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二刻,紫禁城的上空呼啸而迅疾的升起一朵焰火,打破了这份寂静与紧张。

“太后娘娘,不好了!”寿康宫里的大太监已是半百高龄,却仍是被惊得跌跌撞撞的,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寿康宫的内殿,“太后娘娘,太医说皇上怕是不行了,五王爷正手持兵符命人将养心殿团团围住了!”

“什么?!”太后惊怔起身,险些站不稳了,幸而身旁的云锦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只是太后的脸色却难看得很,“哀家早就猜到这老五起了别的心思了,竟不想他这般猖狂!”

“太后。”那掌事公公脸色惊慌失措,“奴才方才见有侍卫往寿康宫这边来,太后先随二王爷离开吧!”

二王爷点了点头:“母后且随儿臣走小道先行离开吧,五弟如今已是失了心智,六亲不认,恐会对母后不利。”

他未说出口的便是如今皇上抱恙在身,不能近身,五王爷挟持养心殿的皇上,如今又预备对寿康宫逼宫,定是打的想逼太后下禅位懿旨,好名正言顺的坐上皇位罢了。

“哀家为何要走?!”太后腰身笔直,可以提高的音量带了几分往日没有的威严和肃穆,“这天下是哀家的儿子的,便是哀家的,如今皇上生死未卜,哀家便要为先帝,为皇上守住这江山!”

“儿臣给母后请安。”五王爷身量纤长,他一身盔甲,带着夜的寒冷与坚硬,嘴里说着请安,眼里却并没有一丝诚意,“母后这便是偏心了,皇上是您的儿子,儿臣便不是了吗?如今皇兄朝夕不保,而东边,南边邻国皆是虎视眈眈,若是母后不尽早立储,那才是令泉下有知的先帝不得安心呐。”

太后气得几欲发抖:“你这个不肖子,哀家就是死也不会下懿旨传位于你的!你血统里有一半是蛮夷之族的,这大齐的江山,是不会交给你这种粗野之人的!”

“粗野?!”五王爷一脸讽刺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太后,“太后娘娘嫌弃儿臣粗野?那手上有无数条人命的太后娘娘,又高贵到哪儿去呢?!”他五官有别于别的王爷的温润,轮廓要深刻许多,此时因为多了丝狠戾而显得几近狰狞。

想到五岁时曾亲眼目睹了母妃被彼时皇后派来的人灌下汤药,最后瞪着眼睛死在自己跟前的情形,眼里的戾气就更重了,只觉得心里一抽。

“哀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齐!”太后气势丝毫不输人,看向殿中的五王爷之时仍旧眼带鄙夷,“这江山哀家是不会交予你这粗鄙之人的!”

二王爷不过刚上前一步便被侍卫从身后挟持,他并未妄动,只是看着五王爷:“老五,你且冷静些。你再错下去,便要落下株连九族的谋逆之罪啊!”

五王爷皱了皱眉头,只觉心下一疼,睨了他一眼:“株连九族?哈哈,笑话,谁来给我治罪,待我登基之后,这万里江山都是我的,还有谁敢置喙!”

“五王爷好大的野心。”寿康宫殿门口出现了另一道冷清之声,“皇上曾下过旨意,三皇子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储之选,王爷难道忘了?”

五王爷哈哈大笑:“果真如此么,这旨意我倒是不曾听闻呢。继大统者自是有能者居之,三皇子不过是黄口小儿,又如何能当此重任?!”

德妃哪里会顾虑不到五王爷的野心,所以听闻他这般也半点都不惊讶:“五王爷骁勇善战驰名天下,只是守江山比打江山更是不易,五王爷若是连自己都保不住,又如何能够保得下这万里江山呢?”

五王爷眼前闪了闪,腹中有一丝疼痛难当:“德妃娘娘此话何解?”

“王爷是否从方才便觉察出心下发疼?”德妃笑言,“那疼痛宛如长了腿一般在身下四处游弋,现下五王爷可是觉得下腹疼痛难当如针在刺?”

事情的急转直下让所有人都有些始料未及,五王爷脸色早已显了乌青之色,他眦目欲裂的瞪着德妃:“你对我做了什么?!”

德妃这时候却不紧不慢的给太后娘娘请了个安:“臣妾救驾来迟,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事到如今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只是冷冷觑着她:“德妃当真是有心了,竟是比哀家还早些知道五王爷的谋逆之举!哀家看你哪里是来救驾,不过是过河拆桥罢了!来人,替哀家拿下这五王爷和德妃这两个逆贼!”

殿内侍卫林立,却如同雕像一般对她的旨意恍若未闻。

五王爷今日是佩剑入宫的,此时拼着最后的力气抽出腰间的宝剑,抵在德妃的脖间:“妖妇!不拿出解药来我让你血溅三尺!”

德妃并没有半点惧意,迎上他的目光:“五王爷身上中的毒只有本宫知晓,若是手上的剑锋一个不稳,只怕要委屈王爷去阴曹地府陪本宫了!”

“你!”五王爷眼里火冒三丈,却终是没再冲动,“你放心,待本王登基之后,定会善待你们母子的。你先将解药给本王,快!”

德妃慢条斯理的道:“五王爷放心,你身上的中的毒虽致命,但也不在这一时半刻,待五王爷奉皇上圣旨将三皇子扶上皇位,本宫自会给五王爷解药。毕竟,三皇子年幼,还需要您这位皇叔扶持的。”

“德妃娘娘您何苦这般?”二王爷性子仁慈,到底不忍见兄弟自相残杀,“皇兄已经下诏传位三皇子,日后德妃娘娘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太后,德妃又何必急于一时?”

“二王爷当真是仁孝为上,皇上如今气息奄奄才不得不传位三皇子的,若是皇上现下仍是安然无恙,又哪里轮到从不受宠的三皇子被立为皇储?”德妃说完又笑盈盈的看向五王爷,“五王爷你考虑得如何?”

二皇子与太后皆是瞪大了眼睛:“你这话是何意?莫不是皇上身染时疫之事也是你一手策划?!毒妇,你这个心思险恶的毒妇!”

太后气得不轻,话刚落音便一口气喘不上来,晕厥了过去。二王爷欲上前,却被侍卫的刀锋阻止,脖子上有了殷红的血丝。德妃在等着五王爷表态,而能指挥殿内侍卫的五王爷尽管咬牙强忍,却只觉腹中犹如万只虫蚁在噬咬着五脏六腑,疼痛入骨。一时间,寿康宫正殿里的空气都如同拉得绷住的弦线,一触即发。

这样的剑拔弩张,最后终是被面色惨白的五王爷打破,他已是疼得满头大汗,声音里早已经失了那份气势,断断续续的服输,却仍有不甘:“好……本王……应你便是,辅佐三皇子……登基!”

“五弟倒是慷慨的很,朕都没允这江山留给三皇子,怎的就轮到五弟做主了?!”德妃脖颈上的剑刚撤下,还容不得她笑出来便听得寿康宫正殿口想起一道不急不缓的声音,声音并不大却如同金鼓喧阗般掷地有声,这一刻有着天震地骇的力量,穿云裂石,叫殿中所有人都惊吓得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再喘。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写的还不是我要的感觉。。。。以后有好的想法再修修~

第91章 德妃之死

91

嘉元帝的骤然降临,便如同往早已暗流汹涌的湖面投入了一颗巨石,惊起千层浪意。二王爷是一脸喜出望外,五王爷与德妃却是早已惊愕失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樱跟在嘉元帝身后目睹了这样一场年度大戏,看着奸恶二人组互相残杀后发现一致以为已经除掉的*oss满血复活后的精彩表情,实在忍不住幸灾乐祸了起来。

五王爷率先开口,问的却是一旁的德妃:“皇上不是身染时疫卧病在床吗?本王记得收到娘娘信里是说皇兄危在旦夕的。”

德妃心思比他转的要快,此时此刻看到应该已经去世的舒修仪与理应朝不保夕的嘉元帝一同出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期盼着五王爷尚在自己掌握之中罢了:“五王爷稍安勿躁,你进宫时可带足了兵马?这整个紫禁城都在你的掌控之中,王爷又何惧之有?”

五王爷一听这话就来劲了,肚子也不疼了,腰板也挺直了,直愣愣的对着嘉元帝:“皇兄,请听皇弟一句劝诫,如今这皇城尽在本王掌握,皇兄还是尽早禅位吧,我承诺一定找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给皇兄过颐养天年的日子。”

嘉元帝不怒反笑:“看来五皇弟是成竹在胸呢,若是朕不答应你又待如何?”

“那皇兄便别怨我这个做弟弟的不近人情了!”五王爷挥臂命令着殿内的侍卫,“替本王将殿内所有人都拿下!”

朱樱下意识的向嘉元帝身后挪了挪步子,企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虽然知道阙靖寒有自己的谋划,可殿内局势仍有些混乱,电视剧里这种时候不是总有无辜的角色躺枪身亡的么,她可不愿平白送命了。

殿内侍卫既是五王爷的亲信,自然只听命于五王爷一人,当下便听令,纷纷拔尖而起。然而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却有另一拨黑衣侍卫从正殿门口,屋顶,窗户涌入,比之之前殿内的侍卫,他们要更加的身手敏捷,不过在一盏茶的功夫里便扭转局势,将包括五王爷和德妃在内的所有人眼看着便处于下风了。

朱樱头一回看这样真刀真枪的火爆帅气武打场面,恨不得脖子上挂个单反咔擦连拍一百零八张的,可如今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任由嘉元帝密不透风的护在身后。二王爷已经恢复自由,当下亦是护着已经昏蹶过去的太后。

五王爷心有不甘,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做着最后的拼搏与顽抗,而并未有人留意的德妃却目光如炬的盯着某个方向,那眼神仿佛猝了剧毒一般的凶狠。

嘉元帝一直关注着整个局势的走向,朱樱大约是第一个注意到她的异常的,心里便起了一丝警醒,心里在纠结着要是她抽了把剑刺了过来自己究竟要不要替她挡着的时候德妃果然就不要命的抢过倒在地上的侍卫手里的剑刺了过来。

朱樱迅速的做出理性的分析,若是挡了这一剑,有可能就一命呜呼了,可至少小公主能因着她这一壮举受宠一辈子,若是见死不救了嘉元帝死了她落不着半点好,就算侥幸没刺中心脏,那她也会落得个凉薄的印象,以后争宠便更是难上加难了。

眼瞧着德妃的利剑便要刺过来了,做难做抉择的天秤座朱樱终是决定再赌一回,硬着头皮上挡上去了……

预料中的疼痛却并未降临,只是脸上却仿佛有温热的东西溅了上来,而她被一条手臂揽住,整个身子往后带了两步。

朱樱睁开眼便是瞧见两步之遥瞪大眼睛的德妃,胸口插着一把长剑,剑尖从背后破体而出,被她自己的血染成鲜艳而绚烂的色彩。朱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脸色方才被溅上的是何物了,她低头看了眼隔在腰间的手臂,再抬头看了眼手臂的主人,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皇上,嫔妾现在可是真正的一脸血呢。”

“……”

当前的局势已经控制住,这一切早已在阙靖寒的预计之中,他并不惊讶,只是方才身后的人在德妃的剑刺过来时会第一时间挺身而出却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后宫里的女人有多少对他是真心的,有多少是虚与委蛇,他心里如何不清楚。却唯有这舒修仪的心却似乎一直在摇摆,看似恭谦顺从,心里却自有想法。不若其他宫妃那般争宠,却也不是无欲无求。他时常想着若是宫里所有的后妃都如她这般贴心,便会少去好些纠葛,可若是全如她这般,那她也就不显得可贵了,这样深想,他又不希望都如她这般了。

只今日这惊人之举,却实实在在叫他心里震惊,这看似温顺乖巧的舒修仪,身体里竟然藏着这样巨大的力量。

“皇上。”崔永明低低的唤着,“乱党皆已经拿下,五王爷身中奇毒,皇上预备如何处置?”

嘉元帝回了神:“谋逆之罪本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但朕念在这些年的兄弟情分以及他征战沙场立下的汗马功劳上,饶他一命,让太医为他医治吧。待康复以后贬为庶人,永不得入京。”

“皇上仁慈,先帝在天有灵也会欣慰的!”太后已经醒了,叹了口气附和,“方才你说老六护驾有功,好好赏吧。先帝的皇子如今只剩下你们兄弟四人了,别再叫他们起了旁的心思才好。”

“母后说的是,朕自当好生安抚。”

“哀家一直知晓那德妃心思如井深不可测,却不想她竟是这般心狠手辣又野心勃勃,暗地里与老五勾结,企图染指皇位,当真是罪大恶极。”太后吩咐着身旁的云锦,“传哀家的旨意,德妃陆氏,谋逆犯上,其罪当诛以九族,皇上仁厚,念其侍奉多年,特留其族氏性命,流放南海,永世不得再回。”

“儿臣多谢母后。”嘉元帝点了点头,他过来就是为了此事,德妃已死,若是下圣旨必然会令天下人齿寒,可太后恨其挑拨皇上和五王爷之间的兄弟之情,煽动五王爷造反,一道懿旨下来便是顺理成章了。

“舒修仪如何了?”太后望着他,“哀家知晓你一向聪明,自小便能将事情考虑得面面俱到,这一次也是全盘都在你的计划之中罢?哀家听闻方才德妃执剑刺向你之时她欲上前为你挡下?可真是个傻丫头。”

嘉元帝这才露出一丝笑意:“朕让她先回宫休息了,受了些惊吓,恐是明日才能给母后请安了。”

“有什么要紧?”太后笑,“经历了这样一场变故,哀家如今更是想通了,谁受宠都好,谁做皇后都好,只要是真心实意的装着皇上,装着大齐就好。”

“母后能这样想就再好不过了。”嘉元帝道,“母后好好休息,朕回养心殿了。”

……

事实上朱樱回景阳宫的时候受惊的却是景阳宫里的宫人,见她出现在宫门口时扭过头来的宫女眼睛先是瞪得铜铃大,再是惊声尖叫,最后院子里几乎是鸡飞狗跳了。奔相告走说是舒修仪死不瞑目,魂魄回来寻仇了。小厨房里的两位宫女一听到这话更是吓得脸色青白,手上的东西都握不住了,只扶着一旁的桌子,惊惧得不知作何反应了。

百合此时出现在小厨房门口,眼里犹带着泪花,定定的看着里面的二人:“将她们俩带下去吧,先关起来,别出了什么意外,主子日后还要审问她们呢。”

待宫人都从惊吓到喜极而泣再到恢复有条不紊时已经是夜幕时分了,宫内为了祭奠她的一切白色饰物都一一撤离,绿萝更是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指挥着收拾。

朱樱一天之内看了好多场大戏,此时是有些累了,一边享受着久违了的兰湘按摩,笑着打趣还在垂泪的三人:“好了,我这不是平平安安回来了么?之前我就与你们交代过,无论发生何事都务须为我担心的。”

绿萝含着泪撅嘴:“主子只留了那么一句话,叫奴婢们如何放心得下?”

大公主不过是吃了张贵妃命人放在食物里的药而已,从未染上过时疫之症,而她不过是在嘉元帝尚未回宫之际提前收到他的密旨而已。密旨里并未将全盘计划告知,只是命她以时疫之症虚报大公主的病情,她就大约猜到嘉元帝是在谋划着什么了。最后想了想,为了让时疫之症更有可信度,便索性将自己也锁在房里,对外宣称因照料大公主而不慎也染上时疫了。

一直到后来嘉元帝夜半冒险来探病,回养心殿后第二日便命了暗卫将她悄无声息的带去了养心殿,才将计划和盘托出,她终是恍然大悟,让崔永明回了景阳宫告知百合她一切安好,并让她对此事保密。

是以她们三人虽然知道自己平安无虞,但终是不知缘由,以她们的忠心,担忧是难免的了。朱樱心里一阵暖:“叫你们这般忧心是我的不是了,我也是奉了皇上的密旨而已,我宫里耳目众多,你们又何尝不知?”

百合到底性子沉稳些:“主子,那日对外透漏皇上夜半来景阳宫看望主子的人奴婢已经命人扣下,主子随时可以审问。”

朱樱却摇了摇头:“我对她们已经没有丝毫的兴趣了,当下五王爷密谋德妃谋反,企图夺取大齐江山,太后因此病倒,这一干人等皇上自会重惩。况且德妃已死,再深究又有何意?”

“可是主子,有一个并不是德妃而是贵妃……”兰湘正欲开口却被朱樱阻止。

“一道处置便是。”实在不是因为她有多得饶人处且饶人,而是经此一役她终是知晓嘉元帝若是有心,这后宫任何事都无法逃过他的眼睛。张贵妃一向嚣张的缘由不过是因着嘉元帝的宠爱,而此次她给自己亲生公主下毒企图陷害她这一条就足以让嘉元帝对她失望透顶,只怕日后的宠爱要不大如前了。

若是想真正击倒这个宠冠后宫多年的张贵妃,只怕需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利用倪容华腹中胎儿了。

朱樱眯着眼便想到今日德妃死在自己跟前瞪大眼睛的模样,有了几分犹疑。

作者有话要说:嗷呜 日更神马的窝还真么有那个速度~

看微博也知道窝是吉祥三渣之一了~~o(>_<)o ~~

时速真的只有五百字= =

古言写起来不如现言快 求体谅啦~

ps:上一章明明神马都没写竟然发了黄牌……维妞要是进去了你们要负责送有肉的盒饭啊TT

第92章 脚手印

92

德妃与五王爷的罪状第三日便已经昭告天下人尽皆知了,而死去的德妃已是贬为庶人,尸首都与拉入乱葬岗随意抛弃了,陆家一家都已经发配流放,一夕之间便凋零,再无起死回生的可能了。

朱樱听闻这些其实心里挺唏嘘的,虽然德妃罪大恶极其心可诛,可是陆家又何罪之有?陆家的那些老弱妇孺又何其无辜?只是唏嘘归唏嘘,她亦是无力改变这封建世俗的现状的。

“三皇子呢?”朱樱开口,“皇上可有旨意下了?”

绿萝摇了摇头,刚想开口之际便听得门外的唱报:“皇上驾到!”

朱樱敛了敛裙角,起身请安。

大约是一同经历了这一场惊心动魄,又或是寿康宫里她那犹豫之中的一个挺身打动了嘉元帝,朱樱总觉得阙靖寒待她亲厚了许多,具体也说不上来,只是同她说话时似乎要深了许多。

“朕方才在门口就听见你问三皇子的事。”嘉元帝牵起她坐到一处,“三皇子乃朕的亲骨肉,不过一岁半,并不知是非善恶,朕自是不会迁怒与他。只是其母不善,便是有一半骨血不善,朕须得仔细斟酌为他选一个温良恭谦之母才好。”

“皇上思虑周全。”朱樱颔首,“只是不知皇上心目中可有人选?”

“朕此番前来便是想问问爱妃的意见的。”兰湘奉茶上来,他端过抿了一口,便唤来崔永明,“去内务府传朕的旨意,将今年新贡的秋茶送些来景阳宫,往后若是再有新茶,第一个送来景阳宫!”

崔永明领旨之后便转身吩咐小秦子传旨去了,这道旨意表面上只是赏些茶叶,仔细品起来便知皇上这是在抬举舒修仪了。

朱樱如何不明白:“皇上知晓嫔妾素来是不爱喝茶的,是以宫里也不常备新茶的。”

“朕知道你宫里出了两个吃里扒外的奴才,这些个奴才个个拜高踩低,见人下菜碟的,朕不过是叫她们看看,谁才是主子罢了。”嘉元帝看着她,“你也该立立威了,毕竟是一宫主位。朕原是想将三皇子交由你抚养的,你性子柔和良善,不喜与人争,是再好不过的了。只是朕私心里盼着你再为朕添几位皇子的,你以为呢?”

养一个小公主已经如此费心费神了,朱樱委实不愿再加上一个负担。况且这真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若是日后多疼一些小公主不乐意,少疼一些外人便是成堆的闲话了。至于再生几位皇子……算了,她什么都没听到。

“皇上说的极是。”朱樱眉眼染了几丝笑意,几丝囧意,“嫔妾以为贤妃娘娘是上佳之选,贤妃娘娘如今膝下并无皇子公主,必能一心一意教导好三皇子的。”

嘉元帝点了点头:“那便照爱妃的意思办吧,对了,这后宫事务如今朕都交由贤妃打理了,你从旁多学习学习才是,日后朕也能放心交给你的。”

朱樱听得心惊肉跳的,嘉元帝断断不是这么急迫要立后的人,那此番是为了试探她么?

她诚惶诚恐:“嫔妾谢皇上疼爱,只是嫔妾愚笨皇上早已知晓,贤妃娘娘与贵妃娘娘熟悉宫务,定能为皇上分忧,还请皇上绕过嫔妾,让嫔妾做那闲散之人罢。”

“你这脾性,倒跟老六相似得紧。”嘉元帝笑道,“不过朕此次能顺利捉拿逆贼,却是因为外有老六,内有爱妃。你们一个是朕的手足,一个是朕的爱妃,朕都不知如何嘉奖你们了。”

朱樱起来福身道:“能为皇上效力,是嫔妾的荣幸,想必六王爷也是做此念想的。”

“好了,日后跟前没旁的人就不用讲这些个虚礼了,你与朕是夫妻,情分比规矩要紧。”嘉元帝揽起她的腰,“夜也深了,爱妃伺候朕歇息吧。”

“……”现在才戌时二刻啊,相当于北京时间晚上八点啊,黄桑你这么早就要歇息果然是已经老了么?

当然,嘉元帝当夜身体力行的叫她认识到了,他尚且年轻着。

……

第二日阙靖寒便下了两道旨意,第一道旨意是三皇子交由贤妃抚育,第二道便是舒修仪就驾有功,特封为正三品的舒昭容了。

尽管舒昭容的册封之礼是大礼,可这后宫已经因为德妃之流的兴风作浪,妃嫔人数已是所剩无几了,加之张贵妃仍旧被禁足着,倪容华在宫里将养着,所以这大礼也算不得多热闹了。

太后想着皇上膝下子嗣单薄,后宫又这般凋零,便不由得叹了口气:“皇帝也该常来后宫走动走动了,先帝在你这个年纪时,一时有好几位皇子公主了。如今你却只得两位皇子,哀家想着这后宫是该进些新鲜人了。”

朱樱一听这话就头皮发麻,要进新人就说明新一轮的斗争就要拉开帷幕了,她哪里会有多少安宁日子好过的?

嘉元帝看着穿着正三品昭容吉服的女人听到这话便皱起了眉头,心里竟是有些高兴:“朕还年轻,母后务须过于担忧,自先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便是三年选一次,待后年大选之时再充盈后宫亦是不迟的。”

“皇上既是这么说,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看着下首坐着的舒昭容,和蔼道,“哀家知道你是个心思机巧的,性子也谦和,如今为了正三品的昭容,更是要为后宫表率才是。”

朱樱半蹲着身子:“臣妾谨遵太后教诲。”

礼成之后嘉元帝同太后说了些话便回了养心殿处理政务了,朱樱聆听太后教诲许久便也出了寿康宫。好在如今是冬日,这吉服厚实正好能御寒。

“嫔妾给昭容姐姐请安。”朱樱没走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唤了,她一回头便见披着茜色绣白梅大氅的苏婉仪了。

“苏婉仪有礼了。”朱樱开口,“前些日子陪着皇上出外冬狩,想必是有些累着了,本宫瞧着苏婉仪的脸色似有些虚弱,可要唤太医来瞧瞧?”

苏婉仪与张贵妃一道伺候着嘉元帝冬狩,却丝毫未察觉出他的谋划,而舒昭容却能与皇上一起联手蒙骗贼人请君入瓮,但凡有些头脑的,谁能看不出皇上对这位舒昭容的信任?苏婉仪更是比谁都明白,得到嘉元帝的宠并非难事,但能得到多疑皇上的些许信任,那便是难于上青天了。

若说之前还有几分犹疑,那现下,便全数转化为钦佩了。

“嫔妾多谢昭容姐姐关怀,嫔妾无事。”苏婉仪微笑,“只是嫔妾听闻皇上赏了许多好茶给姐姐,心里想着若是哪日有幸能去姐姐宫里品品,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若是搁在平日,朱樱自是不会拒绝,毕竟苏婉仪曾经是她一手点拨起来的,只是今日她已经宣了工匠一道为小公主制作脚手印:“本宫亦是想同舒婉仪一道品品的,待本宫挑选个好日子,再邀舒婉仪来景阳宫品茶可好?”

“昭容娘娘既如此说,嫔妾便等候娘娘传唤了。”苏婉仪福身。

朱樱点了点头,便匆匆赶回了宫里。

“哼,苏婉仪可真是有眼力啊,这就攀上高枝儿了啊。”路过的萧修仪冷嘲,“只可惜我瞧着那

舒昭容可没搭理你的意思啊,婉仪妹妹这热脸想贴都没处贴了。”

“嫔妾给萧修仪请安。”舒婉仪不卑不亢的福身。

“哼,还没巴结上呢,就将她那做态学了个全。”萧修仪冷眼看着她,“我就不信了,这舒昭容从不与人为伍,难道会与你一道?”

苏婉仪也不与她争执,微笑的沉默着。

萧修仪自讨没趣,也就不那么揪着不放了,带着丫头往储秀宫去了,苏婉仪一直目送归鸿着她的仪仗离开。

“主子,奴婢瞧着这萧修仪当真是可笑至极,自己也不过是攀附着贵妃娘娘才有了今日,还有脸来笑话主子。”伺候苏婉仪的大宫女有些愤愤。

苏婉仪不轻不重的瞧了她一眼:“我让你多学着些舒昭容身边的百合兰湘,她们可曾敢这样妄议主子?”

宫女讪讪的低头:“奴婢知罪。”

“知罪便好,要知道越王勾践最后是如何灭吴的?是卧薪尝胆数十年才终有了复国之日的。”苏婉仪轻轻的开口,“在府里的时候母亲就常常说,守的云开方能见得月明。罢了,以后千万谨慎自己的言行举止,舒昭容受宠不是因为她多有姿色,而是因为她的安分守己不惹是非。”

“皇上心明眼亮,自然能分辨出她的难能可贵。”

“奴婢明白了。”宫女垂着头道,“皇上总有一日会发现主子的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