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母和大姑姑都被这场面吓呆了,怔了一瞬,忙不跌来拉两人。一时间四个人缠做一堆,小姑姑的尖叫声,母亲和大姑姑的劝阻声混成一团…

“嘭。”重物落地的声音成功阻止了拉扯的四人。

戚佳掰下小姑姑的手,看向声源地,才发现父亲不知何时已半撑起来,而地上正是母亲送来的饭盒。

“咳咳…”剧烈的动作让戚父发出近乎窒息的咳嗽,一张脸也有苍白转为乌青。戚佳和戚母吓得撒手就往床边奔,戚母一边抚着丈夫的胸口,一边指挥女儿,“快去叫医生。”

接下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戚佳守在门边,看着来来回回穿梭的医生和护士,懊悔得想狠狠刮自己几耳光。而惹祸的小姑姑从门缝里看着抢救的情景,转而指责起侄女,“你看,都是你大不孝,害你爸…”

“闭嘴。”紧紧盯着门的戚母忽然大声的吼道,“我女儿轮不到你来教训,你给我滚,再不滚,不要怪我不客气。”

“你凶什么凶…”小姑姑刚想回骂,可看到戚母顺手抄起墙边的拖把向她扬来时,忙尖叫着逃走。

大姑姑看这情形,也不敢多言,只是拍了拍戚佳的手,安慰道,“没事的,你照顾好你妈,有什么给我打电话。”

戚佳没功夫辨别这是不是虚与委蛇,只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抢救进行了十几分钟,门才被拉开。戚佳一见医生出来,忙迎上去,抓住他问:“我爸没事吧。”

“已经没事了,昨晚抢救的时候插过气管,刚才他有点气管痉挛,导致呼吸不畅,我们给他注射了舒缓剂。”医生简单解释了下,又说,“让他好好休息,不要让病人太激动。”

“那我们可以进去看他吗?”戚佳又问。

“当然可以。”大夫笑了笑,补充道,“你爸情况已经稳定,给他搞点吃的,鸡汤、鸽子汤这些利于消化的都可以。”

谢别医生,戚佳跟母亲走进去,为了呼吸顺畅,戚父的床已被微微摇起。

戚佳快步走上去,半伏在父亲身上,小声的叫唤,“爸。”

戚父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女儿,“佳佳,爸爸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戚佳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不哭出来。“可不是嘛,被你吓死了,特别是我妈。”

戚父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抬手摸了摸女儿微肿的眼睛,“佳佳,爸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爸,你说什么呢?”戚佳不高兴地放下粥碗,伸手握住父亲苍白瘦削的大手,“爸,你不能有这种错误的想法。我是你女儿,你把我养这么大都没嫌过麻烦,现在我才照顾你几天啊?”

“傻丫头。”父亲紧了紧手,语带哽咽,“我这一倒,怕就不是几天的事情了?”

“瞎说,医生都说你没事,你…”

“佳佳。”父亲打断她的话,“我自己的病,我自己清楚,你没必要瞒着我,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癌复发了?”

父亲平静的神色和语气让戚佳红了眼眶,她静了一瞬,与母亲做了眼神交流,然后决定跟他说实话。

“医生说有可能,不过病理诊断还没出结果。”

戚父望着天花板,久久不言语,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气,“还是复发了啊!”

“爸,你别瞎想,就算复发,咱们也可以治,以前能治好,现在照样可以。”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急于传递信心。

戚父扭过头,看了看眼睫含泪的女儿,扯出一抹笑,“幺儿,别哭。放心,你老爸不会轻易绝望,我还想看着我的小公主结婚,我还想抱抱我的小外孙呢。”

戚佳垂下头,眼泪掉得更凶。幸而母亲接上话来,才不至于冷场。“想抱外孙就要快点好起来,你上次不是说过,以后女儿结婚你要学电视里那种,陪着她走红地毯…”

戚佳听着父母小声的对话,悲从心来,如果父亲真是癌症晚期,那他还能等到自己的婚礼和孩子吗?如果不行那不是让他带着遗憾离世?

倏地,一个念头生起,只是…她不安地看向窗外,不敢确定他是否愿意娶她?

V章

晚上,医院规定只能留一人陪护,戚佳就让母亲先回去,自己留下守夜。7点多时,林萧墨发短信告诉她已经在C市到Y县的路上,算算时间,如果顺利他应该10点半能到Y县,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医院?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吃饭?

戚佳关掉灯,蜷在沙发上东猜西想,不时又看看手机,到后来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正睡着,忽然,她紧握在手里的电话微微震动,她霍地睁开眼睛,愣了一秒立即坐起来,沙哑着嗓子,唤了声“喂。”

“宝贝,我到了。”

“你在哪里?”她激动掀开身上的被子,开始穿鞋。

“住院部门口,你在几楼?”

“你等我。”戚佳喊完这话便拉开门冲出去。

她跑得很快,到大门口时就看见方庭里的林萧墨。在这个略显阴冷的的雨夜里,他没有打伞,也没有带多的行李,只拎着个小袋子,身上的衣服上是雨水打下的斑点。戚佳怔怔的凝视他,眼睛一阵阵发酸。

林萧墨张开手臂,嘴唇微动,隔着遥远的距离,戚佳还是看清他说的是,"过来。"拼命压抑的眼泪溃不成军,她扑向他,紧紧的抱住。

他们就这样抱着,直到落在脸上的雨点越来越大,戚佳才松开他的怀抱,哽咽的说,“雨好像大了。”

林萧墨搂着她走到屋檐下,手指揩拭她的眼泪,“好了,不许哭了。”

戚佳吸吸鼻子,止住哭声后才想起来问,“你是怎么来的?”她记得C市到Y县最晚的班车是下午3点半,他下机时应该已经没车了。

“打了出租车。”

“那你吃饭了吗?”

“路上随便吃了点。”林萧墨揉揉她的头发,“宝贝,我不饿,你不用管我,来,跟我说说你爸的情况。”

戚佳向他大致讲了父亲的发病和医生的判断,然后说,“我想转院到武警总院,不过医生建议我们到华西。”

“武警总院?北京那个吗?”林萧墨问。

“嗯,据说那儿是全国最好的肝病医院。”

林萧墨略作思考,不认同的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太好,这儿到北京路途太远,你爸现在的情况恐怕不适宜长途奔波。”

“我觉得医生的话有道理,转院到华西可能更适合。”

“华西的医疗技术和条件在国内也算好的,而且我们可以请武警的专家来会诊,制定治疗方案。”

林萧墨的分析有一定道理,只是,戚佳迟疑地说:“华西也很难住进去,我们家没什么熟人…”

“这些都交给我。”他拉起她的手,缓慢而坚定的许诺,“这一次,我会陪着你。”

**

林萧墨坚持要留下来陪她守夜,戚佳只得找值班护士商量,“护士,我男朋友是专程从北京赶过来的,坐了10多个小时的车才到这儿,你能不能通融通融,让他在这里过一夜?”

小护士睨了一眼倚在吧台前的林萧墨,长途奔徙让他看起来有点疲色,可丝毫不减帅气魅力,特别是与生俱来的优雅气度在这个小县城更是少见。护士看着看着,不禁脸微红,匆忙别开头,说:“那好吧。”

戚佳把小护士丰富多彩的表情看在眼里,暗下笑了笑,离开吧台后她才意味深长地瞅了瞅身旁的男人,语调轻扬:“美男计?”

“只是朝她眨了眨眼,表达我的真诚渴望。”他揽过她,放轻脚步走进病房。

由于吃了助眠的药,父亲睡得很熟。戚佳走到沙发旁,拿了自己的毛毯扑在上面,然后转头对林萧墨说,“这个太窄,你先睡会儿,我看着我爸。”

“我没事,你先睡。”林萧墨拉她坐下来。

“那就一起睡吧。”戚佳知道拗不过她,索性躺下来,使劲往墙边靠了靠,尽量把留给他最大的位置。

椅子其实很小,一个人睡都嫌小,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不要说翻身,连呼吸都困难,实在难受。

“要不,还是你先睡,我下半夜再睡。”戚佳支起身子,正欲起来,腰就被他环住。一个眼花,她已经僵硬的趴在了林萧墨的身上。

“这样睡就不挤了。”他伏在她耳边,轻声说。

“可是…”

“嘘。”他贴上她的嘴唇,低声呢喃,“别吵醒你爸。”

这样的睡姿很不舒服,可是他却紧紧地箍着自己,闭目不语,摆明是不容拒绝。

戚佳轻叹口气,脑袋贴在他的胸口,闻着他清浅温热的呼吸,听着他一下下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慢慢合上眼睛。

直到颈间的呼吸变得缓而沉,身下紧闭的双眼才缓缓睁开,林萧墨看着趴伏在胸口的小脑袋,思绪越飘越远…

接到江承宇的电话时,林萧墨第一感觉是愤怒,自己女友家里出了事居然要外人来转述,最气氛的是,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竟然连他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气过后,接下来便是透心凉的失望,好似一腔深情被践踏,这种失望到最后全演变成悲哀,为自己,也为他们的感情。

江承宇问他,“你会去吧?”

林萧墨想了很久才对江承宇说,“我累了”。他真的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爱情也好、婚姻也罢都是两个人的事,他再努力,如果只是独角戏,结局一定不会美好。

出乎意料,江承宇并没有指责他,而是静默了很久后,缓缓的说道:“不要质疑她对你的感情,如果不爱你,我不会追了她8年还没追到手。”

“林萧墨,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她值得人爱。她的好,应该不是只有我能看懂。她只是不善于表达,不懂得怎么去示弱,特别是对着她在乎的人,她总想把最好、最完美的一面展现给你,希望自己能与你并肩而立,能配得上你,这样才不辜负你爱上她。”

“她觉得配不上我?”林萧墨不解,当初发起追求的是自己,死乞白赖,苦苦纠缠的也是他。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够优秀,不够打动她,所以才不能让她心动。

“人是奇怪的动物,有时候骄傲和自尊的背后映射的是自卑。”江承宇一语指出他们的症结,“她没有你想的那样坚强,而你没给她展示脆弱的勇气。”

江承宇的话就像一把锥子直直的凿进林萧墨的心里,虽然不想承认,可他必须得说江承宇讲的都是对的。他们在太年轻的时候遇见,爱得太早,也自认爱得很深,可到头来,他们压根没有学会怎样去爱对方。

戚佳的爱是共富贵,是像孔雀一样,把最美的自己展示给你看。而他的爱是苛求,是幼稚的想让对方跟随自己的舞步前进、转圈。那江承宇呢?他的爱又是什么?

林萧墨抬起头,望向窗外,“你很爱她,是吗?”

江承宇嘴角微微上扬,肯定的回答,“是,爱了8年。”话落,他稍停,带着几分挑衅的语气,警告:“所以,如果这一次你再放手,那我会不顾一切把她带到我身边,哪怕她并不爱我。”

“那要让你失望了。”林萧墨轻笑,“因为我也爱她,而且一定比你长。”

去机场的路上,林萧墨还在问自己,到底是因为江承宇赤*裸裸的挑衅激发出男人的好斗和占有欲,还是他真的不想放弃,他想了很久,终于明白,其实,他只是不想再错过一次。

正如江承宇所说,戚佳为了自己接受不了别人,而他何尝不是因为那份年少的爱情,蹉跎岁月?既然上天给他们机会再续缘分,那他就要抓住。

“戚佳,让我们共同学习怎样去爱。”林萧墨抚着她柔软的头发,低声允诺。

**

清晨五点,戚佳被走廊上护工拖地的声音吵醒。她睁开眼睛,看着被压在身下的人,嘴角微微上扬。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脖子和手臂,小手反转,轻轻挪开环在腰上的手,只是刚移下去一点,手就被捉住。

“老婆,再睡会儿。”林萧墨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你再睡会儿,我先起来。”她低声说,“待会儿医生就要来查房了。”

林萧墨哦了声,抱着她的手却没有松开。

戚佳怕被人撞见这暧昧的姿势,撑着他的胸口就要起来,谁料身子刚挪动就被顶在小腹处的某物惊得傻了眼,“你…”

“老婆,这是正常反应。”林萧墨勾唇,咬着她的耳垂又说了两个字,羞得戚佳直瞪他。

她羞红的小脸取悦了林萧墨,他嘴角的弧度勾得更大,抬头咬了她小巧的鼻子一口才说,“好了,起来吧,再不起来,我可不敢保证是不是cb了。”

戚佳的脸赧得更红,在他胸口捶了一拳,迅速逃离危险地带。

两人洗簌好,戚妈妈正好过来送早饭,推门见到林萧墨时神色一怔,还是林萧墨落落大方地叫了声,“阿姨,好久不见。”

戚母回过神,笑容僵硬得像糊了一层浆糊,“真的是好久没见。”

戚佳装作没看懂母亲询问的眼神。她伸手接过饭篮,转移话题:“我爸昨天说想吃咸鸭蛋,你带了吗?”

“嗯,在最下面那层。”戚母指了指提篮,随即又想到,“你们还没吃吧?佳佳,要不你带小林去外面吃一点。”

“阿姨,我等医生查完饭再去吃。”林萧墨说。

“这不太好,别饿坏了…”

戚母还在为怠慢客人不安,门却忽然被推开,护士拿着一张单子过来,递到戚母手里,“37床欠费了,去一楼交一下钱。”

“啊,这么快就欠费?”戚母不敢置信的接过单子,仔细的看了看,长长的一大串,全是钱。

“妈,给我…”

“我去交吧。”林萧墨打断戚佳的话。

“不用。”戚佳急忙站起来,下意识的拒绝。可看到他脸色的愠色时,她又坐下来,朝他笑了笑,说:“那你去吧,就在进门口的地方。”

林萧墨紧绷的脸霍地放松,转身拿出钱包就去楼下。

他走没多会儿,戚佳的手机震动,她翻出一看,竟是他的短信,“这才像话嘛…”

戚母拍了拍对着手机发笑的女儿,神色凝重:“他怎么来了?你们不是早就分了?”

当年,林萧墨大老远赶来给女儿过生日,他们是知道的,也打心底里喜欢这个修养举止都很好的男孩儿。可快毕业时,女儿却告诉他们已经和林萧墨分手了。他们追问原因,女儿不肯细说,只轻描淡写的说林萧墨去国外留学,她不想去,所以就分了。为此,她和丈夫都很自责,认为没有给女儿提供更好的教育,也拆散了这段好姻缘。

“年前他从国外回来,又碰到了…”戚佳大略的说了重逢和再次相恋的过程。

戚妈妈听完连连点头,拍着女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佳佳,这就是缘分,要好好珍惜,知道吗?”

“妈,我一定会的。”来之不易的感情,她定会加倍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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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们做好了心里准备,可当医生把病理诊断结果告知他们时,戚佳和母亲还是不敢接受。父亲的病还是复发了,而且还是三期,也就是晚期。

相比于痛苦不已的戚佳母女,林萧墨是最冷静的人。他揽着哭成泪人儿的戚佳,问:“医生,你们已经确诊了吗?”

“基本能够确诊,不过你们也可以去其他医院再看看。”

“如果我们转院到华西,会不会更好?”林萧墨又问。

“华西的诊疗技术肯定比我们这种县医院好,如果条件允许,我赞成你们转院。”

“那什么时候去比较好?”

“那边开接收单,我们就给你转过去,医保也能转的。”医生说完又强调,“不过,华西的床位一直很紧张,你们最好是确定下来再转院,因为病人不能太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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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佳和母亲商量后都同意将父亲转到华西,可是正如医生所言,作为西南地区数一数二的医院,真的是一床难求。

“这事儿交给我。”林萧墨握紧她的手说。

“你有关系?”戚佳怀疑的看看他。

“我外公有学生在C市做领导,我叫他帮帮忙。”

林萧墨说找家人帮忙时,戚佳还担心外公会因林母的态度而不喜欢自己,可出乎意料的是,外公

竟然要求林萧墨把电话交给她,并和蔼的告诉她,“佳佳,等爸爸病好了,让萧墨带你回来见见外公。”

放下电话,戚佳由衷感慨,“你外公真没架子。”

林萧墨自豪的笑了笑,突然又凑到她耳边神秘兮兮的说,“我外公是预言家。他第一次看见我们的合照,就说我要跟你栓一辈子。”

“那我们不能辜负他老人家的信任。”她握紧他的手。

朝中有人好办事,戚父的转院手续办的很快,他们到C市时才发现,父亲不但有床位,还是高干病房。

戚母看着房间里的配置,悄悄把女儿拉到一旁,“佳佳,这里不便宜吧?”

“妈,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主要是爸住得舒服。”

办好住院手续的第二天,医院就来了专家组,对戚父的病情进行会诊,可惜诊断的结果仍不乐观。

“目前没有扩散现象,但肝部已出现坏死。”负责戚父的主治医生告诉他们,“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合适的肝缘做换肝手术,如果找不到,我们只能做保守治疗,也就是尽可能延缓病情,减少病人痛苦,不过你们要有心里准备,情况可能会继续恶化。”

“医生,如果不能换肝,我爸还能活多久?”戚佳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要看癌细胞会不会扩散,不过临床上,像你父亲这样的,一般不会超过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