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可以说是很美,他的眉眼英挺精致仿佛精描细写,黑眸如同浸润在寒水中的上等墨曜,棱角分明的脸型每一处都是完美。

这么美的一个男子,却和女子之美并不同,他美,但是不会有任何女气,他是男子英挺之俊美,尊贵高冷,堪比天上神佛,俯瞰众生。

此时男子堪称完美的那张脸庞上,却流露出无尽的哀伤,这让他原本冰玉般的高冷染上了些烟火气息。

这一刻,他不再是天上供人瞻仰的神佛,他坠入凡尘。

顾嘉看傻了眼,怔怔地望着南平王世子。

可就在这个时候,南平王世子那双点墨般的眸子却倏然落在顾嘉脸上,之后便见他脚步如箭,白影轻动,一个上前,三根手指直接扼住了她的喉咙。

“呜呜呜呜——”顾嘉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南平王世子。

刚才她还在怜惜他欣赏他痴迷于他的美貌,转眼间他就要自己性命吗?

不,她不想死,她好不容易重活一辈子,她还要报仇雪恨,她还要挣钱,她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美色误人,她竟然犯这种错误?

南平王世子的眼神开始时布满凉淡的杀意,后来凝视着顾嘉,慢慢地,那杀意退散,他放开了扼住她喉咙的手。

顾嘉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刚才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南平王世子迈步上前,负手而立,淡声问道。

神色却是清绝无双,寒意袭人。

顾嘉想哭,不过她知道,这是生死危机时刻,断断不能马虎。

说好了就能活命,说不好就得葬送性命于此处。

“世子殿下,今日小女子随着母亲过来上香,结果因故耽搁了,没能跟上母亲前来拜见静禅师太,便想着过来寻找,谁曾想,无意中来到此处迷了路。至于世子殿下所说,我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难道我不是看到了世子殿下你,听到了世子殿下对我凶狠地说话。”

她委屈地瞅了南平王世子一眼:“世子殿下若是要我性命,我是绝无二话的,但请世子殿下务必告知我的父母家人,以免让他们担心。”

南平王世子刚才的哀伤无奈也烟消云散了。

站在顾嘉面前的,又是往日那个清冷高贵缥缈遥远的南平王世子了。

他神态倨傲,以着居高临下的姿态淡淡地望着顾嘉:“你是在威胁我,威胁我你的家人在等着你,若我要你性命,她们必然会怀疑。”

顾嘉赶紧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南平王世子衣袂翻飞,轻淡的眼神审视着顾嘉,仿佛在审视着一头待宰的羔羊。

顾嘉偷偷地瞅瞅前后,并无别人。

她暗想着,在这法源庵里,便是他有点人脉,也未必敢这么杀了自己?

他若是再敢动手,自己有了防备,自己就大嚷大叫,到时候拼了自己性命,他必然也不能全身而退。

当下心中大定,便低头,笑道:“世子殿下,世子若是就此放过了我,从此后我自当为你保守秘密,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放心就是,绝无第三人知晓。可是你若非要怨恨于我,那我也无法的,自是任凭世子殿下处置。”

南平王世子定定地望着顾嘉的笑颜,突然问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好生回我。”

顾嘉恭敬地道:“殿下请说。”

南平王世子再次凝着顾嘉,却见顾嘉依旧笑意盎然,仿佛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是在那简陋的客栈之中,她穿着寻常粗布衣裙,明明是个乡下姑娘打扮,但是那眼神中的骄傲和淡定却仿佛她是养在云巅的凤凰。

南平王世子清冷眸光中泛起一丝困惑,沉默了半晌后,才缓缓地问道:“你自小被养在乡下,心中可曾有过怨恨?”

顾嘉没想到,南平王世子竟然问自己这个。

她仰脸望着他,怔怔地说不出话。

怎么叫回答得好呢?

南平王世子轻淡的眼神凝着顾嘉:“我想听真话。”

顾嘉脑中拼命地想着,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这个?这个时候不应该是发誓逼着自己这辈子不会提起刚才的事吗,怎么会好好地问起自己的家事?

突然间,灵光一闪,顾嘉想到了刚才他跪在那房舍前说的话。

房舍里面是什么人,才能让他说出那样的话?

他问那个人可知他过得如何,他说他想了那个人许多年?

房舍里的人……是他的亲人?至亲之人?

顾嘉突然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闭上眼睛,轻叹一声:“世子问我,我却是不好说假话的。”

南平王世子安静地注视着她。

顾嘉叹道:“这些年我流落在外,吃了不知道多少苦头,人都说世上亲娘最好,可我却从未被亲娘抱在怀中呵护,心中怎能无恨!”

南平王世子微微垂下眼,修长的睫毛犹如燕尾般优雅。

顾嘉一摊手,却是又道:“可是恨又如何,那终究是我的生身母亲,我便是恨她,却也盼着能和她亲近的。”

南平王世子神色冷漠。

晚风拂面,他一身白衣在那风中犹如飘絮一般。

顾嘉眼睛里欣赏着这幅美男靠树图,脚底下却不着痕迹地往后退。

待到退到她有把握的地方,脚底下抹油,赶紧跑了。

南平王世子听着那远去的脚步声,睁开眼时,却见那女子穿着一身绛紫衣裙,在傍晚的风中跑得飞快,犹如一只即将飞向天际冲向那碧霞的蝶。

——

顾嘉很后悔,她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去偷听什么静禅大师和彭氏的话,结果呢,不小心撞到了这么一桩子事。

不过既然撞到了她也没办法,如今只能深呼吸一番,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当晚彭氏是很晚才回来的,回来后她仿佛有些疲惫,不过顾嘉却没心思再去猜测什么了。

反正猜了也猜不着,又何必费那个心思呢!

一夜无话,第二日顾嘉跟着彭氏去烧香,又捐了香油钱给庵里,最后说定了静禅师太过两日会下山过去博野侯府帮着顾姗去邪祟。

顾嘉胡乱猜想着,若是这庵里的师太们那么厉害,应该是自己一进门就发现有邪祟进门了。如今自己安然无恙,那应该是不至于发现什么,当下也是略放心了。

又在里面拜了拜佛,看了看经书,总算彭氏领着顾嘉下山去了。

下山路上,前面路上却见到了一行人马,那马车颇为华贵。

彭氏纳罕:“不知道这是哪家马车,怎么没听说过有其他人家的家眷过来法源庵?”

顾嘉探头看过去,不免胡乱猜想,里面必然坐着的是南平王世子。

一时想起昨夜情境,不免有些无奈,便收回眸光来,不去看了。

马车慢腾腾地向燕京城而去,彭氏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顾嘉说话:“这次你姐姐若是好了,你们姐妹定要相亲相爱……不管怎么说,娘养了她十几年呢。”

顾嘉垂下眼,柔声道:“是,娘,我知道的。”

彭氏又道:“你父亲给你的那庄子,虽然是给了你,但是你也不可在阿姗面前提起,免得她看了不好受,毕竟她病着不是吗?”

顾嘉冷笑,但是面上却依然垂着眼道:“是。”

彭氏看着顾嘉,仿佛还有话说,不过到底是没说,轻叹了口气,用手托着额,靠在车壁上闭眸假寐了。

顾嘉见此,也干脆假寐。

马车驶入城里,行经一处成衣铺子时,彭氏突想起什么,道:“前几日你父亲的朝服掉了一颗珠子,我命人送到这家店里来修,想必已经好了。”

说着,便命旁边的丫鬟过去取。

顾嘉此时正望着外面的各样铺子看呢,听到这个,突然心中一动。

那家成衣铺子叫徽记,是燕京城的百年老字号,许多勋贵家都会特特地在这家铺子订做衣裳。

不过顾嘉记得,用不了多久,这家店里的衣裳就会水涨船高,贵得要命。

为什么呢,只因这家店做成衣会大量用到绫,而绫这种布料燕京城却是不产的,都是从南方运过来的。

而接下来从南方制造绫的织造厂却遭遇了火患,给烧了个精光。

这种绫本就只有那么几家供应上等品色,在一把火之后,一时半刻也很难收集到更更多的上等好绫运往燕京城,燕京城这边缺了绫,绫的价格就高了上去。

这家成衣铺子的衣裳也就变成了天价,一时之间没个人敢来做衣裳。

不过总有那些富家子弟或者勋贵家眷,并不在乎那些银子,要的就是体面,还是会光顾这家店的。

当下她笑道:“娘,咱们也过去看看衣裳,万一有合适的,女儿还想着攒了银子给娘置办件衣裳呢!”

彭氏听着,喜欢得合不拢嘴,点头道:“好,那过去看看。”

当下母女两人下了马车,过去店中,彭氏在那里看成衣,顾嘉迅速地浏览过了。

这家店里的成衣依然如自己所见的那般,确实多处用到绫,而店旁边一个角落也是卖布料的,她就过去问了问价钱,知道绫分为几个品级,好的品级是三两银子一匹,最差的品阶也要七百文。

绫自然是极为金贵的,顾嘉养父母在乡下一年哼哧哼哧的干,落下的银子也就一两二两的,却并不够买一匹上等的绫。

顾嘉心中暗自商量着,更加打定了注意要捞一笔银子的。

捞足了银子,自己离开后能过好日子,也能孝敬自己乡下的养父母。

彭氏看了一番后,挑中了一件,顾嘉赶紧拿出自己为数不多的银子要给彭氏买,彭氏满足地笑了笑,却是道:“这个我是给你姐姐买的,她如今病着,给她添置一件新衣裳让她高兴。”

顾嘉原本打算掏银子的手顿时缩回去了。

她假意笑着去和顾姗装好姐妹还行,让她实打实拿银子出来,对不起,那等于割她的肉,办不到。

彭氏也没指望顾嘉掏银子,自己拿了银子买下了那件成衣。

顾嘉冷笑连连,更加笃定了自己要靠着那绫大赚一笔的念头。

彭氏看看女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道:“阿嘉,你挑一个好看的。”

顾嘉眨眨眼睛,毫不客气地挑了这成衣铺子里最贵的那件:“娘,我喜欢那个,好像很好看。”

彭氏一瞧,那套裙子用料上乘不说,只那裙摆上镶嵌了白色米珠并用金线拢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她有些心痛,不舍得。

顾嘉却就是不松口,眼巴巴地看着那裙子:“真好看呢!”

彭氏:……

“——那就要这件。”

彭氏的心在滴血。

顾嘉得了那贵重裙子,搂着彭氏的胳膊满脸喜欢:“娘,你真疼我。”

彭氏:“……”

第27章 生意门路

那彭氏回到房中后,难免有些叹息,摇头连连。

博野侯见此,不免问道:“这是怎么了?”

彭氏看了他一眼,便把今日顾嘉竟然要那个最精贵裙子的事说了:“到底不是从小养在身边的,眼皮子浅,就知道要最好的……哎,不过也是该她的,随她去,她喜欢,我也说不得什么……”

只是心里终究不舒服罢了。

博野侯瞪了她一眼:“往日阿姗喜欢衣衫头面,若是要买,你可曾不舍?”

彭氏一愣,却是道:“若是她不主动要,我买给她也是心甘情愿,她这么眼瞅着就要最好的,我倒是心里不舒坦。阿姗的,都是我看着就想给她买的,阿姗可没主动非要最贵的那个裙子,阿姗从小养在我身边,锦绣富贵享受惯了的,见识多,自然不会这么眼皮子浅,也是懂事,知道体贴人。”

博野侯不悦地道:“那你怎么没想着主动给阿嘉买好的?阿嘉是你亲生的骨肉,难道连阿姗都不如?”

彭氏自己想想也是,低下头默了半晌,最后叹道:“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只是,只是……哎,阿姗是个有福气的,我总觉得,总觉得当年我得了那场病,冥冥之中是她助了我……”

博野侯越发沉下脸来。

他很少对自己的夫人说重话,后宅之事也都是彭氏说了算,只是如今阿嘉是他唯一的女儿。

想当年彭氏怀了阿嘉时,他就盼着能得个女儿。

“那都是算命先生的言语,怎能做真?也不过是江湖骗子的把戏罢了!你病好了,只能说是大夫之功,怎可归结于这子虚乌有之事?”

彭氏听得,低头不言,她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有道理的,只是对博野侯,不好驳斥罢了。

——

顾嘉得了那条裙子,回到家里冷眼瞅了瞅,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唯一喜欢的就是上面的米珠了,想着以后拆下来可以卖银子。

旁边红穗儿和七巧倒是对这裙子大加赞赏:“夫人这是疼姑娘呢,竟给姑娘买了条这么贵重的裙子,要是让隔壁的大姑娘知道,还不气死啊!”

七巧掩唇:“改日姑娘就穿上!”

顾嘉抿了抿唇,都不忍说出真心。

其实彭氏是要给顾姗买裙子,自己只是顺带的,是自己赖着非要了条这么贵重的裙子而已。

不过这种赖皮事,能做一次不能做两次三次,还是得自己有钱才是。

这么想着,她又记起了那绫布一事。

这件事她相信是可靠的,稳赚不赔的,只是去哪里弄那么多本钱,又怎么才能大量购置市场上的绫来囤积呢?

要知道这些需要有人替她出头,还需要许多本钱,更需要有人懂经营悄无声息地把这些事办妥当,都是她一个闺阁女子很难办到的。

她该去找谁呢?

顾嘉冥思苦想,头脑中浮现出许多上辈子认识的人,但是都不合适。

便是那齐二,自己自然相信他的人品,也相信他的能力,但是若贸然找上,那是万万不妥的,毕竟这辈子他和她陌生得很。

就在她绞尽脑汁之时,突然间看到了桌上的字帖。

顾子卓曾经说,阿嘉,你需要做什么,告诉我,我帮你做。

这句话也许是真的,但是更可能是假的。

她不知道顾子卓说下这话是什么用意,但是……考虑到他明明看破了自己却没有告状,那是不是可以认为,他至少目前是不会出手对付自己的?

如果这样,是不是可以试探下,看看自己去求他,他会怎么处置?

他若是拒绝,倒也是理所当然的,从此后自己也是知道这个人的立场了,若是万一答应呢?

当下她稍一沉吟,赶紧取出来之前用珍珠做的一个压裙,那个压裙是月白色的,颜色清雅,倒是可以给男子佩戴。

顾嘉拿了那压裙,直奔向了顾子卓所住的观星苑,过去的时候,恰好看到顾子青正从观星苑出来。

顾子青看到顾嘉,那自然是不屑至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态势。

顾嘉一个呵呵,懒得搭理他。

顾子卓自窗间看她来了,便迎出来:“妹妹今日怎么有兴致过来我这边?”

顾嘉不绕弯子,直接把自己那压裙珍珠送给了他:“好哥哥,这是妹妹特意为你做的。”

顾子卓接过来手里,看那珍珠在手心灿灿生辉,知道这是当初父亲送给她的,自然是颇为珍贵的。

他打量着顾嘉,笑道:“妹妹出手好大方。”

顾嘉笑:“哥哥也不必感激我,我也是想起哥哥之前所说的话,心里感动,这才给哥哥送个谢礼。”

谢礼……

顾子卓顿时明白了:“妹妹这是有事?”

顾嘉:“对。”

就喜欢说话直接的,若是他给自己绕上十八个弯,那就没意思了。

顾子卓:“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