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去那天,傅凉微去机场送两人。

中午十二点的飞机,时间尚早。三人在机场的星巴克坐了坐。

傅凉微以为霍初雪一直被瞒在鼓里,打算偷偷和她坦白。趁着贺清时去洗手间的空挡,她主动对霍初雪说:“小雪,有件事我一直都没告诉你,如今时机成熟了,我必须要跟你说。”

霍初雪心里跟明镜一样敞亮,她很清楚傅凉微要告诉自己什么。不过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

只见她低头呡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气定神闲地问:“什么事啊?”

傅凉微探身小声地说:“其实贺清时是我表哥,他外婆和我外婆是亲姐妹。咱们一直住的这套房子也是他买的。这两年是他让我看着你的。”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霍初雪的反应。谁知这人无比淡定,脸上不见任何惊讶的神色。

心理素质这么好,这么淡定啊?

霍初雪微微垂着脑袋,长发自然掉落,有几缕擦过脸颊,痒痒的。

她搅着杯子里浓郁的咖啡,醇香扑鼻。静静地听完,方缓缓抬头,“微微,我已经知道了。”

傅凉微:“……”

“什么?!”傅凉微惊叫出声,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已经知道了?什么时候?!”

“就在我搬家那天,我无意中翻出了房产证。”

傅凉微:“……”

“好啊霍初雪!你早就知道了还装作不知情,害我每天都在愧疚,瞒了你这么久。”傅凉微嗷嗷大叫,愤懑不平。

“我就是要看看你和贺清时谁会主动告诉我。”

傅凉微:“……”

“肯定是我,我表哥那个闷葫芦,哪怕私下为你做得再多,他也不会告诉你的。”

“还有什么?”

“多了去了,你自己慢慢去感受吧。”终于把想说的说出来了,傅凉微如释重负,顿时整个人都轻松了。

她看着霍初雪,轻声细语,“贺清时的前妻我很多年前见过一面,是个很温婉贤淑的女人。第一次见到你,我觉得你并不适合他。”

她弯唇轻笑,“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里吗?”

霍初雪微微抬眸,“难道不是看房那天?”

“当然不是!”傅凉微猛地摇头,慢悠悠吐出话来:“小晴天满月那天,我见过你。”

霍初雪:“……”

“怎么可能!”霍初雪不敢相信,“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都是陌生的客人,你哪里都能认得全。”

“我当时并没有和他在一起。”

“我知道啊,可你们看彼此的眼神都不单纯。”

霍初雪:“……”

“所以,兰姨前不久来梵于参加婚礼是……”电光石火之间她想到了这茬。

傅凉微:“没错,是我堂姐结婚。”

难怪兰姨来梵于那几天她一直见不到傅凉微。一切都有了解释。

傅凉微慵懒地坐着,一只手放在桌面上,轻轻敲着手机后盖,有些许发热。

她娓娓道来,姿态无比放松,“我当时见到你,你很年轻,很漂亮,张扬热烈,甚至有些闹腾。而我表哥他喜静,低调,古板生硬,可以说非常无趣。你们一点都不合适。后面经过接触我才发现,你才是最适合他的那个人。因为你们都是同一类人。”

“哪种人?”

“枷锁太重,不能随心所欲。可一旦认定一个人,就绝不回头,甘愿付出,哪怕看不到结果。”傅凉微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微笑,“无论如何,你要幸福!”

***

三年没回来,一走出机场,满城肃杀凛冽的妖风直逼而来。

天阴郁得厉害,乌云压顶。远处高楼大厦化作一帧漂浮不定的剪影,微微浮现在城市上方。

云层一动,似乎整座城市都会跟着漂移。

一切依旧那么熟悉,全然没有陌生感,一直都是记忆里的模样。

两人最先去见了霍广源和谢明柔。

见到贺清时,霍大厨不见得多热络,倒也没有冷眼相待,故意刁难。

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晚饭,温馨自然。

一切都很顺利,霍广源和谢明柔不做任何反对。

领证的日子没刻意挑,找了个工作日,民政局有人给盖章就行。

两人对于这些都比较随意,不讲究迷信,非得挑个黄道吉日。

当天领证的人并不多,流程也快,一下子就拿到了红本本。

走出民政局,天空中飘起了细小的雪花,洋洋洒洒,如柳絮飞扬。

这是青陵2019年的第一场雪。

初雪,最是惹人兴奋。

霍初雪伸手去接,那些小东西落入她手心,一下子就化作晶莹的雪水,寻觅不见。

两人相视一笑。

贺清时撑开伞,将她揽入怀里,“走吧贺太太,带你去个地方。”

霍初雪紧挨着他,好奇道:“去哪儿?”

他神秘一笑,抿嘴说:“一个好地方。”

霍初雪:“……”

——

霍初雪心里充满了好奇,不知道贺清时口中的“好地方”究竟是哪里。

只见车子七拐八拐出了市区,上了高架,最终进入了堰山区。

车道上车流越来越稀疏,两侧空荡荡的的行道树徐徐略过。

原来贺清时口中的“好地方”便是他在堰山的别墅。

家里长时间没住人,早就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空气里尘土味儿和潮味儿明显非常。

置身其中,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曾经在这栋房子里,他们有过最炙热的温存,有过温馨和甜蜜,也有过歇斯底里的对峙。

如今看到屋子里熟悉的陈设,她不由觉得恍惚。

纵然岁月无情,它带走了很多东西,悄无声息。可有些人,兜兜转转一圈,依旧会回到原地。

贺清时的后院已经没了那些花花草草,光秃秃的,冷清空荡。寒风蛮横地从两人之间穿过,吹乱头发,衣角簌簌浮动。

没人照顾,他去梵于之前就已经把那些花花草草给处理掉了。如今只剩下一个萧条荒芜的院子。

后院的正中央远远立着一棵不知名的树木。那树枝干很细,都没有她手腕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就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佝偻着身体。

枝丫光.裸,零星的一两片枯黄的叶子迎着寒风,瑟缩发抖。

霍初雪慢慢走近,拈起那叶片看了看,发现竟然是枇杷树。

这棵枇杷树比贺清时岑岭别墅的那棵要小很多,很明显不是同一棵。

“这是?”霍初雪看着它,几乎一瞬就猜到了。顿时只觉得无比震撼。

当时闹得那么凶,她砸了那盆枇杷幼苗。一地狼藉,它们孤零零地躺在地板上,满目疮痍。

三年过去,它们竟然活了!

傅凉微一点都没说错,这个男人背着她,在她身后默默做了很多事情。有些他会亲口告诉他,而有些他却打算一辈子都烂在肚子里。

贺清时站在他身侧,身姿挺拔,“你猜得没错,是那盆枇杷幼苗。你把它们摔了,我捡回它们,种下。三棵只存活了一棵泽。”

他低沉的嗓音被寒冬送进她耳中,清晰异常,“我这半生,前十年守着一棵枇杷树,浑浑噩噩,不可终日。后三年守着另一棵枇杷树,满怀期待和希望。早春于我而言不过就是一棵树而已泽。”

岑岭别墅的那棵枇杷树,早在三年前当地政府开发规划就已经被砍了。那是贺清时的前十年。伴随着隆隆的伐木声,挫骨扬灰,化为尘泥,终究只能成为过去。

而当他遇到霍初雪,枯木逢春,她在他心里又长出了另一棵枇杷树。这是贺清时的后半生,哪怕历经风雪,饱受严寒。早春一到,它依旧可以破芽抽绿,满树青葱泽。

“是宿命,终要相遇,也甘愿付出。这便是早春的树。”【注】

【正文完】

第61章 番外(1)

《皮一下, 很开心》

领证以后两人过了一段甜蜜的婚后生活。就是婚礼一直拖着没办。因为一直都抽不出时间。最主要是霍初雪,她是科里的主力军,根本腾不出五天以上的假期。只能硬生生拖着。

为此霍广源和谢明柔不知道催了多少次。

霍初雪倒是不急, 可贺教授急啊!虽说领了证就已经是合法夫妻了。可在旁人看来, 唯有办过婚礼才算真正结婚了。

他有过一场婚礼,可霍初雪没有。他想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为此贺教授偷偷在私下准备着。

六月份,贺清时因为工作调动,又回了a大。而霍初雪仍旧留在梵于二院。自此夫妻俩不得不分居两地。

这对于刚刚新婚的小夫妻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贺清时一周飞一次梵于,周五下午飞去,周一又得飞回来。两地奔波, 委实累得慌。

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两个月以后, 某晚夫妻俩耳鬓厮磨一番过后,躺在床上。贺教授向霍医生提出建议:“小雪,你也回青陵吧,这样我太累了。”

两地奔波, 委实辛劳。长此以往也有损两人的感情。

霍初雪枕着贺清时的胳膊,昏昏欲睡, “我前不久刚联系了姑姑,她说帮我安排一下。等有消息了,我这边再和邢主任交接。快的话一两个星期就可以回去了。”

霍初雪也很清楚,这样两地分居长久下去自然是不行的。人劳累不说,每周来回的机票钱加在一起都是一笔大数目。所以贺清时没开口之前她就已经打算回青陵了。贺清时的工作不好变动, 只能她来迁就他。何况青陵是故乡, 亲人朋友也都在那边, 自然是要回去的。

贺教授一听,喜出望外,“太好了,等你回去,家里的房子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刚好可以入住。”

两人结婚后,贺清时把堰山的别墅给卖了,在a大附近又买了一套房子,当做两人结婚的婚房。房子到手以后,一直都是他在搞装修,凡事亲力亲为,用心至极,势必要让霍初雪满意。

霍初雪翻了个身,眼皮直打架,懒洋洋道:“我睡了。”

贺清时眉眼温柔,“睡吧。”

***

很快方茹那边来了消息,已经替霍初雪安排好了。让她继续回c大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上班。

一收到消息,霍初雪就向院里提出辞职申请。邢主任得知后并没有多意外。小夫妻新婚燕尔这么一直分隔两地断然不是办法。她也年轻过,当然理解。她只是觉得惋惜。霍初雪是科里的一员猛将,凡事都能扛大梁。她一走,自己势必少了左膀右臂。

邢主任说:“初雪,这三年和你工作很愉快,记得一定要常回来看看。”

霍初雪柔柔一笑,“谢谢您一直以来的照顾,我会常回来看您的。”

离职手续办得异常顺利,九月初霍初雪就可以走了。

走之前科里的同事为她办了个小型欢送会,场面分外热闹。霍初雪都快被感动哭了。

欢送会办完她没做任何耽搁,立马就在网上定了回青陵的机票。

一个24寸的行李箱就把她全部的家当给装完了。

下飞机十点不到。这个点贺清时还在学校给学生们上课,自然是不能来接她的。她打了个车直接去了a大。

她今天回来没告诉他,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

出租车停在a大西门,霍初雪把行李箱寄存在门卫处,背了个小包直接去主教楼找贺清时。

她有贺清时的课表,轻车熟路就找到了他上课的432教室。

大教室明媚宽敞,光线极好。临近中午,几缕阳光赫然越过窗户,悄然投射到地上,空气里遍布一线线光柱,有无数细小的尘埃悬浮。

教室里学生们坐得满满的,只有最后一排还留有两个空位置。学生们都目不转睛盯着投影仪幕布。

投影仪幕布上图案和字体填得满满当当的。右手边的小黑板上写着几个粉笔字,字体隽秀飘逸,笔锋苍劲有力。

讲台中央,男人正在专注讲课。嗓音清润,如沐春风。

贺清时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的polo衫,下.身搭配一条亚麻面料的长裤,身材挺拔颀长,腿部线条无比利落而流畅。如此简单而随性的装束,却有股赏心悦目的美感。

他这人就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很养眼。

他自顾站在那里,就浑然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在一起这么久,说起来这还是霍初雪第一次看贺清时上课。

他很专注,丝毫不受外界干扰,全身心投入。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儒雅和睿智,英气逼人。

认真的男人最赏心悦目,真是一点都没说错。

霍初雪扒在窗户上偷偷看了两眼,然后躬着身体,悄无声息地溜进教室。

学生们听课的听课,睡觉的睡觉,刷剧的刷剧,都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谁都没有注意到有人已经偷偷混入教室。

大学课堂就是这样,不论授课的老师有多帅,有多敬业,总是有那么一部分学生卖力打酱油。

霍初雪觉得现在的学生真不懂知足。想当初她读大学的时候,授课的男老师不是秃顶的老头,就是大腹便便的中年大叔。像贺清时这种级别的妖孽,整个医学院都找不出一个来。要是她读书那会儿有这么帅的男老师,她铁定目不斜视,认真听讲,做个三好学生。

她堪堪坐下,左手边一个微胖的男生就静悄悄探过脑袋,压低嗓音说:“同学,你这代课也太不敬业了吧!还有半个小时就下课了。”

霍初雪:“……”

得,把她当成替人代课的学生了!

她死命憋着笑,配合着这男生,“贺老师没点名吧?”

男生忙摆手,“没有,我们贺老师雷打不动下课前五分钟点名。你算赶上时候了。”

霍初雪今天穿得比较休闲,白t搭配背带裙,扑面而来的学生气。身边的男生显然是把她当成学生了。

男生不断打听:“同学,你哪个系的啊?”

“你今天帮我们班谁代课啊?多少钱一节啊?”

“说说呗,我好了解一下行情。”

“咱们加个微信吧?以后我需要代课就找你。”

……

絮絮叨叨,跟个女人一样。

霍初雪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反问:“你是男生我怎么给你代?”

男生笑嘻嘻地说:“我叫张怡,老师都把我当成女的。”

霍初雪:“……”

张怡同学还想再说,却听到讲台方向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威严毕现,“后面的同学不要讲话。”

张怡同学:“……”

霍初雪下意识抬头,隔空和贺清时的视线撞上。摇摇相对,男人的眼里顿时闪过无数惊喜。

她冲他俏皮一笑,像只狡黠的黑狐狸。

贺清时负手退到窗户边,面向学生说:“你们先看下课本。”

然后从裤袋里掏出手机,给某人发微信。

贺清时:「皮一下,很开心哦!」

霍初雪的手机忘记开静音了。微信一到,当即发出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大教室里无异于一记惊雷。一时间所有学生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霍医生无限惶恐,赶紧开了静音,埋低脑袋。

张怡同学恨铁不成钢地说:“同学,你给人代课倒是低调点啊!贺老师记性很好的,班上的学生他都能认全,他一看到你就知道不是我们班的。”

霍初雪:“……”

霍初雪咧嘴一笑,“我以后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