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儿”

两声惊呼,一声来自六太太,一声来自老太太。六太太是不想在二房和杨婉月面前丢了面子。老太太则是听出了八姑娘话中对重华长公主的怨怼,万一传了出去,八姑娘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八姑娘被吓了一跳,见老太太脸色难得的严厉,一时之间吓得愣在那儿。

“儿媳还有一些家事没有处理便先退下了。”二太太焉能不知,老太太是防着她告状,她虽不喜六太太,却还不屑做这种搬弄口舌的事情,老太太是杞人忧天了,遂也识趣的告退。

老太太点点头,“那你先去吧。”

大姑娘、九姑娘和杨婉月都识相的找了理由告退。

九姑娘带着熊熊的八卦之心和止不住的幸灾乐祸进了燕禧堂附近的揽月轩,这是林雅兰在娘家时的院子,如今杨婉月住着,二太太和大姑娘无奈,叮嘱了几声走了。

“你猜她是怎么了?”九姑娘眼睛亮亮的问杨婉月,任谁都能看出里面的喜悦,八姑娘这样的戏码驾轻就熟,往往她一上演,就要有人倒霉,只是九姑娘最近被灌输了很多重华长公主的彪悍事迹,觉得这次可能会有惊喜。

杨婉月吩咐丫鬟准备点心,见状忍俊不禁,想到八姑娘这次可能踢到了铁板也是忍不住的冒喜泡,忙低了低头,掩了笑意。她在这对母女手下吃了多少亏,却碍着身份不好像九姑娘一样,当面撅回去,实在是忍得肝疼。“我哪里清楚,不过想着肯定是和公主府那边起了争执。”

九姑娘乐呵呵的玩着杯盏,“八姐威武,在公主府都敢撒野,她当公主府是国公府,”又摇头晃脑道,“便是如今的国公府也由不得她继续任意妄为。”二太太可是告诉过她,在重华长公主在京期间,六太太哪里像如今这般嚣张跋扈,在长公主面前哼都不敢哼一声。

“不知道那位性子如何?”杨婉月指了指东边,可千万别压下了一个八姑娘,起了另一个更难伺候的。

九姑娘脸皮一抽,回忆昨天短暂的相处,没有发过脾气,只是一直都是神色恹恹,不是很肯定道,“我看着挺好相处的模样,我母亲说了估摸着性子也不差,不过让我平日相处的时候让着几分。”

杨婉月点头应道,“舅母既然这样说了,我们敬着总没错。”杨婉月对二太太还是很信服的。从书案上取了一张纸,问,“九姐,你看这衣服怎么样。”

闻言,九姑娘好奇的看过去,一见之下,就挪不开眼光,眼神发亮的看着杨婉月,“这衣服从来没见过,真漂亮,你画出来的?”

杨婉月微微笑着点头,“你既然喜欢,我就让人用月菱纱给你做一身,月菱纱做出来的衣服肯定更美。”

哪个姑娘不爱俏,九姑娘露出悠然向往的神态,片刻后又回神,“白霜,快去把我的那匹月菱纱拿过来。”九姑娘是个行动派。

“不用了,我这里就有,一匹布可以做好几身呢。”杨婉月连忙阻止白霜。

白霜听停下步子看着九姑娘,九姑娘豪气地一挥手,“快去”对杨婉月道,“母亲给了你,你自己留着便是,再说了我更喜欢我那匹湖绿色的。”

杨婉月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想着在就九姑娘那身衣裳上添一些金丝银线,再加一些珍珠玛瑙之类的贵重珠宝上去。她不能理所当然的拿了二太太的好处却没表示,否则和二房的关系长久不了。自从摸清了卫国公府的局势,她就清楚,哪些人是她要拉拢讨好,哪些人是根本不用在意的。

九姑娘突然想起一事,拍手乐道,“那匹红色月菱纱被送到了公主府 ,不知道八姐知道了是什么表情。”九姑娘故意让二太太把那匹红色的送了公主府,否则就该给八姑娘了,府里的红色布匹先紧着八姑娘,这是老太太亲口说的。

八姑娘喜欢红色,还霸道的不允许别的姑娘穿这个颜色。府中人除了二房两个嫡女,其他人莫不是能不穿就不穿。其实九姑娘也不喜欢红色,只是有时候为了恶心八姑娘,故意穿的一身红在八姑娘面前晃悠。

亲疏见

林瑾衡休息了一整天,第二天一早就倍儿精神的起床去向重华请安。在院子外面就被告知老太太带着阖府女眷来向重华长公主请安。

林瑾衡默了一下,自古媳妇向婆婆请安,换她家就是婆婆向媳妇请安了,只是据她所知,在这一点上,重华很给他爹面子,免了请安。昨天老太太不就没过来,怎么今天到了。

“郡主来了。”丫鬟一声通报,屋子里说话声便停了下来,皆是望着门口。

林瑾衡在万众瞩目之中带着两个丫鬟进了屋,好在她这几年已经习惯了这种待遇。

重华见到女儿,笑容深了几分,整个人气势都柔和下来,“今儿个醒的倒早。”

林瑾衡脸色微红,她向来喜欢赖床,“母亲,”声音里带了几分娇软,福下身子行了礼,没有像往日那般朝她娘扑过去,转身向右边的老太太行礼,“孙女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笑容满面的看着林瑾衡,点头道,“乖,衡儿今天觉得如何?”

“歇了一天,已是好多了,劳烦祖母挂心。”

“这就好。”老太太话锋一转,“你八姐姐听说你病了,很是挂心,昨天来探望你,偏巧你睡着了,这丫头犯了左性,不亲眼见你还不放心,差点就没闹出闯门的事情来,”说到这里脸上是掩不住的笑意,嗔怪的看着八姑娘,“如今你可放心了。”

三言两语,老太太就把八姑娘昨天的事情,定性为八姑娘忧心林瑾衡,情急之下才会无状。

深知八姑娘性子的林家女眷不由得看向静静坐在一边的八姑娘,听老太太这话头,八姑娘昨天是在公主府惹事了。可真是好大的胆子!

八姑娘起身上前,握着林瑾衡的手笑道,“看见妹妹好了,我就放心了,妹妹手凉,可是要多添一件衣裳。”

“我天生体质偏凉,不碍事。”林瑾衡微笑道。

“我有一块暖玉,正适合妹妹用,待会儿便让人送过来。”

这是昨晚老太太和六太太苦口婆心,外加威胁利诱的结果。

九姑娘嘴角一抽,诶喂,这暖玉明明是忠义侯府给她大姐下得聘礼,被八姑娘哭闹着拿走的好不好,如今她倒好意思当着她们的面拿出来送人。九姑娘惆怅,她要是能有八姑娘这份说哭就哭的能力,立马挽上袖子去把这些年被八姑娘抢走的东西给‘哭’回来。

几个年幼的姑娘都是忍不住露出了错愕的神情,何时见过八姑娘这幅模样。

林瑾衡顿了下,偏头看重华,给她送礼的人不少,但是八姑娘这礼,收不收,林瑾衡还真吃不准。

重华对着林瑾衡微微一点头。收了八姑娘的暖玉,也就是表态昨天的事情既往不咎。老太太都亲自出马了,她也不想抓着一件小事闹个不停,再说了和一个九岁的小丫头过不去,重华还没这么无聊,她完全忘了自己当年掌嘴年仅十岁的六太太的事了。

林瑾衡得了准信,又是对八姑娘一番道谢。八姑娘抿了抿唇,立马又扬起了笑脸。老太太和六太太都是脸色一松。

林瑾衡对着坐在重华左下首的二太太福身道,“侄女给二婶婶请安。”

没等福下身子,二太太就一把把她托了起来,虽说林晋海夫妻说了,他们不必对林瑾衡行大礼,只当她侄女看待,但到底是皇家亲封的郡主,况且她亲娘还坐在上面,这么好意思受她的礼:“我瞧着郡主今天脸色尚可,看来是缓过来了。”

重华点头,“她身子弱,从来没有赶过这么久的路,一时便有些受不住,直到今天才缓过来,倒是让你们记挂了。”又笑对女儿道,“听说你病了,你祖母、婶婶和姐妹们可没少为你挂心。”

林瑾衡又对着老太太微福,“瑾衡谢过祖母和诸位婶婶姐妹。”

重华这才把女儿招到身边,先摸了摸她的手心,比常人凉一些,却也在正常范围内,才放了心。见林瑾衡笑眯眯的看着边上的大姑娘,便道,“这是你大姐姐瑾妍。”在她没来之前,重华正拉着大姑娘说话。长公主连着生儿子,很是稀罕闺女,早些年便常常接了大姑娘过公主府,待她情分不同。

林瑾衡其实是记得大姑娘的,只是心下不确定,如今便笑着唤人,“大姐姐好。”

大姑娘颔首笑,“衡妹妹好。”

重华爱怜的搂着女儿,笑道,“你往日羡慕别人有姐姐,如今可好了,有了这么多姐姐。”

林瑾衡靠在重华怀里笑,“今年我就能和姐妹们一起乞巧了,哥哥们都不愿意陪我。”

重华失笑,轻点她的鼻子,“前年你几个哥哥不都是陪着你乞巧了。”那正是重华把两个大儿子接到福建的时候,也是一家七口第一次团聚。

“他们就看着我弄,自己都不动手。” 林瑾衡撇了撇嘴,“二哥还尽给我捣乱。”林瑾衡向来是按自己这一房的排行称呼几位兄长,回了京一时之间也没改过来。

重华看她那一本正经抱怨的小摸样,爱的不行,“今年让你二哥亲自给你打下手赔罪。”说着不免想起了大儿子和次子,没能第一时间团聚,委实遗憾。

林瑾衡见状,抱着重华的腰撒娇,“明年,后年,大后年,大大后年都要。”

“你个贪心的丫头。”被女儿一闹,重华的愁绪也都散了,如今见不着,但是日后他们一家人还有的是时间相处。

重华抬眼看着九姑娘,微笑,“娴姐儿过来。”

九姑娘看了看二太太,便落落大方的起身,走过去。

重华看的暗自点头,到底是二太太亲自教养的,林瑾衡以后和九姑娘做伴,她也放心。

摸样,年纪和名字都对上了,林瑾衡觉得自己应该没记错人,等九姑娘近前了遂唤道,“九姐姐好!”

九姑娘也笑道,“衡妹妹好!”

重华长公主左右看了看两个女孩,突然对大姑娘道,“你看这可不是嫡亲的姐妹,衡儿和娴姐儿的眼睛真是一模一样。”

闻言,旁人也是忍不住看过去,只是林瑾衡和九姑娘都是面对着重华,背对着众人。

大姑娘仔仔细细的端详了片刻,笑道,“可不是,原没注意到,伯母这么一说,我觉得不止眼睛像,鼻子也像,父亲常说,妹妹眼睛鼻子随了他。”

“衡儿这两点也是随了你大伯父,说来这还是遗传了你们曾祖母。”重华长公主又仔细的看了看九姑娘,越看面上的神色越和善,“娴姐儿五官倒是颇像你曾祖母,是个有福气的。”林晋海书房珍而重之的收着几幅太夫人林宋氏的画像,从少女时代到垂垂老矣,对这位极得林晋海濡慕的老夫人,重华也知道一二,她本人对太夫人林宋氏也很敬重,可以说没有林宋氏就没有今天的林晋海和二老爷。

林瑾衡被林晋海抱着比照画像认过曾祖母,每年林晋海都不忘给老夫人做法事祭拜,是以,对这个曾祖母也很有几分印象。闻言,也是好奇的瞧着九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这么瞧着九姑娘还真有曾祖母的几分神韵。就冲着她爹和二老爷对老夫人的那份孝心,九姑娘可不是有福的。

腼腆而笑的九姑娘接收到林瑾衡的目光,善意一笑。林瑾衡下意识的回以一笑。

“九妹平日都是闹腾的性子,没成想今儿个居然这般乖巧了。”大姑娘打趣的看着九姑娘,对重华笑道,“看来还是伯母这里风水好,能治得了她的脾性。”

她这不是被二太太再三重复了重华长公主的彪悍,所以才不敢放肆,只好收起性情装乖巧,怎么大姐还给她拆台。九姑娘心中纳闷,脸上也带了几分出来,诧异的看着大姑娘。

重华哪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将九姑娘揽到身边,“在我这里不必拘谨了,你妹妹也是个能折腾的性子,你俩正好作伴。”

二太太闻言,目光一闪,喜忧参半,喜的是,小女儿入了重华的眼,因着大姑娘和重华几年的香火情,重华为她请旨赐婚。虽然嫁的是二太太的娘家,大姑娘过去了总是不会受委屈的,但是有了赐婚,大姑娘无论在夫家还是在外面总是更得脸,冲着这一点二太太也是十分感激长公主。忧的是,万一林瑾衡不是个好性子的,日后有小女儿吃苦的地方。

九姑娘也不是个蠢笨的,立时接道,“到时候衡妹妹被我带坏了,大伯母可不许怪我。”

“那要是我把九姐姐带坏了,二婶婶可不也不许怪我。”林瑾衡也是笑道。

重华失笑,看着两个女孩笑眯眯道,“你们俩都想着带坏对方,可是藏了一肚子馊主意,就等着找个伴一起做。”又状似担心的看着二太太,“这可不得了,日后可得把两人分开了。”

二太太也接道,“娴姐儿最是胡闹的性子,等她大姐姐出了门,没人看着,也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来,还是把她拘在院子里,我啊,才放心。”

“母亲!”大姑娘因被二太太在众人面前提起婚事羞怯。

“母亲!”九姑娘因被二太太当众揭短不依。

见姑娘难为情了,重华和二太太也没接着打趣两个姑娘,重华怅然的看着大姑娘,对二太太道,“这转眼,妍儿都要出阁了,我还记得当年教她描红骑马的情形。”

二太太也是难掩感慨,“可不是,明明当年那么小小的一个丫头,这一眨眼都是大姑娘了。”就要是别人家的了。

两人倒是感慨起来了。

其余众人含笑听着,做壁花状。唯有老太太和六太太母女脸色带着几分勉强。老太太顾不上其他,大部分精力都在六太太母女身上,以眼神警告两人安分守己。

六太太虽然不忿重华把她们视如空气,但是前些年已经习以为常,如今重温旧梦,习惯了高高在上,一时之间倒是生了无限惆怅,不禁道,这大房干嘛不好好地待在福建,干什么回京。又把相谈甚欢的二太太记恨了几分,都不知道照拂她们。

八姑娘是从来没受过这种冷遇,长这么大,谁敢这样忽视她。只是她昨天被老太太和六太太训得狠了,当下便只能咬着牙忍了,这滋味这不好受。

公主泪

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了重华长公主府门前,门口的孙嬷嬷打发了一个小丫头进门通报后立马迎了上去,作为长公主身边得力的嬷嬷,需要她出门相迎的,想来对方的身份也是极其尊贵。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环佩叮当,风姿绰约的少妇和一个年幼的小姑娘。

“老奴给九公主、莫姑娘请安了。”

一个穿戴体面的嬷嬷在九公主的示意下把孙嬷嬷扶起来:“老姐姐,咱们自家人何必那么生分。”

孙嬷嬷笑道:“老奴知道公主体恤咱们这些老骨头,但是礼不可废。九公主和姑娘可来了,咱们公主都快把门帘给望穿了。”

重华长公主与昌华长公主自幼就交好,连带着她们身边的人也是极熟悉,孙嬷嬷更是打小就在重华长公主身边伺候的,所以现在还是习惯按排行来称呼昌华长公主而不是出嫁后的封号。

昌华长公主笑问:“七姐可好?”上次宫里见面匆匆,姐妹两也没好好叙旧。

孙嬷嬷边把两人迎上了小轿边回道:“劳九公主惦念,公主是极好的。”

那小女孩坐在轿子里边听着母亲问话,边看着一路的风景,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怪石,远远的她还看见一个极大的湖,湖心小岛上还有一座小楼。以前她就听人说过,这重华长公主府的景色是京城一绝,只是因为公主去了福建,外人便鲜少有机会欣赏。

过了一刻钟,一行人才到了正厅。得了信的重华长公主携着二儿一女坐在首位翘首以待,看见丫鬟掀起了帘子,人也不由的站了起来,迎了上去。

“七姐”

“九妹”

“本来想早些来看姐姐,但是想着姐姐这里必是有很多事情,不好上门打扰这才延了几日。”

“我们姐妹哪里要这么客气。”重华长公主满面愉悦,昌华长公主下嫁平邑候,没几年又随着平邑候去了梁郡,年初才随着平邑候升迁回到京都,姐妹两十几年来也堪堪才见了四回。

林瑾衡这才虽然她娘年纪大但是看起来比九公主年轻的多,看来这位公主心事颇多。

“蕊儿,快过来拜见你姨母。”昌华长公主忙不迭地招呼自己的女儿莫馨蕊。

重华长公主也叫了三个孩子过来见礼。

昌华长公主面带羡慕的看着林延意和林延愈,她只得了一个女儿,可是重华却有四个儿子,看着林瑾衡道,“姐姐这下可是圆满了,儿女双全。”这人啊真的不能比,她是费尽心机求不来一个儿子,重华却是儿子太多一心想求个女儿,到头来她千辛万苦只得了女儿,姐姐却是心想事成一举诞下龙凤胎,忍不住欣羡道:“若是我有姐姐万分之一的福气,叫我也得个哥儿,我…”

重华长公主蹙眉打断昌华长公主的话对几个孩子柔声道:“你们坐在这里也是怪没意思,这时节府里的景致是极好的,延意你带着弟弟妹妹去玩,可要照顾好蕊儿妹妹。”又对后面的丫鬟说道:“仔细看顾好少爷和姑娘。”

“是”,林延意站起来垂手答道,作为四人中最年长的,义不容辞的担当起了孩子王的责任,这在福建也是习以为常的,便由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带着弟弟妹妹离开了。

等孩子们走远了,重华长公主有些严厉的说道:“在孩子面前也这般说,你让蕊儿怎么想。”

话说出口看见女儿黯然的神色,昌华长公主已经后悔了,不禁流泪道:“七姐,今儿个是见了你我才忍不住。”忍不住悲鸣出声,她母妃早逝,母族也没得力的亲人,这些年硬撑着皇家公主的尊荣有苦无处说,好不容易见了自幼疼她的姐姐,这才忍不住落泪。

重华长公主惊道:“你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昌华长公主只是落泪,倒是她身边的李嬷嬷扑到重华长公主脚下哭道:“七公主,你得给我家公主做主啊,我家公主命苦啊!”

原来这昌华长公主下嫁平邑候后好几年无所出,好不容易怀了孕却是个女儿,生产时还伤了身子,只怕以后都不能怀孕了。

本朝有令,驸马不得有妾侍,除非公主允许。

本朝还有令,爵位无嫡子继承是要被皇家收回的,不过这是一般情况,求得法外开恩的也不是没有。

所以无奈之下昌华长公主只能答应平邑候纳妾,为了不碍眼,让那女子住在平邑候府。哪里知道竟是引狼入室,云姨娘极得平邑候宠爱,平邑候要嫡子的名分却不愿意把孩子送到公主府。

昌华长公主怎么愿意,不是她养的孩子跟她不亲,她凭什么要给这个孩子出身。夫妻两起了争执,最后不了了之,云姨娘养着孩子,但是昌华也不肯松口认孩子。

“去年驸马那边开口说要把云姨娘的二子一女送进公主府,公主没答应,”说到这里李嬷嬷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怨恨,颤声道,“吴大爷就闹出了大乱子,公主,公主没法子。”

吴大爷,昌华长公主亲舅舅的孙子,母族仅剩的血脉,吃喝嫖赌毒,五毒俱全。

“难不成你就把那三个东西记到自己名下了。”重华长公主挑眉看昌华,目光冷冽。

昌华长公主眼泪流得更急,拿帕子拭了拭泪哽咽,“我便是再没用,也忍不下这口气,可是…”又是泣不成声。

李嬷嬷也是流着泪道,“毅勇候夫人压着驸马帮吴大爷解决了问题,却说让平邑候再纳一房妾室生一个子嗣。”李嬷嬷哀恸出声,“便是五皇妃都来信说情,公主无奈,只好给身边的宫女开了脸。那宫女有了身孕,不便进京,留在梁郡生产,月前刚产下一个男婴。”声音徒然增大,“但是前几日竟然传来消息,云姨娘也刚生产完。驸马催着公主把孩子计入族谱,但是谁知道府中那孩子是不是云姨娘所出。公主自然不允,这段日子,毅勇候夫人,五皇妃明里暗里让公主以大局为重,不要拈酸吃醋断了平邑候香火。我们公主实在是苦啊!”

毅勇候夫人是平邑候的胞姐,五皇子的母妃是毅勇侯夫人的大姑子。

静静听完主仆两哭诉的重华长公主怒极反笑,对昌华却是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指着昌华冷笑,“你可真是贤惠,居然同意他纳妾,还纳了两个,有本事你不要拈酸吃醋啊。”

昌华难堪的撇过头,哀痛大哭。

重华不理她,兀自发泄,“哭,有什么好哭的,你不同意纳妾就是要他莫家断子绝孙又怎么了,莫达他还敢把你怎么样不成,他还敢弄出这几个孽障来膈应你不成。你不敢直说,派人给我吱个声,再或者跟宫里透个风,他敢纳妾!”重华怒不可遏,重重地一拍案几,茶几发生清脆的碰撞声。

“我得替蕊儿以后着想啊,没个兄弟扶持,她日后在夫家哪里能站得稳,我想着那好歹是她兄弟,又是打小养在身边,总归是愿意给蕊儿撑腰的。”

看昌华还言之凿凿,昌华忍无可忍,直接喝骂道,“愚不可及,你还以为自己是个聪明的,你看五姐是怎么做的,宁愿过继一个也不要让驸马养妾室,你倒好,想做个贤妻,不想断了他平邑候的血脉,笑话,他莫达若不是尚了公主能得到今天的高官厚禄,平邑候的爵位到他这一代本该降等袭爵,若不是你下嫁,还能摆侯爵的谱。既然得了尚公主的好处,就得忍受尚公主的坏处。”

本朝对驸马极其优容,若是本身有爵位,那么身上的爵位能够多平袭一代,若是没有爵位,皇家会赏赐一个侯爵,不过是一代而终。但是公主的嫡长子能得到一个可世袭的侯爵,若驸马身上有可世袭的爵位,那么将来嫡长子承袭较高的那个爵位,嫡次子继承另一个爵位,嫡长女可以封一个郡主。如果你本身有才干,皇家也会优先考虑重用你。

这是在告诉驸马,你们一家的荣耀全部来源于公主,所以你们必须供着公主。

世家大族、朝中重臣都是极愿意尚公主,虽然这皇家的公主被养的娇蛮了点,以后也不能三妻四妾,但是这些和加官进爵,封荫子孙比又算什么呢!

“你去旁枝抱个父母双亡,打小就被忽视被欺负的孩子过来养着,你好好对他,锦衣玉食的养着,光明前程给他铺着,难不成还会跟你不亲,不念着你的恩情,只要他不想被人唾沫星子淹死,他就是装也得装的孝顺养母友悌长姐。反而是那妾养的小子,你就是养的再熟,将来若他知道你生母是怎么死,你看他怎么对你和蕊儿,就是让外人知道了,人家也不会过于指责,你怎么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来。”

昌华长公主既是后悔莫及,又是无地自容,只能掩面而泣。

李嬷嬷不忍,“五驸马家世简单,我们驸马却是…”言下之意,昌华长公主没有五长公主隆华长公主的底气。

不说还好,一说重华更生气,“莫达难不成不是你自己选的,”昌华性情软弱,当年重华有意让萧太后给她择一位家世简单,性情温和的夫婿。

只是昌华自己在众多候选人之中挑中了莫达,莫达背后的关系复杂,重华还想劝她,在萧太后的劝阻下,才忍住了。

又冷哼道,“便是你和五姐换一换,五姐也敢抱养子嗣,你是我大历尊贵的长公主,你怕什么,有些人,你若是退了一步,他们就敢得寸进尺,把你逼到悬崖上。” 重华语气里带了几分厉色。

昌华长公主自小就总是把自己摆在一个很低的位置,岂不知越是这样,别人越是看轻她。这世上,多的是欺软怕硬之辈。

房间里只余下昌华长公主主仆的痛哭声。

孙嬷嬷打量着重华长公主眉眼间怒气消散了一些,上前重新沏了一盏热茶,“公主还不知道,九公主的性子最是和善不过,怕也是被九驸马寒了心,便不想与他们一般见识。谁承想他们这般欺人太甚,弄出李代桃僵的想法来。”

训了一通话,重华长公主的气也小了一些,对李嬷嬷摆摆手道:“给你家主子收拾收拾,现在哭有什么用,赶紧想法子。”

李嬷嬷爬起来拿帕子给昌华擦拭泪痕:“公主莫哭,有七公主给您做主呢,谁也别想欺负了你去。”

昌华长公主眼眶红红道:“七姐可有什么法子,那边就催着我把孩子抱进府里去。”

重华长公主看了一眼李嬷嬷,冷笑:“我给你出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你有没有莫达宠妾灭妻的证据,直接告到皇兄那里。反正你还指望他回心转意不成,让他一无所有,你喜欢就当个玩意儿养在府里,不喜欢扔一边便是。”

公主告状也不是哭一场就能成功的,对方还是平邑候这样背后关系复杂的勋贵,而且这宠妾灭妻,证据最是不好找,宠妾不少人家都有,灭妻的标准太难定,真的敢杀妻寥寥无几。那么到底有没有到灭妻的地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我之前恨极的时候也想过,可是莫达惯会粉饰太平,外面只道我不会生养,同意莫达纳妾之后又拈酸吃醋,不肯认孩子,要让莫家断了香火。外人只晓我们夫妻不合,莫达进不了公主府只能待在侯府,哪里知道他宠妾灭妻。而且我也没真想与他撕破脸皮,总归他背后关系错综复杂,又是蕊儿的生父,于蕊儿名声有碍,我就想着与那边楚河汉界,各不相干。”

重华长公主定定的看着昌华,哼笑出声:“你还真能忍!”重华越想越觉得这个妹妹忍耐力强的不可思议,随便哪个女人都不会心甘情愿替丈夫纳妾,但是没办法。可是身为公主,就是让莫家断子绝孙又怎么了,谁敢说一句。她们的姑姑、姑祖母中也有过先例。再不济还有五姐的例子可以参考,怎么会这么贤惠的纳妾呢!被个妾压到这种地步,居然不想着把对方碎尸万段、一雪前耻,反而想息事宁人。

昌华长公主又是哭得不能自己,自幼她娘教她柔顺、忍耐,这已经成为她的一种本能。因为这样才能活下去,先帝期间后宫风云诡谲,夭折的皇家血脉两只手都数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