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朗皮肤组织大面积出血,他正在手术室里抢救。

徐药儿就那么沉默地站在窗前,背影孤傲中透出丝丝缕缕的悲戚。

“姐姐,别为我担心,虽然我患上了白血病,看起来似乎失去了很多,但失去的同时,我又何尝没有在收获。”

“没有人希望这辈子摊上这种病,可我遇到了,我只能去承受,因为除了等待,我别无选择。我不幸,但我不能因为我不幸,就说老天爷对我不公。”

“姐姐,在生死面前有一次重生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遇到的,只有经历过死亡前的煎熬,我才会更好的珍惜我的生命,因为它是那么的来之不易。”

朗朗的话还历历在耳,可是现如今,他却躺在手术室里生死未卜,但是她知道他会醒过来的,他…必须醒过来。

身体被人拥在怀里,温暖的体温却驱不走心内的彷徨和冰寒。

无言的沉默,其实真的很好,至少在这一刻,胜过了所有的言语和安慰。

她语声沙哑:“他会醒过来的。”是告诉自己,也是在惶惶不安。

“他会醒过来的,会的…”元清的声音近乎冷凝,声线紧绷,如同拉满弓的弦,凛冽的气势中有一种压抑的窒闷感。

徐朗被抢救活了过来,但是却陷入半昏半醒中。

徐药儿和元清,徐父和徐母,轮流照看他,整晚整晚的守夜。

徐朗蜷缩在病床上,鼻腔内插着输氧管,打着吊瓶,徐药儿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害怕他出事,听了听他的呼吸,过了一会儿呼吸急促,伴有阵阵的抽搐…

她低头,双手绞在一起,清秀的脸庞上爬满了痛苦。

“药儿,你出去,我求你出去,我留在这里看朗朗…你和你爸爸都出去…”

徐母眼睛涨红,推着徐药儿和徐父出去,然后背转身体开始抹眼泪。

徐父离开病房,就要去血液中心化验,徐药儿拉着他的手,声音疲惫:“爸,你要干什么?”

“我去查骨髓,再去查一遍,说不定上次是误诊呢?我要把我的骨髓给朗朗…”徐父说着,泪水缓缓滑落:“我要让他活着,十一年啊!这个孩子从无到有,我怎么能够让他出事呢!”

徐药儿无力松手,她苦笑道:“怎么会这样?他这段时间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已经怀孕了,四个月了,再等等我…我就能救他了,几个月的时间,老天爷都不肯给我吗?我不贪心,我只要几个月…”

她沿着墙壁,缓缓滑落在地,抱着双膝,压抑的哭了起来。徐父蹲在地上抱着她,痛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朗朗接回家来住吗?是他主动给我打电话的,他的病情早就恶化了,他在元家的时候,就时常流鼻血,身体很虚弱,他担心你们发现,所以让我出面接她回徐家。”

徐朗当时对徐父说:“爸爸,我想回家了,姐姐现在怀孕,我还住在那里,不是在添乱吗?”

徐朗说:“爸爸,我最近身体很差,你把我接回家吧!要不然姐姐看到我这样,会伤心的。”

徐药儿的泪水缓缓砸落,徐父说:“药儿,朗朗最近一直在做化疗,我们都瞒着你和元清,就是担心你受不了。”

那天,徐药儿回到了元家,径直去了徐朗的卧室,她看到了徐朗的日记。

他有记日记的习惯,他曾对徐药儿说过:“我最引以为傲的就是我的记忆,但我最恐慌的也是我的记忆力,我担心老天赋予我这种天赋的同时,又会在不经意间把它夺走,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幸灾乐祸。”

她从来没有翻阅过他的日记,是尊重,是理解,是爱护,可是今天,她颤抖着手指翻开了他的日记。

【我不知道别人得知自己患有白血病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但我没有竭斯底里,也没有大哭大闹,因为我家人在我身边,我不能表现出我很害怕,更不能从此以后对人生绝望,但我感到很可笑,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误诊了,毕竟我身体那么好,我平时很少生病,怎么一生病就患上白血病呢?我真的患有白血病,正常人白细胞几千个,但我却是几十万个,我…不正常。】【我从没对我姐姐说过我爱她!因为爱这个词有时候真的很矫情,很难说出口。她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她习惯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痛苦,她很寂寞…我一直想让她开心,但是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既然不能让她开心,那就至少不能让她流泪。父母让我暂时对姐姐隐瞒我生病的事情。就算他们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我不能让她流泪,但她还是知道了,我忘不了那天她仓惶离开的时候,狼狈的跌倒在地上,她趴在那里,好半天不动,被佣人扶起来的时候,她在擦眼泪,我真的很想对她说:“姐姐,别怕,你没幸福前,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我找不到合适的骨髓移植,所有人都对我说,人活于世,要心怀希望。所以我一直在等待,在这期间,我复发多次,每次昏厥的时候,我都觉得我看不到未来了,那个未来,真的离我很远,很远…】【元清,我管他叫姐夫…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如果我有一天走了,你要一直待我姐姐很好,不要让她伤心,不要让她难过…】纸页上有泪水晕染的痕迹,徐药儿就一圈圈的描绘着那些泪水,然后自己的泪砸落在上面…

【姐姐怀孕了,我要离开了,我不想离开他们,但我不得不走,我…大小便开始失禁,当我发现我尿床的时候,我哭了…我把尿湿的床单洗干净,然后用烘干机烘干,我是不是很自欺欺人,我想我该走了…】【回到徐家的几天后,我处于半昏迷状态,精神很差,什么东西都吃不进去,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父母很难过,我也难受…我一次次的跟死神赛跑,我都跑赢了,可是下一次呢?我的下一次又在哪里?】…

徐药儿死死的攥着日记本,先是压抑的哭,最后嚎啕大哭起来…她哭的那么大力,好像要把身体里所有的眼泪都流尽一般。

元清赶到徐家的时候,就看到徐药儿坐在地上,她的面前放着一本翻阅一半的日记本。

他步伐很轻,在她身旁坐下,她没反应,他也没说话,看着日记本,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打开了日记。

【父母不希望别人知道我患有白血病,有太多的人喜欢拿有色眼镜来看人,与其说关心,还不如说是好奇和同情。他们会安慰我,会鼓励我,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他们不把我当一位病人来看待,真正的懂,是无言的关爱,并不一定非要做什么说什么,需要的是用心去体会。我很庆幸我有很好的家人,还有我姐夫,他们是真的把我当正常人来看待。】【我最担心,最害怕的是什么?我可以很好的控制眼泪,但如果医生有一天对我的家人说:“抱歉,我已经尽力了,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想我会崩溃大哭的。生活中我不敢表现懦弱,但我可不可以在这里对我的家人说,“我舍不得你们,我不想死!”】【姐夫,你要好好待我姐姐,如果我能活,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讲,如果我死了,那我的话,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带到天上去吧!如果我的灵魂能在云朵上寄居生存的话…】【我住院的那几天,认识了一个白血病患者,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女人,她的头发很漂亮,可是每天掉头发的时候,她都会哭,她害怕,她恐惧,哪怕是一个甩头的姿势,都会有头发往下掉,走廊里的清洁工就跟在后面用吸尘器不停地吸。我跟在后面默默地看着,我鼻子有些酸,我的心很难受,我虽然说掉头发无所谓,光头很好看,但是我知道随着头发的消失,它带走了我所有的自信,我觉得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元清蓦然合上日记本,快步去了盥洗室…

良久,等他再出来的时候,他的眼睛很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水珠,他半跪在徐药儿身边,声音暗哑艰涩:“药儿,我们去医院!”

394下跪,我爱元清!

有一种信仰和坚持,会在瞬间轰然倒塌。元清跟徐父一样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再次进行血液和骨髓配对检查,注定是白忙一场。

元清仿佛被人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没希望,没希望了吗?

他是孩子的父亲,但却救不了自己的孩子,还有比这更无力的事情吗?

徐药儿看着双手叉腰站在窗前背对着她的元清,背影线条紧绷,他此刻眉梢是否紧蹙着?

走近,手扬起,迟疑了片刻,终是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安抚的拍了拍媲。

他身体有些僵硬,然后放松,没有看她,但却伸手搂着她的肩,将她拉到了身旁。

此刻的相拥是一种对现实的无奈,对尘世的抗争…无用的抗争。

夜晚七点半左右,徐朗全身盗汗,手指忽然蜷缩扭曲变形,模样可怕,徐母当场就哭了,元清连忙奔出去,片刻后医院全部专家快步奔来给朗朗会诊。

医生见此情形,承受力比较弱的人,当场也是吓得满头大汗,更何况是元清了。

元清心情跌落到谷底,压力很大,但安慰徐药儿的同时还不忘提醒医生别急,检查的时候不要有纰漏。

徐药儿一边叫徐朗的名字,一边试图掰开他的手指,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舍不得下手,元清握着她的手:“我来。”

即便是元清,也是颇费周折,足足花费了十几分钟,徐朗手松开的时候,元清身上都是汗,但是周围的人却都松了一口气。

徐朗情况舒缓,元清这才开始发怒,那是众人第一次见元清生气,眼神凌厉,字字咬的很重,他质问朗朗接受化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对于元清,医生原本就很敬畏,如今见他生气,自是吓得心惊肉跳:“因为连续化疗,徐少爷体质很弱,所以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元清痛心的看着徐朗,他全身还在蜷缩着,最好的方法就是输血。

他解开袖扣:“抽我的。”

于是,血液从元清的手臂里抽出来,然后缓缓流进徐朗的身体里,元清躺在那里,另一只手握着徐朗的手,眼睛由清晰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看向徐药儿,这个千帆过尽的女人,在此刻没有落泪,她坚强的看着他们,淡淡微笑,可就是那样的笑容,无疑让目睹这一切的人很心疼。

他向她招手:“过来。”

她迈步走过去,在他床边蹲下身体,他抚摸她的脸:“哭了吗?”

“没有。”

“狠心的女人。”这话出口,竟夹杂着宠溺和怜惜。

“不狠心,走不到今天。”她握着他的手,这么主动的接触让他心一紧,然后反握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狠心好,至少不容易受伤害。”

她依偎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他说:“我让郭旭来接你回去,你现在怀孕,身体不比以前,回去好好休息,今天晚上我留在医院陪朗朗。”

“好。”很柔顺的回答,她确实需要离开医院,好好“休息”。

徐药儿十点钟离开医院,她没让郭旭接她回去,因为她要去元家。

离开医院的时候,元清因为刚才输血的缘故,脸色很白,身体很虚弱,但却牵着她的手,把她送到了门口。

“你回去吧!我明天给你送早餐。”徐药儿朝他温温一笑。

“不用那么麻烦,爸妈都在这里,我随便吃点就可以了,你在家多休息,有事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她点头,“我走了。”

“嗯。回去早点休息。”他叮嘱她。

她走了几步,忽然转身朝他奔去。

他微愣,担心她怀孕滑到,忍着头晕,快步迎了上去。

把她搂在怀里:“怎么了…”话未完,苍白的唇已经被她堵住,柔软的唇不顾一切的吻着他,宛如火焰一般,带着温柔,带着灼人心扉的痛。

元清一时乱了手脚,抱着她,气息紊乱间,低笑道:“快没呼吸了。”这么温情的热吻,为什么会觉得眼睛胀痛呢?

她双手挂着他后颈,终于离开他的唇。

元清额头与她相抵:“趁我身体虚弱的时候强吻我,等我身体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笑,平复紊乱的呼吸:“我走了。”

“走吧!小妖精。”吻了吻她的额头,话语间带着撩人的暖。

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她知道他在看着她,所以她的步伐很轻缓。开的是他的车,车里面都是他的气息,仅仅是闻着这股气息就有一种流泪的冲动。

朗朗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耽搁下去,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今天晚上的混战场面让徐药儿深深的意识到,徐朗是一个病人,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人。她知道她避无可避,她知道这个时候,她该站出来。

所以,她来到了元家,她把车开在元家门外,心内阴霾,元家的灯光好比是冬日阳光,好像只要她肯站在阳光底下,阴霾将会被阳光驱赶,然后人生才会有希望。

她咬咬牙,终究还是开门下车了,当按响元家门铃的那一刻,她知道此番进去,她将放下自己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只因她的孩子需要她人生中唯一一次低头。

再次面对元昊,徐药儿心事落定,他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像是一只即将狩猎成功的猛兽,虽知胜券在握,却不动声色,审时度势静观其变。

元昊漆黑的双眸夹杂着锐利之色:“后悔了?”

徐药儿平静开口:“谈不上后悔,我来只是想跟你谈谈。”

元昊哼笑道:“我觉得没什么可谈的,你这样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徐药儿良久沉默,然后才问道:“…你觉得亲情是什么?或者,我该问你,你这辈子有没有爱过谁。”

元昊有些怒了:“如果你大晚上只是为了给我讲这个,我想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徐药儿苦笑道:“我不明白,你已经有那么多的钱了,为什么还一心记挂着昊海国际?如果你肯救朗朗,我会把我的一切资产都给你,如果不够,我会说服我父母把徐家所有产业都送给你,我只要我儿子好好的活着。”

元昊冷笑:“昊海是我一手打拼下来的基业,我在那里付出了那么多,那里面怀揣着我的梦想,我的青春,我的一切,岂是金钱能够衡量的?你们徐家的确很有钱,比昊海还要资产雄厚,但那是你父母的事业,不是我的。更何况我从小看若薰长大,她父亲对我有知遇之恩,情比兄弟,孩子亲事是我和龙海的心愿,若薰喜欢元清,如果我不成全她,死后怎么对得起龙海?”

“你有没有想过元清,你有没有问过元清的感受,他是你儿子,他是人,不是你任意操控的傀儡。”她明白了,龙若薰比徐朗重要,因为元昊和龙若薰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却亲情深厚,但徐朗,她的儿子对元家来说又算什么呢?

元昊敲了敲拐杖,生气道:“是我了解元清,还是你了解,别忘了,他是我元家人,不是你徐药儿的私有物。”

徐药儿浑身颤抖,攥着双手,朝元昊吼道:“我了解,我比你了解他,因为我…爱他!我拼尽所有的力气在爱他。”

话落,元昊沉默,皱眉道:“爱上一个强暴你的男人?”

“对,纵使拥有那么不愉快的过去,我也爱他,纵使知道他千疮百孔,我也爱他。我爱他爱到不敢爱,我欺骗自己不去爱,我自己都看不到阳光,可是我却希望能够温暖他,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把他藏在我的内心最深处,不让人碰,偶尔的窥探,没有人跟我争,没有人跟我抢,他就是我的元清,我深爱的男人,一个被你伤害浑身伤痕累累的男人。”

元昊瞪着徐药儿,咬牙切齿道:“够了,谁准许你指责我的?”

徐药儿眼睛胀痛,痛声道:“别再伤害他了,也请你不要再伤害我了,更不要伤害朗朗。离开元清,换取朗朗,元清怎么办?他会痛,他会难过的。我也不能为了跟元清在一起,不顾朗朗的死活,那是我儿子啊!他才只有十岁,他一吃东西就吐,每天只能吃早餐,晚上喝一点粥,他正在长身体,可他虚弱的已经不成人形了。他是你亲孙子,你就算对他没感情,也不能见死不救…”

元昊眼神划过一丝不忍,但是很快就消失不见,狠心道:“他是我孙子,我怎么会不救他?只要元清肯娶若薰,我就救。”

徐药儿蓦然朝元昊跪下,她哽咽道:“元伯伯,我给您跪下了,求你不要再伤元清了,我了解他,他重感情,被你伤害一次,他痛苦了十一年,他已经千疮百孔,他已经被你伤害的遍体鳞伤,这一切你都看不到吗?你这样不是在爱他,你是在毁他。不强迫元清,救朗朗,哪怕你让我去死,我都愿意…”

元昊望着天花板,无视她的眼泪,态度强硬:“你该明白,我是唯一一个能救朗朗的人,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但我的要求很简单,元清必须娶龙若薰。”

那一刻,徐药儿浑身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她没办法了,没办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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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5药儿,我该娶龙若薰吗?

那天,徐药儿开着车疾驶在霓虹夜市,车镜里投射出她苍白的脸庞,那是枯萎的凋零之花,一栋栋伫立在夜色中的高楼大厦在镜子里带来倾斜重压。深夜十一点半,有人在夜色中行走,稀少的行人虽然略显冷清,却带着盎然生机。

元清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她没有接听,所以当电话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接听了丫。

她这么晚没回去,郭旭不放心,应该事先知会了元清,因为他的声音很焦急。

“你在哪儿?”

“回了趟徐家。”

元清沉默,过了一会儿,方才平静的说道:“…我现在在徐家。”

徐药儿忽然笑了,车窗外建筑物上流光溢彩,而她却心思茫然,谎言就那么被轻易拆穿,似乎并没有感到很意外,只因他是元清啊!

元清坐在徐家门前高高的台阶上等她,临近十二点,灯光在他脸上打了一层阴影媲。

他原本在低头休息,听到车声,惊醒抬头的同时,站起了身体,因为失血过多,又没有好好休息,所以起身的时候,身体晃了一下。

他并没有走近徐药儿,而是平静的看着她下车,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看上去有些脆弱,漆黑的双眸宛如暗夜大海,蕴藏着汹涌风暴。

他没有拥抱她,没有抚摸她的脸,尽管他很想这么做,他问:“你去哪儿了?”

“四处走走。”她笑,笑容温柔而明媚。

他就那么忽然把她横抱起来,“怀孕还乱跑,越来越不听话了。”

她要下来:“输了那么多血,还有力气抱我吗?”

他低低的说:“还是抱着吧!免得你大晚上游荡,我找不到你。”

她在他怀里睡着了,眉间褶皱深深,他伸手抚平,看着她的睡颜,她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他知道她很累。

私下相处,她是一个很沉默的人,尤其朗朗出事后,她的话语越发见少。他从未问过她对他的感觉是什么,就像她也从未问过他,此时此刻他是不是还把她当好友来对待。

她开的是他的车,纵使她不说她去了哪里,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去了元家。

不去元家找她,是因为或许她并不希望在那样的场合里看到他,但现如今她睡着了,他知道他该去元家了。

有些事情,总要弄清楚。

元清离开后,徐药儿睁开了双眸,在这样一个凌晨,她是不可能安然入睡的,睁眼看着天花板,她把选择权留给了元清。

他去元家,将要面临和她一样的抉择,她试图阻挡潜藏的伤害,但事实证明,她完全是有心无力。

她裹着毯子,把脸贴在玻璃上,看着元清开车离去,他和她是尘世男女,逃脱不了身不由己的宿命,现实给他们留下创痕,这些伤痕也许注定要在疼痛里一点点的慢慢愈合。

徐药儿觉得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可以接受,她只能被迫接受。但当她清晨找到元清的时候,她还是流泪了。

元清坐在街边一张白色椅子上,他凌晨从元家出来后,就坐在那里,他抽着烟,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他抽的第几根烟了,在萦绕飘升的烟雾中,他看着前方来往的人群,看着人与人之间擦肩而过时的匆忙和冷漠,忙忙碌碌的人生姿态,急促的步伐迈向目的地,而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一言不发,沉默的想起徐药儿,想起徐朗,想起他的过往,只觉得时光苍凉。

手有些颤,打火机好几次都没有把烟点燃,直到修长的手指从他手中坚定的抽走打火机,他身体紧绷。

她在他身边坐下,打开打火机,凑到他面前。

烟在他嘴里叼着,但是这一刻,他却侧头取下烟,直接扔了,声音沙哑:“不吸了。”

“没关系。”

“不吸了。”顿了顿,似是补充:“你怀孕了。”

他戒烟多年,但是今天却一直在抽烟,地上那么多的烟头,有一盒吗?

他低着头,五官俊雅而帅气,情绪不明,他只是盯着地面,然后睫毛上湿湿的,他知道她在看他,侧过头,顺势轻轻的擦掉伤心的痕迹。

她也将脸撇到一旁,刹那间,鼻子一酸,眼泪缓缓滑落。

“再等几个月,我们再等几个月…”他擦着她脸上的泪水,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是啊,再等等!离开是那么的痛苦,那就再等等吧!可是朗朗还能再等待吗?

他与她额头相抵,温声道:“别怕,一切有我呢!”

她笑了,可是这么欣慰的笑容里为什么会夹杂着眼泪呢?

她想,他也是舍不得她的,如同她舍不得他一样。

他想,她的笑容很美,那样的笑容在混浊的空气里越发明亮,带着疲倦下的安静,倨傲的绽放出芬芳,这样的花朵,不适合黑暗,可是因为他的缘故,他让她目睹了太多的黑暗,这是他的罪。

那天,他们牵着手回家,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手心的温度让他心里涌起酸痛感。

他们深深的凝望着彼此,有些感情在眼眶潮湿的浸润下,无声无息的散发出清洌的寒香,气息浓郁,那是爱的气息。

他和她都在自欺欺人。

化疗药物加重,朗朗开始腹痛难忍,两天后朗朗血管大出血,一天输了三次血,连续五次病情危急,黑暗的一天,绞的人血肉模糊。

夜里,朗朗痛苦惊醒,心脏快速跳动,他对医生说,他觉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了。

他大小便失禁,徐药儿给他换衣服的时候,他把脸别到一旁,有泪水落下,徐药儿也咬着唇,止住泪水下滑的趋势。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开始休克,心跳数次停止,当医生抢救他的时候,徐药儿痛声哭泣,她对元清说:“我撑不下去了,你娶龙若薰吧!我不怪你,不怪…”

元清抱着她,眼睛红得吓人,那里面浓雾暮霭萦绕。

化疗和药物让徐朗的脸浮肿起来,但他咬着牙坚持着,元清甚至能够听到他咬着牙齿,发出的咯吱咯吱声。

人在病痛面前,注定是弱者,有一次,病房里只有他和朗朗。朗朗忽然抓着他的手,“我很痛,姐夫,我坚持不下去了。”

元清当时就掉泪了,他死死的抓着朗朗的手,双眸爬满了痛苦。

就在朗朗说完这句话的当天下午,他陷入昏迷,主治医生说:“如果几天内再不做手术的话,徐少爷可能撑不过一个星期了。”

徐药儿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她不哭,她不哭的,她是徐药儿,她的泪不该在人前肆意滑落,更不该在朗朗面前哭泣…可她还是哭了,她躲在洗手间里,把水龙头开的很大,水流声伴随着她的呜咽声一起尽情宣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