屋头,和着小娟一起去了灶屋,说些闲话,或看妇人弄晌午饭。

正屋里头的几人在城外河坝那走了许久,回来又就着赈济流民、水利营田说了几个时辰,直到晌午已过,妇人备了菜粥、几个鸡蛋饼子。胤真兄弟也不嫌弃,三五两下的吃完了,继续待在屋子里商讨。

如此过了一个下午,也无人来询问,慧珠大松了口气,由着妇人作陪待在了偏房。至日头偏西,天色渐暗,雨势又大了起来,胤真才歇了谈兴,命人准备马车离开。

夜里赶路,没得流民相堵。临近三更天之时,已回到了圆明园。胤真随慧珠去了她的院子,二人各自沐了浴,换了干净衣裳,来到内堂。堂内点了亮煌的灯,燃了淡淡的熏香,炕席中间的小几上摆着还冒了热气的饭食。

慧珠脚步一滞,周身阴冷疲乏之感顿消,不禁露了浅浅的笑容,盛了碗热乎乎的鸡汤递了过去,道:”白日淋了雨,晚些又连夜赶路,喝碗鸡汤去去乏。“胤真却不接碗,反是向后靠到了引枕上,半眯着眼,好整以暇的看着慧珠,慵懒道:”说吧,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顿了顿,眼神瞬间变厉,复又合眼说道:”朕不希望有所隐瞒。“

冷不妨胤真出声质问,慧珠笑容一僵,手里止不住的一抖,鸡汤溅落,”啊——:一声痛呼即刻溢出口内,她忙慌张的搁了汤碗,也因此未见胤真眼睑的波动,双拳听见痛呼时的紧握,只余一道冷冷的话语至耳畔:“说!”

慧珠眼里划过了一抹黯然,心中却换了从容,不徐不疾的就着锦帕去了手背上的汤汁,面上倒现了笑容道:“皇上也知臣妾喜欢看些杂书,其中关于灾后事宜也就略通晓些。至于是哪一本书中看的,臣妾却是不知了。当初从王府搬入皇宫时,大多书都没带,有些也让没入宫的奴才来去换了钱财,所以想寻了也是难的。”

胤真对此不置可否,又问:“你对所言把握几分?”人命关天,慧珠静默了会,有丝不确定道:“臣妾也不知是否有效........只是可以言定书中所言属实。”胤真猛的一睁开眼起身,一把拽住了慧珠的手腕,不容有半分闪躲的避开了他的审视,语气肃然道:“当年时疫,你力排众议,所用之法,与今日所言相比...胜算是多少?”

胤真肃穆的神色让慧珠当下一愣,尔又定神一看,见他眼里满是认真,不经严阵以待,仔细的将两者分析一遍,又在心里再三确认无误,笃定道:“灾后时疫,臣妾不过是放手一搏,生与死只是一线之间。”听后,胤真稍平的情绪徒然聚变,胸腔强烈起伏,瞪着慧珠的双目似是喷火,隐有暴怒之兆,右手腕被拽的发白,慧珠却未敢疼痛,只感觉一股强大冷冽的气势向她袭来,胸口似是重压大石,周边的空气也放佛瞬间变的稀薄,她呼吸困难,面色惊得汗涔惨白

正剑拔弩张之际,胤真手劲力道又有施压,慧珠终感疼痛传来,面露痛苦之色,忍不住的低头看着痛软无力的右手,就听上方轻呼呼的说“朕相信你,就按你说的办吧。”慧珠闻声抬头,见胤真面色沉静无波,只有积聚的情绪在眉梢间隐有涌动,在窥看是,却未见眉峰跳动。

胤真仿若未见慧珠的打量的神色,缓缓松开手上的钳制,惊一见细白的手腕处有几道指印的乌青,奔垂下的黑眸闪过缕缕情绪的变化,却最终未有之言片语的表示,只是粗糙的大掌细细的在乌青的掐痕上摩挲,不知过了多久,慧珠察觉手腕处间有细汗甚出,不适的轻轻动了动,才听胤真出言打破了沉默道:“用膳吧,随后再将处理死尸,防止疫情的事宜,详细说予了朕。:话随着手心下身子的颤抖略一停,后又说到:”放心,所言之事皆为允祥所奏,与你无关。“

第276章 取消

这话无疑消了她的隐忧,是想一名孕有皇子的后宫宫妃想出灾后疫情的防治,无论疫情结果是好是坏,于她都不会是好事。而在此时此境,胤真还能分了心神为她设想,她是否应当庆幸?

慧珠苦苦一笑,脑海里不期然地浮现出张婶子临死一幕,众多饥民流离失所的情景,随即摇了摇头,抛去心头微泛的酸涩,打起精神用了些吃食,便全副心神凝住在了疫情防治、死尸处理上头。

一夜未睡,直至朝阳初上,熹微的晨光穿过雕栏画栋,透过琉璃窗几倾洒下来,照耀一室光亮之时,慧珠终将所知疫情防治的细目一一告知。

胤真眼光发亮的盯着手里三页纸签,细看良久,目光在“水源”二字上露出一丝疑惑,问道:“水源有毒?”慧珠捏了捏眉心,拢了些精神道:“水患下游聚集了沉淀物,大多为清理不尽的染疾物,但也不知上游的水是否真无毒,臣妾鉴于流民多直接舀水饮用,所以水源必须确保无误,并将其煮沸后方可饮用,以确保万无一失。”

胤真点头道:“死后家畜、霉变食材都让人一并毁掉,这水源之地的选取倒是需要慎重,否则却有可能前功尽弃。熹妃,你这......”说着,抬头一眼即见慧珠面上遮掩不住的疲倦,又侧目看了看微亮的天色,灼亮的眸底似涓涓流过一淌清浅的怜惜,不由咽回了脱口而出的话什,放缓了语气道:“熹妃,这些朕自会另作探讨,你......也熬了一夜了,下去歇息吧。”

两夜未得歇觉,慧珠自知身体已经撑到了极限,也不推辞,没有血色的双唇轻轻一飘,簇成一抹淡淡的笑容道:“臣妾今日,还要查阅了南方等省过来的秀女名单,便不多桡皇上了,臣妾告退。”言毕,曲膝一服,转身未带半分迟疑的离开.

不说散步开外,忽然一双精瘦有力的臂膀从后一把抱住了她,慧珠唬了一跳,低叫出声的刹那,反射性的侧身用手肘往后去撞,直击对方厚实的胸膛。

胤真闷哼了一声,手臂往回一圈,反转过慧珠正面相对,双手也紧紧按住她的腰肢,目露气恼道:“你在做什么?”

慧珠被胤真一斥,顿时昏沉的意识清醒了一大半,感觉腰间力道捏的她有些疼,不禁不适的扭开挣开,却发觉双臂越圈越紧,弄的她一阵生疼,索性也不挣扎了,无奈的翻眼道:“皇上,你究竟要怎么样?这些日子来,你忧国忧民,几乎不顾自个儿的身子。臣妾每每看在眼里,是变着花样弄了吃食让您吃些,或休息些。可是臣妾也累了,手里还有选秀的事,实在无了精力。”

胤真一番好意却被曲解,眼里怒火大炙,低头至见怀中人儿抵在他胸口处露出的那截印着乌青的皓腕,以及眼睛里深深的倦意于无奈,不知为何满腔的怒意被一盆凉水生生泼熄了,胸内足足的底气瞬间也旗鼓,可又拉不下面子,只得放开对她的钳制,语气僵硬道:“通往京城的路皆毁,选秀势必难行,你也......”

犹言未完,见慧珠垂首敛眸,看似恭敬的听着,忽觉说来无意,胤真干脆止了话,罢手道:“你下去吧,今日也别关选秀的事了。”听后,慧珠连眼皮子也懒得掀,径直福身离开,却临至门开,还是压下心里的烦躁,回首说道:“皇上您为万民所系,还是先歇息养足精神再议朝事。”话落,人已挑帘而出。

出了书房,慧珠稍作梳洗,便宽衣睡下。许是这两日极累,又是睁眼醒来,外面天色已然微黯,不由大吃一惊,一下从榻上坐起来,一面掀了蚕被下榻,一面略显焦急道:“什么时候了。也不唤醒本宫。今日内务府可是得送了选秀的...”

不待慧珠念完,小娟撩帘进屋,扑哧一笑道:“主子莫急,今年的选秀已被取消了,还是被万岁爷圣口亲允取消的。”说着,和同旁进屋的阿杏相视一笑。

乍一听选秀被取消了,慧珠真还没醒过神,一时愣在当场,也说不出心里是何般滋味,是因了几月的辛苦白费不豫,还是因了选秀被取消的高兴。又想今清晓时分,胤真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明白过来,恢复了闲适的神情,转身回到了榻沿坐下,状似无意问道“哦,皇上让取消了,怎么说?”

阿杏瞧了瞧慧珠的神色,大着胆子道:"主子睡下后,皇上就在书房召了礼部的大臣过来,说是迟延选秀的折子准了,让赶紧发了公文下去,至于过了十八的秀女一律准予嫁娶。小娟瞪了一眼,伸手推了一把,阿杏才又道:“奴婢送茶去的时候,万岁爷正好给了禄公公说,主子近月来受累了,面色不大好,让召了我太爷给您请脉,再开几服汤药养养。

正说着,素心一脸喜色的进屋,笑道:“时辰不早了,您一日没用过食了,公主和四阿哥见您睡着,也不敢扰了您。这会儿两小主子正等着主子用膳呢。“说起一双儿女,慧珠立马眉开眼笑,边由着几人服侍她梳洗换衣,边问着兄妹这两日的情况;待收拾妥当,犹豫了一会,问道:“皇上呢?今白日歇息没?可按时用过膳了?”

素心一听,敛了笑意,摇头叹道:“上午在主子这批了奏折,晌午正要用膳那会,说十三爷来了,吃食也不用了,直接去见十三爷。现在都还在商谈着政事,期间禄公公好像也备了膳食进去,十三爷是食了干净,可万岁爷的却不见动。”

听完,慧珠气得咬碎一口银牙,暗啐道:“不让人劝着求着他吃,他倒好居然不动筷”。这样一想,怨气又深了几分,自入夏以来,每日为了让胤真能食些,她是绞尽脑汁,这人简直比弘历、宝莲两个都难养!

他还真是铁打的身子,两夜未睡,一日未食,也能精神奕奕,那她还瞎操什么心?慧珠气得没法,冷哼一声道:“皇上想不想用吃食,岂是本宫能管的,以后少禀了这些有的没得,”这两月素心见多了,只作未听见,自顾自的掩口笑道:“主子先去用膳好了,要不等会去送吃食的时候,太晚了不好”

言毕,躬身打了帘子伺候慧珠出屋。

嘴上念念只是念念了,到了一更天正,肚子里的怒气是消了大半,仍是一如既往的提了食盒,往胤真住的地方行去。

如是,生活又回归了原样,虽少了选秀的事,但慧珠依然不得半点松懈,心里时时提到了嗓子眼上,每日里,除了打理圆明园一园宫务,费心费神地照料胤真的生活起居,还要牵挂直隶水灾一事。幸得胤真留了她在身边伺候,总能第一手得知直隶的情况;而传到胤真手里的消息,近乎都是按照他们预想的方向所走,让她不由大吁口气。

相较于慧珠花了大半心神去了直隶水患事上,紫禁城、圆明园两处宫妃,却是喜忧参半,心思躁动难安。她们喜选秀取消,推迟到两年后举行;忧,胤真、慧珠二人形影不离,她们根本大法无接近圣驾的机会,却又对此无可奈何。

不过朝廷上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倒让众妃心里乐开了花,只道年氏贵妃位不保,妃位空虚,她们自是有一线希望晋升。

说起此事,便是六月间,全国各地调粮赈灾,年家一门多人却被上奏,不顾流民生死,贪污受贿、亏空粮草为由揭发。但胤真念年羹尧有功于朝廷社稷,特予从轻发落,革年太保衔,严惩年氏子弟及同党。

胤真身边,年羹尧被贬的由来,她自是心如明镜,对于众妃心底隐隐的幸灾乐祸,也有所了解。但是因着时为七月,暴雨渐消,日头复又热起,她担心温度升高疫情勃发,便未多予留心后宫的人心浮动,可谓是整颗心全扑在了直隶一事上。

这日雨过天晴,便是艳阳高照。此时又值晌午,日头最盛之时,慧珠忽感室内温度渐高,看了眼胤真额头上微微渗出的热汗,回眸放下手里团扇,在一旁盛放的温水里过了到棉巾,递给胤真抹了把脸,这才除了屋子吩咐道:“日头热了,去把竹帘放下,再把帷幔给挂起。”

宫人领话,慧珠欲转身回去,却听身后人高唤主子,遂扭头一看,见是一脸慌色的小然子,拧眉问道:“怎么了?”小然子快速上前,压低声音道:“主子不好了,年妃娘娘来了。”

未经胤真同意,竟然私自出宫,这年氏胆子也忒大了些!慧珠心思一转,迭问道:“人呢?是皇后允的出宫?”小然子摇头道:“年妃拉着八阿哥跪在前方院子头,说是此为私自出宫,不敢直接面见皇上,所以才。。。”

本章完

第277章 年氏(上)

一语未尽,只见慧珠罢手打断,另询问道:“她们呢?”小然子明白她们指的是谁,嘴角一撇,轻蔑道:“早就知道了,已三三两两的上去”劝慰“了,以示姐妹情深。”慧珠不言,轻移微步,眸光远远瞩于前方波光粼粼的隔水,却不知心绪已吹向何方。后宅深宫,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

世人皆知胤真素来宠爱年氏,年氏也确实荣宠在身,连续诞下三子一女,位至贵妃之尊。犹是王府十年,专宠十年,众人难望其项背,无不生活在年氏的光环下。而年氏又向以清高示人,自喻兰花为形,取其高洁、清雅之意,可见其人自视甚高,不屑与他人结交,自是颇为得罪他人。

常言道,墙倒众人推,年羹尧失宠信于胤真,他昔日的至交好友连连上奏打压。

何况这深宫内的女子,早被十多年的嫉妒所吞噬,年氏身上的怨恨又怎会少?如今,年家荣华不在,年氏圣宠渐衰弱,以往嫉恨她、受她打压的人,岂会放过与她,想是此时,众妃正在含沙射影的对年氏一阵奚落。

不过年氏她却也是一位冰雪聪明的女子,眼见兄长被贬,年家遭难,应该已经猜到这月余赖的事皆为胤真所为,因此才有了今日抛去她的自尊,她的清高,于众目睽睽之下跪地请命!可她却其招有差,胤真最恨人威胁逼迫,年氏偏偏携子请命,无疑是变相威胁。胤真为了颜面,是会见年氏,但是否是她想要的结果…

慧珠敛了思绪,偏头向小然子道:“本宫知道了。”一眼晃见过,看向胤真所处宫宇,嘱咐道:“年妃母子身子不好,你宣了太医从旁候着,本宫不希望年氏母子在圆明园有个什么万一”

小然子领命,后道:“主子,年妃母子于艳阳下请命,可是要禀了万岁爷?还是拖些时辰?”拖些时辰。只会为她召了诟病于他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还不想栏在身,于是微敛下颌道:“至于这中间传话人,就有本宫来当”

尾音飘落,珠帘声响,慧珠摇着团扇回到书房,眼光有意无意的瞟向案前伺候的小禄子,心道:年氏你得罪过的人,为名未免太多了,满园子上下竟然无一人愿意为你通传一声!

听到环佩微微摇曳之声,胤真驻笔抬头,道“气候炎热,所致疫情扩散,直隶附属小村多数染疾”慧珠心弦吊起,急急问道:“皇上,可有原因?不是其他城镇按公文所做,至多一两名染疾,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胤真双目寒光微闪,道:“乡绅误将朝廷调的赈灾粮食淹过水的粮食弄倒。”弄错了?不可能!事定有蹊跷!慧珠心下否定,欲要继续追问,却见胤真重新低头阅折,心知此话就此结束,无法只得禁口,又想起她的来意,遂轻唤了声:“皇上。”

胤真沉面看来,不悦道:“何事?”

批阅奏折,胤真素来不耐被打扰,慧珠叹了口气道:“臣妾有事要禀。”话一顿,见胤真极不耐烦的停笔等着,月余来的压制齐涌过来,恼怒欣赏起,恶向胆边生,换上一幅愁眉不展的神情,启唇而道:“年妃离宫至圆明园,从宁嫔处唤了八阿哥,母子二人便一起跪地求见皇上。皇上疼爱幼子,又怜惜年妃,素来为众人所知。”

眼波一转,视线掩与团扇面上,避开胤真过于犀利的目光,慧珠接着道:“当下众人见年妃母子下跪乞见,纷纷猜测云云,但您与年妃之间,岂有他人涉足的余地,便无人敢来禀报。”说着,声音露着委屈道:“只好由了臣妾亲自通传,不知皇上可是立马去见年妃,毕竟…”

话自未完,忽觉此话全无不着痕迹臭了胤真,反是听着一腔的酸味,慧珠暗淬自个儿一口,不再开口。

胤真未察话里深意,只怒年氏不顾身份乞跪园中,又恼年氏竟然携子相逼以为年羹尧求情,二者相触,心中怒气渐消,唯余无情横担于胸。

于是朱笔往一旁一搁,冷笑道:“既然私自离宫只为见朕一面,朕就给她这个机会。”

慧珠不愿意牵扯到胤真、年氏二人当中,也知年氏前来所求何事,心里再三思量,便欲告辞离开。打定主意,慧珠微福身要言告辞,却被宫监尖锐的嗓子压下,只听外面拖着长长的尾音道:“年妃娘娘到,宁缤娘娘到,八阿哥到!”

来得倒是快!只是武氏跟来作何?以年氏的心*,要不顾颜面的求胤真,自是不喜第三者在场。

心念辗间,只见两扇湘妃竹帘轻晃撩开,年氏在一名宫娥的搀扶下率先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心疼望着怀里福惠的武氏。

虽只跪了一个时辰不到,但头顶酷热日头,膝跪鹅卵石地面,已让身体羸弱的年氏母子十分吃不消。

此时,年氏是强撑着一口气势要为年家请命,遂听闻胤真召见,心里跃过喜悦,不由精神大振,借着宫娥的搀扶虚步前来。一进殿内,一股凉意含着淡淡的香粉味迎面扑来,缓解了浓浓的暑气,却又隐感不对,眼神瞬间化作凌厉,似不经意的抬头一瞥。

只见案桌西面临窗之地,设有一张紫檀木镶螺钿贵妃榻,榻头置紫檀木镶螺钿半边台,台上方有两碟零嘴,一碟冰碗之类的吃食;而贵妃榻上,身着湖水绿纳纱绣银纹连裳旗服的慧珠,正半靠着榻檐,手里持一把轻盈精致的团扇,无意识的轻轻摇晃。

痛~眼前的一幕深深刺痛她的眼!狠狠剐绞她的心!

碧纱橱、屏风、竹帘、帷幕…还有专为女子休憩准备的贵妃榻!

是何时胤真的书房不再摆设单调?又是何时慧珠已深侵入胤真书房?

年氏死死咬住毫无血色的双唇,腥甜的味儿漫进口内,她堪堪从嫉恨的泥沼中醒来,示意宫娥扶她上前。一步一步的艰难行进,她终于在案桌前停下,双膝慢慢跪与地面,光洁的额头触上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道:“臣妾参见皇上,此次未经圣谕出宫,还请皇上责罚。”

无声,异样的沉默在室内蔓延。

卑微的乞怜,她不耻!现实的处境却又逼得她不得不为之!

胤真一言不发,她只好再道:“臣妾实属无奈,不得不求了皇后准许出宫,前来求见皇上。”透着疏远冷漠的话语自胤真口里道:“哦,即然求见朕,却不依了宫规禀告,反带着福惠一声不吭的跪于炎炎烈日之下。”

依宫规禀告?年氏悲凉一笑,她这月缕缕遣人禀告,得到只有“不见”二字,这让她如何依了宫规。

年氏的凄凄哀哀的笑声听在胤真耳里,却有嘲讽之意,语气自然不善道:“年妃,朕问你话,你不答反笑,眼里可还有朕。”又一声哀戚的笑声溢出,年氏匍匐地上的单薄身躯几欲晃动,紧紧拽住下摆的双手似在隐忍什么,半晌终是心性所致,慢慢的从地上直起上身,噙泪悲笑道:“臣妾的眼里有没有皇上,皇上自是知道。臣妾又为何会不顾自己与福惠,跪求面见,皇上也是知道。还需要臣妾道明缘由吗?”

胤真擅于面上功夫,年氏的反问无疑揭了他的底,胤真满目冰霜,狠狠道:“年妃,朕怜你体弱,惜福惠幼小,你却不知好歹。看来长久的病患,已让你隐有失疯,福惠也不用暂交宁嫔抚养,就直接认宁嫔做母妃,你就好生待在翊坤宫静养。”

此言一落,众人哗然。

慧珠正暗自诧异间,武式从地面抬首,情急道:“皇上三思,臣妾能代为照料八阿哥已是皇上与娘娘赐的恩德。臣妾身份低微,实为当不得八阿哥一声母妃。”语气一转,低头一脸怜爱的看着靠在她身旁的福惠,柔身道:“只要让臣妾能住在栩坤宫,代娘娘照顾八阿哥已是知足。”

有些中暑体虚的福惠感到武氏柔和的目光,依赖的又往她身上靠近了几分。

历来都是低阶嫔妃过养子嗣与高阶嫔妃,岂有反其道行之!

慧珠念头一闪,立时明白。福惠无论如何都是胤真的幼子,但他却存了心要对付年家一门,自要将福惠与年氏的关系疏离开。不过方才胤真所言,欲让福惠认武氏做母妃,并不是完全属意,毕竟此侧例与宫规不符,应打了对折来听。

想到这里,慧珠不着痕迹的瞟了眼呆愣住的年氏,又投向与福惠双手紧握的武氏,犹豫她是否要出声予胤真台阶,武氏又恳切道:“皇上,娘娘乃是八阿哥的生母,又是贵妃之尊,向来是众多贵妃心赞的贤妃。再说娘娘知书达礼,是众所周知的才女,八阿哥有娘娘为生母,是八阿哥的福分。臣妾无德无能,实在当不得八阿哥母妃,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今晚,应该是明天了,咕~~(╯﹏╰)b,就是凌晨过后加更一章…这章前面还是挺喜欢滴,就觉得后面武氏写的不对,可改了改,喷,更加不对,只好上传了)/

第278章 年氏(下)[西大重新上传版]

慧珠低下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武氏,不觉暗暗点头,武氏虽份位不低却无子傍身,目前为止福惠便是她能拽住的唯一希望,但她倒也是个明白人,没被“母妃”一词蒙了心。只是年氏已然油尽灯枯,而现今有资格抚养福惠的人,唯她与乌喇那拉氏两人,倒有些棘手了。

不欲继续深想,慧珠移开目光,起身一福道:“皇上,臣妾以为宁嫔所言极是。年妃与八阿哥母子情深,只因年妃身体微恙,才由宁嫔低为照顾,等年妃病情好转,自是会亲养八阿哥,又何必让八阿哥从认母妃。”说着,不经意的对上福惠好奇瞪大的清澈眼瞳,心中一叹,这孩子可惜了,口内却语气未变道:“八阿哥过了今天就是五岁了,也到了上书房的年纪,到时候要搬入阿哥所。而皇后娘娘是为八阿哥的嫡母,八阿哥每日依礼去储秀宫请安就是。”

闻言,武氏垂泪的神情一僵,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下瞬却报以感激的一笑看向慧珠,深以为然道:“三位阿哥和公主都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八阿哥上书后有了皇后娘娘的照顾,自是上好。”

胤真略为沉吟,勉为其难道:“如此,仍由宁嫔照顾福惠。”说着,目光转向年氏,沉声道:“年妃你要见朕也见了,跪安吧。”

三人你一言他一语,年氏却被排除在外,她犹处震惊中,精神亦是恍惚,未闻他们究竟说些什么,只有胤真冷冰冰的话语不停地回响耳畔。

她久病遭厌了?她失心疯魔了?她不配为福惠生母了?

她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她一心念着的良人,会对她冷声相对,冷言相向!

不!不可以!胤真决不可能如此对她!

她是他的解语花,唤为西府海棠的解语花!

西府海棠花姿潇洒,花开似锦,素有雅称花中神仙、花中贵妃所以她是他的贵妃!

当年的许诺犹言在耳,他深邃的幽眸亦只映着她清雅卓绝的身姿,仿佛天地间唯有他与她的存在~!

如此护她的他,是不会待她无情!

十来年坚定不移的信念,让年氏选择了相信胤真。至听熟悉的声音唤道“年氏”,她忽然惊醒一般,黯然的双眸也渐渐凝起希望的光亮。

然,喜色不过须臾,却是胤真打发她离开。

离开?她不敢离开,只怕失去这个机会,她的长兄将会罢官免爵,她年家一门将会衰落!她不是无知妇人,深知年氏的荣宠不衰,才能让她屹立于众妃之上,站在胤真的身旁!

思及此处,年氏下意识的不予理会胤真话里的冷漠疏离,压下慧珠也未有傲人的家世,却仍能与她分庭抗争共处胤真左右的不甘,挣扎着奔向胤真,口里一边哀婉道:“皇上,臣妾有事相求,臣妾不走,臣妾要一直在您身边。”话中有情意,语里有执着,丝丝扣人心弦,慧珠、武氏二人听得当声愣住,任由年氏踉跄着身子靠近胤真。

胤真看着形容憔悴的年氏,双目微澜,下一瞬却陡然凌厉,随即一个眼神示意,小然子会意,忙欲上前阻拦,就见年氏在离案桌三步之遥时,全身蓦地一僵,然后停下步子,柔弱滑倒至地,却又借着丫环的搀扶勉强跪于地上,深深叩首道:“请皇上看在胞兄缕立战功,年家子弟为皇上尽忠,能网开一面。”

胤真眉角动了动,面无表情的盯着年氏,道:“年羹尧任职杭州,你年府也无祸事发生,这网开一面从何而来。”尾音转重,年氏双肩随之颤抖,胤真复又道:“年妃,你身为贵妃,朕于你体面,此次不予追究,你回去吧。”

年氏听得胤真语气转缓,心里隐隐升起一丝希望。她知道,胤真对她存有愧疚,自小格格病痛折磨至死后,便是如此,虽然她不明白为何,可现今之计,只有牢牢抓住胤真的愧疚,仰或是对。。。。她的感情。。。。也许。。。。

年氏深吸口气,转头,刻意用着居高临下的神情淡淡的瞥了眼慧珠,又目光转着武氏身上,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宁嫔把惠哥儿带到本宫身边。”武氏不知年氏欲以何为,不掩怯意的回看了眼年氏,略显局促不安的抱起福惠待着年氏身侧。

手触上福惠的小手的刹那,年氏眼里溢出漠漠的温情,想起近半年未见的儿子,她难掩激动,只想紧紧拥他入怀。

但是一切都不急于此刻,年氏暂压心绪,牢牢的牵着福惠的手,目光坚定的望向胤真,循着过往的记忆道:“皇上,臣妾一共就为您生育了三子一女,他们却都早早夭折,尤其是两岁大的小格格,她受了整整两年的折磨,至离开的时候,只会说一个字‘疼’”, 说到这,年氏面露悲痛,情不自禁垂泪连连,半晌拭泪又道:“好在现在有了福惠,他延续了他哥哥姐姐的生命,继续陪着皇上和臣妾的身边。可是皇上,从二月开始,福惠的亲舅舅遭人陷害,至今已从堂堂抚远大将军被罢无官,并降至三等公;而他的母族至亲罢官德罢官,入狱的入狱,这让臣妾母子情何以堪!还请皇上怜惜臣妾母子。”

动之以情,借以体弱的幼子求情,年氏这一招倒算击捏拿不错。胤真宠爱福惠,这一点慧珠是知晓的,自武氏带了福惠来圆明园,胤真隔个几日总要召了太医,或是武氏亲问福惠的情况。不过年氏却错估一点,胤真为除年羹尧是下了狠功“夫,岂会因为年氏几句动情的话就饶了年羹尧,饶了她年家。

慧珠漠然旁观的想着,果不其然,胤真一听年氏句句道的清明,又想年氏累日缠绵病榻,竟还能知之甚详,他年家一门还真难安分!如此想来,胤真面色一沉,冷冷说道:"后宫不得干政,你一后宫嫔妃,对朝堂之事倒是了如指掌。想必你也知道年羹尧结党营私,你年家子弟贪赃受贿。朕念得年羹尧平叛有功,特予从轻发落,你却在这不知好歹,还敢求情?“

年氏急于辩解道:”皇上,您不是最为赏识臣妾兄长,您为何要听了小人谗言。。。。。“一语未了,胤真挥手一扫,”哐当“一声砚台碎地,见年氏闻声止话,发话道:”年妃病重失心,即刻送回翊坤宫,若没朕允许,不得放其出宫。”闻言,年氏如坠冰窟,失声叫道一声“皇上”,便觉胸口窒闷,强撑许久的体力终是不支,晕厥倒地。

武氏紧站一旁,见年氏面色惨白的昏死过去,嘴角不易察觉的翘起一丝弧度。

(困了,不够3000字,还是传了咕,这章是个开端吧,不过后面要写一两章其他的,然后再倒年氏88。。。。没检查一遍,估计这章有些错的地方))

第279章 帝后

那一日年氏携子跪地请命,不过是众人眼中的一出戏剧,她当日昏厥返送回宫,福惠依然随武氏住于圆明园,年家一门受打压的情形依旧未有改变。如是,年氏私自出宫以求面圣,只是成了宫中,京城圈内之人的座上谈资,亦成了年羹尧以致整个年家将要落败的舆论风向。

官场,自古以来就不缺见风使舵,更红顶白的人。一时风向所致,流言四起,随着直隶赈济流民,防治疫情的张开,年羹尧及其远在西北各地的亲信侵蚀钱粮,不顾京城重地流民生死的言论纷纷传出。八月,中低官吏联名上奏,胤真顾念往日交情,按压不发,只在贬年至阿达哈哈番,彻底远离朝政军党一事。

新起的年家意识风雨飘渺,年氏变相禁足深宫,福惠身价大减,已再无资格一争皇位,于是慧珠成为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鉴于胤真深恶拉帮结派,私交皇子,王公大臣不好出面,其身后女眷便受益于慧珠攀好关系,时时借的机会前来拜见慧珠。

慧珠不欲出了这风头,与各方势力的女眷来往,以免扰了胤真不快,便有心闪躲。还在直隶水患虽上了轨道,胤真已无需她从旁出策,却也没让她不用继续待在内书房。因此,七月中旬至八月上旬以来,慧珠一如前段时间,安静的待在一旁,或做针线,或看闲书,或练书法.....与处理政事的胤真,相安无事的各处个的

这样的日子散漫而慵懒,不觉又至一年中秋,因初十直隶等地灾后。

疫情全面遏制,流民安抚事态良好,臣工上奏贺表,胤真龙心大悦,借十五中秋夜,大设宴席,以示灾情已过,国泰民安。

是日晚,乾清宫设宴。殿内正中摆金云龙纹桌案,后置龙椅宝座。左右两面分别设有凤纹祥云桌案,唯一不同是右面宝座为九朝凤阙,左面宝座时金翟盘横。此刻,龙椅上座自是胤真独坐,左右两旁,乌喇那拉氏坐于右面凤座,慧珠坐于左面金翟座。

其下席次为左右两面南北朝向,各面皆设有紫檀木桌案,靠上座前为后妃席位,顺次为宗室皇亲席次,再顺下为臣工席次。

一时,酒祀声起,丝竹管弦之声暂歇,众人齐齐举杯朝向胤真,胤真一派帝王气势,仰头一饮而尽,众人紧随其后,一仰饮尽。

清香甘醇的凉酒入喉,手里的平口酒盅“笃”地一声轻响碰桌,众人又左顾右盼,说笑起来。慧珠却手未离了酒盅,一双细细描画的妙目似有出神的凝于其上,长翘的睫毛敛下一扇阴影,也掩去眼里的谨慎。

年氏被禁翊坤宫,对外宣称染病不得出席,她作为四妃之一,位次安排于众妃之上,胤真之旁自是应当。

可设金翟宝座予她,又与乌喇那拉氏的凤座并排搭设,便是于理不合。犹记晚间,她甫一进殿,就隐隐察觉不对,除了众人似有似无的目光投来,乌喇那拉氏也有异常。

今晚设宴,乌喇那拉氏身着皇后大妆,仪态端庄的坐在胤真身边,面上保持着一如既往恰到好处的笑容。只是不知为何,乌喇那拉氏温和的眉目里有浅浅的哀伤流露,或不经意间敝向她的目光里蕴藏着一闪而逝的寒光,这让她心生警惕。

乌雅氏一心想搬入圆明园以求接近圣驾,便对慧珠有心巴结,却不得其门而入。这会儿见慧珠似对酒盅颇有兴趣,遂逢迎拍马道:“熹妃娘娘您手里的酒盅,和臣妾们的一样都是白玉质地,可放在娘娘手中就不同了,这远远看上一眼,就像夜光杯般月华倾洒,倒和今夜月圆相得益彰。”

众人一听,不约而同露出不屑的神情,只道乌雅氏是想讨了慧珠的好。不料,瞩目一看,慧珠手里的酒盅果真不同,不但气色纯净,还有流光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