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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子静静地,波澜不起,“不必说对不起,因为我从来没有怨过你。”

虽然语气冷漠,还是让林芝充满了惊喜,“真的吗?”

“真的。”她平静地重复,“对我而言,你就是一个陌生的女人,而我同样作为女人,深深理解做女人的不易,更理解每一个女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追求幸福生活的权力,你过得幸福,我为你高兴,仅此而已。”

林芝眼里的惊喜随着她的话语一点一点的沉落,原来,只是当她是陌生人而已…

可是,她说的却是没有错,一个在她出生后不久就离开她的人,有什么资格来和她谈“母亲”二字?

她痛哭不已,捂住嘴,流着泪呜咽,“囡囡,妈妈很后悔,真的,这么些年一直很后悔,妈妈想你,每晚都想你想得心痛…”

是吗?陶子唇边倒是浮出浅浅的笑来,这么一比较,她是不是更没良心一些?二十多年来,她想过爷爷,想过糖糖哥,可是独独的,真的没有想过妈妈…

后悔?二十多年了,来谈后悔?二十多年里,有很多个日子,到今天才来谈后悔?

她再度淡然一笑,“其实您真没什么必要后悔,也没必要谴责自己,这二十多年里,我过得很好,也很忙碌,没什么时间来想起您。”

这么说是不是很无情呢?可是原谅她,说的是事实。

在她最需要妈妈的日子里,是爷爷枯老的手给了她抚慰,是糖糖哥宽阔的背给了她依靠,她最孤苦无依的人生,就想念这两个人了,不,应该说,因为有了这两个人,所以她从来不觉得苦…

只是她不喜欢骆东勤的故事,一点儿也不喜欢,他的故事打破了她心里这么多年的平静。

如果说,在过去的人生里,她没有怨过母亲的话,在听过他的故事以后,却不由自主地会想,在她最需要妈妈的时候,她的妈妈在低声下气给别人洗衣做饭,冒着台风把别人的孩子背下山…

她只是不懂,为什么。

而后,更不懂,为什么在抛弃了二十多年之后又要来寻觅?其实彼此永不交集,让妈妈这个词永存在她的幻想里,或许还能保持它朦胧的光辉…

没有什么话语,会比冷淡更加让人难过,一句陌生,一句没有时间想起你,让林芝的心痛得粉碎,可是,这怨谁呢?只能怨她自己,一个抛弃亲生女儿的母亲,她自己都不会同情自己…

“囡囡,你不明白当时情形。你出生后不久,爸爸就去世了,为了生活,妈妈出去打工,最初,妈妈是想,只要赚到了钱,只要生活安定了,妈妈就把你接出来,妈妈当初真的是那么想的,可是,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妈妈想的那么容易…”

凝视流着泪向自己解释的林芝,她相信她,所以,她之前才从不怨她,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生活着的妈妈,定然有着她的不易,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她真心祈祷过妈妈要幸福,要像她一样幸运,遇上帮助她爱护她的人…

想到此,心里那些因骆东勤的故事而掀起的波涛渐渐趋于平静,她还是那个心怀美好和祝福的囡囡。

于是微笑,尽管很浅,比之前真挚,“是,我理解。所以我才说,我从来没怨过您。”

相对于她的冷静,林芝要凌乱得多,女儿越是说不恨不怨,越是平静,越让她觉得内疚,越让她觉得女儿这是在赌气,未语,泪总先流,“最初那几年,妈妈在G市打工,每月虽然只有低微的工薪,但还能寄点钱回家给你和爷爷,后来,随厂里几个姐妹去了S市,却在那里遇上了骆坤成,也就是骆东勤的爸爸,他是妈妈在很久以前就认识的人。”

这点渊源,陶子知道,骆东勤之前就跟她说了,能遇上属于母亲的幸福,那是好事,是幸事,她为母亲感到高兴。

林芝脸上呈现出一片悔恨之色,“也就在那时,我做一件让我悔恨终生的事…我没有告诉他,我在老家有个孩子…可那时的我,真的只是想,抓住一份幸福不容易,更何况骆家还是那样的家族,我一个平凡的女人能嫁进去就已经很难,如果别人知道我还有个女儿…囡囡,妈妈真的不是嫌弃你,可是当时的情形…”

在林芝一片急乱的解释中,陶子刚才好不容易才趋于平静的心又闹腾起来,自己始终是她的负累,即便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也会把她当成负累…

仍只是笑,多了嘲讽的意味,“我懂,我也是女人。还是那句话,我祝您幸福,至于我,从前就不是你的拖油瓶,今后和现在更不会是,即便您现在辉煌腾达了,我也不会来给您添乱,您放心吧。”

既然二十多年前就否认了她的存在,她完全可以真的不存在林芝的范围内,一个南,一个北,咱祖国幅员辽阔着呢…

“囡囡!”林芝以为她要走,急切地拉住她的手腕,“囡囡别走,听我说完。”

好吧,既然听了一半,索性听个彻底,豪门里总是有许多狗血的故事,就当为自己的小说积累素材。如此说服着自己,可心里的酸楚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涌上来…

“我那时想,先哄住了嫁进去再说,只要进了骆家,我就可以给你寄很多的钱,等到时机成熟,我再把你接过来,然而,我没有想到,骆家的生活跟我想象得差得太远太远…首先那俩个孩子就不是省油的灯,我被他们折腾得筋疲力尽,可是,还是得咬牙坚持下去,谁让我是真的…”和女儿谈自己的感情,林芝有些羞愧,不过,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口,“我是真对骆坤成有感情,我希望把他的家经营好,然而,每当我在给他的孩子做事的时候,我总是在心底想起你,想起我可怜的囡囡也不知有没有人疼…爷爷是怎么照顾你的…只要一想起你,我就心如刀割,骆家孩子的刁难没有让我哭,可是只要想起你,我不知哭了多少场…

原本以为进了骆家,给你寄钱应该没问题了,哪知道反而不如从前打工的时候。骆坤成倒是对我挺好的,在花钱上也没限制我,关键是骆家其他人,一个个防贼似的防着我,骆家那大小子,精明得猴儿似的,也不知是教唆他的,估计便是他外公外婆,老用一双算计的眼睛在暗处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怵,还有骆家那些佣人,好像这家里的一切都属于原女主人一样,只怕我摘花园里的一朵花,也会认为我谋了家里的财产。

我无奈,那些佣人全是他前妻一手带起来的,有些还是从她娘家跟过来的,都承她的恩,至于骆家的外家,则更不用说了,教唆孩子,教唆佣人,时不时还要上门来拜访一下,两家又曾经是联姻家族,在生意上有着无法割断的联系,我在骆家很长时间里都是一个外人,他们唯恐我这个外人分走公司一杯羹,调查我,跟踪我,防着我,我简直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拔掉而后快。

所有的这一切委屈,却还不能跟骆坤成说,否则,在那个是非圈子里,众口铄金,阴谋诡计,尔虞我诈,再深的爱也禁不起这样的冲击,我反而会落得一个搬弄是非的名声,指不定哪天就失了宠,骆坤成是我唯一的稻草,我只能紧紧抓住。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好多年,出门有司机,下车有保镖,我的身边寸步不离人,再加上暗地里跟踪调查我的,我就像被一张无形的网网着,不敢有丝毫大意,更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无法再给你和爷爷寄钱了…可是,我仍然记得你的生日,囡囡,每年我都会去买一个大洋娃娃放在房间里,心里就当是送给你的,如今已经有二十多个了呢,骆坤成只道我一把年纪了还小孩心性,可他哪里知道我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我才终于在骆家和骆家的公司站稳脚跟,你,却始终是我心中的病和伤,很多次,我都想把你的存在告诉骆坤成,可我都开不了这个口,我不知道自己好不容易拥有的一切,会不会因为你而毁于一旦,我又回到原点,一年一年蹉跎,不知不觉就到了现在…囡囡,你能理解妈妈吗?”

“能啊!怎么不能!完全能!”她笑,宫斗小说看多了,她的心脏变/态强大,古时宫廷为了争宠,有的妃子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弄死,林芝这算什么,只不过是不认孩子罢了,和那些心狠手辣的故事比起来逊多了,关键在于,利益和孩子谁更重要而已,对有些人来说,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

林芝听她这样说,更加伤心,“囡囡,不要这么笑,这么笑着让妈妈觉得好恐怖,囡囡,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都过去了,妈妈知道错了,向你道歉,现在一切的障碍都解除了,妈妈可以把你带在身边,所以跟妈妈回S市去好吗?让妈妈好好疼你,把你缺失的母爱都补上,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在一起,怎么样?”

陶子看着这个自说自话的女人,不由觉得好笑,都过去了?她们母女之间隔着的二十五年,对她来说是弹指一挥间么?怎么能说得那么轻巧?都过去了?

她只能笑着告诉林芝,“没错,确实都过去了,只是,我的过去没有您而已…”

“囡囡,什么意思?”林芝焦急地问,“囡囡,这世上只有我是你的亲人了,你不跟妈妈走,跟谁?难道还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囡囡,妈妈告诉你,不可以!我这个后妈当得已经够艰难,你不能再走这条路!我太清楚这其中的心酸,更何况,他的孩子还是个自闭儿!”

???7???? ???光倒流回到从前,再不能让父母变回年轻时的模样,更不会有人还给她八年的时光…

“芊琪…好好治病,别想多…”莫刚哽咽着道,不会太多安慰的语言,不敢奢求太多,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妻女的健康平安…

“嗯…宁叔叔和严阿姨给我请了最好的医生,爸,您别担心…”芊琪伸出只手来,给莫刚擦去眼角的泪,泪眼模糊中,望了一眼一边坐着的严庄和宁晋平,心中百味参杂。

“是啊,莫刚,我们会把芊琪当亲生女儿一样来照顾,你安心把佩红照顾好吧…”严庄郑重承诺。

莫刚却不吭声,这个八年来一直对首长没有怨尤的男人,第一次在他们面前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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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ve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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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11-5 22:19 |只看该作者 | 最新帖子 | 查看作者所有帖子 | 发短消息 | 加为好友 | 给TA转账

第204章秀军姿

陶子不明白,林芝和骆东勤是如何知道宁家的事的,这件事并不光彩,传出去对宁震谦可能还有影响,宁家一直瞒着,就连来去医院也都自己开车,司机也没用,保密可算是做得比较好。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么大一个孩子,总不能给他藏起来,总有暴露于世人眼中的一天,只是,这已经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了。

而,至于她和谁在一起,下半生如何度过,也不是林芝该操心的事。

故事听完,她也该走了。

默默地站起身来,拿好自己的包。

林芝看出女儿这次是真的要走了,情难自抑,大声问,“囡囡!你就这么走了?真的不认妈妈?”

陶子凝视她片刻,平稳地叫出两个字来,“妈妈。”

林芝喜极,眸中泪花闪动,“我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囡囡不会不要妈妈的!囡囡…妈妈真的好想你…跟妈妈走,好吗?”

陶子等她激动地把话说完,才开始说明这声“妈妈”的含义,“您是生我之人,我应该叫您妈妈,这没什么,可是这个称呼于我而言就像我在街上叫张三李四王二一样,并没有多少特别的含义,仅仅只是个称呼而已,特别一点的话,就是我对您特有的称呼。如果您来找我,只是想告诉我您是我妈妈,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您存在,那么现在已经达到目的了,我不会否认,可是,于你我的生活不会有多大改变,其实,在我过往的生活中,妈妈这个名词一直都是存在的,我知道我有个妈妈叫林芝,知道她在某个很远的城市,而且我深切地希望她过得幸福,那么以后也是一样,您仍然可以在您所喜欢的地方过您喜欢的生活,而我,还是我。”

“囡囡…”林芝从巨大的狂喜里跌落下来,陶子的反应让她吃惊,首先,这声“妈妈”叫得太容易,容易得让她觉得不真实,原以为囡囡不会轻易相信,需要她摆出许多的证明来证实自己就是她母亲,可她却轻轻易易相信了,轻轻易易就叫出一声妈妈来…

其次,囡囡的态度太冷静,冷静得让她胆寒,她满腔的热忱,满腹的激动,在遭遇陶子不咸不淡的态度时,让她变得如此无所适从,她宁愿陶子像她想象和害怕中那样责备她,怨她,在她面前大哭,甚至摔门而去表达愤怒,也不希望陶子是如此冷静地对待她,好像,她就是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和她无关的陌生人,这让她情何以堪?让她二十多年的想念和自责何处投放?

“妈妈,再见。”陶子轻道,转身。

“囡囡!你真的这么狠心?”林芝看着她不带任何留恋的眼神,心里猛然剧痛。

陶子轻叹,“妈妈,狠心的那个,绝不是我…”

林芝再度一痛,眼前闪过自己离开时,陶子爷爷怀抱里的囡囡伸着小手,眼睛亮晶晶的,流着口水开怀笑着要她抱的情景,那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画面,而她同样永远也忘不了的是,在她痛下决心转身后,身后传来的陶子那一声哇的大哭,那哭声一直在她离开很远后仿佛还如影随形地跟着她,缠着她,缠了她二十几年,甚至夜夜入她梦里…

她想,这是报应吧,可是,那时的她,真的没想到,一别就是二十几年了…

“可是妈妈知错了呀…囡囡,原谅妈妈好吗?妈妈会补偿你的…”林芝的泪哗哗直流,早已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

陶子双目渐渐凝了泪,清晰而平静地说,“妈妈,不需要补偿,因为没有您的日子我过得很好,很快乐,您看我不是一样长大了吗?也不用提原谅这个词,我真的没有恨过您,从小到大,我都是希望您幸福的。您是我的母亲,您给了我生命,这一点不会改变,也许,以后我们还是可以见面,也会有来往,但是,请仍旧保留我自己的空间,我的生活,是属于我自己的。还有,妈妈,其实我叫陶子,您知道吗?陶子。”

“囡囡…”这样的原谅比不原谅更让她心痛,看着女儿走出包间,她终于无力地坐了下来,伏在桌上痛哭,她走的时候,囡囡还没有上户,她真的只知道她叫囡囡…

骆东勤坐在车里,看着陶子走出来,面色平静,完全不是他想象过的任何一种表现。

他猜测,她或者会痛哭流涕,伤心欲绝;或者,会愤慨不已,怒气冲冲;又或者,乐观一点,她会在伤心过后高兴快乐,毕竟,孤零零的她终于有了真正的亲人。

然,她却是如此地平静,好像刚刚不过是见了一个客户…

原来,他到底是不了解她的…

也难怪,她从来不曾在世人面前展示过她真正的内心世界,她的喜、怒、哀、乐,都只有那个人能看到…

他不懂,不过是童年的玩伴,怎么会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下车,迎着她而去,站在她面前,希冀给她一点点支撑,此时的她,即便是强人,也该是需要依靠的,不是吗?丈夫前女友携孩子归来,失散二十多年的亲生母亲突然从天而将,任谁都无法保持淡定,任谁都需要一个人在身边陪伴,何况她孤零零一个女孩,此时此刻,宁震谦已经无法成为她的依靠了,那她需要肩膀吗?

然而,她眼里的平静和疏远竟然让他在数步远的地方,就停住了脚步,仿佛那清冷的目光里泻出来一堵无形的墙,阻隔在她和他之间,他再也跨不过去…

他心里很是难受,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和她越来越熟悉,距离却越来越远,反不如当初他、林昆和她三人一起游北京的时候了。

距离近了,仍无法从她眸子里找到一点悲喜色,倒让他词穷,只要她有一点点情绪的波动,无论是悲还是喜,他都有许多说辞可以说…

无奈的沉默后,他程式化地说了句,“我…送你回去?”此时的他,除了当司机,好像别无用处…

她眸色如墨,轻轻摇头,“不用,你还是进去看看她吧,好像她更需要安慰。”

她清冷的眼神,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再无法多说一句…

“还有…”她低下头来,从手腕下取下那串佛珠,“这个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我无意中捡到,不曾归还,就据为己有了,真是大不敬,希望你别见怪才好!”

他低头看着佛珠,没有伸手接,只道,“这都是缘分,你能捡到说明你跟这串佛珠有缘,原本属于谁的并不重要。”

她只是微笑摇头,轻轻将佛珠放在他们旁边的花坛上,和他擦肩而过…

“囡囡…”他追着她的背影叫了一句。

她停步,却没有回头,背影对着他说,“骆先生,还是叫我陶子比较合适…”

囡囡这个名字,是属于爷爷和他的,属于最温暖的亲情,无论爷爷和他,是否最终都注定离去。爷爷已经走了,而他…呵,就让这个名字和他们一起远去吧,沉淀在最离心窝最近的记忆里…

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一头钻进去,才觉得脑子里隆隆直响,头重得好像自己纤细的颈无法负荷了一般。

说了地址,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放空了自己的思绪,什么也不再去想,随着车身微微的起伏,让自己进入迷蒙的状态,什么时候到目的地了,她还未察觉。

“姑娘,到地儿了!是这里吗?”司机大哥提醒她。

她睁开眼,头有些隐隐作痛,望一眼车外的暮色,确实已经到了,于是付了车钱,下车。

在苗苗家单元门口,她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人,还是那身军装,站岗似的杵在那儿站得笔直,他是在这练军姿来了吗?

她心中在犹豫,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短暂停滞后,还是假装什么也没看见一样走过去,躲是躲不过去的,心中想着,如果他拦住她,那么就跟他好好谈一谈,两个人终究是要坐下来面对面静静谈谈的,自从事发之后,他们好像就没能好好说过话,之前是她情绪太激动,不愿听他说,现今,虽然仍然无法平静,在这件事上,她永远也无法平静,可是,总要有个结果的,不是吗?

是他个子太高,一定是。

一步一步,离他渐近,已经能够感觉到他的目光紧盯着自己,那目光仿似带了电,仿似有穿透力一般,刺得她头皮微微发麻。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低头,出问题的明明不是她,可她却在无形的强大压力下低下头来,默默从他面前走过,就像没有看见他一样…

她以为,他会像从前那般,拉住自己的手腕,或者见她抱住,她甚至在想着如果他这么做,她该如何应对,如何开口跟他说,我们谈一谈吧。

然,这一次,他却一直杵在那一动不动,她轻轻松松就从他身边穿过了,好像衣袖还擦过他军装的袖子,莫名她的手就抖了,抖得她整只手臂都微微发麻,心都悬起来了,可他,却就这么放过了她…

直到走进门,走上楼梯了,她还没反应过来,难道刚才她看见的他是幻象?

再往后一看,一抹军绿不就在门外吗?

她脑袋晕晕乎乎的,不知道他这到底又是玩的哪一出…

只是,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她还没来得及消化,她的大脑处于滞工状态,头重脚轻,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很难受,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迫切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睡一觉,休整休整,然后才能把思路理清…

她有些疲惫,脚步略轻,楼道里的灯没亮,借着暮色中微暗的光,她走到门口,边走边掏钥匙,脚下却不慎踢到了个东西,低头一看,是个纸箱子…

谁把箱子放这里?

弄亮了楼道的灯,终于看到箱子的的胶带下还沾着一张纸条,抽出来一看,上面写着:囡囡,给你的。

那字体,刚硬粗犷,就和他的人一样,不是他还是谁?

她赶紧下楼去,可出了楼道一看,那人已经不见了…

她莫名其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好重回楼上,把那箱东西给搬了进去,打开来一看,里面满满一箱车厘子…

可是他一直在这里站着吗?

她记得他是被红灯堵住了呀…

他是刻意在等她吗?为什么不说话呢?

他的思维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原谅她这个“智商停留在六岁的小鹌鹑脑袋”理解不了他的高端…

所以,睡觉去吧!

其实已是极累…

突然跑出来的妈妈,还有那个复杂的骆家故事,如果说对她完全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从骆东勤那个冗长的故事开始,她就在强迫自己听,强迫自己坚持,强迫自己冷静,这样的强迫早已经透支了她的体力和精力,她再也撑不下去…

所以,迷迷瞪瞪走进卧室,一头栽进了被子里。

许是太累了,她竟然睡得十分安稳,无梦,也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中途醒来,最后,是被饿醒的。

苗苗走时家里就几乎没有了库存,她把最后一顿饺子给煮了吃了,原想看看书,谁知捧着书斜靠在床边竟然又慢慢睡了过去,再一次醒来时,竟然已是夕阳西下了。

她这是要把之前所有缺失的睡眠都给补回来了吗?

她怔怔地躺着发了一会儿呆,决定去买菜,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她都会继续坚强,继续美好地生活下去,她是小强囡囡啊!

然,走到楼下,再一次地看见了宁家那辆车,还有,那个穿军装的人。

车在一边停着,他在车边站得笔直…

军人的站姿,她一向敬佩,无论在哪里都挺得像棵白杨树,不像她,能歪着绝不直着…

可是,他这接二连三地跑她这里来秀军姿是要干什么?

她和昨天一样,停顿了一下,以为他会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然而,他的反应也和昨天一样,只是看着她,然后眼睁睁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经过…

既然他一声不吭,那么她也就装聋作哑好了,再一次默默从他面前走过,去了小区的超市。

买了几袋子东西,提在手里有点沉。从原路返回,他还杵在那没走,这一回,她索性装没看见,直接走向楼道。

然,那只木桩却突然之间活了,快步走过来赶上她,并且微弓了身,接去她手里的袋子。

不经意碰到她的手,微凉,滑滑的柔腻感从手上的皮肤一直窜到全身,他禁不住微微一颤,同时,发现碰触间,没有感觉到她腕子上的佛珠,她从不肯取下的东西。

“佛珠呢?”他趁机没话找话地问。

“掉了。”她随口答道。并没有故意使性子,两个人总要有那么一次心平气和的时候才是…

媳妇儿终于肯和他好好说话了?他喜得眼睛里亮光一闪,没有去想,之所以她肯好好说话,是因为她想做最后的了断…

“掉了没关系,下回我送你一个。”夕阳浓重的色彩仿佛飞进了他的眸子里,黑瞳里跳动着明艳的光芒,那是他内心狂喜的表征。

陶子没说话,任他提走她手里的重量,任他走在她身旁,他眼里的色彩,她不是没看见,只是,那过于明媚的光芒扎疼了她的眼睛,她无法直视…

忽的,身后响起一声呼喊,“囡囡!”

她站住脚步,又是她——林芝。

“囡囡!”声音更近了些,还有高跟鞋敲打地面的声音。

她不得不站住脚步,身边的人早已回身,低声问,“这人是谁?”

陶子不得已亦转身,林芝和骆东勤已经到了眼前,正好听见宁震谦的问话,林芝显然知道眼前这人就是宁震谦,昂然道,“我是囡囡的母亲。”

他忽然就激动了,将两手的袋子交于一只手上,腾出手来搂住了她的肩膀,曾经,骆东勤当着他的面搂着他媳妇儿离开,那一幕到现在还在烧他的心,在某些方面,他就是个小心眼的人!尤其,在对外宣告媳妇儿主权方面!

“囡囡,走!”他手上使力,拥着她的肩,半抱半拖,把她往楼道口拉。

陶子身不由己,只能跟着他走,潜意识里,却也不反对他这样的态度,林芝,至少目前她心里还过不了那道坎,无法坦然面对。

“等等!我是囡囡的妈妈?”林芝大踏步上前,挡在了两人面前,再一次强调,“我有话跟囡囡说,你不能带她走!”

他终于停了下来,审视的目光盯着林芝,良久,本不愿和她起争执的他,忍不住开了口。

“据我所知,囡囡只有一个母亲,叫严庄,还有,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有资格叫她囡囡!”他紧扣着她的肩膀,字字清晰,斩钉截铁地说。

“没有资格?”林芝被激怒了,“我是她妈妈,我没资格?倒是你,你有什么资格?你…”

“我有!你没有!”这种时刻,他的反应倒是挺快的,硬生生把她的话给截断了,“囡囡童年被人嘲笑是野孩子的时候你在哪里?在被人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你在哪里?囡囡和爷爷相依为命孤苦无依的时候你在哪里?爷爷生病,囡囡哭得像个泪人儿的时候你在哪里?爷爷去世,囡囡一个人一边上学一边打工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囡囡长大了,人见人爱的,你跑来跟我说资格?!你没有资格!”

陶子有些诧异,从来没听他流利地说过这么一大段话…

陶子和宁震谦的过去,了解的人并不多,林芝也只是知道女儿这个丈夫的存在,却不明白他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感情,听了他的质问,心中固然心虚,未能亲眼目睹女儿的成长,是她一生最遗憾的事,可是却怎肯服输?嘲讽的语气道,“我没资格?没有我就没有囡囡!而你?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凭你的前女友和有病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