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轮到长孙问他,为什么二十年了,还不肯给父亲一个公道?既然杀人凶手还没有找到,他又凭什么让长子唯一的孩子回到杀机四伏的地方。孩子不肯信任李家,不肯用李家的一点一滴,自己又凭什么觉得不舒服?

或许是时候,找出真相了。

李德彰的卧室外是起居室,他有时候会在这里看一下书,有时候也会打开电视,看看新闻,看看娱乐节目。自从妻子离世后,他就习惯了一个人在这里,能够出入房间的,只有他最信赖的造纸李愿。即便是与管家谈什么事情,他也宁愿去书房,而是在这个能够让他的心安宁的场所。

李德彰在接完李铭的电话后,亲自给造纸管理局唯一公开名号的部门打了电话,吩咐他们放行。电话那头的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显然对自己这么突然的为了一个不姓李的小辈打电话感觉到十分惊诧,因此素来淡然的语气中也带出了一丝异样。

挂了电话,心想,自己这通电话大概瞒不过老二。不过,也没什么了,等自己查出真相后,就是微宁这孩子回李家的时候了,到时候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李德彰捏了捏鼻梁,感觉有些犯困。这时,门被敲响了,李愿走了进来报告:“先生,刚刚发现您的书房被外人进去过了,门卫被迷晕,暂时没有人员伤亡。二少正在处理。”

李德彰只是抬了抬眼,嗯了一声,对于这种事情他早就习以为常。只是这次发生的时间这么敏感,如果处理不好,老二只怕会觉得很丢面子。其实,也没有担心的,到他这个年龄就会明白了,什么面子,什么虚名,都没有真正的实力重要。

看到李德彰这副模样,李愿问要不要他帮忙按摩一下。李德彰也却是觉得有些疲劳,于是道:“你过来吧。”

正在迷糊当中,李德彰忽然感觉到眼前什么一晃,他下意识抬眼一看,却看见仿佛一个人影消失在窗边。

“谁!?”李德彰厉声道。这里是三楼,而那影子的体型根本不是什么小猫小鸟,联系起刚刚书房被人入侵的事情,李德彰自然怀疑这人就是那位不善的闯入者。

“父亲,你还是换个地方休息吧。既然这个地方已经被敌人盯上了,您再在这里呆着岂不是让自己陷入危险里去。”

李德彰看着在三劝他去自己房间休息的李君珲,冷笑一声:“那要一会在你的卧室外也出现了不明人影,是不是我又得搬家。我一个老头子被一个人影子赶得到处乱转,只怕还没有被人干掉,先就被累死了。”

“父亲,这怎么能是一回事?”李君珲觉得老爹简直是无理取闹,“如今关键时期,我这不是担心您的安全吗?

“那你在我这里找到不安全的东西没有?”李德彰反问,“如果没有的话,为什么我就不能再这里睡午觉?今天除了午饭那一会,我都一直待在房间里。我不在的时候,房门也是锁着的,李愿也在外面守着,要不要调出监控看看,有没有人从我的窗户进去过?”

看着儿子焦躁的面孔,李德彰不由得还是心软了,摆了摆手:“算了,被你这么一闹腾我还有什么瞌睡。李愿,帮我换件衣服,我去大厅里找几个老朋友说话去。一会就到晚宴的饭点了,我也直接去吃饭了。这地方就留给你可着劲折腾吧,不过也别折腾太久,老头子我晚上还要铺盖睡觉的。”

李君珲见父亲总算愿意让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比起和他这个态度强硬的父亲较劲,他还宁愿自己去抓贼。

晚宴是正餐,自然比中午还要盛大些。不过李家好歹是颇有些历史的家族,菜色虽然丰富豪华,却没有弄出什么暴发户的排场。到场的客人也颇为给力,没有张口闭口谈些经济俗物,反而以一个个如同最称职的饕餮客,又或者是品酒师,纷纷谈论着今天的菜肴美酒,谈论着自己曾经吃过的美食,喝过的好酒,看过的好风景,听过的好音乐…一派温馨风雅。

李德彰此刻与客人带在一起的决定其实是最合理的。虽然在这栋屋子里被保护的最严实的人是李家的这位寿星,但是不代表客人的安全就可以罔顾。李德彰和客人们呆在一起,安全的力量就集中到了一块,自然保障也就更高了。

只是谁也不能强求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全程在宾客中陪着,老爷子身体虽然看着硬朗,但是毕竟年岁在这里搁着,谁也不能保证他这一刻笑呵呵,下一刻就突发脑梗心衰什么的。

寿宴的开头,就是敬酒。等到微言的酒都敬完了,李君珲才匆匆赶到,给老爹敬了一杯酒。

李君珏看他额头上细细的汗,笑道:“二哥也别太忙着了。坐下来吃两口菜吧,就算局子里事情再多,今天是老爷子的寿辰,暂且放一放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

周围的客人跟着附和,笑言李局长真是太敬业了。

李君珲苦笑了一笑,只得坐下来吃了几口菜,然后又告辞出去了。

李德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在一群宾客的包围中,想得却是和周围气氛格格不入的一件事情:凶手会是老二吗?

垂眼拿起手边的酒杯,浅浅地酌了一口,掩饰着自己刚才的心情。

李家大宅附近的某些地方也和这大厅一样灯火通明。

水镜中的李德彰略怀心思的表情在这房间里被放映得大大,如同明星在舞台上的特写一样,连一个毛孔都没有忽略。

“再过一个小时,宴会就结束了,估计会有一部分客人就要离开了,最晚的一批预计在九点前会离开。”三十多岁的女子说,“这个时候应该是李家人心理开始放松的时刻,也是场面比较混乱的时刻。”

“他们一定会觉得一天都平安过去了,到了最后肯定没什么事情发生。”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嘲笑说,“他们却不知道,我们就是故意选中了这个时刻发动。黎明时刻的人最松懈,对防备了一天的李家人来说,客人的离开不就是黎明了吗?”

事实证明他们的判断也没有错,李君珲的尸体第二天早上才在他自己的书房里被发现。

第143章 尴尬局面

李家大宴进行时简墨已经到达了B市。

连蔚在机场接他。

简墨发现连蔚整个人的状态比以前好了不只一点,用文艺的一点说话,就是突然年轻了十岁一样。他转念一想,丁之重和苏塘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连蔚压在心底多年的心愿一朝得偿,自然是不一样了。

回到家中,简墨将自己这次回来的原因将一遍。他在路上都考虑好了,没有对连蔚隐瞒自己已经找到身世的事情,同时也把自己的处境都说的一清二楚。

连蔚果然是吃了一惊,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得一惊一乍,只是表情严肃的盯着简墨看了好一会,才极其认真地问了一句:“你确定?”

连蔚和简墨料想的一样,并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找到自己的真实身份本来是一件好事,自己的真身是豪门大族也能勉强算是一件好事,但是自己和这个家族之间最紧密联系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且目测还很可能是被亲人谋害的,这就绝对不是一件好事了。

回去,固然是滔天的富贵,但是比起富贵来说,小命才是更重要的。

但现在关键是,尽管简墨不愿意,从目前的状况看,他的身世曝光只是时间问题了。而潜藏在李家的敌人是谁,他还不知道。

“你的选择是对的,不管你的杀父仇人是谁,提升自己力量总是要安全些。”连蔚道,“还有你提到的圣人,把这个事情给我讲讲。”

作为曾经十二联席,连蔚当然不会完全没有听说过圣人的信息,但是那也是从大量支离破碎的信息中抽取出来的一点。泛亚这么多年来的保守政策不能不说还是很有效的,欧盟那边魂力波动运用技术发展到什么程度,真的只是集中造纸管理局极小极小的一部分人中传播,还不是连蔚能够打听清楚的。

简墨到达B市一下午的时间就全部用于和连蔚商讨自己下一步的训练计划,晚上则是被连蔚出去吃了一顿大餐。

晚上躺在还是属于他的那间卧室里。简要站在阳台上,白色衬衣挽到手肘,望着阳台下。简要知道他当然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等待某些讯息。不过灯光下这一幕仍然显得有些怀旧。简墨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他的一幕,嘴角不禁弯起:儿子这是在想那一天自己是怎么爬上来的么?话说,当时好像是他爸指引简要找来的。

想到这里,简墨不由地摸到自己脖子那根普通的银链。他还记得当时老爸把镇魂印交到他手里时的情景。

“这是你妈特地拿去给你开过光的,别弄丢了。”简东这样说。

简墨取下银链,对着朦胧的灯光看了看:银链静静地反射着晕黄的光,没有什么特别。他想了想,收起魂力波动又观察了一会,星海里一片黑暗,也没有什么特别。

李家视这个东西为珍宝,康庭斯.雨果千里迢迢来袭也是为了这个东西。除了遮蔽魂力波动,还能抵挡魂力攻击,当然不能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银链。

他正想深入思考一番,卧室的门却被敲响了。简墨看见深红色的涡轮在门外,便起身开门。

门外连蔚神情有些紧张,看见简墨一脸平静,知道自己担心多余了:“我突然看见你的魂力波动——你没事吧?”

简墨摇头,让连蔚进来:“我只是想研究一下镇魂印。”这么多年就这么贴身带着,简墨对它太过熟悉,熟悉到几乎要忽略它的存在。如果不是在当前这种情况,他还真没有刻意去探究它的兴趣。

连蔚看这他手上的银链:“有什么发现吗?”

简墨正想说没有,忽然一个念头涌上来,看着连蔚道:“我想亲眼看看其他人带上镇魂印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连蔚理所当然成了这个常识的最佳人选。他特地放缓了佩戴的过程,好让简墨仔细观察每个细节。

银链一接触到连蔚,简墨就“看见”那深红色的涡轮变得暗淡了一些。这种暗淡的过程是这样,显示波动光团中本来光芒最暗淡的一部分几乎消失了,如果不是刻意去观察,根本不会发现那个地方原来是有波动存在的,然后的其他部分整体亮度降低了一节;随着银链接触连蔚的部位越多,更多低亮度的地方消失了…原来清晰的涡轮形状慢慢变得残破不全,看上去好像是电影特效,橙色的火团,倾尽生命般的燃烧,直到可燃物质耗尽,无数光点才慢慢暗淡下来,变成下黑暗中难以被辨识的灰烬,直到最后一点亮光消失殆尽,便一切尽归幽暗的星海。

简墨下意识想去摸一摸,看自己能不能感受到魂力波动。因为“看”不到任何东西,所以他的手虽然是探向那个方向,所以还是探索了一下,才真切感觉到一阵阵有力的脉动。

简墨让连蔚取下镇魂印,然后又试了一次。不知道是否是因为看的见的原因,还是因为精神力集中的原因,这次他才抬起手,稍一靠近,就感觉到了脉动。

有了这个对比,简墨心里多少有了点底。带上镇魂印后的魂力波动受到一定束缚,除非非常接近,否则难以感觉到。而没有束缚的魂力波动只要刻意去感受,稍一靠近就可以感受的到。

然而简墨又皱起眉头,按照这个说法,以自己的魂力波动的量级岂不是只要站在自己身边的人都可以感受到。

连蔚听到简墨这个疑问后否认道:“除非是你的魂力波动变化非常剧烈,哪怕我在你身边,我是感受不到你的魂力波动的。这有两种可能,一时我的魂力敏感度不如你,你能感受到的我却感受不到。还有一种可能,正是因为你的魂力波动量级与一般造纸师差距太大,所以很多适用于其他人原则病不适用于你。你不是曾经说过,你第一次见到康庭斯是在点睛纸笔总部吗?你都‘看见’他的魂力波动了,他却没有发现你。由此我可以推测,因为你的魂力波动量级过大,康庭斯置身其中,感触处处都差不多的,加上本身他也‘看’不到你的魂力波动,所以无法感知你的位置。”

“适才你带着镇魂印,我什么都看不见你。而你接下来的那一瞬间我就感觉到光暗的变换,而等我适应了光后,无论‘看’哪里都是一片明亮,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你在这个房间,想找到你也是很难。”

简墨觉得这个解释还是可以接受的。

连蔚看这阳台上正静静倾听两人说话的简要,忽然道:“简要,你过来带着试试看。”

简要微微一怔,镇魂印是用来保护原人的魂力波动的,魂力攻击对纸人根本无效,带不带也没有什么意义。本来纸人的魂晶就很难感觉到,带上镇魂印,该不会完全就消失了吧。

简要虽然也不明白连蔚的意思,但还是从善如流,接过银链慢慢带上自己的脖子。

结果却让两个都有辨魂能力的人吃惊:能够掩盖简墨如此庞大的魂力波动的镇魂印居然对简要无效。

那颗幽若蓝海的晶体,依旧清晰的在两人的面前悬浮着。

简要不知道他们看见什么,表情是如此的惊讶,接着便望见简墨慢慢的伸手过来,在他身边某个位置轻轻的覆上。他自己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能够感受到。”简墨迟疑得说,“和平常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镇魂印对纸人看来无效。”连蔚总结,“魂力攻击对纸人无效,镇魂印对纸人也无效。”

两人对望一眼:这是个什么原因?

最后还是简要开口:“时间不早了,还是休息吧。反正少爷还有一个暑假的时间可以慢慢研究呢。”

可惜第二天早上在床上睡得正酣畅的简墨却被简要强行叫醒的。他有些不乐意地看着简要:“有什么事情吗?”

“少爷,李君珲死了。”

等到简墨找到还丢在梦的另一半神智后,立刻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真的出事了…死的是,李君珲?”

此时此刻知道李君珲死去的人还不多。

但是每个知道的人都和简墨有同样的惊讶,他们惊讶过后第一个念头是,李君珲是在保护李家老爷子的时候被误伤了吧,真是个孝顺的儿子。然而事实是,李君珲是在凌晨一点一个人死在他的书房里的,当时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李德彰看着次子的遗体,面容苍老了许多,显得苍白而憔悴,和宴会时的红光满面完全不一样。

他想起那天自己还不高兴地斥责了这个儿子几句,然而那几句话就成为自己和他说的最后的话。伸手盖在次子闭合的眼睛上,李德彰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老泪从紧闭得眼缝里滚了出来,喉咙里发出不明意义的声音。

李铭眼圈红红地扶住自己的老爹,想要安慰他,却发现自己都不知道从何处安慰起。

二十年前大哥死了,二十年后二哥死了。李家的两支中流砥柱就这么先后折断,不能不说李家真是太倒霉了。

而且二哥死的太…出乎意料。老爹虽然不是李家家主,但是自从大哥死后,他虽然让二哥接任人家主的位置,但实际上没有同大哥在的时候一样将所有的权利都下放给了二哥。可以说老爹是李家的太上皇,退居幕后的最高话语权,又是寿宴的主角。如果凶手的目的是挑衅李家的权威,想要报复李家,想要引起最大的轰动,目标自然应该是老爷子无疑。然而,死的却是二哥。

这到底是误伤,还是,对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二哥?

如果是这样,李铭的目光从停尸床上的二哥,转向老爹,再移到靠在一边面容疲惫的三哥,最后落到失魂落魄的李微生,表情看似沉痛的李微言身上,一种极不好的预感逐渐冒出来——说句不恭顺的话,如果死的是老爹,继承更多权利的二哥自然能够更大程度上掌控李家的势力。虽然没有大哥的魄力和能力,可只要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二哥守成是足够了。李家的实力虽然会被削弱,但是不会乱。可是现在死的却是二哥,如今李家面对的局面的可就极端不妙了。

三哥虽然有几分急智,但是目光总有些短浅,性子也很急躁。李家有一个稳妥的人坐镇的时候,三哥倒也算一员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可若是让他来主持李家,只怕不光外部,李家里就有许多人有异议。下一代中李微生是按照第三辈接班人的方向在培养,目前看着还好,但是毕竟是才回国,如果立刻推上这个位置,不管是从资历还是年龄,又或者是能力,都是难以服众的。

老爹要挑选接班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从三哥和微生两个人选中取一个。从长远来看,自己是倾向微生这个性格沉稳,手腕却不失圆滑,能力还有些稚嫩但是眼光和大局感还算不错的孩子。但是微生想要成长到那一步,就算不要十年,至少也要五年时间。向来看重权势的三哥怕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可如果选了三哥,且不谈他能不能坐好这个位置,那么按照接班人标准排样的微生地位就十分微妙了——三哥又怎么会在将来把自己的位置传给别人的孩子。

老爹肯定也能看清楚这个情形,所以应该不会马上确认接班人。他必然会先走出来自己先稳定局面,直到他能够确认到底谁是最佳的接班人。

然而老爹毕竟是一步步向衰老走去的人,他的时间和精力也是有限的。得不到明确结果的三哥和微生只怕根本不会如老爹多希望的那样,安分得等待最后安排,他们只会在老爹的眼皮子底下做戏,然而私底下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和资源。因此未来老爹一面要操心李家的所有事情,一面还要按着两人不要都得你死我活。

想到这一点,李铭只觉得全身浸入冷水一样,他从来没有如同今天这样感觉到李家的未来一片灰暗。

“李家要乱了。”阿文啃着苹果,“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要做好迎接李家老爷子雷霆之怒的准备。”

青年问:“阿文,你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了?”

“没有啊。”阿文看了一眼手中的苹果,“实际上我也很佩服那个把目标定在李君珲身上的人。你去查一查到底是谁的手笔,这个人,或许会成为我们将来的劲敌呢。”

第144章 重逢

李君珲的死全盟震动,对凶手的查捕也在第一时间展开。李君珲不但是造纸管理局局长,同时本身也是一名异造师,毫无疑问,有资格接手此案只有造纸管理局的法律审查科。

然而不知道李家老爷子破案心切,还是不放心审查科,居然让纸人管理局的人“协助调查”,同时还邀请了造纸师联盟“提供支援”。虽然私底下有人对这种多方介入的调查形式反而可能造成大家为了表现自己相互之间隐瞒线索,但鉴于李老爷子态度强硬又正在伤子之痛中,是以谁也没有表示出心里的想法。

千里之外的简墨在简要的分析下对李家马上要卷入的乱局也有了认识,真是恨不得离之越远越好。他甚至考虑过从京华退学不再回去的可能,但想到自家院长就是李家人,不由得沮丧地放弃了这个念头。

这种如履薄冰的危机感让简墨立刻就投入了对魂力波动运用的方式的研究中。

第一个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能够在断时间内调动魂力波动而不影响周围的无辜着。他曾经看见康庭斯不断地变换自己的魂力波动,周围的人却一无所知。如果这跟魂力波动的量级无关的话,那就是他掌握了某种技巧。

这个问题提出后,连蔚很快给出一个猜测。首先这个跟魂力波动的量级肯定是有关系的,因为普通造纸师也会因为主观或客观原因导致魂力波动变化剧烈,但是很少能够影响到周围的人,而即便是在高级造纸师发生魂力暴动这样极端的情况下,影响范围也不过是周身三五米。只有简墨在玉壶高中那次暴动,几乎造成了半个玉壶区原人的躁动。

“第二,我觉得跟魂力波动的频率相关。以你的魂力波动量级,正常范围内的情绪波动都不会影响身边的人。那么我想首先有一个临界值,波动变化幅度超过这个临界值,则会影响他人,如果不超过的话,就是安全的。”连蔚徐徐推测,“而超过这个范围后,如果以一种特别的方式或者技巧波动,也不会影响他人。”

简墨努力回忆那日看见的康庭斯魂力波动的情形,开始了他的尝试。

开始很不顺利,简墨倒还没什么,但连蔚的身体和精神却难以承受。虽然明知道没有危险,但是那种来自灵魂的巨大压迫感和无法自抑的震颤,便是连蔚这等心智坚定的人多试几次,都明显变得精神萎靡起来。简墨不敢拿连蔚的精神状态开玩笑,又怕他硬挺,于是每天最多只让连蔚陪他测试三次,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琢磨。

三天后,简墨总算有了一丝头绪,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那个规律。

第二个要解决的就是如何应对其他圣人的攻击。实际上拥有镇魂印的简墨基本不考虑这个问题,毕竟在这一点上欧盟目前似乎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否则康庭斯何必要夺镇魂印。

第三个要解决的问题,在保证自己的基本安全后,如何攻击他的敌人呢?欧盟三个不同时代的主流手段,第一阶段的原始厮杀,是简墨目前才刚刚触及的阶段;第二阶段的吞噬和融合,这是简墨绝对不愿意尝试的方式。他要白痴到什么程度才会拿自己的造纸天赋去交换攻击能力啊,何况这种手段进入第三阶段的欧盟圣人来说,根本就是无用功。

至于第三个阶段简墨倒是在考虑尝试,但这偏偏是。但是首先他也不清楚“种子”到底怎么制造的,其次目前也没有敌人给他试验。

于是简墨决定还是先回归到第一阶段的原始手段上,他决定多开发几种攻击手段。比如当敌人人数多于一个人的时候,一根魂刺显然是不够用的,他得研究一下群攻击的技巧…

可惜,老天爷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去慢慢琢磨,李君珲死后第六天,简墨接到了院长大人的电话。

“明天是你二叔的公开葬礼。老爷子的意思是,虽然你现在还没有认祖归宗,但是毕竟是李家血脉,希望你能够回来参加…你先别忙着拒绝。我也希望你能够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一个老爷子这个时候正在伤心头上,你最好不要违逆他的意思,否则他一生气改变了主意,提前公开你的身份,岂不是对你更加不利?第二,这场葬礼来的人会很多,大大小小凡是在造纸业内混的,只要稍有些名气的都会到场。你既然是首家纸源的东家,又刚刚拿了魂笔制造大赛的首奖,出现在这个场合也是再正常不过,不会引起其他人怀疑。我已经跟老爷子商量过了,不会特别关照你,只要你肯来,表个心意就行了。”

李铭的话说得合情合理,简墨虽然并不乐意去,但还是答应了下来。于是又不得不跟连蔚道别,买了当天回B市的机票。

第二日,他选择了一个不早不晚的时间到达李家,却不想原本应该清静肃穆的灵堂却正上演令人在场所有人瞠目的一场争吵。

李铭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卷入这一场权力之争中。他一厢情愿地想到序齿而算,二哥去了,就算不是微生继承,也会是三哥,绝对不会有自己什么事。然而李铭忘记了,在其他人的眼中,相比总是被老爹斥责的三哥,他这个最受宠爱的老幺也是那个位置的得力竞争人选。

争吵的起因只是因为一件小事,然而慢慢就变得对人不对事了。

“三哥,我们一定要在二哥的灵堂里当着这么多客人的面争执这些事情吗?”李铭此刻也觉得心头一股怒火在燃烧,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李君珏是这样不顾大局的人。明摆着现在是李家最危机的时刻,他们李家人自己不但不团结在一切,还要为了权利你争我斗,而且居然还暴露给一群外人看。

“哼,但凡你心里有我这个三哥一点位置,又怎会与我斤斤计较?”李君珏眯着眼睛,一点没有退让意思。

李铭看了一眼一边穿着麻衣的李微生,硬生生忍下快要涌到喉咙口的血。

“我不想与你争执,三哥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李铭走出灵堂,望着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放松自己,实际上心里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他本意是想在三哥李君珏和侄子李微生之间做个润滑剂,现在看来他若真的这么做,只怕不但起不到任何缓和作用,反而会被看做另一个竞争对手,被扯下水去。可是如果真的如果以前一样对李家的事情毫不插手,老爹一个人能不能撑得住?

李铭深深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进退维谷。

直到听到一声“院长”在身边响起,他才从一片迷茫中清醒过来,发现简墨正站在他的前面,那位举止高雅的管家一如既往得体侍立在一边。

“你来了。”李铭赶紧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心里的郁愤之情被简墨的到来冲淡了一些。他露出一个欢饮的表情,拍了拍简墨的肩膀:“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跟着你了。”

简墨发觉李铭的表情有些不对,但并没有觉得意外。不说院长刚刚经历丧兄之痛,光是李家现在的情势就够他烦的,所以自己还是赶紧进去祭拜完就离开吧。

李君珏并不认识简墨,但是李微生、李微言却是熟悉的。前者倒还没有什么,后者却是是露出一个虚假的感激表情:“谢同学,感谢你来参加二叔的奠礼。父亲,这是四叔书院里的得意学生谢首。”

简墨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向灵位三鞠躬后,目光落到一边李微生身上,道:“请节哀。”

李微生规规矩矩还礼:“谢谢。”

刚刚与李铭争执过一场的李君珏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表情给简墨:“四弟的学生?还没有踏上社会的少年还是收敛点好,不要以为打着院长的旗号就什么场合都可以乱跑!”

周围的人都抬眼看了简墨一眼,目睹了刚刚那一幕的自然知道这少年是被迁怒了,不知道的却也好奇了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学生能够进到这里来。虽然说奠礼不比之前的寿宴,不需要请帖,可门卫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面放的。

简墨看也未曾看李君珏一眼,转身便想离开。

然而他才走过了几步,却听见正灵堂行进的队伍那边传来一个极诧异的女声:“简墨?”

他下意识的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声音的来处。

一个年轻女子正松开她身边一个衣着得体的中年男子的胳膊,迟疑得向自己走过来,眼睛瞪得如同见了鬼一般。

封玲。

简墨顿时呆住了。

第145章 谢首?简墨

在没有找到封玲之前,简墨猜想过很多次自己再见到她时,自己如何告知她三儿已经身亡的事实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然而简墨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与封玲的再见面居然会是在这样一场众人瞩目的葬礼上。

“玲姐?”简墨不由自主上前了一步,强烈地想确认是否真是封玲。与四年前相比,这个女子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下巴消瘦了些,妆似乎也更重了。

“玲姐,真的是你!”确认真的是封玲后,他不由得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但周围的气氛让他这个笑容只是乍开即敛。

“你——”封玲见到简墨惊诧的表情,也知道自己没有认错人,心中疑惑更重。她曾经在网上看过简墨的视频,但因为姓名不对,虽然觉得那张脸十分相似,却无法确定是同一人。

可惜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简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封玲刚才那一声已经引起不少人侧目,当下快步走到她身边低声道:“玲姐,我在外面等你。”

封玲恍惚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目送弟弟的这个死党走了出去:不是都说他已经死了吗?遗体都已经下葬了,怎么又活生生地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使了什么障眼法,下葬的并非他本人不成?话说,简墨死的时候,三儿就失踪了,会不会和他有什么联系?如果简墨那时候真的没有死,而是离开了六街,那么三儿是不是…就是跟他走了?

封玲混沌的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推导出这么一个结论,让她神智一个激灵清醒起来。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她身边的男伴仿佛看出她的心思,重重捏了她的手一下,警告的眼神非常明确地告诉她:这里不是由着她使性子的场合。封玲心里冷冷一笑,这个时候谁还管你,当下干脆地甩开男伴的手。

“简墨,三儿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封玲追上来一把搭上简墨的肩膀,把他扳向自己,劈面就问。

没有想到封玲这么快就跟上来,还没有想好如何应对的简墨看着她的眼睛,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你想什么呢?快说啊,三儿是不是跟你在一起?”封玲抓着他的肩膀急躁地摇起来,“你是要急死我吗?!!”

“玲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再说好吗?”简墨只得这么说。

这话带着如此明显的掩饰的意思,连简墨自己都觉得隐瞒不过去,封玲自然从这话中听出了他的心虚。她松开了简墨,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封玲不算是高智商的人,但是她察言观色和揣摩人心的能力在多年的磨练中已经变得炉火纯青,简墨这种不喜社交的人在她眼里几乎是半透明的。

“你想隐瞒什么?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三儿是不是跟着你,不过是一句话的答案,有什么不能说的?”封玲刚刚喜悦的表情完全消失了,她黑色的眼珠盯着简墨的脸,“你不肯说话,是不是三儿出了什么事?”

简墨不说话。

封玲心中一沉,不好的预感窜了上来。好在四年来弟弟生死无讯的生活好歹让她锻炼出一点承受能力。封玲握紧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强自镇定地说:“他病了吗?还是受伤,残了?”

简墨不敢看她的眼睛。

封玲顿时四肢发凉,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他死了?”

简墨鼓起勇气,愧疚无比望着封玲:“玲姐,对不起。”

封玲这次没有说话,她只是用一种非常可怕的眼神盯着简墨,就好像看见什么非常惊悚的怪物又或者简墨正在从正常人变成丧尸一样,然后她的胸口开始起伏,就好像在积蓄某种情绪,又好像是在缓和某种情绪。明明只是一个弱女子,偏偏让简墨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让他觉得自己头颅是很沉重的一样东西,几乎无法抬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封玲缓缓问,声音低沉,好像酝酿着暴风雨。

虽然明知道这里绝对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但是看封玲的状态,他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只得简单地将那日发生事情描述了一遍:“…我来不及警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杀了。”

封玲全身发抖,她指着简墨的手指不停的颤抖,双目完全赤红,声音尖利:“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该死的人明明是你,你居然让三儿替你,替你——去死!!!”她握紧的拳头仿佛就是为此刻准备,毫不留情地向简墨脸上挥过来,如雨般落下。

简墨哪里敢躲,只是低头由封玲发泄。

虽然是在灵堂外面,但是毕竟是在李家大宅中,封玲痛打简墨的行径立刻就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李家的警卫下一秒就跑了过来,黑着脸厉声喝道:“干什么!干什么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竟然在局长的悼念会上胡闹!”

两个警卫立刻抓住住封玲的胳膊,企图强行将她拖开。但刚刚得知弟弟去世已经失去理智的封玲哪里还顾得上其他,手抓脚蹬要挣脱:“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他害死我弟弟,别想跑!!!”

警卫哪里会听她说什么,只是抽出警棍,打算击晕她了事。

简墨怎么会让对方这么对付封玲,一把伸手抓住警卫的手腕:“住手,我带她出去。”他虽然很久没有打架,但是时常被简要操练出来的身手还算不赖。

警卫对于一个被女人揍得根本不还手的少年居然有伸手就能抓住自己的武力值生出警惕:“你是什么人?”

简墨瞟也没有瞟他一眼,随口回答:“我是李院长的学生,不信可以去核对。”一手抹去嘴角的血,试图劝说封玲:“玲姐,我们还是先出去吧。”

封玲毫不留情地“啪”一声打开他的手,射向他目光凶狠宛若要噬人:“少假惺惺!你害死我弟弟,还在这里装好人!你——你不过是一个纸人,死了就死了,为什么要连累我弟弟,我就这么一个亲人…为什么死得不是你啊!”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大惊,顷刻注意力都转到简墨身上。

李君珏才死,他的死几乎不用想肯定与纸人有关系。但此刻除了李家自家的造纸,哪个纸人还敢不识相的跑上门。

警卫们立刻将警惕目标从封玲转向这个少年,刚刚对着他还算柔和的表情突然变得冷酷:“你真的是李院长的学生?哪个学校会招纸人学生?你不是在撒谎?”说完根本不等他回答,一招手四周的警卫立刻围了上来,将简墨严严实实包围在其中,防止他有一点不规矩的异动。

简墨看着周围虎背熊腰的层层警卫,心里不由得苦笑,心道幸好今天进来的时候让简要留在李家大宅门口了,不然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灵堂中的人。

“发生什么事情了?”李君珏沉着脸走了出来,看见被围住的少年顿时不悦道,“怎么又是你?你家院长就没有教过你来悼念会不应该大声喧哗吗?”

一个警卫闻言愕然道:“三先生,他真的是四先生的学生吗?这位女士说他是纸人,还害死他弟弟什么的?”

李君珏也有些错愕,随后哼了一声,讽刺道:“老四引得好人!什么垃圾都往里面放!一个来历不明的纸人也敢——”

“发生什么事情了?”李铭也闻声赶了过来,眉头皱起:“你们把他围起来做什么?让开!”及看见他脸上的伤痕,立刻变了脸色:“怎么回事,他们打你了?!!”

简墨不想横生事端,摇摇头:“不是,是我自己的私事。”

警卫见到李铭对这少年这样关心,心中发苦:这少年看来真是四先生的学生。难道这女人只是信口胡诌好让自己去对付这少年?当下又见李铭误以为是自己等人打的少年,于是马上解释:“不是我们,是这位女士。”

李铭扫了一眼不认识的封玲,因为不清楚事情始末,便也不好说什么:“你们先离开这里。”

封玲不是蠢人,见到警卫对围护简墨的人这样恭敬,自然明白此人的身份。她虽然只是六街一个靠出卖色相谋生的小人物,却不是天生对大人物奴颜婢膝的性格,尤其事关她亲弟弟的生死事情,抱着自己倒霉也绝度不让简墨好过的心态,故意大声冷笑:“简墨,好手段啊——当年不过是六街一个卖私货的小纸片,今天居然能够和李家这样的大人物交往。真当是丑小鸭一晃变成白天鹅了!”

六街?李君珏不知道想到什么,目光慢慢沉了下来:“简墨?他不是叫谢首的吗?”

“谢首?”封玲大笑道,“居然改名字了?简墨,你害死我弟弟后连自己的真名都不敢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