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的事。”

“我也不打算看你的脸色。”

“那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

他语气温和,让她有种错觉,还是他吗?

“我不是你想象中的人。”

他轻轻按住她的嘴,“别说了,睡吧,留给我慢慢了解。”她呜咽了一声,她没有兴趣了解他啊。药力渐渐发散,她又开始陷入昏睡。每次短暂的清醒,他用热毛巾帮她擦汗,喂水给她喝。

早上周桥发现自己裹在条大浴巾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掉的睡衣。

他眼下有明显的黑圈,“是我帮你换的。”

头痛的症状已经消失,她只觉得全身无力,刚想到这,肚子叽哩咕噜大叫。而房里飘荡着食物的香味,他端了过来,焖烧杯里是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

她苦笑,“我也不会感动。”做个没心没肺的人才好,好过习惯了温暖,哪天对方供应不上就手足无措。

他没理会她的自言自语,迅速地洗漱,“我上班去了。”

留下她在床上翻白眼,这算什么。

第四十二章 勇气

秦雨松实在是不能请假。整个春节假期,表面上全休息,哪来的都回哪去了,实际上,有网络在,天涯若比邻,难说得很。他匆匆赶到公司,秘书跟在后面进了他的办公室,“怎么办?总部说把这间房间让给王先生。”

她才讲了个开头,秦雨松摆手示意知道,“我已经叫行政部把小会议室做简单装修,弄好了我搬过去。”小会议室在办公室旁边,本来供他会客时用的。他看秘书满脸不平,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问题吗?”一朝天子一朝臣,有起就有伏,正常。

秘书忍不住说,“标准的过河拆桥,他们就不怕你突然撂担子?”

秦雨松不理会她的牢骚,“我想调整最近的工作,把半个月里的出差都安排到一天能来回的,把新的行程表发过来给我。”跟新的行程表一起进来的还有黑咖啡,他闻到香味,抬头看了眼,也许女性更富有同情心,从前这位姑娘是公事公办的典范,自从上次他遭遇视频事件后她越来越有人情味了。但是对她个人的职场生涯来说,这不是好事,他喝了口咖啡,提醒自己,要找个机会和她提。

他的视线停留在新到的邮件上,王先生想法还不少,把市场部和销售部的功能做了新定义。下一步,又会是什么?

周桥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没有了城市的霓虹灯,天空是种靛蓝色,月亮也明洁多了。她把视线回到吴冉冉写的报告上,这是她定的规定,每个新入职的员工在一周内写下自己对公司的看法和建议。虽然还有几分热度,今天周桥还是去上班了,午饭和晚饭吃的都是公司阿姨特意熬的粥,现在还有半保温桶的粥放在写字台上。

看得出吴冉冉花了不少心思,不但仔细研究过公司和政府的土地合同,还就国家的优惠政策提出了建议。这块早在周桥预计内,但目前最重要的工作还是先取得动力和热源的保证。和她事先担心的一样,资金引进后,后续推动跟不上了,相关人员互相踢皮球。

她揉了揉太阳穴,不急,刚过年。葛小永专业好,在对外关系上却不行,吃了闭门羹沉不住气。需要招个当地人做打交道的工作,既要有一定的当地人脉,又不能太油滑。

周桥又看了看窗外,他说他今天还会来,“要是累了就先睡,别等我。”她叫他不用来,可估计说了也没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他真的还来吗?

秦雨松到的时候是十点,推开门房里只亮着盏夜灯。他轻手轻脚关好门,在空调的暖风里搓了会手再走到床边。他低头,看到她清醒的双眼,“还没睡?”他用手背贴在她额头,还好,体温正常。

“你想干吗?”她问。

他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追求你。”

她噎了,“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以后慢慢说。”他转了个话题,“那是吃的吗?我下了班坐公交车来的,就吃了个三明治。”其实亲密的时候什么没做过,她还是微微红了下脸,“是我吃剩的,小心别传染到感冒了。”

他端在手里吃得津津有味,“味道不错,加了瑶柱?”

她没忘记刚才的对话,“为什么用到追求这种词眼?”

秦雨松停下来,抬头看着她。病后的她脸色不好,唇淡如纸。他说,“很多种原因,最关键一点是怕失去你。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你,你喜欢吃什么,最爱做的事,又是哪里人,哪里受的教育,怎么创的业。”他缓缓说来,周桥始终看着他的眼睛,但那里没有躲闪。他仍在说,“而且你也不了解我,我有时候说话很难听,有时候死要面子,又喜欢算计得失,是讨厌的中年男人。但是我会努力改,希望能达到你的期望。”

周桥没想到他说出这些话来,“可是现在这样也很好,没必要变吧?”

他看着她,“不好。我不敢争取,怕和父母费尽口舌,你却一点也不动心;更怕被你知道我的心意,从此踩在我头上。我想得到你的回应,而不是我单方面的发傻。”他放下保温桶,半蹲到床边,握着她的手放在他唇边,“我想多点把握再开口,可似乎情况越来越不妙。”他轻声说,“我怕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没了。”

她垂着眼,沉默了很久。灯光投在她脸上,半边在阴影里,“我给你看的,都是我好的方面。我是存心的,想试试自己的魅力有多大。如果两个人要长久生活在一起,需要了解的还是缺点,就像木桶最短的那块板,往往水从那里流走了。”

“给我机会。”说完他把她的手贴在他唇上。

她扭过头,“我不敢。”再来一次失败,她将怀疑一切都是她的错,惊弓之鸟,败军之将。要有多勇敢,才能一战再战。

房间陷入沉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把她的手放回被窝,“没事,我等你。”她明知最好什么都不说,却还是说了实话,“我怕你等不起。”他安静地看着她,“我们走着瞧。”

转眼他像忘了刚才的对话一样,洗完澡很自然地睡下,还把她搅在怀里,“往返大巴班次很多,我每天坐早班车去,晚班车回来。”周桥贴在他胸口,感觉到男性肌肤特有的弹性,伸出手指在上面划来划去,被他抓住,“身体不好的时候,不要挑起战火。”她挑了挑眉,“似乎这件事出力多的人应该是你,我身体好不好有什么关系。”

他哼了声,用膝盖分开她的双腿,“怕了就叫停。”她夸张地埋头,“我很怕。”说是这么说,却用舌尖舔他的喉结。他瑟缩了一下,“别闹。”她闹得更厉害,故意拨弄他敏感的地方。他忍无可忍,翻身居高临下看着她,“再闹……我就加以镇压了。”

周桥看着他的认真劲,直想逗他,“来啊,不要光说不练。”

不可忍。

秦雨松以吻盖住她挑衅的嘴,好久才松开,“别闹了,你的身体,伤了你自己吃亏。”她咕哝了一句话,他没听清,再问怎么也不肯说了。两人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不知不觉睡着了。

连着几天,秦雨松早出晚归。葛小永问吴冉冉,“我没看错吧?”

“没有。”

“那是真的吗?”

“难道是真的?”

如果这是真的,那会有怎样的结果?周桥不知道。

第四十三章 话多

和岁月一起流逝的除勇气外还有好奇心,周桥没有花过多精力在她和秦雨松的关系的走向上,让时间去说话。而且虽然他说想好好了解她,但两个人都忙,在其他场合遇到了才知道对方最近在忙什么。

三月初周桥去南京一所高校招人。民企,老板又是年轻女人,投简历的学生少得可怜,她和吴冉冉坐了两小时冷板凳。收拾东西准备打道回府之际,去上洗手间的吴冉冉,表情古怪地回来,“难怪,今天还有家企业在搞见面会。”周桥不经意地问,“是哪家,怎么现在才来?大公司春节前就来过了。”吴冉冉说,“是秦总。”她又补充说,“似乎他调任公司新事业部的总经理了。”

周桥和他见到的次数不少,却没听他提起过,看来他存心不想告诉她。

吴冉冉帮周桥把带来的资料装进袋里,“那边挤满了学生,很热闹。”

周桥停下手里的事,“我去见识下。”

这是她第一次隔着那么多人看他。他坐在台上,白衬衫黑西装,神采奕奕,声音通过麦扩散在整个阶梯教室里,有种陌生的感觉。有成熟男人的味道,又不失活泼,来参加的学生通过他,会感觉他代表的那家公司是个人奋斗的好地方。

也许世上真的有第六感,他朝她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周桥往后站了点,不经意地掩在学生后面,等他视线转开了才离开那里。没走两步,手机来了短信,“等我,一起吃饭。”她回头看去,他无声地用口型说道,“马上就好。”果然没多久,他找了过来。

看见她的车,他愣了下,“一日不见,鸟枪换炮,不过还是德国车。周老板,你到底有多爱德国的品牌,亏你还是民族资本家。”周桥为今天之行租了辆奔驰,听他调侃忍不住笑着回击,“是是,我暴发户没思想,不比你那边自由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只需付出努力就能让未来的自己实现理想。”她发动车子,“去哪吃饭?我下午五点前要还车,否则多付一天租金。”

秦雨松用手机的GPS设定目的地,头也不抬地说,“河豚你敢吃吗?”

“反对,吃简单的。”吴冉冉识相地找地方去逛了,还得早点捎上她回去。周桥问,“你换了岗位?”秦雨松说,“是,公司打算开发新生产线,我去开荒。”周桥虽然没在外企工作过,但也知道等产品研究、市场调查按部就班进行下来,没两三年不见成果,估计他被空挂着了。她直觉他不会想聊这些,犹豫着要转话题,却没料到他继续说,“过去两年多我患得患失,因为被破格提拔,所以,做什么都太小心。再撑下去也没意思,不如重新开始。而且你知道我是销售出身,在全面性上颇为不足。既然公司有这个机会,我就申请回炉重铸了。”

周桥欲言又止,秦雨松倒不在意,“承认自己的不足还挺难的,尤其我很要面子。不过,话说回来,放下包袱轻装上阵的感觉很好。你怎么样?今天招到多少人?”

周桥摇头,“没有合心意的。”

“这周末有空吗?我有两个朋友是老HR,和你的行业也相近。”

周桥又有点意外。她沉吟着,“其实我也不是不认得人,只不过……”不想回到原来的圈子里找人,但她又该以何种方式出现在他的圈子呢?周桥甩掉浮上来的念头,“好啊。但是我住酒店。”和老人争,争赢也是输。也是她太不小心,停留在只有两个人的时期。

分神之间错过了GPS指示的路口,周桥眼巴巴盼望调头机会。谁知偏偏没有,车越跑越远,她握紧了方向盘,秦雨松安慰道,“没关系,只当游车河。”好不容易有了个左转,周桥往回开,却发现不是原来那条路。GPS一直说前方右转,周桥照着走过两个路口,突然醒悟,“一直右转,不就是360度转回原处?”

她打了双向灯,缓缓靠边停下来,拿起车上的纸质地图看了会,才又重新启动。

秦雨松在旁边,看她没有半点要和他商量的意思,识相地保持沉默。直到车又回到正确的路上,他才开口,“以后在外地,我们一个开车一个看路。”周桥说,“不用,谁开车谁负责。”

“开车的同时不方便看路,不如分工合作,一人管一项,达到最大绩效。”

“你掌握方向盘的时候,我没有干涉过你。”

“我不介意你指点我往哪走。”

差点又错过路口,来不及争执,周桥小心地并入上立交的甬道后,才有时间瞪他一眼,“我尊重你的意愿,所以以后帮你看路。但也请你尊重我的,每个人有自己的习惯。”

秦雨松举起手,表示知道了,“你怕我是路痴,指错方向?”

周桥说,“没有。我怕我来不及判断。”

秦雨松觉得不可思议,“之所以如此分工,是让开车的人只需注意路况,所以你完全不用判断,把判断的工作交给我。”

周桥无奈地说,“我们没必要争执吧?”她知道无论男女,到某个年纪都比较话多,但没想到他也是。周桥抿紧了嘴,让秦雨松暗叹口气,没想到她固执起来是这样的。他不想令她不快,赶紧说句赞美的话,“你穿西装很有气势。”

周桥今天头发盘在脑后,加上黑色小西装,活脱脱大了几岁,忍不住自嘲道,“还是没有说服力,学生们不信任我。”她有些怀念从前和徐韬联手的日子,可以把他推在台前,而她,只需埋头做实事。

秦雨松侧过头,端详了一会,“很漂亮。”她像多棱体,逐渐显现出不同的风姿。

等到了他选的地方,匆匆吃过饭,下午他还得继续招聘,而她回南通。

把秦雨松放在校门口,周桥刚开出几米,他又追过来,“路上小心,不要疲劳驾驶,来不及就来不及,我给你报销租车费。”

她……

真的没想到他的话这么多。

第四十四章 闭嘴

现在临时办公室里挤满人,除周桥这边的行政后勤人员外,还有监理公司和土建、设备供应商的现场代表,周桥和葛小永每天趁看进度时开工作小会,免得有些话牵涉到甲乙双方的利益,在办公室不方便说。

厂区一角划了块地建员工宿舍,五层楼的工程分发给了当地的包工头,建得飞快。周桥下了简易电梯,摘下安全帽,站在原地等葛小永跟上来。她看葛小永满脸沉思,开口问道,“怎么了?”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扎钢筋的都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风吹日晒,老得像三四十岁。”

施工人员出入证都要经过周桥的批准。她知道扎钢筋的大多是来自贵州山区的年轻女孩,没家世,没受过高等教育,也没姿色,被包工头带着到处赚辛苦钱。“也是生存的方式之一,她们挺乐观的,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倒是你怎么了,最近有点怪?”

葛小永低下头,“不知道。”他闷着头走了几步才说,“我最近才发现我很自以为是。”

周桥察觉到异常已经有几天了,估计他和吴冉冉起了什么矛盾,但因为没影响到工作,还是当作不知道得好。凡事有利有弊,允许员工恋爱,就会有相应的分分合合的麻烦。她不关心他们之间具体的事情,之所以这么一说,也是婉转地提醒葛小永不要沉湎私人情绪。

离临时办公室还有段距离时,葛小永突然问,“桥姐,你和秦总打算结婚吗?”

周桥想了想,老实地回答,“没想过。”搬到这里办公后,葛小永和别人一样称她为周总,不像从前那样叫法了。她欣赏他埋头做事的劲头,才拉他过来工作。而葛小永也没辜负她的期望,少说话多做事,是勤奋而又识相的好助手。今天这么问,大概真处于困扰中了,她又想了想,“说到婚姻起码得两个人彼此了解,还是顺其自然吧,时间会做出选择。”

这段时间她存心让秦雨松看到她的另一面,不像从前,总觉得又不长久在一起,有什么不满忍忍算了。不知道见识了那些原本藏得很好的东西后,他是否还有勇气接受全部的她。

葛小永若有所思地点头。

“人的精力有限,目前来说我的重点是把厂开出来,没有其他的。”这话她说给葛小永听的,也说给自己听。从他们站的地方看过去,早上九点的太阳下,厂房的工地忙得热火朝天,周桥不由自主握紧拳头。几千万的资本,建设预算一个多亿的厂,她没有退路。

别人看她是疯子,她无所谓,还有什么比挑战自己、发挥所有潜能更刺激。

葛小永的视线也在厂房那停留了很久,直到周桥开口说话。她说,“我希望有个地方永远需要我,很庆幸我还是找到了。而且,投入越多,回报越大。”她声音平静,但仿佛藏了无尽力量。葛小永默默看着她,明白她说的都是真的,有的女人以爱为生活的支柱,有的则随遇而安,而她,选择了一条不平坦的路。相较之下,他还算幸运,至少吴冉冉要的,他不是做不到。

周桥把葛小永的事放在心上,找了个机会问吴冉冉。

吴冉冉没料到,吃吃艾艾了几句才透底,原来葛小永家里提议他们把婚事办了,“他很好,他家里人也很好,但我还不想结婚。”在周桥的目光下,她觉得无可遁形,心一狠,说了实话,“是的,我没有爱他到要嫁给他的地步。”她挑衅般回视周桥,“男女在一起,不是非要以结婚为前提吧?”

周桥没躲闪,“当然不是。但是,他可能不会在原地等你。”

“我能接受这种结果。”吴冉冉以为,周桥肯定会帮葛小永说话,没想到她点头表示那就行。吴冉冉反而又忐忑起来,“周总,我们保证不影响工作。”周桥说,“我相信。”

周末周桥去见秦雨松,自然而然想到自己说过的话,“他可能不会在原地等你。”

他不知道她的心思,鞍前马后侍候她和他的朋友吃饭。周桥也不清楚他事前和朋友怎么介绍她的,反正那两位也是成了精的人,一顿饭从头到尾言谈甚洽,对方以自己人的身份给了许多建议。

吃过饭秦雨松建议再去喝一杯,一行人打车去。周桥为了给他的朋友好印象,大衣里穿的烟灰色针织衫,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看上去是利落了,但下了车夜风吹过来,脖子一阵凉,她打了个寒颤。他几乎同时感觉到了,停下来解下他的围巾,不容她反对,硬是替她围上了。

围巾是男式的羊绒围巾,带着他的体温,周桥愣了片刻,还是随他去了。

周桥这次自己订的酒店,也看过春节住的那家,但房价实在辣手,最终选择的莫泰168。秦雨松听完拉长了脸,拿出手机非要重订,叫她取消预订,“这种也叫酒店?不许罗嗦,我安排你住哪你就住哪。”最后周桥忍无可忍,“我的时间最值钱,我花了10分钟查网页打电话,算算,这间房多值钱!”

周桥办登记交押金拿钥匙,秦雨松闷声不响站在旁边,又一语不发跟着上了楼。

快捷式酒店的房间大同小异,有点烟味,床单还算干净,洗浴设施白里泛黄。周桥只管自己洗澡,洗完往被子里一钻。她从南通开车过来,又装温文尔雅的新式老板到大半夜的,不想看他脸色。

两人背对背,一人躺着,一人坐着。周桥拿他没办法,坐起来沟通,“又不是没住过便宜酒店,我们第一次见面就住到了青年旅馆,那也不是高档酒店。”秦雨松回过头,“为什么不让我安排?”她啼笑皆非,“住哪不是住?”他看着她,“只是一个电话的功夫,为什么不让我安排?”她太阳穴隐隐作痛,“你进来是为了和我吵架吗?”他仍然看着她,“我愿意,为什么不让我安排?”

她拉开被子,坐在他背后,把脸贴在他背上,双手抱住他的腰,“我们休息吧。”他转过来,“为什么不让我安排?”她无可奈何,怒从心中生,一把推倒,跨坐在他身上,狠狠地说,“少废话。”语毕,她用泰山压顶之势,以吻封唇。

第四十五章 温柔

下雨了。

在空调的送风声中,周桥听到雨点敲在玻璃窗上,脑海忽然闪过若干和现在毫无关系的工作。她哑然失笑,是喝了酒大脑皮层受到刺激后在活跃吗?该休息时就得休息。

她和秦雨松几番翻滚,谁也没占上风,现在面对面躺着,他的脸近在咫尺。

都闹累了,他缓缓睁开眼,双眸带着点水意。

四目对视良久,他抬起手,帮她揉开眉心,懒洋洋地说,“我只是想你睡得舒服些,没有其他意思。是我不好,忘记你不像我,和秘书说一声就能订到合适的酒店。”她用头顶抵住他的下巴,“折腾什么呢,你不累吗?”他临时有事,当天在上海和北京之间飞了个来回,但因为不想改约会,还是抢在六点前赶到了餐厅。

他把她抱紧了些,用自己的双腿交缠住她的,闭上眼说,“不累。”嘴里说着不累,眼皮已经抬不起了,他喃喃道,“下次不会这样,我事先应该想到,你就不辛苦了。”她小声反驳,“没事。”他不吭气,呼吸一下子重了起来。在他频率稳定的呼息声中,她渐渐失去意识,临近睡着。

突然他轻咳了一声,含糊不清地问,“现在睡不着还念经吗?”周桥被他的问话吵醒,勉强提起精神答道,“没有。”每天沾着枕头就睡着了,念什么经啊,她想骂他几句,但控制不住舌头,仅仅发出几个没意义的单音,随即掉进了梦乡。

梦里似乎也在下雨,办公室潮湿阴冷,她翻着桌上的各种报表,却没看进去任何数字。那边他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去远方。不知哪来的旁白,“他这去了,再也不回来了。”她心如刀绞,泪水在眼里打转,却说不出不要走。

想走的人留也留不住,尽管在梦里,她依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为什么这么难受,胸口痛得快爆开了一样,明明他和她没关系,不过各自人生中的过客。不像徐韬,她认认真真爱过,诚恳地打算相伴终身。

他抬起头,她吓得呆住了。

不是他!明明前一秒还是他,他的头发他的肩宽。抬起头,她才发现那个人是徐韬,他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眼神望向她。她心底冰凉,眼泪一下子冲出来,“不要!”不要留下她独自面对,黑夜,闲言碎语,以及寂寞。

不要!她痛哭出声,才发现那确实只是个梦。

梦境如潮水般退去,大脑迅速清醒。

她在家不入流的快捷式饭店,走廊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房间的灯也没关,身旁还有个被她的哭喊闹醒的人。他茫然地拍着她,“怎么了?”她没办法收住抽噎,泪水擦干又来,沾得到处都是,枕上,他的肩头,他的指尖。

直哭到精疲力竭,周桥才停下,但还带着惯性吸着鼻子。

秦雨松爬起来,绞了把热毛巾让她敷在脸上,然后自去洗澡。周桥觉得冷,起身把空调开到温度的最高点,但牙齿仍然格格打战,手脚更不用说了,没有丝毫热气。好不容易哗哗水声停了,他在她望眼欲穿的等待中出来了,然后被她紧紧抱住。

他触到她冰冷的肌肤,把她的双手合在自己掌心中,细心地搓着取暖,同时没好气地说,“早跟你说别住这里。是做噩梦了?”她摇头,却说是啊,半真半假地说,“我梦到你收拾行李要走。”梦的前半截,真的是他,他比徐韬要高大,她不可能看错,不知后来怎么会变成徐韬。

他恼火地说,“谁叫你睡前和我吵架的。你最近简直不像你了,我当然有走的可能。”

周桥抽回手,“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温柔也不和顺。”

秦雨松又把她的手抓了回来,按在自己胸口,那里的温热和她手的冷形成强烈的对比。周桥讪讪地想缩手,却被他的手压住了,他还以训斥的口气说,“别动。”

他俩沉默了会,他又开口,“算我上当,被你的假象迷惑了,你也不必内疚到哭醒的地步。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认,还不行?”他叹口气,“我不会走,不走还有改善的机会,走了岂不是栽到底。你放心,这点气量我有。”

窗外的风雨声更大了,秦雨松伸手关掉灯,房里暗沉沉的,“睡吧。”

她试探着寻找他的唇,舌尖灵巧地钻进去,和他的蜻蜓点水碰了两下。然后,是一个缠绵的长吻。气息开始升温,他的手重重地一下又一下抚摸她的背,在犹豫要不要把她嵌入他的体内。答案是肯定的,于是渐次向下,直到她“嗯”地叫出声。他翻身坐起,跪坐在床中央,把她半抱半扶在自己的怀抱里,缓慢地动着,像在等待她的回应。

周桥半靠在他胸口,忍不住说,“冷。”

他用被子裹住她,如同一个茧,但茧里的蛹并不安分,左突右蹿,寻找出路。她经不起这样的碾磨,从心里透出的痒,需要更大的力量来压服。周桥在逆流摇曳中抓紧了他的肩膀,而那确实也是牢靠的依托,稳稳地支撑着她。直到火冲开了茧壳,他俩依然相依为命地贴在一起。

周桥在上海过了个丰衣足食的周六,周日在秦雨松的坚持下,只好让他送她回去。

才到公司的路口,周桥已经感觉到不对劲,果然大门口被挖土机挖了道长约三百米、半米高的沟,土就堆在进出的必经路上。旁边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大部分手里还拿着小板凳,都是些五六十岁的女性。

周桥跑过去,不等她开口,挖土机识相地停了。驾驶员年纪也大了,和挖土机同属于快退役的状态,老实巴交地向她笑道,“周老板,不是我的主意。”周桥捺住火气,“你们当中谁说了算?”

那群人你看我、我看你,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却没人站出来发话。

周桥定了定神,转身回车,打葛小永的手机,谁知他关机了。反而设备供应商有个现场代表仍在现场,过来说了大概。原来拆迁的村民听说厂里开始招工了,和地方提出安排就业,镇劳动所的人和周桥处得不错,所以帮她拒绝了,说他们没学历没技能,当初已经拿了安置费,现在不该再提要求。村民趁周末厂里管理人员少,过来堵了路。

周桥的后槽牙咬得呲呲有声。当初平地时已经闹过一场,她也息事宁人掏了笔钱,现在又来?她拨镇长的电话,那边似乎在打麻将,痛骂了通村民,建议她报警。

报警有啥用,周桥也不能对镇长吼,挂了电话又想办法。她先打给厂房土建队,“你们现在有多少人?给我抄上家伙出来。”再打给宿舍楼包工头,“夏老板,帮个忙,我真的没办法了。”等她打完电话,秦雨松才说,“你看那个老头,别人都看他眼色,应该就是头。”

第四十六章 闹事

周桥望过去,正好和那老头视线碰了下,彼此平和地笑了笑。她若无其事看到别处,轻声对秦雨松说,“这人我认得。一会我引开大家注意,你过去告诉他,叫他孙子后天来公司。”秦雨松嗯了声。

厂区的工棚里开始涌出大群手握自来水管的民工,和推土机一起缓缓地过来;这边乡亲们不慌不忙地坐下,大娘们懒散的磕瓜子,勤快的则打毛线,大爷们没有正眼看民工和周桥,若无其事地凑在一起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