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子卓这个人高深莫测的,别看脸上总是在笑,可谁知道他在笑什么呢,依她看,说不得一肚子坏主意。

那个顾子青向着顾姗不喜欢她,那都是明着来的,那就是缺心眼的表现。

可是顾子卓就不好说了,难保他也喜欢顾姗向着顾姗,但是又在自己这里做个倒钩狼!

顾嘉认为顾子卓必须要防备着点,而且必须小心翼翼地防备。

——

博野侯很快命人把那庄子的地契送过来给顾嘉了,又有管事拿来了那庄子历年的出产给顾嘉看,顾嘉粗略看了几眼算了算,知道每年的进项果然有个三四百两银子。

她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一年三四百两,就算往低了说一年三百两好了,她在这博野侯府煎熬个两年,那就是六百两。

有了六百两银子,她离开后岂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里还用在意这博野侯府的哥哥姐姐的!

她开始美滋滋地盘算着,到时候可以去个并州或者哪里,选个繁华之处买一个宅院,再盘下几处铺子,回头等到风声小了,把以前乡下的养父母并哥哥都接过去,一家子快活过日子,强似在这侯府里见不到日头。

这时候牛嬷嬷并红穗儿七巧也知道了这消息,自然是连声恭喜。

牛嬷嬷笑道:“姑娘,有个庄子傍身,以后怎么也好说,再不用倚靠那点月钱,姑娘家手底下有自己的体己钱腰杆子也硬。而且以后等你出嫁了,这也是一笔进益,可以当你嫁妆的。”

姑娘家嫁妆里有这么一个庄子,手头有个活泛钱儿,在婆家遇到什么事也不至于非去动用自己压箱子的嫁妆钱。

红穗儿也喜得只围着顾嘉打转:“姑娘,我都打听过了,人都说是大姑娘想害你,结果没害成,反把自己弄了个头破血流落下一道疤,想必是侯爷知道你的委屈,特意弥补你,才送你这么一处庄子!如今大姑娘那边受了伤,惨兮兮的,你这里却得个庄子,这一对比,啧啧啧,活该她气死!”

七巧也连连点头:“看她怎么和姑娘比!”

牛嬷嬷却从旁笑道:“你们啊,也不必非要让两位姑娘势不两立,到底都是咱博野侯府的姑娘,咱们高兴自己的,至于别人,少去说嘴。”

她到底是年纪大了,又是彭氏身边多年的老人儿,自然是想法和小丫鬟们不同。

两个小丫鬟听闻,知道自己太得意忘形了,连忙低头认错。

顾嘉笑道:“嬷嬷说得在理,其实我也没必要和姐姐比什么,姐姐有姐姐的好,我自然也有我的好。如今爹给我庄子,我心里高兴,但也自顾自高兴自己的就是,没必要落井下石踩别人。”

这话说得太违心了,我就想踩踩踩,恨不得赶紧过去显摆气死那顾姗!

然而顾嘉说得这一番违心话,果然让牛嬷嬷喜欢,她欣赏地望着顾嘉:“姑娘到底是真真正正的大小姐,就是有气度。”

顾嘉谦虚:“我本无知无识,都是跟着牛嬷嬷学的,以后还得请牛嬷嬷多加教诲才是。”

牛嬷嬷听着,又感动又喜欢:“姑娘客气了,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只求着我这把老骨头能多为姑娘做点事呢!”

顾嘉见她这么说,也就没客气,笑了笑,却是道:“如今姐姐病了,又一直胡言乱语地怪罪我,我是想着,母亲纵然信我,但是架不住姐姐日日说,况且姐姐总是哭啼不休,实在是看着可怜,时候长了,母亲若是真信了姐姐可怎么办?如此想来,我实在是不安。”

牛嬷嬷想想也是,皱眉半晌,之后道:“姑娘考虑得是,大姑娘那边确实不好办。不过这件事我也想过,不如这样,我去和夫人说,大姑娘每日胡言乱语,倒像是中了邪祟,是不是应该去庙里烧烧香呢,拜拜佛,或者请个高人来帮着看看?”

顾嘉微惊:“啊,还可以这样?”

牛嬷嬷严肃地点头:“以大姑娘的情境来看,老奴只怕真是撞了邪祟。”

顾嘉听得此言,突然觉得一阵头晕。

邪祟,什么是邪祟?

她这个死过后又重新活过来的人是不是邪祟?

真请个什么得道高僧来,会不会把她给一并收了?

顾嘉突然觉得心情沉重。

旁边红穗儿和七巧听得都瞪大了眼睛,觉得很是不可思议,不过后来她们一想:“嬷嬷说得有道理,或许真是撞了什么邪祟。”

一想,真是怕怕的,邪祟呢。

大家都这么赞同,顾嘉也只好装作很急切的样子:“嬷嬷说的是,确实有可能,我看这件事还是尽早和母亲提起才是。”

牛嬷嬷点头:“好,明日我就和夫人提起。”

——

到了第二日,趁着彭氏又过来顾姗处,顾嘉也过去对顾姗表示关心,展现一下姐妹情深,并表现出“你怪我骂我,但是我却丝毫不怪你”的样子。

彭氏欣慰,搂着顾嘉叹道:“到底是我的女儿,果然能体谅我的,你姐病了,你不和她一般见识最好了。”

顾嘉简直是想翻白眼,但是此时也少不得忍下,笑着道:“娘,这都是应该的,谁让我是做人妹妹的呢。”

啊啊啊好想吐。

彭氏更加欣慰了:“真是个好孩子。”

好不容易演完了这一场姐妹情深,牛嬷嬷拉着彭氏到一旁去说那“撞邪祟”的事,唯独顾嘉留下来陪着顾姗。

顾姗盯着顾嘉,满脸的恨。

顾嘉笑了笑:“姐姐。”

顾姗恨不得扑过来直接给顾嘉一巴掌:“你是鬼!”

顾嘉掩唇:“姐姐病了。”

顾姗:“不不不,我没病,你是鬼,你穿着织锦披风变幻在我面前,把我踢下去了。”

顾嘉叹息:“姐姐,你那是在做梦,或者是癔症。”

顾姗咬牙切齿。

顾嘉眨眨眼睛:“对了,姐姐,我给你说点高兴的事。”

顾姗瞪着顾嘉。

顾嘉笑道:“你知道吗,今天父亲把城外一个庄子送给我了,我听着还不错,看了地契,那庄子光是良田就有百亩之多,另外还有一座小山,山上可是出产獐子人参什么的,每年进项不少呢。”

顾姗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浑身颤抖。

顾嘉得意地笑:“好姐姐,等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你身体也好了,可以到我庄子上去玩儿呢,我们可以玩水,可以浇花。”

顾姗恨得简直是眼睛里冒血:“那是我的庄子!娘说过,等以后我长大了,那个庄子要留给我做嫁妆的!”

顾嘉摊手,很无辜地道:“可是那个庄子,爹已经送给我了啊,喏,地契都送来了。”

顾姗挣扎着起身:“娘,娘,爹怎么可以把那个送给顾嘉?不是说好了,那是我的吗?”

然而牛嬷嬷把彭氏叫出去了,哪里听得她叫唤。

她自己的丫鬟绿绫儿还有鲁嬷嬷也一时被支出去熬药了,便是院子里还有一些粗使仆妇,但那些人如今得了顾嘉的赏钱,又知道顾姗生病了,觉得顾姗没指望了,便都倒戈忠心于顾嘉了,哪里还在乎顾姗在叫嚷什么。

——况且,她不是天天都叫嚷吗!

顾姗目眦尽裂:“那是我的庄子,那是我的,是爹娘曾经许给我的!都是你,抢走了我的东西,你还给我!把地契给我!”

“我呸!”

顾嘉直接拿起来旁边的一盏冷茶,毫不客气地泼了顾姗一脸。

“怎么就是你的庄子?你要不要脸?那是我爹,那是我娘,我才是顾家的亲生女儿,当初许给你时还以为你真是亲女儿的,谁曾想你竟然是假的?既知道自己是假的,老老实实滚回去乡下去,赖在这里做什么?”

顾嘉嘲讽地笑:“既贪图这荣华富贵赖在我家,还指望着我爹娘疼爱你,还指望着把庄子给你,你怎么不上天呢?”

顾姗用疯了一般的眼神盯着顾嘉:“你,你就是个鬼!”

顾嘉得意笑:“我是不是鬼,任凭你说下天来,也没有人会相信你的,我看你是疯了,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呢!”

顾姗简直是要气疯了,她想到自己头顶上那一块疤,一个姑娘家,竟然落下这么一道疤,她以后怎么做亲怎么见人?也不知道头发能不能遮掩住,而顾嘉呢,顾嘉竟然没受到任何责罚,竟然还得了一个庄子!

那么一个庄子,以后肯定是要给顾嘉当陪嫁的,那得多少银子啊,每年几百两银子的进账啊!

本来不应该是送给自己当陪嫁吗?

自己的东西,活生生就被顾嘉抢走了!

想到这里,她恨得咬牙切齿,气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顾嘉,我和你拼了!这辈子,我和你势不两立!”

第24章 顾子卓的字

顾嘉拿着那庄子好生把顾姗气了个够呛,大获全胜,真是一出上辈子的恶气,这才得意地准备回自己房中。

也是她太得意了,以至于一时忘形竟然哼起了小曲儿。

正哼着,陡然间见前面一个人。

她忙止住了。

然而那人却显然是听到了,含笑望着她,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顾嘉也懒得装了:“哥哥是来看姐姐的吗?那你赶紧进去,她好像很难受,气得嗷嗷叫唤呢!”

说着,侧身就要走过去。

顾子卓却伸手,拦住了她。

顾嘉挑眉,冷冷地望着顾子卓。

这个人,真不知道打了什么鬼主意呢,该不会是想帮助顾姗报仇雪恨?或者说想来质问自己什么?

顾子卓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望着顾嘉,却突然问道:“阿嘉,我问你个事情,在齐二来我们家之前,你和齐二见过?”

猝不及防地,他竟然这么问?

顾嘉感到很不适,有一种秘密要被看穿的感觉,不过她还是冰冷一眼甩过去,淡淡地道:“见过又怎么样,没见过又怎么样?”

顾子卓笑了,却是道:“但是那天在咱们家后花园里凉亭处,他今天看你第一眼的那个眼神,让我知道,他见过你,他不是第一次看到你。”

顾嘉置之不理,有证据吗,没证据不能瞎说哦,反正我是不会承认的。

顾子卓进一步问道:“是在齐家的岛上吗?是阿姗从山上摔下来的那天吗?”

顾嘉拧眉,颇有些不悦地道:“请问哥哥,你到底想说什么?若是没什么要紧事,妹妹还得回去练字。”

顾子卓:“阿姗口中所说的披风,是不是他给你的?”

顾嘉这下子恼了:“是齐二这么说的?”

她不信,不信齐二会言而无信!

顾子卓凝视着顾嘉,沉默了许久,终于摇头:“他什么都没有给我说,可是直觉告诉我,顾姗说的是真得。如果顾姗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定有个人给了你披风。”

而那个人,自然应该是在孤岛书楼里读书的齐二。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讲通了。

顾嘉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顾子卓。

如果这件事和自己无关,顾嘉都要鼓掌叫好了。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竟然有如此强大的破案能力?连这个都猜出来了?他还会看眼神,还会推理,还会猜测,啧啧啧。

顾嘉满脸嘲讽。

顾子卓看着顾嘉那不屑的样子,温声道:“阿嘉,不管怎么样,你才是我血脉相连的妹妹,亲妹妹。”

这声音犹如三月春风扑面而来,但是顾嘉只当放屁:“嗯哼?”

要出卖亲妹妹吗?想把一切都公布于天下吗?你以为天底下人会信你吗?

顾子卓:“不过你放心就是了,这件事,我便是知道了,也到此为止。”

顾嘉笑:“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诈我哦,就是打死不承认,坚决不承认,你能奈我何,难道还要屈打成招吗?

顾子卓看着顾嘉咬死不承认的倔强样子,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温声道:“你出生的时候,我已经六岁了,已经记得些事了。我还记得——”

他的手,轻轻摸了下顾嘉的鬓发。

“我还记得你刚出生时的样子。”

——

顾子卓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顾嘉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努力地回想上辈子,关于顾子卓的点点滴滴。

她发现,顾子卓好像一直都是谦谦君子温和含笑的模样。至于说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吗,倒是没有。

在自己和顾姗之间,他没有选择顾姗,也没有选择自己,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切而已。

顾嘉又在记忆中搜刮了一番,她发现好像曾经他也帮过自己,在自己为了读书而纠结的时候,曾经宽解过自己,这对于顾嘉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温情了。

而如今他已经看穿了自己的面目,最后说出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是暗示着他知道什么?还是在威胁自己?或者是在示好?

顾嘉思来想去,一时对于这顾子卓的行为实在是无法明白,不过她觉得还是应该做好最坏的打算。

比如,他如果真得将他所推测的那一切告诉了博野侯和彭氏,自己该如何应对?自己该用什么言语给他怼回去,装傻充愣抵死不认?自己又该怎么样才能反泼他一盆脏水?

亦或者,干脆想办法把他拉下水?

当日顾嘉各种思量,把那顾子卓可能的反应全都设想了一遍,又想着自己应该如何应对等等。

这一夜都不得好眠,第二日照常过去女先生处读书识字,并把前几日自己练习得字帖交给了女先生。

女先生看了后,连连点头,大加赞许:“你才学了这么多时日,能写得这样一手字,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说着间,她笑望着顾嘉道:“前几日侯爷召见,问起来,我也把你的情况如实禀报给侯爷知道了。”

顾嘉明白,前几日博野侯夸赞自己,必然是因为这女先生了。这位女先生待自己很是不错的,想必也是见识了那顾姗篡改字帖害自己的歹毒,对自己有怜惜之心,这才更愿意帮自己,当下也是感动,对着女先生着实福了一下。

女先生笑着点头,又和顾嘉说起这练字来,因恰好顾嘉问起:“我写字,都是觉得柔婉有余,却缺了刚健之气,这是为何?”

其实顾嘉练字,还远没到讲究这种风格。

是上辈子后来和齐二说起来,齐二说她自己太过柔婉,说难听点就是太软弱了。后来齐二也让她去仿其他字帖,但是她早年练的字都已经定型了的,那时候再改却是怎么也掰不过来了。

这辈子顾嘉就想着,从一开始就练一种自己最喜欢的风格。

女先生愣了下,之后道:“我朝多用新昭体,但是这种字体到底也是近些年才用的,成名大家的字帖并不多,你若是要学,侯府中大少爷的字听说不错,在太学中富有声名,甚至太学修书还曾请大少爷为主笔,倒是可以去找大少爷的字迹来临。”

他啊……

顾嘉当然知道,顾子卓写的字确实是很好,以至于后来他写的奏折上书皇上后,皇上都不忍弃,特意收在案头之后拿给太子临摹。

有这么一个哥哥,按说自己寻不到好字帖来练,那真是抱着金娃娃要饭。

只可惜,顾嘉就是一个抱着金娃娃要饭的人。

“罢了,我随意练练就是了。”

对于顾子卓,她连求都懒得求他。

他若是要对付自己,放马过来就是。

读书练字之后,她又开始学弹琴学下棋的,这些倒是无所谓什么风格,反正上辈子已经学过了,这辈子茶楼补血,琴师棋师对她纷纷夸赞,把她说的好像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才女。

她听得心里美滋滋,脚底下走路都在飘,不过还是努力提醒自己,这些都是因为她上辈子练过,可不是真得自己多厉害。

不能忘本,不能忘本。

回来院子里,恰好看到彭氏身边的丫鬟在顾姗屋外候着,她知道肯定是彭氏又来看顾姗了,当即也让自己耷拉下脸,装出一副悲伤难受死爹没娘的样子,过去看望顾姗。

相比于顾姗之前的咬牙切齿,如今她倒是安静很多,只呆呆地躺在那里,含着眼泪,一声不吭。

好一个含羞忍耻备受欺凌的小可怜!

顾嘉突然觉得顾姗好像和以前有点不太一样了,是进步了,强大了,还是被自己逼发了更深一层的潜力?

“娘,姐姐怎么样了,我过来看看她。”

顾嘉走进来,低声这么道,声音温柔,眼神关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