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疫症只要染上一回,便不会再染上了,大公主待在景阳宫亦无甚担心。”张贵妃瞧着殿外的凉如冰的夜色,“本宫这回当真要感谢大公主了,这般轻而易举的便为本宫除去了一枚眼中钉。”

莺儿却并未接话,只脸上有些欲言又止的神色。

“怎么了?往日里没这般吞吞吐吐的?”张贵妃心情好,也不同她计较,只多说了一句,“你且说吧,究竟是何事?”

“据景阳宫的人说,皇上入夜时分曾假扮宫人偷偷去景阳宫瞧过大公主与舒修仪。”莺儿如实禀报道,说完便瞧见主子脸色变了。

张贵妃前一刻的喜悦此刻顿时化作一阵青烟消散无踪,心里只余下浓墨重彩的嫉妒,嫉妒景阳宫里的那个将死的女人。当初她不过是肺热,皇上便好几个月不曾入过储秀宫的宫门,如今这舒修仪患的是人人闻之色变的时疫,他却不顾自己的万金之躯涉险探望,这样大反差的对待,如何叫她不心生妒恨。

张贵妃坐在轿辇上,指甲深深抓着轿沿的横梁,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本宫真后悔当初只是吩咐在大公主的吃食里掺了点药粉,应该直接掺鹤顶红给这个贱人!”

莺儿低着头跟在一旁没做声,她觉得自家娘娘近来越发狠戾了,为了除掉敌人,连大公主都下得了手。大公主这次是因为吃了药粉才被时疫趁虚而入,好在现下已然无大碍了,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只怕娘娘又该伤心欲绝了。

……

养心殿里,嘉元帝却在争分夺秒的批阅着奏折。崔永明有些纳闷,这折子上的事其实并不急在今日,搁上个三五日是不打紧的,怎地皇上要这般勤勉批阅?

低低的咳嗽传了过来,崔永明猛地回神,上前嘘寒问暖,又从小秦子手里接过一碗褐色浓药汁,弓着腰劝:“皇上,为了以防万一,这药您还是喝了吧,奴才吩咐多加了些冰糖,应该是不苦了。”

“不苦?”嘉元帝打量了一眼,皱眉,“朕不信,若真是不苦,那舒修仪怎的喝的那般面容抽搐?”

崔公公无话应答,因为他提心吊胆了一个半时辰,在宫门口守着,哪里见过舒修仪面容抽搐的模样?

“方才可有人来找过朕?”他推开药丸,垂着眼问道。

“禀皇上,德妃娘娘宫里的宫女来过一遭,说是有些事拿不准想请皇上定夺。贵妃娘娘宫里送了盏枇杷露来,说皇上在路上便有些咳嗽,这枇杷露止咳是最好不过了。”崔永明一一回禀着。

嘉元帝点了点头,微微叹了口气:“这倒叫朕有些为难了。宫里宫外的事可都打理妥帖了?”

“箫将军早已奉旨等候,万事俱备。”崔永明脸上有了一丝凝重。

“那便静候好戏开场吧。”他淡淡搁下朱批,“照顾倪容华的太医,传旨说朕有些不适,宣他夜里值班吧。”

“是,皇上。”

次日,子时二刻,宫里传开两则消息:一是景阳宫的舒修仪,熬不过这时疫,殁了;二是养心殿里的皇上,因着夜半去瞧舒修仪,也染上时疫,高热不退,生死未卜。

作者有话要说:嗷 维妞周六考试 要临时抱佛脚一下了→_→

周六的更新改在周日 么么哒~

网站太抽 红包神马的也周日再送~

第88章 德妃的野心

88

嘉元帝染上时疫,此事非同小可,养心殿的一干奴才在崔永明的训责之下自是不敢对外张扬,可流言仍旧见缝插针般的飞出了养心殿,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各宫都已是暗地里知晓了。

太后闻讯脸色突变,近来本就身子骨不大好,当下便闷出一口血,染红了榻上的云锦暖被。身边伺候着的人吓得花容失色,忙叫人宣太医,却被太后挥手制止了。

“当下哀家的身子不是要紧的,皇帝的才要紧,去宣张贵妃过来一遭。”太后勉强开口道,心里却只觉得一阵阵的发冷。这皇帝虽是她亲生,但自小不带在身边,感情并没有多深。彼时身为太子的他性子太过自私冷淡,又与自己不甚亲厚,私心里更是偏向一直养在膝下的老三一些。殊不知,就是这份偏爱,生生的毁了老三。因自幼获宠,老三的性子便张了些,目中无人了些,长大了便起了要不得的野心,竟是在先帝驾崩之前企图弑君夺位,最后被守在先帝床头的太子手刃刀下。

事情已经过了四五年,她仍是记得当年自己赶到先帝寝宫时的满地残红。眉目清冷的大儿子手里的剑上还带着温热的血,沿着剑锋缓缓汇聚,落在地上,仿若落花一般绽开。是以心里对当今皇帝仍有些怨念的,怨他当日太过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同胞兄弟都不曾留过一分一毫的情面。

这些年母子两人人前仍是恭敬孝顺的,人后他们却半句也不曾多言,像陌生人一般。

可如今乍闻唯一的儿子染上时疫,性命攸关,她却终是明白,他既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亦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若是他熬不过这一遭,自己也是活不过明日的了。

……

“娘娘,奴婢打听到两个消息,一好一坏。”莺儿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回禀,只得交由主子自行定夺。

自打听闻嘉元帝冒着危险前往景阳宫探望那个贱人之后张贵妃就只觉胸口发闷,昨夜还命底下人做了小人给她扎,咒她今日便归西才好,只是仍不解心头之气。当下哪里还愿意听坏消息:“先回禀好消息吧,本宫晨起便觉浑身乏力,若真是好消息,也好叫本宫长点精神。”

“娘娘,景阳宫里那位,没了。”莺儿压了压声音,道。

张贵妃愣怔了片刻,脸上闪过喜色:“何时的事?皇上可知道了?”

“据说是昨日夜里的事情,景阳宫都瞒着,方才奴婢特地经过景阳宫宫门口,便觉不对劲,给里头的兰晔传了个信号,便听她报说是舒修仪昨夜里没扛过去,没了。”到底是因为染了时疫走的,莺儿有些忌惮,“娘娘,大公主还在景阳宫里,到底高热还未过去,是否还遵从您昨日的意思,晌午时分去接回?”

从昨日到今日一直笼罩在张贵妃心头的乌云忽的被吹散,眼中钉肉中刺竟是如愿以偿的消失了,她整个人顿时都有些神清气爽了:“来人,替本宫梳妆,选件淡一些的衣裳,本宫要陪皇上一同悼念修仪妹妹去。”

“主子……”莺儿近来只觉事情来得猝不及防,那坏消息便不知如何启齿了,“主子……”

“到底何事?啊,对了,你方才还说有个坏消息,且道来听听。”张贵妃心情好,也不加责备,颇有兴致的在梳妆台上亲自挑选要佩戴的簪钗,一想到那将皇上迷得五迷三道的舒修仪因为时疫而亡,须得火化断根,连个全尸都捞不着,她便只觉得眼前的簪钗再素也是好看的,“簪这只素淡些的银莲吧,皇上心里对舒修仪还是有些情分的,心里定是不好受的,见不得喜庆的颜色。”

莺儿却不接那银簪,反而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如今恐是见不着皇上了,养心殿里有消息传来,说是皇上也染上时疫了,情势凶险呐……”

银簪落地之声清越,惊得张贵妃回神,眼神里却仍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皇上乃真龙天子转世,是万金之躯,怎地会染上这险恶时疫?!本宫不亲自去瞧瞧,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娘娘,此事确实属实啊,崔公公想将消息压制,以防有贼人趁机动荡朝纲,又防传出宫外叫百姓混乱,让敌人趁虚而入,所以才秘而不宣。”莺儿伏在地上,“奴婢知晓娘娘心里挂念着皇上,可娘娘也该想想后路啊,若是皇上……”

莺儿没敢再往下说,她一路上都在思索着,在她心里娘娘的地位要胜过皇上许多,第一时间便是为自家娘娘想后路,这时反而失了胆量了。只因嘉元帝是大齐的天,若是一朝天塌下来,落入了贼人手里,她们哪里还有活路?

贵妃亦是一凛,若是皇上当真如舒修仪一般熬不过这一遭,那这大齐……

她不敢往下想,也不忍往下想,只心里一千一万个企盼,盼着皇上有万民福泽庇佑,能逢凶化吉,渡过这个难关。

“娘娘,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叙。”有宫女进来报,她蓦地起身,只觉一阵阵晕眩,由莺儿扶着才未跌倒,“本宫即刻就去。”

……

嘉元帝染上时疫一事已经叫各宫都人心惶惶,而舒修仪殁了一事则让他们对时疫更是万般惧怕,不敢再随意走动,一时间,宫里的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诡异与紧张。

长春宫里的德妃乍闻此消息时也有几分不信,只是后来见崔公公亲自来六宫传旨,说皇帝只是偶感风寒,禁止宫人胡乱嚼舌根,她反而有几分确信了。

加上景阳宫外时时能听闻宫墙里面传来低泣之声,她更是确信了,嘉元帝是因着夜半潜入景阳宫才染上时疫之症,若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便真是牡丹花下死了。

德妃对着铜镜淡淡的笑着,她猜想,现下宫里不会再有一个人,如她这般兴奋得都要按捺不住了:“微风,本宫盼着这些年,终是盼到这一日了。”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微风福身,“奴婢这就命人将消息递出去,想必王爷早已是兵马备齐,只盼东风了。”

德妃摇了摇头:“消息是一定要递出去的,但要看看王爷有几成把握,虽如今并非万事俱备,但终归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上病危消息一传出,必然会引得举国上下忍心动荡,此时行事无疑是相当于借了东风,只是嘱咐他要多番小心才是,三皇子立储终归是需要他这位皇叔的。”

“其实娘娘又何须这般筹谋?”微风有些疑惑,“二皇子常年药不离口,自是难当大任,深受皇上宠爱的贵妃生不出儿子,舒修仪又因为时疫去了,假以时日,皇储之位必非三皇子莫属了,娘娘何须担忧?”

德妃眯了眯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狠色:“你真当皇上毫无察觉吗,三皇子自出生便不受皇上疼爱,皇上待本宫亦是多番防备,可见立储之心丝毫不在三皇子身上。若没今日之变故,谁能料到贵妃生不出皇子,谁能知晓舒修仪不会有朝一日凌驾于本宫之上?只有握在手里的,才是最可靠的。”

“让王爷稍安勿躁,皇上此次虽是因为舒修仪而染上时疫,但大公主终归是痊愈了,为了以防万一,本宫须得下点功夫,确保万无一失,皇上必死无疑才是。”

微风看着自己主子眼里闪过的狠戾之色,心底也有些后怕了。她只觉得近些年主子越发的喜怒莫测了,幼时因为大小姐的缘故,自己主子受了许多的委屈,在府里过的日子还不如一个下人。可主子一直咬牙挺了下来,直到后来入了太子府,主子仍是不受青睐。大小姐虽心性单纯,但却并不喜爱自家主子,见旁的主子欺负也是袖手旁观,叫主子寒了心。是在五年前,主子因为被府里几位得宠的主子的丫头暗地里欺负,被关进了一个有老鼠的黑屋子里一整夜,第二日太子却只是淡淡的责备了那几位主子,把胡闹的丫鬟打发了去浣衣,却从头到尾都不曾安慰一下自家主子。

似乎是从那时起,主子开始变得狠戾了。入了宫后便一步一步的筹谋划策着,先是将自己装扮得与陆昭仪一样娇嫩,再在的她的饮食里做手脚,继而近身服侍,慢慢的获得了皇上的目光。

只是她知道,主子心里对皇上的感情只有恨,全是恨,因为皇上在宠她的时候,甚至都不记得她是府里那受尽欺辱的人。

主子这几年里一边韬光养晦与宫外王爷联手,一边却暗地里为自己铲除劲敌,让自己在这后宫里始终有一个不被忽视不被轻视的地位。

时至今日,时机终于成熟。

微风觉得,主子一定是同自己一样,又是隐隐担忧,又是隐隐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现这后宫里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所以下场都是已经预订好了的~

ps:最近严打 人心惶惶 窝码字都不安心呐 好怕怕

第89章 心狠

89

“主子,按照您的吩咐,已经传话给王爷了。皇上勤政爱民,事无大小皆亲力亲为,这些折子放在他跟前他自然是会看的。”微风进来禀报。

各宫主子人人自危,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唯有德妃姿态闲适,仿佛是等着秋日收获的人:“那便好。对了,景阳宫的人一律不许放出宫门,违者格杀勿论,待事成之后,再一把火烧了便是。”

微风瞅着自家主子杀人不眨眼的冷酷,心里瑟缩:“那景阳宫的舒修仪并未冒犯主子,何故主子要这般赶尽杀绝?”

德妃勾唇冷笑:“她应该庆幸自己是个短命的,死于这场时疫不说,还帮了本宫一个大忙。这后宫里格局早已是万分明朗,张贵妃的宠爱已是穷途末路,若是再无新招,那这舒修仪便是下一个贵妃了。可舒修仪不若张贵妃那般好对付,她油盐不进,唯一的突破口是小公主了,可小公主被保护得密不透风,并不容易对付。看似懵然无知其实早已将这一切都看得极为透彻,只怕她对皇上也是没多少情谊在里面的。更何况,本宫隐隐觉得,她似是发现了些东西,若是有把柄落在那忠心与她的宫女身上,那就对本宫十分不利了。”

“当然不利。”宫帐帷幔后的嘉元帝低低咳嗽了几声,淡淡的回应着给自己捶腿的人,“如今朕身染时疫,不日便会如同你一般一命呜呼,朕的万里江山与这皇位都要拱手于人了。”

朱樱只觉得拳头底下的肌肉真特么结实,要是每只鸡腿都这么实在,那御膳房的伙食就更诱人了:“皇上天纵英明,是如何觉察出德妃与五王爷起了狼子野心的?”

朱樱自打“染上时疫殁了”之后便一直待在这养心殿里,伺候着最大的老板,是以能拿到宫里宫外的第一手消息。

当初嘉元帝忽的起了冬狩的兴致,明里是放松心情,暗里却是在查访宫外之事。五王爷一向骁勇善战,在沙场上无往不利,继而如同三皇子一般走入了一个自我膨胀的阶段,以为这天下间只有自己配得上这至高无上的皇位,只有自己有本事统治大齐。这样的星火念头经过有心人的煽动,势必会燃起滔天大火,而那有心人,不是别人,正是她一直都看不透的德妃娘娘了。

而德妃虽心思慎密,到底人在宫墙之内,虽三番五次叮嘱五王爷一切要暗里行事,却终是抵不过他庞大而虚荣的野心。在宫外大肆招兵买马不说,竟还圈地为王了起来。

嘉元帝迟迟不肯给几位兄弟封王,便是顾忌着此时根基未稳,他们若是不在眼皮子底下,便容易失了控制。可如今五王爷竟是胆大包天的在他眼皮子底下蓄谋造反,若是再迟些发觉,那后果可真就不堪设想了。

“永和宫和翊坤宫无故失火之时朕便起了疑心,当时是命人将涉案之人关押在刑部的,最后却离奇死亡,朕便觉察出后宫与前朝有了勾结。”嘉元帝见她停了下来揉手腕,便将人拉到身旁,力道适中的为她揉着,“德妃心思是后宫数一数二的深,朕担心的便是她与朝堂之人勾结,果不其然,我最不愿看到的局面如今终是揭晓了。”

朱樱望着嘉元帝,心里不齿,谁心思都没他深好么?竟然因为去了趟时疫突发的村落便起了这样好的主意。那日她收到他从宫外秘密递进来的书信时吓了一跳,拆开信看完就更是心惊肉跳了。嘉元帝信任她固然是好事,可此事非同小可,一着不慎就可能引致天崩地裂,她心里亦是反复的盘算和预测才下定了决心的。本来想拿小公主做幌子的,哪里知晓大公主好巧不巧在那日病倒,她便顺水推舟了一番,叫一切更是天衣无缝水到渠成了。

大公主由始至终不过是吃了些不易于消化的东西,夜里发烧亦不过是寻常的发热而已,她的惊慌失措,太医的奉命诊断更是叫人深信不疑。而后种种,也都不过是阙靖寒布下的宫心计和天罗地网,如今,也只等着大鱼上钩了。

“此一役后皇上可要好好疼大公主了。”朱樱笑:“大公主这次碰巧吃坏肚子刀真成了皇上要借的东风了。”

嘉元帝脸色微微沉了沉:“哪里就有那许多的碰巧?大公主生性并不贪吃,这般吃坏肚子亦不过是最亲近的人起了旁的心思罢了。”

朱樱一脸惊异:“皇上您是说……”

嘉元帝看着她傻不愣登的模样,有些唏嘘。后宫争宠利用子女已是稀松平常之事,他年幼时先帝曾十分宠爱一个新封的昭媛,太后便在冬日里叫人将他推入了御花园的水池里,后来他发了高烧,才惹得先帝忧心,一直在皇后宫里陪着。

所以即便是平头百姓最密不可分的血缘亲情,在宫廷倾轧斗争里都已是毫无踪迹可循,先陆昭仪被亲妹德妃害死,为了陷害他人却终是连累自己腹中之胎的淑妃,到如今给自己女儿吃药用以嫁祸他人,他都已是不觉惊讶了。

倒是她这样,一颗扑在了小公主身上的慈母之心,才真正叫人动容。

……

“太后娘娘,奴才已经按您的吩咐,暗地里传了几位王爷进殿待命。”

太后点了点头:“皇上是哀家的亲儿子,哀家虽疼他不如三皇子,但心里到底是与别的王爷不同的,如今皇上命悬一线,哀家这个做母亲的,却连去瞧一眼都不能,当真是不怨皇上待哀家不亲厚了。”

张贵妃的眼里满是血丝,昨夜整夜都未曾合眼,如今她心里虽是万般挂念着养心殿里的皇上,却仍是强打起精神头陪在太后身旁。只因皇上的生死决定在着这江山的千秋万代,一个不警惕,让小人钻了空子,便是天下大乱了。

“你如今也莫要为了皇帝伤心损肺了,如今皇上病危的消息要死死守住,不得有半点泄露到宫外。”太后脸色沉肃镇静,“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咱们站出来拿主意。两位皇子年岁尚幼,无法担当大任,只得由几位王爷从旁扶持,可若是这几位王爷起了夺位之心,那便是千万个留不得的了。”

张贵妃亦是早就意识到此时严峻的形势,此刻也严肃了许多:“二王爷与五王爷臣妾以为是上佳人选,二王爷文韬武略皆有且是个淡然的性子,而五王爷手握兵权,为人强势,也能起到震慑朝野的作用。”

太后点了点头:“你说的虽然在理,哀家却不能冒这个险。五王爷之母乃是异族蛮夷,,性子太野,先帝是心疼他年幼丧母才格外疼着些的,反而宠了他脾气里有几分如他母亲一般心高气傲了。三皇子的前车之鉴哀家如何能不记得?皇帝一直最信任老六了,便由他于老二一道辅佐也好。”

“还是太后思虑周到。”张贵妃对朝堂局势并没有太后看得这般通透,只是心里一直是慌乱的。她从入府到现在,跟了嘉元帝整整八年了,这八年里皇帝一直都是她的主心骨,是她处心积虑斗倒她人唯一的缘由。尽管心里明白,再如何的打压,来年仍是会有新的萌芽,可她却固执的坚守着自己在皇帝身边最贴近的位置。皇后对皇上的爱是愚爱,贤妃的是相敬如宾的尊重,温妃是服从,德妃是权势熏心的野心,唯有她,才是真正的爱着皇帝,打第一眼起便陷入了他漩涡一般的眼神里,无可自拔。

末了太后挥手让她回宫时张贵妃终是福身道:“太后娘娘,臣妾想去养心殿探望皇上。”

太后哪里瞧不出她的心思,叹了口气:“哀家知道你心里是如何想的,只是哀家不能答应。舒修仪尸骨未寒皇上又病倒了,京城的时疫上报的死亡是几百人,可见这时疫之凶险难测。舒修仪因为照看着大公主感染时疫,皇上也在病中下旨要以昭容之礼厚葬,这事便交由你去办。旁的心思,都给哀家收起来。”

张贵妃心里一时五味杂陈天人交战,回宫的时候却在路上遇见了长春宫的德妃。

德妃请了安寒暄着:“皇上如今染上风寒,前朝事务又繁忙,恐是顾不上这后宫的,往后须得娘娘多加操心了,贵妃娘娘可务必要保重身子才好啊。”

“本宫多谢妹妹提醒了。”贵妃此时哪来的心情跟她纠缠,声儿都是淡淡的,“如今舒修仪身染时疫,阖宫的安危都是顶顶重要的,妹妹无事便待在自己宫里好好待着就是,何苦跑出来吹这冷风?”

德妃亦是一脸焦虑:“贵妃姐姐说的是,只是皇上生病,臣妾自是食不下咽,便去上了柱香,想着亲自为皇上煎了些药,去瞧上皇上一眼也是好的。”

张贵妃并未做声。

“臣妾知道姐姐心里亦是惦记着,皇上病倒,理应由咱们这些姐妹一道侍疾的,只因如今情势所逼才不得见,可大公主亦是因为舒修仪照看得宜才有了好转,咱们姐妹可不能放弃了希望才是。”德妃这番话说道贵妃心坎里了,她有些动摇。

“贵妃娘娘宫务繁冗,臣妾便不打扰了,臣妾告退。”德妃屈膝行了行礼便朝着养心殿的方向去了,张贵妃瞧着她的背影良久,才缓缓启齿,“别叫太后娘娘知晓了,你陪本宫去瞧瞧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就这一更了 再去码会儿字 争取明天结束这阴谋~

第90章 逆转

90

“皇上,贵妃娘娘亲自为皇上煎了些药来,正候在殿外,想进来瞧瞧皇上。”崔永明进来禀报,瞧着下棋下的正欢的两位主子,默默的减低了声儿。

嘉元帝执白子的手顿了顿,随即落子:“去回了吧,说朕知晓她的心意,只是风寒不同别的,极易传染,她如今要替朕打理后宫,要顾及自身才好。”

“皇上这般对所有人都避而不见反而会叫人起疑了。”朱樱看着棋盘上接近死局的局势,黯然的落下黑子,“五王爷可是有德妃娘娘这个心细如发的军师呢,皇上何不让贵妃娘娘瞧上一眼,好更让后宫之人了解到皇上的病情之严重?”

阙靖寒微一思忖,点了点头:“收拾残局吧。”

……

贵妃甫一进殿便听见嘉元帝的咳嗽,心里一抽,福身请安都有些不稳了:“臣妾给皇上请安。”

“爱妃免礼……咳咳……”隔着层层帷幔的嘉元帝声带嘶哑不堪,仿若是敲破了的皮鼓,“朕知晓……咳咳爱妃心里记挂着朕……咳咳……朕没事……只是希冀爱妃也要……咳咳顾全大局咳咳……替朕好好打理后宫,为朕解决后顾之忧才好……咳咳咳咳……”

这句话说得极为艰难,到后来咳嗽便一直停不下来,崔永明蒙着泡过药酒的面纱,急匆匆的上前伺候,退下来之时张贵妃便见他手里的白色丝帕上全是咳出来的血丝。

心仿若是被揪着一般,贵妃声音里亦是掺了一丝哭腔:“皇上保重龙体要紧,后宫之事臣妾一定会为皇上打点,前朝之事太后娘娘也有所安排,但求皇上早日康复,臣妾和众姐妹都盼着皇上,万千黎明百姓亦是盼着皇上龙体安康。”

嘉元帝还欲开口,只是未语先咳,身上没了气力,连咳嗽都似是十分吃力,张贵妃看着实在不忍心,便急忙告退,小跑着出了养心殿。

待人离开了,嘉元帝这才漱了漱口,清了清嗓子:“将那药汁给朕端过来。”

崔永明出了殿,只能是朱樱伺候了,她虽不满这皇帝颐指气使的模样,当下也无可奈何,从幕后将那浓郁齁鼻的药汁端了过来。

嘉元帝闻了闻,脸上便是冷笑不止:“去将暗卫宣进来。”

朱樱最近跑腿跑的比崔永明都勤,她觉得自己以后打入冷宫之前还能申请调离岗位成为御前总管了。

她也是这两天才知晓,每一届皇帝都怕死,所以每个皇帝都暗地里训练了一只类似锦衣卫的强大队伍,他们还有许多外号,比如包打听,百晓生,不要命,以及血滴子……

“朕让你着人盯着几个宫里,可知晓这药来自何处?”

“回皇上的话,这药确实是贵妃娘娘亲自煎的,只是在煎药时有德妃娘娘安插在贵妃娘娘宫里的耳目加了些别的东西进去。”

“我记得当初调查大公主吃坏东西时曾打探到德妃娘娘命人送了套上好的瓷器去贵妃娘娘的储秀宫里,那瓷器可有猫腻?”朱樱对他们掌控一切的本事叹为观止,便一时好奇的开口。

“那是京城南边时疫区一个染上时疫的大户人家用过的瓷器,德妃娘娘此番便是想让大公主染上时疫,再陷害于您,致使您与贵妃娘娘互相残杀。”

朱樱瞠目结舌的瞧着嘉元帝:“所以,皇上您一早便知晓了,之后种种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了?”

嘉元帝点了点头:“叫崔永明半个时辰之后传朕的旨意,朕如今病情恶化,若有不测,当有二王爷与五王爷共同扶持三皇子登基为帝,不得有误。”

挥退了暗卫,嘉元帝仿佛兴致极高:“来,朕再让你五子,咱们再来一局。”

“……”朱樱觉得他心里素质真过硬,都大敌当前了还这么优哉游哉。同时也深刻的佩服这个男人的老谋深算,大约是因为自小就在明争暗斗的环境里长大,他习惯在任何时候都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所以才能方方面面将局面掌控住。

“你是有话想问?”嘉元帝低低开口。

朱樱点了点头:“嫔妾知晓皇上早已有了应敌之策,只是心下十分好奇。德妃多疑深思,五王爷重兵在握,皇上如何能一举击倒呢?”

……

“娘娘。”细雨身姿轻盈,悄无声息的进了内殿,“奴婢一直跟随着贵妃娘娘,果然不出主子所料,贵妃娘娘终是去了养心殿。奴婢已经按照主子的吩咐暗地里将东西加入了药汤里了。”

德妃神色微动:“贵妃姐姐可进了养心殿过?如今想必十分忧心吧?”

“回主子,是进去过。”细雨点头,“而且贵妃娘娘自出了养心殿之后便一直神不守舍,回宫后便一人在内殿里,方才储秀宫宣了太医,想必是贵妃娘娘忧虑伤身了。”

“想个法子叫太后娘娘知晓贵妃今日去过养心殿。”德妃对镜梳妆,轻轻的道,“最要紧的,是皇上已经下诏召二王爷与五王爷进宫扶持二皇子,那王爷该名正言顺的进来了。本宫隐隐觉得,就连老天爷都在襄助本宫了呢。”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微风满脸喜气的开口。

酉时时分太后便下了旨意,以殿前失仪之罪将张贵妃圈禁在了储秀宫,半步不得离开。与此同时,二王爷与五王爷趁夜入了宫,共同商议应对之策。

朱樱在养心殿里似乎都能感受到这宫里人人自危的紧张局势了,整个紫禁城的上空都被诡谲的乌云笼罩,皇宫已是被重兵团团围住,仿佛成了一个连苍蝇都飞不出去的囚笼一般。太后与二王爷主持大局,贵妃被禁足在宫中,舒修仪的遗体还在景阳宫里无人问津,德妃听着细雨的禀报,脸上闪着蓄势待发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