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蹊跷让林晋海顿生疑惑,这样的结果对林延恩利大于弊,林晋海可不信这是意外,而在忠义侯府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他不由得望向忠义候。

忠义候无奈苦笑,先人铸下大错,妹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为了一己私利把生她养她的娘家人往火坑里推,面对拿着证据威逼利诱的大皇子。忠义候的选择是向皇帝坦白一切,他万万不信大皇子有凌绝顶的能耐,上了大皇子的船赵家就真的毁了,坦白立功,赵家许还有一线生机。

是以有了这一出,不过这些大臣终是在他们府上被困遇险,等真相大白之日,哪怕知道他是奉皇命而为,可心中芥蒂难消,赵家如何自处。忠义候自嘲一笑,苦中作乐的想,到底性命无忧。

林晋海目光一动,已经将事情猜出七八分,忠义候恐怕是皇帝的人,心中顿时松快了几分,不过眼下也不是谈这事的时候。

一些大臣见到林晋海已经乱了方寸,林晋海出现了,是不是意味着大皇子失败了。

大皇子一系的官员、半路变节的官员顿时变得惶恐不安,有些人抱着奢望拿林延恩身世做文章,希望怂恿同一境况的同僚统一战线,否定了林延恩,他们的罪就不是大罪。

林晋海环顾一圈,沉声道,“诸位大人受惊了,哲亲王已经伏法。林某奉圣上口谕前来捉拿哲亲王同党。”然后一指兴风作浪的几人,“将这些乱党缉拿起来!”

一声令下,就有彪悍的禁军上前,动作粗鲁堵着对方的嘴将人拖下去。

将或是噤若寒蝉,或是义愤填膺的表情尽收眼底,林晋海又笑着安抚了几句,言下之意便是今天这事可以从轻处理甚至既往不咎,若是冥顽不灵,前面几人就是榜样,乱党会是什么下场,大家都心知肚明。

即使明知留下这样的污点,前程毁了一半,但至少性命无忧,且对方人多势众,他们这边势单力薄,连个像样的领头人都没有,只能灰溜溜的认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是这样的识时务,林晋海心下叹气,不经这一遭,有些人他也看不出来,这次动乱果然是大浪淘沙,从另一方面来说让朝廷更清明了几分。

将一切处理完毕之后,少数的知情人守着皇帝早已经驾崩的秘密等着林延恩的归来,这段日子虽不乏质疑的声音,但是朝中实权派都是倾向林延恩,兵权更是握在林家手里,并没有造成多大的影响。

在这样焦躁不安的气氛中,林延恩终于回来了。

三日后,宫中丧钟响起,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皇帝驾崩了。

第228章 正文完结

皇帝驾崩,林瑾衡也要进宫哭灵,还得哭上三日方行。

自那日混乱之后,林瑾衡便被重华拘在公主府,勒令她不得迈出大门半步。这次进宫是她这大半月来,第一次出门。

在宫中待了短短不到一个时辰,林瑾衡就察觉到无论是宫中人还是诰命夫人对她的态度变了。

林瑾衡打出生起就被人金尊玉贵的捧着长大,哪怕林家被皇帝刻意打压之时也没人敢在她面前露出不敬之色,林瑾衡习惯了周围人恭敬之下略带讨好的态度。

而今这些人态度更为恭谨。在这一刻,林瑾衡真切的感觉到,这天已经变了,肩上那股无形的压力荡然无存。

哭完灵,林瑾衡和重华坐着同一辆马车回府,虽然有宫人的特别照顾,长时间的久跪也让母女二人疲惫不堪,都懒懒的靠在软垫上小憩。

林瑾衡虽合着眼,并没有睡着,手中把玩着两枚晶莹剔透的果子,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睁开眼就见重华向她伸出手,林瑾衡以为她是要果子,遂抬手递过去,重华却是握住了林瑾衡的手腕。

林瑾衡疑惑的看着重华,重华慢慢撩起她的袖子,露出腕上的手珠,重华一点珠子,看着林瑾衡道,“姚以安马上就要走了。”京城大局已定,他也没必要再留在京中,泄露了行踪就不妙了。

林瑾衡下意识挣了挣并没有挣脱手,对上重华的视线,脸一红,讷讷道,“娘!?”说罢,低垂下眼,纤长的睫毛一扇一扇,泄露了紧张。

看着女儿,重华低声喟叹,是非对错已经理不清。那日突然出现化解林家危难的姚以安,让她刮目相看。

林瑾衡的不知所措,重华也看在眼里,遂问道,“你在为难什么?”

林瑾衡抬眼,半响才闷闷道,“长安侯!”长安侯之死就是拦在她面前的大山,让她寝食难安。

重华暗道,果然如此,淡淡一笑,“长安侯为什么会死。”对外说是意外坠马而亡了,但是在知晓内/幕的人眼中,岂不明白为了什么。

“为了阻止先帝赐婚。”林瑾衡说道。

“那为什么长安侯要这样拒婚?”重华又问。

“因为八公主不合适。”

重华继续问,“为什么八公主不合适?”

林瑾衡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八公主性情不好身体也不好,也为了不得罪我们家。”林瑾衡的声音越来越小。

重华笑了笑,“傻姑娘,如果八公主身子好好的,长安侯绝不会如此抗拒这门亲事,因为不值得。八公主她这身子是毁了,不仅不能生,寿数也不长,这你知道吧!”

林瑾衡点了点头。

重华问道,“公主去世之后,你知道几个驸马续弦了?”

林瑾衡想了想说道,“一个”,宗室亲王去世,没有一个王妃改嫁过,哪怕民间和贵族之间都有改嫁。轮到驸马也是如此,公主先走一步,驸马得替公主守着,皇家在这些方面向来男女平等,从不厚此薄彼。不过也有例外,若驸马立下大功或是身份足够尊贵,皇帝愿意另外赐婚,那就另当别论。不过这例外很难得,还是高宗那会儿,驸马是他母族表弟皆妹夫,是大名鼎鼎的高家人。

重华的意思,林瑾衡也明白,长安侯府二房废了,长房只剩下姚以安这一棵独苗苗,眼看前程无量,长安侯如何愿意孙子尚一个病公主。眼下的规矩是没有嫡子,庶子承爵都是难题,何况是过继的子嗣,就是费尽心思承了爵,这爵位怕也要降一降。

不得不说,皇帝很不厚道,明知八公主的情况,却一意孤行要把女儿嫁给重臣,实在令人心寒。身子差的公主不是没有,也都安安稳稳的出嫁了,给足了对方好处,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尚主,公主嫁过去也过的舒坦。

“可是…”林瑾衡咬着下唇。

“长安侯是为姚家死的,和我们家有什么干系,莫不是你以为他是以死谢罪还是为了不得罪林家才选择死?”

被说中心事,林瑾衡睁大了眼睛看着重华。

“若说谢罪,因为皇命,姚家放弃早就说好的亲事,若我说心里不恼是骗人的,不过哪里值得记恨。毕竟咱们家遇上先帝赐婚你和十二皇子的圣旨,不也照样不能反对。”重华漫不经心道,皇命难违,若非关乎生死,他们府上也不会铤而走险,刺杀十二皇子用这种方式阻止赐婚。“一人一次,有什么罪可谢!”

“至于怕尚了八公主得罪我们家,更是无稽之谈,八公主和我们可没什么深仇大恨,犯不着我们去为难她,顶多就是因为八公主不讨喜,没有特权罢了。难道你也觉得因为姚家尚了她,你九表哥就会故意打压姚家不成,两家毕竟是亲戚又有这么多年的交情,只要姚以安有真才实学,还怕不能出让人头地。”

林瑾衡抿了抿嘴唇,半信半疑。

重华明白女儿钻了牛角尖心里留了疙瘩,也不着急,慢慢儿的说道,“不着急,你慢慢的好好的想想,想不通就算了,只要你自个儿高兴就行,不必顾忌其他。”

林瑾衡若有所思的看着重华。

重华摸了摸林瑾衡的脸颊,她女儿的幸福从来都不是取决于嫁给哪个男人,无论嫁给谁都能过得比谁都好,这一点毋庸置疑。

贞元六年。

码头上停靠了两艘富丽堂皇的官船,等候多时的宫人和管家忙上前请安。

林瑾衡揉了揉太阳穴,亲了一口怀中婴儿嫩嫩的脸蛋,好笑道,“瞧瞧,你多讨人喜欢啊,大家都等不及要看你!”睡的正香的小家伙小眉头一皱,花瓣似的嘴巴一撅,似乎就要哭起来。

林瑾衡忙熟练的晃了晃,柔声哄了两声,小家伙很快就安静下来。

芷言无奈的看着林瑾衡,她们家郡主净爱欺负小姑娘,禀报道,“杨公公说大长公主、世子夫人、十奶奶和太夫人、夫人他们都在慈宁宫里。”

过了二十岁的生辰,林瑾衡才十里红妆的出嫁,新婚不过月余,夫妻二人便去了云城上任,云城艰苦,重华如何舍得千娇万宠的女儿去受罪。

可林瑾衡一直想四处走走看尽各种风情,且她的计划就是年轻时多在外面走走,长见识开眼界,然后便留在京城陪伴父母。遂软磨硬泡,这才得以离京,不过也答应了每年都会回京小住一阵子。

不过这一离开就是整整两年,离开时林瑾衡不过二十岁,回来时都二十有二,怀中还抱着周岁的小女儿。

怀孕不好赶路,孩子太小不好赶路,这一拖变拖到了孩子周岁,再不回京,重华大长公主就要派人来“请”了。

芷言又想到她家郡马还等着郡主探完亲住上几个月就回去,芷言只想点蜡,连她都知道郡主没个一年半载休想离开,郡马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不过是现实太残酷,自欺欺人罢了!

真可怜!

想起眼下的情况,林瑾衡就想笑,还记得她第一次回京的时候,卫国公府也派了人来接他们一家人,最终被萧太后截了胡。

轮到她,历史没有重演,太皇太后直接把林家人和姚家人都接到宫里,省了她为难。

林瑾衡笑道,“那我进宫,你带着人把行李运回府上。”

芷言躬身应下。

不一会儿,林瑾衡亲自抱着孩子被人簇拥着上了马车,透过窗户看着阔别已久的京城接到,倒是生出感慨来。

到了皇宫又换做软轿,一路被送到慈宁宫。

隔辈亲,那是真理!

林瑾衡只在最开始感觉到自己被深深的思念着,没等她也表达下自己的思念之情,就被撇到了一边,她外祖母和娘就围着她女儿转了。

林瑾衡摸了摸鼻子,坐在一边,深深的觉得自己离开时间太短了,稀罕还不够。

姚萧氏和顾氏见状,皆笑,拉着林瑾衡嘘寒问暖,旁边几个嫂子见缝插针的说话。

重华把注意力从新鲜出炉的外孙女那里收回来,对林瑾衡赞道,“果儿漂亮的紧。”

林瑾衡喜上眉梢,正要不客气的也夸上几句。

“长得像他爹!”

林瑾衡顿觉膝盖中了一箭,要不要这么残忍啊!但见重华眼底促狭之色,刮了刮小婴儿的鼻头,故意嗔道,“鼻子像我,”又笑嘻嘻道,“我鼻子像娘。”挺而直,多漂亮啊,不过似乎姚以安鼻子也挺直。可喜可贺,护国寺大师可说过,鼻子直而挺,贵气满溢,生有如此,富贵逼人!

重华煞有介事的点头,“是像!”逗弄的心思散了,重华便见女儿拉到自己身边细细看,一直握着林瑾衡的手,前脚林瑾衡离开,她后脚就后悔了。等得知女儿怀孕,更是坐立难安,女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上转圈,越想重华越是坐不住,当下就要赶去云城。林晋海和林延思等好劝歹劝,重华保养的再好也不能否认她自己已经五十的年纪,众人哪里放心。这才作罢!

翘首以盼了两年,可把女儿盼回来了。

当下拉着林瑾衡问这两年的情况,林瑾衡笑着道,“若是得闲,他便带着我四处走走,若是忙了,我就自己四处看看,不过有了她,我就成天围着她转了,娘你不知道,她多粘人,一会儿看不见我就哭。”说着抱怨的话,笑容却甜的很。

重华看着笑容明媚的女儿,也笑起来,“成天想着玩,都是当娘的人了。”

林瑾衡叫屈,“我那可不是玩,您看,我把好几个山村的路都修好了,让他们能和外面的人互通有无。”要想富先修路!一开始,她也没济世救人的想法。可云城的困窘给她很大的冲击,她手头又多得是银子,她皇帝表哥又给她那么厚的封邑,林瑾衡觉得自己怎么着也要投桃报李,遂怂恿着一群贵妇人慷慨解囊做好事,众人拾柴火焰高!

云城的事情,重华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点头而笑,“出嫁了总归不一样,都会替人分忧了。”云城民风剽悍,林瑾衡施之以恩,姚以安的政令下达更为通畅。

云城虽贫困却是个极为关键的城市,清江发源地就在云城,每年清江下游城镇都要遭受洪灾,一半原因就是云城这没处理好。偏这一块牵扯太广,耗资过于庞大,一直没有妥善处理好,这档口,姚以安主动请缨,皇帝便派了他出去,女婿积极进取,重华自然喜闻乐见,但是女婿把女儿带走了,重华意见大了去了。女生果然外向啊!

林瑾衡不好意思的摸鼻子,忙讨饶。

这一天又见了一众皇室宗亲,林瑾衡才带着女儿随着姚萧氏等人回长安侯府,长安侯府人口简单,让林瑾衡十分庆幸。

众人也体恤她一路车马劳顿,很快就让她下去休息。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在不断被人拜见和拜见别人中渡过,一晃眼三个月转眼而逝。

阳光漫烂,草地上铺了一张厚厚的波斯毛毯,上面是三个小家伙在上面爬,大的已经五岁了,有模有样的照顾着两只小的,最小的便是林瑾衡家的。

林瑾衡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笑容满面的看着三个小家伙玩闹。

“哎呀,阿衡,将来果儿给我家小子做媳妇怎么样?”萧紫涵看着自家儿子啪嗒一口亲在红衣服小婴儿脸上,激动了。

林瑾衡黑着一张脸,从牙齿里挤出三个字,“登徒子!”对萧紫涵严肃道,“以后不许亲我闺女。”萧紫涵一直想生个女儿,隔了五年又怀上,太医一把脉,恭喜,又是个小公子!以至于见了林瑾衡那粉雕玉琢的女儿就要糊一脸口水,她儿子那是跟她娘学的。

后知后觉的萧紫涵反应过来,默默在心里给儿子点个赞,然后左顾右盼就是不看林瑾衡。

林瑾衡眼看女儿又要被占便宜,忙过去拯救女儿,小家伙还不知道自己被轻薄了,无齿的咯咯笑着,还流口水。

旁边的周颖看的忍俊不禁。

正说笑间,芷言捧着一些水果和山货肉干进来,“郡主,世子送来的,夫人命人送过来。”这些都是云城特产。

萧紫涵挪揄一笑,看着芷言的袖子,“这些不过是顺带的,是不是又来信了?”在京里住了三个月,林瑾衡丁点回去的迹象都没有,云城的信来了一封又一封。萧紫涵一把将小家伙抱过来,笑吟吟道,“来,果儿,姨姨抱抱,你娘等不及要去看信了哦。”

林瑾衡白眼一翻,在两人暧昧的视线下起身去看信,她已经被打趣习惯了。

进了书房,展信细看,姚以安问候了众人身体状况,然后便是流水账式的内容,工作中的笑闻。

看到最后一段,林瑾衡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女儿的小木马他已经做好,十步生了一窝小崽子,她种的七星海棠开花了。

还真是他的风格!

还真是他的风格!

正文完结,其他事情番外中展开。

第229章 周腾

‘塔塔塔’的脚步声,不急不缓。

靠坐在床上的周腾收回望着小窗的目光,侧过身子面朝着牢房大门,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并不惊讶慌张,反而是如释重负。

“你来啦!”平淡的语气,和以前一模一样。

让林延思生出一种恍惚来,这里不是宗人府的大牢,是恪王府的求是院,是公主府的长青斋,或者是望月楼。

见林延思面色苍白,比他这个阶下囚还憔悴的样子,周腾不禁想笑,事实上他的确笑了,嘴角上翘,支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看着林延思手中的托盘,“谢谢你来送我,最后一程!”

林延思一示意,狱卒打开牢房的锁链之后便悄无声息的贴着墙角退下,他们这里关了一个恪王世子之后,一个又一个只听过名字的贵人就接二连三的出现,他们也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如临大敌变成现在的习以为常。

面无表情的林延思弯腰走进牢房,虽说是牢房,但是里面干净整洁甚至是明亮。

林延思走到房间中央的木桌前,把手中的木盘放下,上面是一壶酒,两只青瓷酒杯以及一个食指细长的小瓶。

周腾的视线不由自主的投注在那小瓶子上,边起身走过去边随口问道,“父王母妃给我带了乌程酒,你呢?”一个时辰前,恪亲王夫妻带着周颖以及才两岁周鹏来见周腾最后一眼。

周腾的脚步一顿,眼前不期然的浮现鬓角斑白的父母,泣不成声的妹妹,懵懵懂懂的弟弟。心口又一阵一阵的抽痛起来。

他不是个好儿子,不是个好兄长。

周腾慢慢坐下,看着林延思的脸由衷庆幸,胜利的是林延恩,家人不必受他牵连。他还有兄弟,会替他照拂家人。

林延思斟了两杯酒,微微倾身将其中一杯推到周腾面前,“三味酒。”

“咱俩第一次偷喝的就是三味酒,”周腾露出追忆的表情来,“还醉了,睡了一天一夜,太医院那群老大人差点就被太后逼死。”

林延思扯着嘴角一笑,表情不如来时那么僵硬,一杯接着一杯的替两人倒酒。

周腾似乎醉了,嘴里一直没有停歇,说着年少时的趣事,林延思间或嗯一声,两人自小就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周腾的英雄事迹中从来不缺林延思的身影。

周腾神情愉悦,仿佛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一个是恪王嫡子,一个是重华长公主的嫡子,表兄弟二人在宫里都能横着走,再大一点,两人被允许到外面玩耍,至此京城贵族子弟就遭了殃。

三天两头不是打破了王大人孙子的头,就是弄折李大人儿子的胳膊。哥俩罚没少受,祸照闯,有了丰富经验之后,坏事没少干,被抓到把柄的次数越来越少,好不得意。

“我觉得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周腾仰头喝完杯中最后的酒,那时候他胞兄还在,他只是个嫡次子,不是恪王世子。

他从来没想过做什么世子,王府的兴衰荣辱,那是兄长的事情。他只要做个鲜衣怒马、胸无大志的纨绔子弟就可以。所以当兄长、林延恩、周誉甚至是林延思被称赞的时候,他从来都没有嫉妒不平过,因为他知道自己和他们付出的不一样,得到的自然也不一样。

他以为这辈子自己都能这么自在的到老,可是兄长忽然被刺身亡,整个王府的重担猛然交到他的肩上。所有人都告诉他,他不能再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他要努力要上进要和兄长一样支撑起王府的未来。

是骡子是马,一拉出来就见分晓,他永远都比不上兄长,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兄长,也不想成为兄长。

酒壶已空,杯中酒已尽,周腾慢慢的伸手拿起那只红色细长瓶,“我家里就拜托你了。”

林延思下意识伸手按住周腾往回收的手,嘴唇紧抿,脸色更加苍白。

周腾感觉到手上的颤抖,眼睛酸涩,却笑道,“我死有余辜!”若不是他,孜黎城一役不会打的那样艰苦。大历将士饿着肚子与敌军周旋,原本可以用伤亡更小的战术,因为粮草不济不能成行,很多人原本可以不死的!

投敌叛国,他有何颜面苟活,他不死,如何对得起战死的千万亡魂。

周腾感觉到臂上的力道轻了,便伸手拨开林延思的手,将细瓶举到面前。

林延思深吸一口气阖上眼,不忍直视。

周腾笑了笑,拔起塞子想往嘴里倒的时候,忽然止住了动作,“她是无辜的,不要迁怒她,她是你堂妹。”

空气猛然凝滞,林延思豁然睁开眼,额头上冒出青筋,胸口起伏,显而易见的怒火中烧。

周腾顿觉后悔。

林延思强忍住怒火,声音几乎从牙齿里蹦出来,“你放心!她是太妃,她有儿子,她儿子将来最差也是个郡王!我林延思再心狠手辣也不会为难他们孤儿寡母,你安心了吧!”

她连你为什么会落到这下场都不会知道,她会做风风光光的太妃,等二十二皇子成年,就会跟着儿子离开皇宫做王府太妃,儿孙承欢膝下,寿终正寝。

“你值得吗?她值得你这样吗?你见过她几面,你们说过几句话,你了解她这个人吗?她就值得你为了她不顾一切?” 林延思神情专注的看着周腾,他至今都无法接受周腾为了六姑娘铸下令人发指的大错。

周腾茫然的看着林延思,“我最近也在想,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还是爱上了喜欢的这种感觉?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她不喜欢我!”

林延思瞧着黯然的周腾,从头到尾都是周腾一个人在唱独角戏,傻傻的倾注了所有的感情。

“我只知道,如果不是她,这三年军旅生涯挨不下来。我那么的努力,努力到不敢相信自己原来也能做到这一步,我满心欢喜的等待,掰着手指头数着一天又一天,就等着回京,等着父王肯定我,等着娶她。结果我发现一切妄想皆成空,那三年的努力成了笑话,我不甘心,我很不甘心!”说到后来,声音带了哽意。周腾双手捂着脸,狠狠一揉脸,幽幽道,“所以我铸下无法弥补的大错。”

林延思神情一窒,有时候他都在想,当年如果六姑娘就此嫁给了周腾,周腾又能爱她多久,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辈子?谁能说清楚周腾的爱是不是求而不得的执念,就像一个小孩,越是得不得越想要,歇斯底里的想要。

或者一开始告诉周腾,六姑娘和他绝无可能,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结果,他们当年太贪心,见周腾难得的愿意努力上进,就给他画了一个大饼。

现在一切都晚了!

两人久久无语,半响,周腾抬起头来,面色已经恢复正常,林延思盯着他瞧了片刻,默默的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