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慢慢地呼出一口气来,又道:“如今事务繁忙,皇上年纪老迈,库银亏空,也不南巡了。回头南边来的消息,你略注意一下……”

这些都是往后的布置,张廷玉一件一件说了,顾怀袖一一听了,“我瞧着你真是没一日有个安生日子。”

日日都在忙,像是个陀螺一样停不下来。

张廷玉过来伸出手臂拥着她,又抬了手指捏捏她耳垂,亲吻了一下:“要想日子安生,熬着熬着就有了。”

顾怀袖伸手环上他的腰,青丝如瀑般滑下,只道:“你紧着些心……即便那一位废了,也未必就能掉以轻心。死灰也有复燃的时候,更何况……连他亲手摔死自己的儿子,皇上都没废掉他,若是今年出了什么小事,反而废他,一则是忍无可忍,二则……”

眼睛微微一眯,他掐她腰,只觉得又不盈一握了,便是轻笑。

“你思虑得倒是周全,不过还要到时候再看,今日晚了,你睡吧。”

张廷玉轻声说着,便扶她躺下,又给她掖好被角,在床前站了许久,才过去将灯吹熄。

出了门,阿德打着灯笼站在外头,瞧见张廷玉出来,只道:“您……”

张廷玉只一伸手,道:“灯笼给我。”

张府他住了二三十年,早先还有父母兄弟,如今就只剩下张廷玉这一房。

府邸的主人,也从张英变成了张廷玉。

他提着灯笼从幽暗的小道上走过去,回到了二房原来住的地方,推开门,屋子里空空荡荡,被吴氏砸了个干干净净之后,看着倒是敞亮,可在张廷玉提着的灯笼这昏暗的光下头,摇曳着一种无声的阴冷和冰凉。

张廷玉又缓缓地将门给闭上,他站在台阶上,阶上残雪不曾消,风力夹杂的冷意让他觉出刮面的寒来。

打着灯笼的张廷玉,又想起他大哥多年之前站在这里,告诉他,这路他很熟,不必打灯笼。

张廷玉就这样仰面地看着天,很阴,月亮埋在云里,出不来了。

次日里,张廷玉修书一封,叫人送到桐城张家大宅。

隔了两个多月,张英和家里弟弟们的回信也都到了。

信里说,乔氏与彭氏双双有孕,就是母亲老迈,夜里睡觉开始不大安稳起来,最近又到了桐城收茶的时候,张英也跟着出去摘茶做家乡的土茶,说是今夏能给他寄一些过来。

可对张廷玉信中提及的事情,张英一句话没有。

其实,张英很早很早就已经给过回复了。

君子中庸,廷玉吾儿,十年不晚。

十年不晚……

张廷玉看了回信,也只是笑笑,抱着除夕与正月过百日去。

张若霭如今也长高了,闹着要抱抱弟弟和妹妹,除夕比较重,正月比较轻,张廷玉只让他抱了抱正月。

百日这一天来的宾客也很多,里里外外摆了不少,顾怀袖那边出了月子,倒是越发懒怠,只每日里看礼单都看得头昏眼花。

现在除了自家的礼之外,还要关心着什么时候送别家的礼,又要送什么,来来回回折腾得厉害。

好不容易忙完了百日这边的事情,又逢着三四月踏青,顾怀袖都没出去,偶尔孙连翘来了她才跟人说两句话。

多事之秋,实在是懒得出去。

八爷党越来越威武风光,大学士马齐帮衬着八爷,要多本事有多本事,现在太子都要被八爷压上一头。

八爷党与太子爷这边,矛盾是越来越尖锐,张廷玉则在南书房跟翰林院都站住了,年中便升为了从二品,仍与李光地一起办翰林院考差的事情。

戴名世五月初派人往京城送来了节礼候问的信函,四十五年他与会试魁首失之交臂,眼看着四十八年就要到了,也该是他一展雄图的时候了。

张廷玉这边看完了信,便给他回了一封叫人送回去。

顾怀袖则办着南边的事情,只觉得沈恙这脑子也足够可怕。

这还没过多久,已经在官私两道完全立住了脚跟。

几乎每个大盐商背地里都是大盐枭,这是连顾怀袖都知道的,可沈恙未免也爬得太快了。

表面上他手里干净的生意都已经交了出去,李卫那里管着一部分,钟恒手里也打理着一些,倒是听说沈恙那个儿子如今好起来,也不用吃文玩核桃里头的核桃仁了。

端是当年买核桃,怕便是不下十万了吧?

那周大夫也是个敢开药方子的。

坐在屋里打着账本,顾怀袖换了一身薄薄的青纱外罩的水绿衫子,整个人看上去苗条又细瘦,手指拨着算盘,沈恙这个月往张府这边交了有一万三千多两,比上个月多了两千两。

这些在寻常人看来必定已然是巨款了,即便是张府也花不完,可在沈恙那里兴许就跟一杯水之于沧海一样。

沈恙的生意进账也很吓人,每个月流进流出的银子,都是要按着十万开始算,一年官私两道的银子跑下来,最少也得要百万之巨了。

比起张廷玉那一年不到两万两的冰炭银,沈恙这来钱可快多了。

算完今天这一笔账,顾怀袖便道:“可知道孙连翘什么时候来?”

青黛道:“说是明天来。”

用赤笔将支出给记下,顾怀袖便把已经拨了一下午的算盘一摇,恢复原样,放在了桌上,再把账本一合,道:“如今二爷跟着皇上往塞外去,算算现在已经到热河了。京中……”

京中留了四阿哥协理政务。

顾怀袖弯着唇一笑,这一把网,还是由顾怀袖来收比较好。

她喜欢的不是脏自己的手,而是借刀杀人。

“备轿,上齐云斋。”

她只带了一本账册去,也还没准备交给胤禛。

往后院里一坐,顾怀袖就开始老神在在地喝茶,因着是出来谈事,张若霭在家里念书,除夕跟正月岁数还小,她也不带出来。

四爷今天忙里忙外,焦头烂额,刚刚跟老八留下来辖制自己的大臣们吵了一架,走起路来跟那燎原的火一样,刚出来就看见了高无庸在外头晃,一脚就踹了过去:“大热的天,在爷面前晃来晃去干什么呢?!”

高无庸真是个委屈,可那边那一位主儿真是架子越来越大,往齐云斋一坐,就说自己是给四爷送钱来了。

最近胤禛真是京城里每个高官和皇子们最厌恶的人,天天帮着户部讨债,整日里满脑门子写的都是“钱钱钱”,活生生那钱杠上了。

因着府库亏空太大,皇子大臣们借钱不还,长期填补不上,又有八爷那边带头不还钱,胤禛转瞬化身催命鬼。

若是今天皇宫里头评选个不受欢迎皇子,胤禛妥妥的第一。

他心烦,也恨那些个不还钱的,这会儿见着人就生气,恨不能从自己见到的每一个人身上都刮出二两银子来。

高无庸只瞧见苏培盛给他打眼色,意思是主子今天火气正大,他连忙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迅速切入正题:“张二夫人在齐云斋,说是给您送钱来了。”

听见前半句的时候胤禛还想说,她动不动见爷就往齐云斋一坐,她是爷,还是爷是爷啊?

可听见下半句,胤禛迅速地住嘴了,“送钱?”

张廷玉没有跟库银这边借过钱啊,莫不是下头人漏记了?

心里揣着怀疑,想着有钱,胤禛直接道:“走着。”

得嘞。

高无庸起身来顶着大日头给前面张罗,出宫便往齐云斋走。

顾怀袖刚刚指点了齐云斋的人做了两碗冰镇的西瓜汁出来喝着解暑,见着胤禛满头大汗进来,便连忙将碗一放,起身给行了个礼:“给四爷请安。”

“爷安个什么安?”

胤禛脾气又上来了,喜怒不定一向如此。

他瞧着桌上还有一碗血红的冰汁,便问:“给爷留的?”

顾怀袖张口想说话,四爷眼睛一瞪,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便喝道:“闭嘴!”

一口气憋着,顾怀袖差点没喘上来,她真的想说一句“不是”!

喝喝喝,喝死你!

顾怀袖心里憋气,也不等胤禛给他免礼,便自己起身了,一副不大听使唤的样子。

胤禛喝了西瓜汁,倒是眼前一亮,齐云斋的伙计还会做这东西?

“你急着找爷,可是要给你家张廷玉还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顾怀袖万万没料想胤禛竟然这么说一句,差点气得拿西瓜汁泼他,忍了!“敢情您是在朝廷里追债追疯了吧?”

“那也不如太子能疯。”

说完,胤禛便闭嘴了。

他也放下了装着西瓜汁的碗,抬眼来看顾怀袖。

方才是说漏嘴了……

胤禛道:“昨日来消息,说是随扈巡幸塞外的老十八病了,太子一点也不关心老十八的病,被皇阿玛斥责了。”

“……您消息倒是灵通。”

顾怀袖这会儿不敢张牙舞爪了,她垂首站着,斟酌着胤禛话里的意思。

胤禛还就喜欢她这会儿听话乖得跟他养的白毛小狗差不多的样子,抬眉道:“有什么想法没有?”

“不敢。”

说的是不敢,不是没有。

胤禛岂会听不出来?

他有端了西瓜汁来喝,忽然见着外头高无庸跑进来,便停了这边,去问高无庸:“你今儿办事不牢靠,慌慌张张做个什么!”

“奴才回主子爷,热河来了消息,十八皇子殁了,太子被关起来了。”

高无庸立刻朝着胤禛打了个千儿,一手支着地,利落地回了这么一句。

胤禛面色微微一变,最后却微微掐着手里那一串佛珠,道:“可知皇阿玛什么时候回銮?”

“尚在准备,具体时日不曾知晓。”

太子被关起来了?

关起来,又是个几个意思呢?

胤禛也摸不准。

年羹尧这是回京述职来了这里,方才瞧见高无庸,也知道这里有四阿哥在谈事儿。

胤禛看了一眼,便叫年羹尧在帘子外头等着,才看向顾怀袖:“你找爷可有什么事?”

顾怀袖将账册给放下:“您留下慢慢看,奴才给您送钱的。这会儿您这里人多眼杂,奴才告退……不过……身为您的狗儿,奴才给您一句话,若是您像您腕上的佛珠一样安静,才是真好。”

说完,她这条胤禛养了十多年的忠犬,便直接掀了帘子出去。

年羹尧长身站在外头,瞧见出来的是顾怀袖,忍不住一眯眼。

顾怀袖却还想起初见年羹尧的时候,也不过一个毛头小子,算算,她也是够老了。

跟了四爷许久的奴才,自然不需要跟这个才跟着四爷的奴才停下来见好,顾怀袖带着丫鬟便走了。

年羹尧皱着眉头,只觉这女人行事越发乖戾,哪里比得上自家妹子沉鱼?

不过里头四爷有找,便不再多想,跟着进去了。

刚刚回到府里没多久,九月皇上銮驾回来,还在途中就发了一道圣旨,废去太子储君之位,着令暂时禁足,待他回銮再与群臣细说。

皇上这一道诏书一发,整个京城都炸开了,朝野为之震动!

顾怀袖却接到了张廷玉报平安的信,大事暂定。

她整个人一下坐会了椅子上,有些恍惚。

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第二零五章 上路

康熙九月初回銮,张廷玉自然也跟着回来了,顾怀袖瞧见他进屋的时候几乎没将他整个人给认出来。

风尘仆仆,人瘦得厉害,她甚至觉得他白头发都多了两根,可偏偏张廷玉的眼神很亮,很明亮。

在他跨进屋门的时候,顾怀袖近乎以为他那一双眼底的目光乃是出鞘的宝刀,亮得吓人,又带着森冷的寒气。

可他进了门,往屋里一坐,便将眼皮阖上,转眼刀光剑影都熄灭了。

顾怀袖早知道了十八阿哥胤衸没了的事情,太子被废几乎是这一个当口上传回来的消息。

有两个多月没见,顾怀袖看着张廷玉,只连忙叫人打水。

可她一低眼,便见到了张廷玉有些发肿的右手手指,伸手过去一握,只觉得僵硬无比,真要跟爪子一样了:“你手怎么了?”

张廷玉过了许久,才将胸中意平复下来。

他睁眼时,已经是光华敛尽,可刚刚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还残留在顾怀袖的心底,挥之不去。

“十八皇子病逝,皇上训斥了太子诸位阿哥,被气得有些轻微的中风,右手不能写字,只我跟吴什两个帮着做事,李光地大人年纪大了,也熬不下来……”

张廷玉这一回是真累着了,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惊心动魄,真恨不能倒头就睡。

可他要处理的事情还很多,如今正在整个京城风起云涌变幻之时,很多事情还落不到实处。

如今康熙还在畅春园,要择个吉日才会回銮,更何况还要扶着十八皇子的灵柩回来。

诸位皇子都已经齐齐聚集到了康熙的身边,可康熙现在谁也不想搭理。

十八皇子乃是他的小阿哥,一贯捧在康熙的手心里的,张廷玉还去上书房给他讲过学,没想到如今说没了就没了,中秋会见蒙古贵客的时候,还在他皇阿玛跟前嬉闹……

真是个世事弄人。

自打皇上气住了之后,京城里的奏折基本都是张廷玉给皇帝念,皇帝听了让张廷玉给批折子,有时候不要紧的折子就让张廷玉代批,要紧的折子则是康熙看过了自己拿主意,或者问问身边带去的几位近臣。打十八阿哥病了之后,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从张廷玉这里经手。

张廷玉为汉臣,吴氏则是满人,两个人名义上还在李光地的手下做事,可李光地眼睛已经不大看得清了,汉大臣这边的事情全部砸到了张廷玉的肩膀上。

成百上千的奏折堆着不说,有时候遇上皇帝火气大,还要跟着给皇帝拟旨。

九月初从塞外和热河过来的几道折子和旨意,全都是张廷玉写出来的。

如今看看他这手,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抓着笔杆子过来的,已经僵硬得做不出第二个姿势来了。

他抬手另一手摸了摸顾怀袖的额头,只笑:“哭什么呢,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事?”

这会儿顾怀袖也任性了起来,也懒得搭理他,只叫白露青黛端了热水上来。

她就没见过这样不知道爱惜自己的人:“南书房下头的翰林院学士去的也不止你一个,怎么事情就你劳累得最多?我就不信旁的人这手能有你的厉害。”

“我这手可厉害了。”

张廷玉笑了笑,看她从旁边拿了软软的绸帕子从盆里蘸了热水,慢慢给自己擦手。

热气舒缓上来,连着手部的经络也跟着活了起来,原本几天握笔,几天勒缰绳的那种僵硬,终于渐渐地开始消失。

顾怀袖的手很柔,这么多年这一双手还是最漂亮的,一面给他擦手,看着他指甲缝里填着的朱砂,先用帕子擦了一回,却暂时没管,然后唤人取了针,却不用针尖,换了针头来挑,而后才叫人换了一盆水来给他泡手。

张廷玉将两手按进了铜盆里,轻轻地活动着自己的手指,又想起这几日来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惊心动魄至极。

他大多数手指的指甲很圆,常年都在修剪,唯有有时候翻奏折和掐纸页,所以右手大拇指略有个两分的指甲留出来,除此之外是左手小指的指甲也留出来,有些长。

细看他这一双手,与当年的张英无异,也与时常在南书房伺候的李光地差不多。右手各个握笔时摩擦着的位置,也有厚厚的茧皮。

这是文臣的一双手,也是南书房近臣的一双手,更是未来朝廷重臣一朝宰辅的手。

顾怀袖只站在旁边看着,见他泡手的时候,表情沉静,似乎在考虑什么事情,也不打扰他,只是眼底不知怎的涌现出许多酸涩来。

张廷玉只沉沉道:“舍得舍得,不舍不得。何故在意那么多呢?”

“说时容易做时难,若是我又一日忽然老了,你见着我,也如我此刻见着你的手……”顾怀袖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那一双手,忽的笑了。

张廷玉只这么瞧着她,道:“宁愿我老上三五十年,也不愿看见你老上一分。”

她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的,怎舍得有一分一毫的损伤?

将手掌从水里提出来,张廷玉手指还是有些僵,顾怀袖给他擦手,埋着头一句话都没有。

待得手擦干了,他才点了她眉心一下,道:“别像那么多了,慧极必伤,智多近妖。”

“你才妖呢。”

顾怀袖拽了他手,拉他坐到一旁去,自用了药酒缓缓给他擦手,再次揉按,又活动着他一根根手指,屈伸着,好叫气血走得更快。

做完这一切,放才见得他这爪子像个人的爪子了。

张廷玉只拥着她,两个人一道用了饭,却对之前塞外的事情绝口不提,到底张廷玉有没有在里面做什么,顾怀袖无从得知,也不必得知。

看着胤禛那边似乎也不慎清楚,胤礽到底是自己倒了的,还是被人推倒的,一点也不知道。

她服饰着张廷玉到床上休息,张廷玉两眼下头都是乌青,只拥着她一起闭上眼,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想必这几日来极困。

可顾怀袖睡不着,她在夜里,借着外面昏暗的灯火看着张廷玉的脸,他表面一个谦谦君子,内里就是个手段不少的政客。

可她看着他,只觉得越看越是喜欢。

拥着薄被,入秋之后已经开始发冷,这会儿有个人躺在自己的身边,却暖和地跟在火炉子旁边一样。

顾怀袖见他睡熟了,悄悄起身,掀了纱帐出去,只端了一面圆镜去外头坐着,里屋的灯被她给吹熄了,【怕搅扰了张廷玉睡觉。

青黛还没想到她这时候出来,倒是吓了一跳,又见顾怀袖手里拿着一面圆镜,更是觉得离奇。

然而顾怀袖没说话,只坐了下来,看着镜中自己那张脸,成熟而带着娇俏,眸底却是经历过大起大落之后的沉稳。想想十七年之前,她的眼神尽管也很沉,可没有这样沧桑之后的波澜不惊。

只看当初的年沉鱼就知道了,那时候,顾怀袖看着她青春靓丽,也只当她是晚辈,带着一种难得的包容的心态去看。

其实不止是张廷玉老了,她也开始老,只是脸上还不大看得出来罢了。

手指抚过眼角,似乎也有隐约的细纹,这些都是盖不住的。

顾怀袖见了,只微微地一笑。

天已经很晚,张府里宁静的一片。

顾怀袖正想放下手里这一面镶金嵌银的美人镜,却见外头白露进来,说是有人递了一封信给顾怀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