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嘴笨了,一个姨娘跟二少奶奶之前的你来我往,她竟然听得云里雾里。

吴氏很不耐烦:“你们这些个废物,还愣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把姨娘给搀起来啊?!还不赶紧的?!”

周围人这才反应过来,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冯姨娘依旧委屈,可不知道是不是被顾怀袖这凶悍撒泼的样子给吓住,竟然也不说话了。

顾怀袖笑道:“姨娘这会儿倒是肯站起来了,方才真是撵你也撵不走,人啊,真是很奇妙的存在呢,您说是吧?”

就是这么奇妙而犯贱的存在。

——这是顾怀袖的潜台词。

只是别人是不是听得懂,顾怀袖就不大清楚了。

吴氏强压怒气,今日非要整治整治这二儿媳不可。

长此以往,府里不反了天去了?

大儿媳也是,好的人不交往,竟然跟这么个不学无术又泼辣专横的二儿媳混在一起,以后要跟老大好好说说,他那媳妇,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就这样的女人还是老头子挑出来的,以后当当家主母?

能行?

不能!

老太太眼睛都要气翻过去了,她使劲喘了几口气,勉强平静地道:“你现在可以让开了,我进去看看大儿媳。”

顾怀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蹲了个身:“婆婆您别为难怀袖了,大爷说了,谁也不能进去。我若是让您进去了,回头大爷又该说儿媳办事不得力了。再说这事情已经这样了,您若是进去,回头姨娘这边就该不高兴了。大家都是人,怎么就您能进,别人都不能了?”

“……”

一片寂静。

瞧瞧,这像是个儿媳妇说出来的话?

都把自己婆婆挤兑到什么地界儿去了?

就算是张廷瓒,那也是老太太的儿子啊,哪儿有不让进去的道理?

顾怀袖可不敢让老太太进去,平时还可以,顶多也就是陈氏多受这老夫人几句气话,自己忍着。

可现在,陈氏明明身子已经越来越差,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清楚。

顾怀袖不惹事儿,可事儿来了她也不怕。

现在她就是这大房的门神,谁要进去,都要问过了她才行。

吴氏连道了三声:“好,好,好!来人呐,把二少奶奶给我拉走,竟然敢挡在我的路上,反了!”

其实跟在吴氏身边的,也就是一个王福顺家的。

现在长安还在给冯姨娘端药来的路上,如今吴氏使唤一阵,竟然也就出来了个王福顺家的。

她本就是个粗使婆子出来的,跟着吴氏久了,才拔了上来,因为办事稳妥,逐渐坐稳了吴氏心腹的位置。

现在她也看不惯顾怀袖这一番做派,气得咬牙,上来就朝着顾怀袖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扭顾怀袖的手臂。

顾怀袖岂能让这么个不知死活的婆子给扭住了?

她先发制人,自己快步走上前去,在那婆子踏进门的一刹那,就已经一脚踹在了婆子的膝盖上。

王福顺家的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朝前面一趴,在地上跌了个狗□□,一张脸全拍在顾怀袖脚下了。

青黛汀兰这些丫鬟都被吓住了。

真正地吓住了。

顾怀袖看着文文弱弱的,结果刚才出去的那一脚,速度极快,还狠辣刁钻。

其实也不见得她这一脚多高明,主要是王福顺家的这妈妈,体格太庞大,摔在地上的时候,几乎震动了她们脚下的地面。

那感觉,就像是顾怀袖这么果断的一脚,踹翻了一个庞然大物一般。

更不要说,王福顺家的连哀嚎都没一声,整个人是脸朝下拍过去的?

顾怀袖却没什么震惊的 表情,顶多也就是嘲笑这一个婆子摔得难看了些。

不过换了任何人也不可能在她这一脚之下,讨了好去。

现在她袖子一甩,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喝道:“还不将这作死的婆子给我掀了出去?什么地方都敢闯,若是大少奶奶被她这鲁莽的腌臜东西给气病了,谁担待得起?”

大话套话,说出去就是压人的。

汀兰之前是见过大少奶奶活生生被气吐血了的,她多少明白一些张廷瓒的意思。

虽不见得老夫人对大少奶奶有什么恶意,可她说话总是会伤着大少奶奶。

二少奶奶这样做,正是合适!

想着,汀兰下手根本不留情,直接拽着肥胖的王福顺家的往外面拉,青黛也上去帮忙,这屋里的丫鬟七手八脚的,竟然又把王福顺家的给扔出去,正好落在了老夫人跟冯姨娘的脚边。

老夫人安生了这么多年,哪里见过这样粗鲁凶残的场面?

她气得发抖,面皮都皱起来一大块,眼睛瞪着,喘个不停。

冯姨娘更是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吃了这么个大亏的王福顺家的,哭号道:“天煞的哟!竟然这样对待老身!老身好歹伺候老夫人这么多年了,你们这些丫头片子竟然敢这样……二少奶奶真是个糊涂的啊,娶进门来就是个祸根啊!”

顾怀袖听了,也动了真怒。

现在是大房二房这边人多势众,顾怀袖索性任性这么一回。

她一摆手:“青黛,上去掌嘴!府里竟然还有奴才敢诋毁主子的规矩不成?你只管往死里抽她,谁若是敢出来阻拦,那就是要坏了这府里的规矩了!”

青黛二话不说就出去了,一招手,让两边人按住了王福顺家的就开始抽。

“啪啪啪啪……”

左手右手轮着来。

顾怀袖听得高兴,老夫人却已经要哽住。

“你,你,你……”

这比当初惩罚浣花还来得吓人!

上一次打的毕竟是四公子身边的丫鬟,可这一回打的是跟了她许久的奴才,这哪里是在打奴才?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多福多喜,上去扶着老夫人,别摔倒了。”

顾怀袖就差吹这么一声口哨,然后得意洋洋了。

狐狸尾巴几乎就在她身后摇晃。

她努努嘴,示意丫鬟们上去扶人。

可怜老夫人想要上去救人,结果被顾怀袖的丫鬟以“扶”的名义拽住,不让她上去,差点气得老夫人吐血。

耳光声还在继续,顾怀袖就站在门口,一步也不让。

后面的陈氏肯定是已经醒过来了,只是她在病中,又是个很听张廷瓒话的,外面顾怀袖闹翻天了她也不会插一句嘴,更何况,陈氏也听得出这些人其实是来者不善的。

吴氏终于没忍住,指着顾怀袖的鼻子就骂道:“你个刁妇,我定要让老二休了你,休了你!”

顾怀袖笑出声来,笑容娇艳无比,活脱脱一个恶妇。

“我竟然不知,婆婆您竟然现在才知道儿媳是个刁妇!您说对了,儿媳就是这么个刁妇!万岁爷御赐的刁妇!若是我不刁钻了,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婆婆,您这是夸儿媳呢。儿媳这里惭愧了。”

所有人都被顾三这样的大胆给震惊了,皇帝给过顾三一个新的称号,这是真的。

市井刁民。

这件事被府里上下传了个遍,可从来没听顾怀袖自己提起过。

可如今顾怀袖自己说出来,用在这样的场合,却是要把吴氏给为难死了。

她要是上去惩治顾怀袖,那就是跟皇帝作对!

谁让顾怀袖这么刁钻的?谁允许她这么嚣张的?

万岁爷都给了御赐的四个字:市井刁民。

谁还敢不让她刁了?

顾怀袖的理论就是:如果谁让我不刁钻刻薄了,让我当不了市井刁民,谁就是跟皇上的批语作对,谁就是要让皇上的批语作废。

自古以来,皇帝是天,皇帝是地,更何况张英这家里,世代深受皇恩?

顾怀袖连皇帝都抬出来了,还有谁敢上来?

无数人低下了头,被二少奶奶给吓住了。

张廷瓒,也终于在这时候出现了。

他看着眼前的乱局,一步步走过来,没看震骇的冯姨娘一眼,甚至也没看自己那糊涂娘一眼,只踏上台阶,后面跟了个上官辕。

张廷瓒走到门口,道一句:“辛苦二弟妹了。”

作者有话要说:= =

本来先写了四千多字,但是又觉得憋屈了,索性删了重写……然后就这么羊驼一样狂奔起来了,赶着时间high出来的……

妈呀,将就吧。有点破事儿耽搁了,明天再整死长安,今天是写不动了……晚安。

☆、第五十九章 自戕

说实话,顾怀袖刁是刁,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是捏着一把汗的。

张廷玉跟张廷瓒的关系挺不错,这也是顾怀袖这么卖力撒泼的原因。她不是不能忍,只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忍而已。

听了张廷瓒这么客气又平静的一句话,顾怀袖很清楚地知道,下面几乎没自己的事儿了。

二房的使命,就此终结。

剩下的事情,将由张廷瓒,这个将要继承整个张家家业的嫡长子,来一件一件地解决。

吴氏愣住了,冯姨娘也愣住了,挨打了的王福顺家的这一顿打也是注定白挨。

顾怀袖微微松了一口气,微微往旁边一让:“大爷客气了。”

张廷瓒点头,然后朝自己身后道:“别人都在外面等着吧,我请了名医,为大少奶奶把把脉。”

话音刚落,吴氏便是脸色一变,心虚道:“之前那么多的大夫都看过了,怎么还要请?这个人又是哪里来的?不清不楚的人怎么净往家里带呢?”

长安跟吴氏说过了,陈氏命不久矣,如果让自己的大儿子知道这件事,又想起她前一阵还往他屋里塞人,这母子情份可不知道要淡薄多少。

对张廷玉,吴氏一直没怎么关心过,左右母子情份淡薄也就淡薄了,吴氏不心疼;可张廷瓒不一样,这一个儿子一直都是最厉害的,也是吴氏付出过很多心血去疼去关心过的,如果连老大都跟自己生疏了,吴氏怕真要觉得眼前一黑了。

现在吴氏手心都在冒冷汗,只盼着那张廷瓒带来的庸医不要说出什么来。

顾怀袖索性也不进去了,只站在外面。

那大夫她没见过,不过肯定只能是之前孙连翘那边叫过来的人。

张廷瓒不会让陈氏知道她病情的真实情况的,现在把人留在外面,也好为一会儿出来说病情做个铺垫。

顾怀袖之前脸上那种跋扈的神情,一下都消失干净了,看着平平和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几乎所有的丫鬟都站在距离她很远的位置,除了她自己身边的丫鬟。

也许,经过这一遭,顾怀袖这名声就可以扔掉了。

可是扔掉了又如何?

谁能说她?

顾怀袖也就是这么个模样了,这世道,欺软怕硬的人太多,专挑软柿子捏的也不少。顾怀袖若是个包子,就不怪狗惦记。现在她喜怒不定,时不时爆上这么一回,大爷甚至不对她的行为发表任何意见,更不要说已经将二少奶奶当宝一样捧在手心里的二爷了。

在种种传言之中,二爷可是宠二少奶奶得很,只是二少奶奶自己没感觉罢了。

她双手都揣在手笼里,好整以暇地扫了一圈。

冯姨娘得脸色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有吴氏,已经开始发抖,她甚至都没敢进去。

做娘的,做到这个份儿上,顾怀袖也不知道该说这一位老夫人什么好。

其实未必是不疼儿子的,只是什么都信命,未必太伤人。

这么持之以恒地犯蠢下去,往后还能有个什么好?

以前顾怀袖没进门的时候,那是府里的矛盾一直压着,所以吴氏蠢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长安跟王福顺家的能帮吴氏料理好事情,可一旦矛盾爆发了,顾怀袖这么个人精又偏偏跟张廷玉一起站在了吴氏的对立面,这一位的脑瓜子就明显地不够用了。

张英娶妻,一开始怕也没想到自己能平步青云吧?

都是种种的巧合,拼凑成了如今张家的种种态势。

顾怀袖心里揣了个明白,眼神却淡淡的。

吴氏没心思去管顾怀袖了,只有王福顺家的,吃了亏,原本抽抽搭搭的,可在大爷来了之后一点声气都没敢做出来。

顾怀袖看她原本一张还算是有轮廓的脸,一瞬间被拍成了个大饼,肚子里的肠子都要笑得打结,面上还不能露出来,着实辛苦。

大夫上官辕,孙之鼎孙家杏林医馆的圣手,治病救人很有一套,遇到疑难杂症会很高兴,不过因为这一次的事情比较特殊,所以他诊脉过后没有说话。

张廷瓒只跟陈氏说:“上官大夫脾性跟别的大夫不一样,不在人前说病,你躺一下,我与上官大夫出去说。”

陈氏点点头,心里却有些忧虑起来。

这边,上官辕才出去,那边的长安就已经端着药碗来了。

她没想到现在大房屋子外面有这么多的人,走上台阶的时候,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老夫人,二少奶奶,冯姨娘……”

众人听见声音都回过头来,顾怀袖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老夫人。

很明显,见到长安来,老夫人像是一下有了主心骨,竟然不由自主地往前面走了两步。

长安还算是镇定,她扫了一眼屋内,便知道之前见到的那个大夫,果然已经进去给陈氏诊病了。

这一劫,她逃不过了。

长安微微垂首:“冯姨娘的安胎药,奴婢给端来了。”

冯姨娘终于看向了长安,这药就是她之前让长安熬的了吧?

长安走上来,将盘子里的药端给了冯姨娘。

冯姨娘伸手接过,老夫人还在一边叹气,只盼着长安那边给冯姨娘端了药,立刻会来跟她商量事情。

长安则是意味深长又带着一种怜悯,看着冯姨娘。

顾怀袖注意到,冯姨娘的手抖了一下。

事情,有点奇怪了。

果然,在长安转身朝着老夫人走去的时候,冯姨娘忽然将药碗一摔,“啪”地一声响,吓坏了走廊上的人!

“长安,你好狠的心哪!竟然敢端堕胎药给我!”

若是说,方才顾怀袖摔茶杯,是凭着气势吓到了所有人,那现在冯姨娘就是凭借着说话的内容吓到了所有人。

什么?堕胎药?

多少人这一刹那根本没反应过来!

顾怀袖都没闹明白这事情是个什么展开,她皱着眉,看向了长安。

然而,跟大多数人想象的不一样,长安脸上只有那种淡淡的嘲讽。

她瞧着冯姨娘,“我何曾下药害你?”

“我粗通医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这一碗药里加了多少红花?我会不清楚?!长安,枉我们当初还一起伺候过老夫人!你如今怎么敢这样害我,还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即便是我得罪了你,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无辜的啊!”

冯姨娘心中冷笑,这一招招都是长安教她的。

老夫人重视的是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事事都往肚子的问题上扯,老夫人不敢不重视。

更何况,这药还是长安端来的?

当初冯姨娘说要用这药来算计陈氏,其实不过是要在这个时候算计长安,算计陈氏她有自己的办法,更何况正室如果那么容易被扳倒,还敢说是正室?

她要算计的,不过是这一把时时刻刻悬在自己脖颈上的刀罢了!

之前长安进门那一耳光,她现在还怀恨在心呢。

这一回,长安是喂了多年的鹰,却要被鹰啄瞎眼了!

顾怀袖却是轻叹了一声,她何等的眼力?

早在冯姨娘出口说长安害她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将目光转向了长安。

长安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还是带着那种讽刺的怜悯。

长安道:“姨娘莫不是最近喜事太多,所以糊涂了?这样的事情竟然也拿来说?”

长安冷冰冰地一笑,却从袖中摸出来一个药包:“这就是你之前给我,让我帮你熬的所谓安胎药,你莫以为我长安真是个蠢货不成?能被你这样小小的伎俩给陷害了?”

她轻轻抬手一扔,那药包就已经落到了冯姨娘的脚边。

冯姨娘面色顿时一变,精彩极了。

这一幕戏,也是精彩极了。

先是长安端药来,冯姨娘摔碗,后是长安扔出药包,冯姨娘色变。

众人还没从前面一幕戏里回过神,下一刻就已经发生了堪称惊天的逆转。

顾怀袖简直快要笑倒了。

正好张廷瓒在里面也听见外面这些了,他听完了上官辕的话,已经沉默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