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真相的他,几乎不敢相信彭氏竟然能做出这等事来。

反复想了一个日夜,他没法原谅。

他恨彭氏当年竟然抛弃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女任凭她自生自灭,更恨她时至今日已经不知悔改只知道一味推脱。

他望着彭氏,简直是不知道自己过去二十年到底和这个妇人过得什么日子?他甚至有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

这样的日子,怎么过下去?

此时顾子卓和顾子青冲过去,拦住了彭氏,他们知道再这么闹下去必然是家无宁日了,赶紧拦住了彭氏。

彭氏不能去冲博野侯撒泼,恰好看到了顾嘉,顿时气红了眼睛,咬牙切齿地道:“阿嘉,你说,我怎么对不住你了?当年你是断了气,我才说给了那萧氏夫妇,可是自打你回来后,我怎么对你不好了?我为你操心劳力,为你谋算一门好亲事,我是指望着把你抬上去当王妃的,结果你呢?你是如何待我的?你却挑拨了你爹来打我,有你这样做女儿的吗?”

顾嘉本来是被顾子卓叫来“劝架”的,莫名被这么一通骂,也是无奈,她看看顾子卓,却见顾子卓神情淡淡的,并不言语,眸光中倒是有些无奈。

她恍然,顿时明白了。

当下冷笑一声;“当年什么换孩子的事,我只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罢了,真相如何,还不是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听着?难道我还能特意去父亲面前编排你们吗?哥哥,就连你也认为是我说出去的吗?也真真是好笑,若是不信我,又何苦告诉我?如今你们要疑心是我挑拨,那我没话说,我也懒得辩解什么,让我走就是,大不了这辈子我永远不进这侯府大门!”

说完这个,她转身就走,才不管后面乱作一团。

关她屁事!

——

博野侯和彭氏这边闹得正欢,博野侯是气极了的,怎么也要和彭氏和离,他甚至这么说道:“今日我不休你,都是看在孩子面上给你脸面!”

话说到了这一地步,彭氏还能怎么着,彭氏扯天骂地,从探月骂到了萧扇儿,从萧扇儿骂到了顾嘉,从顾子卓骂到了顾子青,又从顾子青骂到了博野侯,终于大哭着得出一个结论:这一家子没一个对得起她的。

博野侯之前都是眼不见心为净的,事到如今,终于忍不住了,当下就派人通知彭氏娘家彭家,让彭家来人交涉,要和离。

彭氏自然不愿意,哭天抹泪表示死也要做博野侯府的鬼。

这边正闹成一团,恰那北宁王妃协同容氏上门拜访,带着厚礼,那架势分明就是来提亲的。

彭氏正闹着,突听得底下人这么过来说,气得跺脚:“不见,见什么见,谁要和她家做亲!”

博野侯却怒声道:“凭什么不见?北宁王往日待我有恩,今日北宁王妃上门,竟然拒之门外?我还怎么有脸见人?”

于是当即开门迎人,将这北宁王妃和容氏请到了花厅,彭氏红肿着眼睛稍做梳妆勉强待客。

这边北宁王妃和容氏看了彭氏这样子,也是心中暗暗吃惊,容氏还算和彭氏熟,自然问起:“这……可是身上不大好?若是不好,那就改日吧?”

虽然容氏一向不喜欢彭氏,可是看她如此狼狈,完全不符合她往日作风,自然有些担心。

容氏忙摇头:“没事,没什么事……”

可是嘴上说着没事,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流……

北宁王妃和容氏面面相觑,这下子就尴尬了,话题还没展开,怎么就哭了?总不能人家娘哭着,她们还要向人家女儿提亲,这样不合适啊!

北宁王妃见此,对着容氏使眼色。

既入宝山岂有空手而回,她怎么也得说道说道,于是便旁敲侧击地道:“府上二姑娘,我听我堂妹提起过,说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的,今日可在府上?”

彭氏赶紧把眼泪抹了,勉强笑着道:“在的,在的。”

说着就吩咐丫鬟道:“去把姑娘叫出来拜见王妃娘娘和国公夫人。”

丫鬟应命过去了,这边彭氏陪着北宁王妃和容氏说话,谁知道说了一会子后,那丫鬟回来却是道:“姑娘之前就已经出门去了,并不在家。”

彭氏皱眉:“去哪儿了?”

丫鬟摇头:“不知,只见到了姑娘身边的红穗儿姑娘,好像很焦急的样子。”

彭氏没法,只好让红穗儿过来。

那红穗儿一进来便急道:“不好了,不好了,姑娘不见了!”

啊?

在场三个妇人,俱都惊了下,连忙问起来。

红穗儿这才把事情原委说出,原来之前博野侯和彭氏吵架,顾嘉赌气出来,之后她便随着顾嘉过去城外,中间遇到一户人家,姑娘说要借用人家的茅厕,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出来,后来去找的时候,姑娘早没人影了。

大家一听,自是吓得不轻,容氏急着道:“既不见了,那得赶紧找啊!”

彭氏也是呆了,喃喃地道:“快,快去告诉侯爷,赶紧找人去!”

北宁王妃和容氏也有些懵了,心说堂堂一个侯府千金能不见了?这,这得报官啊?

北宁王妃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报官,我也让王府的卫队过去帮着找找。”

容氏也帮腔:“我也派人过去把国公府的人都叫来,一起查,人多了容易找到!不过也得记着,万万不可走漏了风声,免得被人说三道四!”

三个妇人足足顶一个诸葛亮,很快这件事如何如何去找,以及怎么封口就已经被她们说定了。

这边彭氏还能怎么办,少不得点头又点头的。

家里本来就闹得那么乱,偏偏顾嘉又走丢了,她已经是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一时又想着,得赶紧派人说给博野侯听,纵然他和自己闹气,但是顾嘉丢了这是大事,得赶紧找啊!

这边正乱作一团,突而听得外面禀报,却是宫里头的来人,说是皇上下了旨,要让博野侯一家子出来接旨。

圣旨?

彭氏心里一喜,想着莫不是要赐婚,可是复又想起顾嘉丢了,顿时死的心都有了。

这,这可怎么办啊!!

——

顾嘉丢失的事,博野侯府自然是想封口的,可是却不可能瞒住的了。

这一日,博野侯府先是北宁王妃并容氏上门要给顾嘉提亲,接着就是皇上的圣旨要给南平王世子和顾嘉赐婚,一前一后地来到了博野侯府。

这两门婚事都是一等一的好姻缘,若是换了寻常人,怕是抢破头的,可是偏偏到了博野侯府这里,却是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彼此都尴尬了。

北宁王妃这时候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这……那我们现行告退了,就不搅扰了。”

说完带着容氏,赶紧溜了。

于是厅上只剩下博野侯夫妇和那下旨的太监大眼瞪小眼。

博野侯看着那圣旨,真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不接的话就是抗旨不遵,接的话女儿找不到了他去哪里变一个出来给南平王世子当媳妇?

那传旨的太监姓王,他也是曾经出宫帮着传旨无数,可是从未遇到过一次这么尴尬的情况。

一个好好的赐婚的圣旨,本应该是皆大欢喜才好,他都预备着拿赏钱了,结果呢,竟然正主儿人不见了?

一个侯府千金小姐,莫名其妙竟然不见了?

你遇到过这种事吗?王太监不明白,好好的稀罕事,怎么就让自己遇到了!

他和博野侯大眼瞪小眼:“那,那现在如何是好?”

博野侯哪知道现在如何是好,只好苦笑一声道:“还请王太监先回去向皇上复命,容下官先去寻了女儿,明日再进宫向皇上请罪。”

王太监想了想,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

这王太监回去禀了皇上,皇上也是意外。

他这辈子下了不知道多少圣旨了,这还是第一次被堵回来下不出去。

不过当听到王太监的话,一时也是好笑又无奈,想着这博野侯府这是摊上事儿了。既然遇到了这种事,他也不着急,便亲自去皇太后跟前提一下这事儿。

也是巧了,皇上去的时候,恰好南平王世子就在皇太后跟前。

“她跑了?不见了?”南平王世子拧眉,问道。

“如今博野侯府已经派人马去寻,也不知是跑了还是遭遇了歹人。”

皇上的意思其实很明确,这什么顾家姑娘如果跑了,那没办法,这样的品性也没办法当南平王世子妃,如果是被歹人抢了,那更是闺誉受损不适合当世子妃了。

总之一句话,从他的圣旨在博野侯不能顺利下去的时候,这位顾家姑娘已经不可能成为南平王世子妃了。

可是博野侯也是老臣了,老臣的面子他得给,干脆就收回圣旨,并帮着寻人,如此一举两得。

但是南平王世子听到这个后,脸色却是很不好看了。

他默了半晌,冷道:“她若是不喜,直接拒了就是,又何必如此——她过分了。”

皇太后听着皇上和南平王世子的话,都有些愣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位顾姑娘不见了?好好的姑娘,怎么会不见了?”

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她老人家的认知,她觉得姑娘家不是应该安安稳稳坐在闺房里绣花弹琴的,怎么会突然不见?

如今听得南平王世子这么说,忙道:“阿脩儿,这事儿未必是那顾姑娘故意的,还是应该细查。”

南平王世子却听不进去的,他默了片刻,突然道:“我也去找她。”

她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只是为了逃避和他的婚事吗?

就在南平王世子听说了顾嘉消失的消息时,齐二也听到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齐二猛地站了起来:“什么?”

齐胭为他着急:“怎么办怎么办,阿嘉不见了,该不会出什么事吧?可是她好像带着包袱的,她带着包袱,这是跑了??”

齐二在最初的震惊后,慢慢地平静下来。

一时不知道多少念头袭来。

她不想嫁给我,所以干脆跑了。

她也不想嫁给南平王世子的,所以也干脆逃了。

她什么都不想要,只是想要银子而已。

她走的时候带了个包袱,那里面想必装着许多的银子吧。

她……她便是真得不喜,其实可以有更好的办法解决,为什么要跑?

一个姑娘家,她打算跑到哪里去?

还是说,还是说她另有些法门?

许多的念头在齐二脑中打转,犹如一个杂乱的线头,让他一时有些理不出头绪。

不过心头的失落感是那么清晰直接而猛烈。

她走了,并不喜他,所以连他的提亲都不愿意正面拒绝的。

齐二:“不。”

半晌后,他突然蹦出一个字:“便是走,我也想问她一句。”

说完这个,也不顾齐胭的叫唤,他径自跑去马厩,准备骑马出去。

他要去找顾嘉。

……

于是就在同一时间,南平王世子,齐二,北宁王府的人,博野侯府的人,孟国公府的人,皇上派去的亲卫队,所有的人马,全都加入了寻找顾嘉的行列。

燕京城外,马蹄声急。

第112章 两个男人打起来

各路人马都去追顾嘉了,可是他们都没追到。

对于这次的逃跑,顾嘉既然筹划了那么久,自然是早就有打算和准备了。她明明是从城南出的燕京城,可是却装扮成一个村姑,拎着自己的花包袱往回跑,跑进了城,之后在城里头吃吃喝喝一番,绕了一圈,又在城门关闭前往城北方向去了。

城北往北走了十几里路,到了一个小镇,这个小镇上有她之前让萧越安排的人,在这里吃饱喝足又换上衣裳雇了马车,神清气爽地前往利州了。

至此,那些被她耍了骗了的人全都集中在城南搜罗,竟然没人想到跑去城里或者城北查,全都白费功夫了。

她想着燕京城里的这一切,什么南平王世子,还有什么彭氏顾子卓,都让他们见鬼去吧!

唯一让她惦记的也就是侯爷爹了。

不过没关系,那是男人家,心粗,离了一个女儿还有两个儿子,他照样能过活。

顾嘉靠在马车的软榻上,听着那清脆的马铃声舒服地眯着眼睛,她悠闲地想着,这个时候博野侯府里是什么情景?该不会闹翻天吧?

还有那南平王世子,不知道是什么脸色?哈哈哈。

最后顾嘉想到了齐二。

一想到齐二,她有点无奈,甚至多少泛起些许惆怅,轻叹了口气:“我也不是要让你没脸,可是我实在没办法嫁给你,只能逃开了。你好好地当你的编修,顺便找个好姑娘娶了吧。”

说着这话,她拿起旁边的一块红豆糕,泄愤地咬了一口。

还是红豆糕好吃。

她舒服地出了口气,伸了个懒腰,撩起帘子来让窗外的阳光洒在自己身上,慵懒地合上眼睛,她心想,有了银子,她还怕什么?逍遥自在的好日子就在前头呢。

——

齐二骑上马一路赶出城来,他要找到顾嘉。

然而他并没有找到。

皇上派来的人马,北宁王府的亲卫队,还有博野侯府的人马,孟国公府的人马,所有的人都在找,但是连顾嘉的一个头发丝都寻不见。

在寻了一日一夜后,当齐二骑着马站在落日的余晖中,看着远处袅袅升起的炊烟时,他几乎是绝望了。

找不到她了。

她就这么不见了。

齐二沉默地攥着缰绳,呆呆地骑在马上。

西风吹起,他站在这官道上不知道走向何方。

哪里才能找到她呢?

齐二在他二十岁这年,遭遇了人生中最大的无奈,他这才发现,人不是无所不能的,你便是有满身的力气,却可能无处可使。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了耳边传来一个声音,倒仿佛是那顾二姑娘在叫“二少爷”。

当下心里惊喜,忙回过头去看。

可是回头时,一马平川的官道上空荡荡的,遥望前方不见尽头的一览无余,又哪里有什么顾二姑娘的踪迹。

傍晚的霞光笼罩了半边天,周围的一切仿佛蒙上了一层浅淡的红纱。

齐二望着这一幕,却想起了初见顾嘉时的情景。

那一日,她就仿佛一个坠入尘世的小妖落在他的书房门前,也落到了他的心里。

可是如今她走了,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离开了。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仰望那远处落下的夕阳,齐二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巨石倾轧过一般,浑身无力,他攥着缰绳,木然地策马往前走。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找顾二姑娘,可是去哪里找?

却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马蹄声。

齐二微怔,安静地等着那马蹄声近了。

近了后,却见那人白衣白马,容貌俊美,此人不是别个,正是那南平王世子。

此时的南平王世子神情冰冷,面上却透着一丝疲惫。

他也已经寻了顾嘉一个日夜,可是终无所获。

如今两个青年在这官道上相遇,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绝望。

齐二握着缰绳,准备绕过这南平王世子回去燕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