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以安却是脚下一用力,身子一侧,避开林瑾衡的手,滑行几步到另一边门上,就着门上的镂花稳住身子。

林瑾衡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心中泪流满面,姐只是好心,绝对不是想趁机占美人便宜。

姚以安目光中带着难以察觉的扼腕,然后又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下,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又暗自安慰自己让女孩子扶他,太丢人了!这么掉面子的记录,绝不能存在。

船还在晃悠,姚以安打破沉默,吩咐小厮道,“去看下怎么回事?”

“肯定又是小哥在胡闹,还有萧永宁,这两个家伙,真是的,要把船翻了才高兴是不是!”林瑾衡语气非常无奈,“快让两人消停下,转得我头晕。”

抢了舵手饭碗的林延愈和萧永宁先后各打了一个喷嚏,瞧着欲哭无泪的舵手,看着东歪西倒的众人,悻悻的对视一眼,不舍的放下手中的船桨。

“我会划扁舟。”林延愈为自己找面子,采莲的小舟他就能划,去年他还亲自划船载着林瑾衡采莲子吃,“这个船太大了。”

林瑾衡等船稳了,马上就往船头走。

在甲板上,正遇上也过来的林延愈和萧永宁,林瑾衡没好气的白两人一眼。

林延愈两人讪讪一笑。

船头,周颖和萧紫涵悠闲的吃着点心边闲话便垂钓。

“姚以安有两把刷子啊!”萧紫涵和周颖坐在船头垂钓,“遍数京城世家子,可没哪一个能在他这个年纪,考个案首出来。”

周颖握着渔竿,点头而笑,“阿衡眼光好…”忽然一笑,“可真不能背后说人,你瞧。”一指萧紫涵身后。

萧紫涵回头望去,也笑,林瑾衡四人正往这边来。

林瑾衡走近之后,笑着道,“你们倒是会享受,”又眺望湖面,突然,眼睛微眯,不由得定睛细看。

远处一艘气派的画舫正驶来,上面何人尚未可知,但是从标牌上一眼就能看出是安郡王府的船。

林瑾衡暗想不会这么背吧,待看清船头上的人之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京城实在是小,或者是有意为之,毕竟他们出门也不是什么秘密。林瑾衡瞄一眼身侧的姚以安,原本轻松自在的神情便淡了几分。

这是她自从知道甄可异于常人之后的第一次见面,面对这个人,她有怜悯,好好一名门贵女,却遭逢横祸,委实让人可惜。也有些打怵,这类人一般都执着,且行事出人意料,林瑾衡实在不想和她打交道。

甄可所在的船停在画舫不远处,甲板上甄可一脸兴奋的看着姚以安,激动的探出身子欢喜道,“以安哥哥!”若非甄启拦着,大有无视前面是湖水的事实走过来的架势。

甄启和甄可是随着安郡王府上的少爷姑娘出来游湖散心的。没想到京城这么小,远远看瞧见挂着重华长公主标志的画舫,甄启心下打突,想不着痕迹的让人转方向,却为时已晚。拿着望远镜东张西望的甄可已经发现姚以安,闹着要过去。

林瑾衡看一眼喜出望外的甄可,又看一眼无动于衷的姚以安。

甄可身子一扭,甄启就被她挣脱开,还来不及拉住她,就见甄可一脸焦急的快步走向船那头的姚以安。

众人只听到噗通一声,随之而来的就是甄可的尖叫声,“以安哥哥~救我…以安哥哥…救我!!!”

余人都还处于震惊当中,甄可她怎么能够掉下去,怎么能够这样掉下去。那么大一个湖,她都看不见吗?

和郡王世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水中的甄可,再看焦急不已命人下水的甄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眼下是要先把甄可救起来。当下就和甄启一同催促婆子快点救人。

看着在水中沉浮的甄可,一直仰头望着姚以安,眼神满含期望和信任,口中断断续续的,以安哥哥,救我…

林瑾衡只觉得从脚底板升起一股凉意,这到底是怎样的执念!

林瑾衡下意识就去看姚以安的神情,她自己都不清楚想从姚以安脸上看到什么。姚以安紧紧站在那,面无表情,目光晦涩。

水中的甄可看也不看的猛力推开游过来的婆子,双手朝着姚以安挥舞,眼神更是死死盯着姚以安不放。

姚以安嘴唇紧抿,神情漠然。

“姚以安,姚以安,你快说句话啊,我求你说句话啊!”甄启朝姚以安吼道。

姚以安对甄启的急迫的呐喊听若罔闻,有深谙水性的婆子在,甄可就出不了事。

甄启见姚以安无动于衷,又冲着水中的甄可喊道,“妹妹,妹妹,听话,不要胡闹!” 甄启几乎要哭出来声,若非几个小厮死命拦着,不会泅水的他早就不管不顾的跳下水亲自救人。

和郡王世子看甄可那无异于自寻死路的行为,再观她神色,脊背发凉,连声催促,“不要顾忌,打晕她,我保你们无事。”

水中的婆子们有了底气,赶紧又朝甄可游过去。

这时候的甄可也停止了所有的动作,沉入湖中。

湖水很清澈,清澈到林瑾衡能够看清楚水中的甄可面容扭曲,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瑾衡。

林瑾衡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原以为已经忘掉的的记忆又窜出来,神色大变,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左后脚跟踩到右脚尖,一个趔趄

站在旁边的姚以安顾不上男女之防,连忙伸出手扶住林瑾衡,脑中却没半点旖念,此时的林瑾衡面无血色,他甚至能感觉到掌下林瑾衡的手臂在微微的颤抖。

甄可的眼神他也看到了,便是他都心下一惊,更不说被眼神直指的林瑾衡。

姚以安心中五味陈杂,心疼,内疚,担忧、不安…

周颖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挤开姚以安扶住林瑾衡,放柔了声音道,“阿衡?”

林瑾衡对此一无所觉,周颖的话更是没进她脑子里,只是就着周颖的搀扶,站稳身子,望着甄可那一头。

甄可已经被婆子救出水面,然后被送到小船上,正披着大衣趴在婆子身上咳嗽,一声连着一声,几乎要将肺咳出来。

似乎感觉到林瑾衡的注视,甄可抬头面无表情的看着林瑾衡。

林瑾衡回望甄可。

“琅华郡主!”姚以安跨步走到林瑾衡面前,阻隔两人的视线。

林延愈收起了惯常的嬉皮笑脸,甄可有病,他也知道,但是仅限于知道而已,今天猛然见识到,他受到的冲击也不小。

这样的甄可,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看着姚以安的眼神便有几分迁怒,对林瑾衡道,“我们回船舱。”说完便拉着林瑾衡走。

神思不属的林瑾衡有些呆愣的由林延愈牵着走。

那边,甄可已被从小船接到大船上,安郡王世子马上急匆匆走了。安郡王世子也受惊不小,往日里这个小表妹只有些任性,作为安宁候和庆丰郡主唯一的嫡女,任性也理所当然,谁能想到,居然,居然…

周颖等跟在后面往船舱走,甄可那渗人的眼神,周颖等也没错过。如今想来不免心有余悸,她们不是林瑾衡、林延愈和姚以安早知甄可不同常人,当下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她是故意跳下湖的吧!”萧紫涵木木的说了一句,然后用力一点头,“肯定是故意的。”

周颖不做声,甄可那模样,更像是在她眼里根本没有湖的存在。

看着周颖凝重的神情,萧紫涵张了张嘴,她宁愿甄可是故意,那只是耍心眼有心计罢了。

“她有病的吧!”萧永宁把二人不想相信的事实说了出来。

然后几人不约而同皱着眉头看走在林瑾衡。

132、离京去

“我不要见到她,我要她离开京城。”林瑾衡突然停下脚步,声音清浅,但是脸上的神情和语气中坚持毋庸置疑。

甄可看她的目光中包含的不是恶意而是怨毒,如果只是恶意,林瑾衡不会那样惊慌,周瑶对她就是恶意满满,林瑾衡也不怵她,周瑶想找茬,她随时奉陪。

可是甄可看着她的眼里满是怨毒,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水里神情怨毒的看着她,犹如鬼魅。便是这么一回想,林瑾衡都止不住的心慌。

她无法坦然接受这样的人生活在她身边,一日都不成,林瑾衡的声音铿锵有力,“我要她离京!她必须离开!”

甄可是个疯子,跟疯子计较不厚道,但是不表示她要让一个对她不怀好意的疯子待在她周围,时不时出来吓一吓她。

卑鄙也罢,仗势欺人也好,林瑾衡只想让甄可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附近只有她们两艘画舫,甄可异常也只有他们这些人知道。和郡王府为了自家姑奶奶的名声,自然不会说出去。

但是他们这边,林家、周家、萧家、姚家四家历来风评良好,在外都是一言九鼎的形象。

若她们将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不止甄可难做人,便是甄家子弟尤其是甄家的女儿都要受连累。甄可再受宠,林瑾衡就不信,甄家会为了这个女儿拿整个家族的脸面玩笑。

“好,我们让她马上离开京城。”林延愈安抚的冲着林瑾衡一笑,扬声道,“起航,回府!”

姚以安对着林瑾衡歉意一笑,想说什么,就见林延愈等三个姑娘进了船舱之后飞快的把门一关,瞪一眼姚以安,气哼哼道,“你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表姐表妹没,一次性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

姚以安无奈苦笑,抱拳对着林延愈一揖,“这事就由我们府上出面吧!”姚以安主动将这个赶人出京差事接过来。之前两家便已说明,若再出差错,便无须再顾情分。林瑾衡因他而受惊,总不能最后还由林家出手。

林延愈斜了姚以安一眼,哼道,“你惹来的人,当然由你出面。我警告你,你别今儿说得好好的,最后跑来跟我说什么亲戚情分,让我们包涵!”

顾氏听罢姚以安所言,低低喟叹一声,“可儿落水,我总要过去看一看。”

“儿子不孝,累的母亲为我操劳。”姚以安低声道。

顾氏原想摸摸儿子的头,伸出书才想起儿子已经比她高了,只得怕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傻孩子!你是我儿子,我不为你操心为谁操心。”又道,“再说这事也怨不得你。”怨甄可,可甄可她有病,或许她本人都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思来想去,顾氏还是觉得甄家人要付大部分的责任,小时候一味宠溺,大了想管都有心无力。

顾氏马上就带了厚礼往安郡王府去。

顾氏是个雍容雅致的贵妇,说话永远都是春风细雨,用词温和,但是再温和,庆丰郡主也明白话里的意思。

庆丰郡主肃着一张俏脸,冷声道,“前些日子老夫人来信说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越发想念几个孩子,我正打算带他们回去。” 接着道,“多谢世子夫人来看望可儿,不过可儿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然后拿起了茶盏,捧在手上却不喝。

顾氏知这是送客的意思,笑容不变,“那我就不打扰可儿歇息了。湖北气候温暖宜人,对可儿的身体也好,且那里又是可儿自小长大的地方,想来她也更习惯。”

庆丰郡主抿着嘴看一眼顾氏,“世子夫人,慢走!”

顾氏心中一叹,两家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等顾氏走了,庆丰郡主还坐在客厅里,眼神晦涩不明。直到有人禀报,甄可有醒来的迹象,庆丰郡主才起身赶过去。甄可是被甄可无奈打晕了之后才送回府的。

庆丰郡主一进寝室,就见甄可愤恨的拍着被子哭喊道,“都是因为林瑾衡在他身边,以安哥哥才没救我的,否则他一定会救我的,一定会的,林瑾衡,林瑾衡!”忽然又大哭起来,“他一定会救我的,他现在肯定很难过。”

甄可又期盼的看着庆丰郡主,追问道,“以安哥哥有没有来看我,他是不是来了。”掀起被子就要下床。

庆丰郡主三步并作两步走赶到床前,按着甄可的肩膀道,“以安没来,他是外男要避讳的,你忘了。不过你姚表婶来了。”

甄可转悲为喜,激动道,“我要去见表婶!”说着就往床外倾身子。

“她回去了,”不等甄可质问,庆丰郡主柔声道,“你看你脸色这么差,要是让你姚表婶见到了告诉以安…”

甄可飞快的捂住脸,边往床里缩边挥舞着双手,“不要,不要,不要让姚表婶进来,我不要见到她。”

庆丰郡主眼睛发酸,抬手拿帕子擦掉眼泪,笑道,“她已经回去了,你别怕。”庆丰坐在床头,将安静下来的甄可拉到身边,抚着她的长发道,“你表婶说了,以安很担心你,好孩子,等以安解决了林家的麻烦事,他就来陪你玩好不好。”

甄可仰头细细的盯着庆丰的眼睛,似乎是在评判庆丰有没有欺骗她。

庆丰郡主的眼神毫不避让,慢慢道,“娘一定会让你心想事成的。”

“娘,你真好!”甄可兴奋的扑到庆丰郡主身上,喜滋滋道。

庆丰郡主在京里留了两月未到,宁安候府来信,老夫人染病,想念孙儿孙女。庆丰郡主不得不收拾行囊携了二子一女回湖北。

周氏以送行为名上门拜访,屏退左右后,周氏从袖子里掏出庆丰郡主给她的荷包,放在桌上道,“这东西你拿回去吧,我不做了。”说完,周氏神情便带出了几分放松。她想害姚以安,最终却害了自己的儿子,周氏忍不住想是不是报应,越想心越慌,举头三尺有神明,她不敢了。

见周氏模样,庆丰郡主嗤笑出声,拿起茶几上的荷包把玩,“会不会太晚了。”

“你什么意思?”周氏一惊,戒备的看着庆丰郡主,难不成庆丰还想要挟她。

“瞧你这胆小的样子,你这几天恐怕都是惴惴不安吧!尤其那天你还给宇哥儿催吐,简直就是不打自招,你觉得顾氏会不会有所怀疑,你好好想想,那天你有没有露出马脚。”

周氏一愣,越想越觉得自己破绽百出,又狐疑是庆丰郡主讹她。

庆丰郡主微微一笑,拿了茶杯悠悠啜了一口,欣赏脸色青红交加的周氏。顾氏精明,到底有没有发觉,庆丰也不知。只是周氏疑心重,又素来爱胡思乱想,定是会信她所言的。

片刻后,周氏沉声问,“你想怎样?”

庆丰郡主放下茶杯,对周氏道,“我只想让女儿顺心如意。”提起甄可庆丰郡主的神情柔软了几分,但是想起甄可混乱的神情,庆丰郡主眼中迸发出坚定和狠决之色。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想女儿开心,你想儿子开心。”庆丰郡主循循善诱,“顾氏对你已经起疑,日后待大房掌权,你觉得你们二房会是什么下场,设身处地一想,你又会怎么收拾妄图害以宁和宇哥儿的人。”

周氏心中一凛,嘴上却道,“你莫诓我,无凭无据,大嫂能把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