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叹了口气:“今天倒是安静许多了,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我心里终究不安,她说的那些胡话,哎……听着倒像是撞了什么邪祟。”

顾姗幽怨地瞥了顾嘉一眼,不过口中却是轻声道:“谢妹妹关心,我之前脑子里发晕,稀里糊涂的,怕是说了妹妹不好,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说,还盼着妹妹不要计较才是。”

这这这……

顾嘉顿时明白了,顾姗这是改变策略了。

知道硬和自己对着干是不行的。

不过顾嘉不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顾嘉马上过去,握住了顾姗的手,感动地道:“姐姐说什么话呢,只要姐姐好了,便是让我日日吃斋念佛我都高兴,你骂我几句算什么?再说你是姐姐,教训我,是应该的,我哪里会怪你。”

顾姗也攥紧了顾嘉的手:“好妹妹。”

一时之间,姐妹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好一番姐妹情深的画面。

彭氏感动地沾了沾泪:“你们姐妹都互相体谅,这么要好,我就放心了。”

顾嘉又在顾姗处坐了一会儿,陪着彭氏说话,最后顾姗要休息,顾嘉也跟着彭氏离开。

走到外面时,顾嘉有意试探下彭氏的口风,问起顾子卓来,谁知道彭氏并无任何异样。

顾嘉心中疑惑,干脆又跑去了博野侯处,特意感激博野侯送自己庄子。

博野侯笑道:“等到天气再暖和些,你就可以去庄子上玩了,到时候还可以把你认识的好友叫到庄子上热闹。”

这一幕是多么让人向往,上辈子顾嘉可没这种机会,当下越发向往了,乖巧地上前,给博野侯捶背捶肩做足乖顺孝敬女儿的样子。

博野侯心满意足,笑呵呵。

顾嘉趁机问起来:“这两天都没看到两位哥哥,不知道在忙什么?”

博野侯想起两个儿子,叹道:“他们两个,从太学下学后,你大哥也就罢了,都是在家好生读书的,唯独你二哥,天天往外跑,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话说到这里,难免埋怨下小儿子,特别是在顾嘉这里狠狠地谴责了小儿子的不懂事。

顾嘉没仔细听后面的话,只听了关于顾子卓的。

看来顾子卓并没有在父母面前拆穿自己,那他的目的是什么?要吊着自己威胁自己,还是故意恶整自己?

或者是像自己一样,只等着抓住顾姗更大的把柄再一举铲灭?

若说顾子卓真是疼爱自己这个妹妹,呵呵,顾嘉反正是不信的。

顾嘉就这么满腹猜疑地回到自己房中,谁知道一进门就看到案上摆着一份字帖。

她诧异地拿起来看时,只见那字迹挺拔刚健却又飘逸灵动,忍不住拿起来细细观看。

看了半晌,随口问道:“这是哪儿来的?”

第25章 法源庵

别人对自己好了,自己却怀疑人家,应该愧疚吗?

顾嘉说,当然不。

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好心。

他若是真心对自己好,那就不需要自己非对他感激涕零,他若是用的怀柔之策实际不安好心,那自己当然不需要对他感激涕零。

这个时候,当一个坏人就是有这个好处,什么时候都不需要不安心。

所以当红穗儿说是大少爷派人送过来的时候,顾嘉很惬意地接受了这份好意,并淡定地把顾子卓列为了“可疑待观察”行列。

有了这么好的字帖,顾嘉自然就比着这个字帖练字了,她相信假以时日,她一定能有所进步,至少比上辈子练得更好。

而顾姗那里,也正如顾嘉所料的,顾姗开始走哀婉柔顺牌了,不再骂顾嘉了,也不再抱怨什么了,每日都是乖巧柔顺懂事的样子,有时候还一脸病恹恹气喘喘的,说自己怕是命不久矣。

这让彭氏更加担心了,她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去一趟法源庵,要求那里的大师亲自来府里一趟。

顾嘉一听,心里多少有些慌,不过很快她就定下心来。

自己又没占别人的身体,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甚至自己都没想拿回太多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是想从亲爹娘身边捞点银子罢了。

若她是真大师,应该替天行道助自己一臂之力才是,又凭什么把自己当做邪祟给铲除了。

这么一想,顾嘉心中大定,不过她还是决定跟着彭氏走一趟。

“母亲,我也好担心姐姐,想过去亲自求大师来救姐姐,母亲让我去。”

彭氏自然是答应的:“我曾经在佛前许下一个愿,许多年了,这些年一直未曾还愿,如今也好,你随着我去,我把那个愿给还了。”

顾嘉听着,心中疑惑,便揽着她娘的胳膊笑道:“娘,是什么愿望啊?”

彭氏收了笑,摇摇头:“小孩子家的,不必问这个。”

彭氏不说,顾嘉心中更加疑惑了,这个愿望——和自己有关?

但是她看彭氏根本不想提,也就不问了,反正问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因第二天要去法源庵,顾嘉兴高采烈地回去收拾行囊。那法源庵距离燕京城并不算太远,但是一来一去也要一个多时辰,一般来说过去的京中贵妇都会干脆留宿在庵中一夜。

这虽然是拜佛去,不过对顾嘉来说相当于郊外一日游,她还是很期待的。

毕竟来到这燕京城后,除了去趟孟国公府,她还没出过门呢。

谁知道刚要进院门,恰好见顾子卓和顾子青两个人并肩从秀苑走出来。

顾子青冷眼扫了下顾嘉,那眼神里的厌恶,简直是多看一眼都膈应。

看完这一眼,他径自离开,唯独剩下顾子卓。

顾子卓皱眉望着顾子青离去的背影,不言语。

顾嘉笑了笑,径自望着顾子卓。

是骡子是马总是要出来遛遛,这个顾子卓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她总是要面对的。

顾子卓意识到她的目光,望向她:“听说明日你要去法源庵?”

顾嘉:“嗯,是,母亲要给姐姐请大师过来看看,顺便还一个多年前的愿。”

顾子卓微微颔首:“法源庵风景不错。”

顾嘉心中暗笑,想着他说话真滑溜,根本不上钩,谁和他说什么风景了,现在是在说母亲多年前的许愿好不好?

顾嘉干脆直接说了:“哥哥,那天你和说了我小时候的事,回去后,我一夜没睡好,就想着这件事了。”

顾子卓听闻,笑了,目光温和地望着顾嘉:“妹妹想什么呢?”

顾嘉笑道:“我之前竟是对哥哥有了误会,只以为哥哥如同二哥哥一般不喜我,可是我看了哥哥送我的字帖,又想起哥哥那天说的话,知道哥哥还是顾念我们兄妹之情的。”

顾子卓依然含笑,却是望着顾嘉不言语。

那个样子,仿佛要看顾嘉表演。

顾嘉嗯哼一声,想着这真是条狐狸啊,没奈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问了:“好哥哥,我想问问,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模样啊?我小时候又是怎么被人家给换了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子卓眸光微微收敛:“怎么好好的问起这些?”

顾嘉直视着顾子卓,试图从他的眼神中铺捉到蛛丝马迹:“总是会好奇嘛,毕竟这件事可以说是改变了我的命。”

上辈子,她穷尽一生的力气,都无法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被抢走的就是被抢走了,她夺不回来的。

顾子卓轻叹了口气。

“阿嘉,哥哥希望你能乖一些,真正地乖一些,过去事不要问了,可以吗?”

他的声音和煦动听,言辞恳切。

有那么一瞬间,顾嘉真得产生了一种幻觉,眼前的男子是为了自己好的。

可是,怎么可能呢。

乖一些,如同上辈子一般吗?

顾嘉唇边勾起一抹笑,反唇相讥:“你又不是我,又不能帮我做什么,凭什么要求我如何?”

顾子卓:“阿嘉,你需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做。”

顾嘉听闻这话,笑了。

顾嘉若信他,那才真是有鬼了。

她肯定不信。

但是她还是无法相信,怎么会有人脸这么大,说出这么好听的话?

假成这样,竟然以为她会信吗?

“那你去把顾子卓赶出家门,我看到他就害怕!”

扔下这一句,顾嘉转身回院。

大话说多了,也不怕风吹了舌头。

——

法源庵是燕京城外第一庵,上到勋贵家眷皇亲国戚,下到市井妇人,但凡燕京城里妇人家遇到什么事,第一想到的就是这个法源庵。

彭氏自然也不例外,她往日在这法源庵里一直捐有香油钱,倒是和法源庵的静禅师太颇为熟悉。

到了法源庵后,静禅师太正在念佛,便有底下的小师太引领着彭氏和顾嘉到了下榻的禅院。

这个时候天还有些凉,法源庵又是在山里比山外更冷几分,是以并不是拜佛的旺季,法源庵里的人并不多,禅院中颇为清净。

顾嘉这边安顿下来后,正要和母亲商量着什么时候过去拜下佛,谁知这时候却有个小师太过来,说是静禅师太得空了。

彭氏一听,立即起来就要去见静禅师太。

顾嘉见此,自然也是跟上,她还想听听静禅师太怎么和彭氏说这事儿。

这万一,果然法力高强,直接把自己给收了呢!

可彭氏一听,却是笑道:“我是要向静禅师太请教下佛法的,你小孩儿家的哪里有兴致听这个,老老实实地留在禅院里,或者让小师太带你院门前后逛逛。”

顾嘉听此,只好作罢。

但是待到彭氏走后,她终究不安心。

想着平时也没见彭氏要研习什么佛法,如今这话这分明是个借口,是故意避开自己的,那么她有什么事在瞒着自己呢?

顾嘉想起彭氏所说的多年前的心愿,又记起上辈子自己病重之时彭氏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嫁到孟国公府四年,膝下无出,婆家纵然不喜,但是也没有太过刁难。可就在自己病重之时,彭氏却说了那么一番话。

可以说,彭氏的那番话是压死上辈子自己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直接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若不是自己实在和彭氏长得太像了,她都要怀疑,也许根本是弄错了,自己并不是彭氏的女儿。

想到这里,她笑了下,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要偷偷地去听听那静禅师太和彭氏的话,或许自己能听到什么消息呢,想必她们言语中总归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因这次跟着来的只有红穗儿,红穗儿自然是对顾嘉忠心耿耿的,当下顾嘉便命道:“你在这里,只假装我就在院中,我自己出去逛逛,随便看看。若是别人来问,只说我睡着了。”

红穗儿疑惑,不过也不敢声张。

她是得罪了顾姗的,自此后当然是跟顾嘉在一条船上的,况且顾嘉又对自己着实不赖,是以她也没有多问,只点头道:“姑娘放心就是了,有人来问,我支应出去就是。”

顾嘉当下瞅着四下无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禅院,又捡小路绕着过去后院静禅师太的禅院。

她上辈子作为孟国公府的二少奶奶,也是几次跟着婆婆容氏过来几次的,知道静禅师太的禅院在后面清净处,也知道怎么绕人少的小路过去。

也是她运气好,这个时候庵子里香客也少,一路上她溜边走,竟然没遇上什么人,就这么绕到了后院。

后院的屋舍清净俭朴,屋舍后有松柏叶子从墙外伸展进来,绿意盎然。

顾嘉蹑手蹑脚地沿着屋舍后面那条路往前走,偶尔间会踩到地上的鸟屎或者落叶,发出簌簌之声,她只能越发放轻了脚步免得被人发现。、

正走着间,她却听得前面房舍里传来低低的说话声音。

心中一动,便想着这后院清净,并没几个人住,想必就是静禅师太的房舍了,当下就要凑过去听。

谁知道一听之下,却竟然是一个年轻男子声音。

而最让顾嘉不敢相信的是,那声音……竟听着有几分耳熟!

顾嘉大惊,须知这里是尼姑庵,无论前来烧香拜佛的还是投身空门的,都是女人啊女人!

怎么可能有男人呢?

“你终是不肯见我吗?”

再一个声响传来,那声音中不知道多少落寞。

顾嘉怔在那里,傻眼了。

她,她听出来,这声音分明是——

作者有话要说:说一下,女主上辈子也只活到20岁而已,而且在侯府里过得很压抑,周围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临死前看来也不太幸福,可以说女主死的时候,对亲情是彻底绝望了的。

这辈子重活一世,多少有点像逆反的熊孩子,觉得你们都是骗子都是坑我的,就算大哥抛出橄榄枝她也不敢信不会信的。

不要把女主当成完美全能的,要想到她这个缺陷。

第26章 南平王世子

却说顾嘉站在那禅院里房舍之后,听着里面传出来的声音,真是震得神魂不能归位。

要知道在这法源庵清静之地,听到一个男子声音,这就意味着必有师太不遵守清规犯了大忌,这是要人命的大事啊!

而更让顾嘉震惊的是,那个声音,分明正是那尊贵无双的南平王世子的声音!

顾嘉惊讶得微微张口,侧耳倾听着那边说话。

可是却并没有女人回应,只有那个男子声音在说话。

那人说话中不知道多少落寞多少无奈,就在那里低声喃喃:“这么多年,你竟连看我一眼都不愿?”

轰隆隆,仿佛有滚雷自顾嘉耳边划过。

不不不,她是坚决不信的,那位清冷高贵到仿佛庙里供奉的神佛的南平王世子,竟然这么委屈这么无奈地在求一个女人。

慢着——这么多年?这是什么意思?南平王世子统共才多大?顾嘉记得,南平王世子也就是比自己大个四五岁,也许只有十八九?这样的,怎么可以说“这么多年”?难道他竟然从几岁开始就喜欢一个尼姑喜欢到现在?

这可真是惊世骇俗啊。

太不可思议了。

顾嘉深吸一口气,本着走过路过不能错过的八卦精神,她决定绕到屋舍前方,去看看这男子的庐山真面目。

也许根本是声音太过相似呢?

于是顾嘉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尽头,又从尽头在柏树的掩护下,一点点地往这边挪蹭。

很快,她挪蹭到了距离很近的一棵树下,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嫣红落日已至群山之中,云蒸霞蔚间染红了半边天,也染红了那原本胜雪的白衣。

清绝俊美的男子,如泣如诉的白衣,跪在安静的房舍前,微微垂下头,如墨长发流泻在削瘦的肩头,他仿佛一个在佛前跪了千百年的虔诚信徒。

周围太过安静,安静得顾嘉都能听到男子的呼吸声。

此时的顾嘉自然再不信这是男女旖旎事,毕竟若真是那种事,何必跪在那里呢。

在这世间,能让南平王世子跪着的人有几个?这屋舍内的到底是何等尊贵身份?

顾嘉想想都头疼,她甚至有些后悔了,自己可能无意间碰触到了法源庵的机密,甚至这个机密可能和南平王府有莫大干系。

她看看自己挪蹭过来的路,便试探着要重新磨蹭回去。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那南平王世子突然间回首。

顾嘉一怔,傻傻地看着那南平王世子。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那南平王世子,却见樱蓝冠带随着那墨发而下,衬得那肌肤更如剔透美玉一般,在这夕阳之下散发着莹润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