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听你这语气感觉不是很愉快?那人得罪你了?”熟悉罗蒙的上级半玩笑半认真的说。

“谈不上得罪我。只是从他表现出来的看,那已经不仅仅是高阶纸人的优越感了,这样的人,”罗蒙顿了顿,“组织也要争取?”

那边沉默了几秒,回答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只是答案你我心里都清楚。”

罗蒙一打方向盘,小车漂移过弯。轮胎与地面激烈的摩擦,发出愤怒的抗议。

事实有时候就是这么残酷。原人歧视纸人虽然比比皆是,但是会受到舆论的谴责。但在原人内部,歧视却也并不少。特级以上的高阶纸人对于普级纸人,就如同贵族对平民,高官对百姓,心理上有着一种生而高贵的优越感,而这种现象在异级纸人身上则体现的更加明显,部分异级甚至对特级纸人都显得不屑一顾。

而这种优越感得到放纵和助涨后,慢慢就会演变成为一种漠视和麻木,使得高阶纸人在面对普级纸人遭遇不幸的时候,显得十分淡漠。他们中间的部分人甚至会认为普级纸人是天生的残次品,低劣种群,和自己根本不是一个等级。普级纸人就应该生活在贫困和压榨之中——这一点和原人中的某种主流思想可以说是不谋而合。

“独游”当然不会对这种种族内部的歧视公开宣传,毕竟这样不利于内部团结。但是他们也并不排斥拉拢和接受有这种思想倾向的异级。很简单,在任何任务和行动中,一个能力卓著的异级能够抵得上一百个特级甚至一千个普级,在充满着各种冲突和流血的纸人的独立运动中,异级的作用是谁都无可否认的。因此,只要这个异级肯为“独游”所用,“独游”高层一般会对这种人的态度持一种放任或者说是模糊的默认——当然,心照不宣的前提是这个异级不会太过高调的去宣传自己的这种等级,“独游”也不得不撕破脸皮来维护自己坚持的正义。

“好吧。”罗蒙不是看不清大局的人,只是遇到这种让人生气却又不的不憋着的意识,难免想发泄一番。

那边听见他说这个话,不由得笑起来:“这种人不值得我们去计较。好了,今天你受委屈了,正好婷婷回家,我准备了不少好吃的,你要不要过来?”

罗蒙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算了,我那也有两个孩子等着我喂呢。”

“那你别后悔。”黑爷佯装生气。

罗蒙哈哈一笑,挂了电话。

接人的豪华小轿车是组织提供的,罗蒙将车开到一家不起眼的洗车铺,把要是扔给铺子老板阿扬。

“东子呢?”罗蒙问。

阿扬看了看车,有些吊儿郎当地回答:“被窦驸马叫去订酒席了,说是要给贵客接风。我猜大概就是你接的那个。 ”

“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巴结了,窦驸马未免也太急了些。”罗蒙冷笑。

“他下面是没人有头你这技术,不然接人这等‘好事’那轮的到咱们组啊?”阿扬半讽刺地说。

“别胡说,黑爷做人可是公平公正的,对我们也是没话说。”罗蒙赶紧打断。

阿扬无可反驳,努了下嘴:“我只是看不惯姓窦的那嘴脸。还有,黑爷还没表态呢,姓窦的就一副名分已定的派头,背着黑爷对我们指手画脚。哼,别说他现在还没把黑爷娶到手,就算是娶了,他也不过和头是平级的,有什么资格指使我们。”

“那也是人家的事情,我们插不上嘴。”罗蒙拍了拍他的肩膀,“车洗完了让老八开回去。我要回家了。”

回到宿舍已经完全天雷时,罗蒙租的房子地远人稀,路灯老旧破烂的也很多。好在他是个男人,仗着自己身强体壮还有点小身手,倒也敢赶赶夜路。但是如果是单身女性,这种时间外出往往就不是明智的选择了。

比如前面的小巷里明显传来女人的尖叫和男人的叫骂,显然预示着不好的事情正在上演。

那个尖叫声罗蒙偏偏还有点熟悉,他摇摇头,随手捡起一块碎砖。

不过等罗蒙赶到,发现这次英雄救美已经完全用不着他了:地上倒着的两个一看就是流里流气的混混,而他五楼的邻居正捂着额头下傻兮兮地笑着,四楼的漂亮妹子声词恳切得问他伤得重不重。

罗蒙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两人猛见巷口有个人影神情猛然紧张了一下,见是罗蒙立刻就放松了。

何迪见罗蒙拿着碎砖一副小喘气的样子,便懂他怕是听见动静过救人,有些感动道:“罗哥也是过来帮阿琴的吧。”然后对妹子开心地说,“看来没有我你也不会有事,罗哥也在附近呢。”

漂亮妹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罗哥当然也是好人,不过刚刚救我的是你啊。”

妹子明显是情意绵绵,男方却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罗蒙顿时觉得这画面对他这个单身狗来说有些扎眼,于是在漂亮妹子的目光暗示下,很知进退地说:“那个…既然没事,我先走了。你们也快点回家吧,晚上实在不安全。”

回到家,两个孩子都睡了,只给他留了一张交代今天学业进展情况外加晚安的小纸条在床头。罗蒙拿起纸条看着笑了笑,自己泡了一碗面算是宵夜,唯一可惜的是,没有火腿肠。

这一夜罗蒙没能睡安稳,他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一个金发男子猖狂地笑着,周围火光四起,遍地黑红,整个画面宛若地狱。他自己则如同在观看电影的观众,心惊胆战地旁看着,想要喊,想要挣扎,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直到他被一通急促的铃声吵醒,疲倦地看一眼挂钟:凌晨三点。于是罗蒙接通电话的语气不太好:“黑爷,您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别睡了!东子他们出事了,你带几个人赶紧过来!”

第164章 只烧了一间

“昨天凌晨一点左右,丰岳酒店的一间豪华包厢起火,在十分钟内烧死了七个人,只有一个重伤幸存,据说都是‘独游’的人。”简要等简墨吃完早餐,汇报道。

简墨皱了皱眉头:“十分钟?”

“听说尸体的碳化程度很高,可见事发时包厢瞬间温度很高,很短的时间内就把人碳化了。但奇怪的是,这么高的温度居然没有波及到隔壁——基本可以肯定是控火类的异级所为。”简要中肯地分析。

“事发现在还有其他可疑的地方吗?有没有逃出来的人,或者目击者?”

“具体细节现在还不清楚,暂时还没有更准确的消息传出来。”

莫非是有新的纸人独立组织要进来了。简墨暗想,东五十七区目前明面上应该算是受造纸管理局控制,但纸人团体上“独游”却是一家独大,无人敢掠其锋。

“也不一定是纸人方面,”简要指指上面,笑了笑,“谁又能说不是管理局从中间搞得什么鬼呢?”

简墨耸耸肩,然后转念想起什么:“下周就是中秋了,你们打算怎么过?”

简要也想起什么:“无邪说想吃你做的干煸藕丝、酸菜鱼。万千说要吃你做的梅菜扣肉、清蒸螃蟹。我想吃什么——还没有想好。”

“恩?”简墨怔了一下,睁大了眼睛,“我只是问问你们打算在哪里过,都来这里过还是去别的地方。怎么就已经点起菜了,还有我也不会做菜啊…去外面点大餐不行么?”无邪这是怎么了,明明简要做菜最好吃了,她又不是不知道。莫非是太久没有见面了,所以故意想要为难自己一翻?

简要狡黠地一笑:“我们当然知道你不会做,但是你可以学啊。”

在几个孩子中,简墨最见不得无邪受委屈,不知道是因为她是唯一的女儿而且还是最小,还是因为她的天赋能力本来如此。老二万千性子桀骜,对简墨和简要的话都不怎么稀罕,唯独不肯叫唯一的妹妹失望。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无邪敢在简墨面前撒娇,却不敢在简要这个大哥面前放肆,大抵是刚刚诞生时被管教地过于严厉的原因。

综上所述,在简家的家庭事务上,拥有最终话语权的人,是简要。

只是类似这种娱乐活动,只要不涉及少爷的安全问题,简要也并不介意其他两人对小妹的百依百顺…毕竟有的时候,简要想要顺自己的心意,就看他怎么操作了。比如这种逼着少爷下厨的事情,如果换成万千或者他来提,少爷肯定想都不用想就一棒子打死了。但如果换成无邪开口,少爷多半打肿脸也得充一回胖子,这一点百试不爽。

于是简要在之前打电话给无邪商议中秋节的事项时,不小心地感叹了一句“说起来,还从来没有吃过少爷亲手烧的菜啊…”

第二天,罗蒙两个孩子便看见他们的老师破天荒地翻起菜谱来。

“老师开始研究做菜吗?他打算写个厨子么?”男孩孟燃悄声说。因为没有正式拜师,两个孩子依旧唤简墨“简先生”,但私下却用老师称呼。

“大概吧。老师平时哪看这些呢!”女孩韩玲玲回答,然后她小心翼翼地问,“孟燃,你说老师会是造纸师吗?他看这么多书,又这么会写作,如果不是造纸师多么可惜啊。”这个念头藏在她头颇有一段时间了。

“这个我哪里知道?老师家里虽然书多,却没有一本讲写造的书,也没有任何原文参考书。要说他是造纸师,我看也不一定。”孟燃年龄虽然不大,却也明白文章写得好不好,跟有没有天赋实在是没有必然的关系。

韩玲玲突然眼睛一亮,再度压低了声音:“如果老师也没有造纸天赋的话,你觉得,老师有没有可能也是…和我们一样?”

孟燃打了激灵,他向周围看一眼,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可别胡说。”见女孩要反驳,他立刻掩住她的嘴,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道,“这可不是在罗叔叔家。”

韩玲玲恍然醒悟,吐吐舌头,目光又回到了自己手里的书上。

K市第一医院。

罗蒙坐在医院的长凳上,眼中红丝已显,眼神却显得坚定而冷静。他保持着与平常一样的沉静寡言,没有像其他赶来的同伴那样激动,或发出种种质问。

“黑爷,这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窦组长只是请人吃饭,怎么会变成这样?”

“黑爷,是不是‘曙光’的人干的?他们一向为了目的不折手段,是不是他们打算跟我们争五十七区了?”

“会不会是原人搞的鬼?”

“对啊,会不会是原人的某个组织搞的鬼?”

“黑爷,你到是发句话啊?兄弟们也好做事啊!”

被叫做黑爷的并不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而是一个三十多岁容貌秀丽气韵成熟的女子。外表看起来似乎是个弱质女流,但她坐在那里端得稳如泰山,不为外物所扰的神态,在周围情绪激动的几人眼中尽管显得有些冷漠,却不失为一颗颇为有效的定心丸。

“好了。”黑爷不高不低的一声轻喝瞬间让周遭都安静了下来,“这里是医院。窦组长还在里面,你们还想不想让他好好休息?”

她一双明亮的眼睛扫视了众人一眼:“诸位都是我手下的组长,是我最得力的干将,若是你们都这么浮躁,我还能指望谁能帮我找出凶手,为三组的同志报仇?”

待看见手下都恢复了平静,女子才缓缓道:“医院不方便说话,大家现在先各自安抚一下自己的组员,免得有人得了一星半点消息又胡乱猜测反而心里不安。一个小时后,老地方开会。罗蒙,你留下。你的组负责的片区离一医院最近,就在这里照顾和保护窦组长,同时警戒周围有否可疑人的出现…如果凶犯的目标不仅仅是杀我们几个人的话,很可能还会再回来。”

“是。”罗蒙回答,“我会认真观察的。”

K市造纸管理局。

秘书有些惶恐地看着怒气汹汹的访客,小心地给自家局长和访客上了茶,然后尽量缩小存在感,退出去的同时很贴心地带上了门。

“我说老耿,你不能再这么纵容他们了。”访客对水汽氤氲的碧色茶水视而不见,注意力全在桌子后面的人身上。

“你也说了,这回死的人都是‘独游’的人。很明显是别人找他们的事,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我去找他们也没有用啊!”

“看那现场火势控制的精准程度,放火的多半也是异级纸人。这些纸片之间狗咬狗不要紧,把我们整个K市元原本良好的社会治安又搞得风波四起!不知道的,以为是意外失火,要谴责政府消防监管太薄弱,知道的呢,还以为K市要跟东十区一样整天混战了。”访客简直是怒不可遏,“我们对纸人的态度已经这样宽松了,还特么总是给我们找事…这次要不是我说服丰岳酒店的老板控制员工不要乱说话,不要透露火灾惨案可能是纸人之间内讧引起的,你信不信当时在酒店用餐的原人顾客就会一窝蜂的跑到我的局里来投诉啊。”

处理纸人和原人纠纷——访客显然是来自纸人管理局的。

对于对方刻意表功的隐晦话语,耿局长会意地笑了笑,从善如流地夸奖:“这还不你经验老道、处理得当的功劳!事情这样不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知道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稳定!老赵啊,独游一家独大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你不会为纸人团体之间整天火拼头疼。而且他们这一区的负责人做事还算有分寸。今天凌晨这起火灾,或许还真不是他们的意思,”说到这里,耿局长敛了笑意,“早上我收到上面打的招呼。”

“什么?”赵局长惊诧了一下,接着精亮的眼珠转了转,脸色深沉地思考了一分钟,才试着问:“是区里?”

耿局长淡淡道:“我接到的命令是让我把这件事情沉下去,只当是一场意外。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亦或是跟谁谁有关系…上面一概讳莫如深。只是这件事情,我看八成与区里没什么关系,搞不好更上面的手笔。”

这话说得颇有点无凭无据,但赵局长偏偏信了:他知道耿局长和东五十七区管理局的高层关系一直打得不错,平常有□□消息这里多半也能得到些风声。这次却少见的什么都没有透露。有时候,什么都不说,跟说了也差不多了。

“据说,还有一个活口,还在医院躺着呢。”赵局长意味深长地提醒。

耿局长大概忘了这茬,果然皱起眉头:“这人…你暗中派些人盯着罢。但,先不要做什么。”

“果然还要着落在那个金发男身上吗?”

大约是已经布置完了接下来的工作,黑爷又回到了医院,问了是否有异常情况后,方才略松了一口气,在罗蒙旁边坐了起来。

罗蒙其实很佩服这个女人:一个人带着个孩子,自己的一家小画廊开得不错,还管着他们下面八个组上百号人,多年都没有出大的差池,着实是不容易。

黑爷朝他笑了笑,抬起手,三根修长手指捏了捏眉心。这让罗蒙注意到她清秀的眉宇间藏着的一丝淡淡的疲惫,不由得也升起一丝怜悯。只是以他的身份,却也不好表示什么,只是刻意放轻了声音,免得对方听着烦躁。

“这人的来历,我已经打了报告上去问。”黑爷合着眼睛,似乎在蓄精养神,“这人资料上面盖得颇严,之前我也不甚清楚。原来以为我们这三十六处只是个中转站,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黑爷没有继续说下去,罗蒙便帮着她缓缓分析下去:“如果那个金发男子是凶手的话,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除了窦组长外,其他几个同志都是最基层的成员。他们被杀了大家固然都很心痛,但是于组织的正常运转却基本无碍。这人要取得上面的信任,又要这么一站一站转移过来,大费周章的最后只为杀几个人,我认为不合理。”

“但如果不是单纯杀人的话,那就是在事发时发生了什么事情,让金发男认为必须杀掉在场所有人——窦组长接人待物向来周到细致,说话也得体,这一场饭局根本是特意为金发男准备的,因此是窦组长或陪同同志说话惹到对方以至于被杀的可能性非常低。”他说出一个结论,“我们可以猜测是当时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情,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黑爷赞许地看了他一眼:“我的推测也差不多如此。接到消息后不久,我就马上让小毛去找酒店老板看能不能找到事发时酒店的监控录像。只是——”

“没有?”罗蒙听出这转折的意思。

“他们说其他时间的倒都在,唯有那段时间的录像不翼而飞。”

“这么巧?”罗蒙眼中光芒闪动,“是真的被人偷走了——还是酒店老板的推托之词?”一场火灾死掉七个人算是重大安全事件了,就算是管理局不过问,消防安全局总会管在,总而言之绝对是掩盖不过去的。但只要到过这现场的,哪能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可一天时间过去的,这场火灾却还没有见报。

事情倒是越来越蹊跷了。到底是管理局不想这件事情引起社会舆论的不安,还是根本与他们就有关系。

黑爷半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她才谈起另外一件事情:“三组这次受了重创,但培养写手的任务不能中断。那七个同志手上还有十一个孩子尚未返回血库,我把任务重新分配了一下,你们六组分到一个。另外窦组长手上也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原人。目前他肯定是带不了,我听说你那边找到一个好老师,先交给你本人带吧。”

好老师是好老师,问题是他花了一年多的功夫才让那人勉强同意和两个孩子见见面,正式学习还算不上呢。再想想窦富那人的个性,带出来的孩子性情恐怕…罗蒙顿时觉得压力甚大,但看见黑爷疲倦的脸上充满期盼的神情,他一时又说不出拒绝的话,犹豫了一下道:“我尽力吧。”

第165章 邢教授的研究

是夜。

邢教授别墅的天台上,老王在一边往烧叉上套着火腿肠,一边向邢教授抱怨道:“您那几个学生现在脾气真是越来越坏了,当着您的面就能吵起来。说起来现在也是社会上挺体面的人物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邢教授呵呵一笑:“他们做学生的时候就是这样了。现在有了事业,自然气性就更大了。算了算了,由他们去吧。都是小事。”转过头又对简墨说,“你那边两个小孩怎么样?”

简墨想了想:“挺乖的,也挺懂事。”就是感觉太懂事了,他心里反而有些别扭。小孩子就应该是天真的,张扬的。莫说上辈子,就是这辈子当纸人的前十六年,简墨做人也没有这么小心翼翼的。当然后面被追杀的时候又是另说。

简要跟他说过,这些被当成写手的孩子绝大多数都是弃纸儿。弃纸儿多半是天赋者的练笔作,基本上谈不上什么天赋。能从婴儿长大到现在已经十分艰难,现在有个安身立命之途,自然会万分珍惜,性格被养得谨小慎微也就不足为奇了。

“比起你那几个孩子如何?”邢教授自然是指他伪以家教身份认识的另外三个孩子。

简墨想了想,中肯地评价:“灵性不足,勤奋有余。”

这倒是实话。之前三个孩子从小都是以看书写作为兴趣,十几年来不是有心积累也积累了不少。人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这一点上孟燃和韩玲玲就算是高压训练,也不过只是接触了一年多,虽然进步很快,但还是有些欠缺。不过他们的学习态度诚然很打动人的,是以简墨并不反感偶尔给他们一些帮助和便利。有的时候他看着两个孩子,自己反而感觉到一些羞愧和压力——这个世界最终成功的从来都不是足够聪明的人,而是足够努力的人。这两个孩子要能够这般持之以恒下去,十年之后如果在写作上的成就超过自己,简墨一点也不会意外。

简要曾经简墨对此也有些顾虑,孟燃和韩玲玲学习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给“独游”造血——这样也没有关系吗?简墨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考虑太多,他只是单纯被两个孩子的诚意打动。另外就算他不帮忙,罗蒙难道就找不到其他的人来教他们吗?与其让两个孩子学那速成的现代派去批发纸人,不如让他们多费点时间在传统派上。

不过与两个孩子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倒并没有发现他们有邢教授上次所说的天性缺失所带来的种种毛病,除了性格太过驯良外,简墨倒觉得这两个孩子比起某些熊孩子要好太多了。

“你说是弃纸儿?”邢教授在炭火上转着烤叉,有些诧异简墨会突然提到这个问题,“没想到你会注意到这一点。其实,当初我在收集样本的时候,也考虑过写造婴儿的诞生纸。你应该清楚,写造婴孩的诞生纸多半是在天赋测试上诞生的,数量也不少。”

“你观察的不错,纸婴在这一类写造中确实属于特例——为了天赋测试的通过,作者会把天赋标准定得非常低,因此天性和天赋两项属性基本为空。但是你要注意到,纸婴与我提过的那种为了商业化生产而批量生产的纸人的区别。前者是作为什么都没有的纸婴诞生,只要能够活下来,他们的性格和心智就能够通过漫长的时间来积累和丰满,这一点上,与原人的婴儿是一样的。”

“可后者在诞生后只经过短暂的培训就直接进入了成人的社会。诚然,后者的能力和智商要超过纸婴很多,能够让他们短时间内在这个社会安生立命,比起纸婴来说,他们存活几率更高。但是,你忽略了他们的心理和精神需求。”

“假设一下,某天你失忆了:一睁眼发现了自己的存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你会有什么感觉?你会不会觉得茫然,会不会觉得没有安全感?你的存在到底是否真实?你又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接下来,你越是接触这个世界,越是了解这个社会,你越会感觉到你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的淡薄。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认识你,你也不认识任何人。没有一个人和你有任何血缘和情感上的牵扯,也没有任何一件事情和你有关系——即便你很快学会了如何工作,能够养活自己,你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依旧很薄弱,归属感依旧很淡。”

“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又发现自己存在单纯只是为了他人的某种交换,自己诞生的意义其实是掌控在他人的手中,为了生存你必须服从甚至屈从于其他人的意志,而这些看起来似乎又是理所当然而且命中注定的…但是追求自由和公平是每个人的天性和本能,这种错误的环境和天性的对抗,会对他们的心理产生极大的影响,而在没有人正确的引导和疏解的情况下,就会变得极端和激烈。”

“如此种种,我就不细说了。”邢教授做了个总结,“成人的智商和能力,婴儿的心理和精神状态,天性缺失的缺点在他们身边比之在纸婴身上要体现得更加明显。”

这番话让简墨不由得想起了简要初诞生的时候对自己那种黏糊劲,明明自己给了他二十五岁的设定,还有各种不俗的能力,说是十项全能也不为过,照说怎么着也会过得不错,但他宁愿当个普通的英语老师呆在自己身边。老二虽然性格野了一些,可诞生后也是在自己身边呆了一个月才自己离开的,不过虽然说是离开,依旧是风筝在外线在手,自己和简要跟他的联系几乎日日都没有断过,倒是他自己半年之后渐渐觉得不耐烦了频率才稍稍低了些。至于无邪,尽管外表看着已经是大姑娘了,三天两天还要跟自己撒娇,有时候还使坏——比如这次让自己做菜吧,就像小孩子故意捣乱吸引家长的目光,让自己真的有了养女儿的感觉。

于是他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心有戚戚。

邢教授将烤好的一条秋刀鱼递给他:“多年来关于纸人的研究我也不只做了‘天性缺失’这一项。天性缺失其实只是一种现象,这一点纸婴和成年纸人身上都存在,但是你也发现了,这与纸人暴力、极端性格的出现是没有必然关系的。只所以会出现这种后果的原因,一是缺少时间对纸人天性的丰满和精神的磨砺,二是因为纸人的社会关系简单——这又回归到纸人与原人的本质区别了。”

“我们都说纸人和原人没有本质什么区别,除了不能自身繁衍和造纸。但是实际上,这也就是最大的区别。不能繁衍,就意味着他们缺少很多原人天生就有的东西,比如血缘的联系,亲情的联系,精神的传承,物质的传承。原人出生,有父母,有亲戚…然后父母亲戚又有自己的社会关系,首先在血缘上一个原人就有着种种的牵绊,这使得他们对这个世界有着天然的牵绊和归属感;另外这种血缘关系意味着他们会得到精神和物质上的传承,他们天然会比纸人拥有更多的思想传承,经济来源和社会的认同感。不得不说,社会已经进步了这么久,但是我们依旧必须承认,血缘关系是社会关系中最牢固也是最重要的一环。”

“而纸人呢,他们的社会关系就太简单了。他们天生不可能与这个世界上其他人形成任何血缘关系,原始意义上的父母、姐妹、子女、财产继承、文化传承…甚至不能造纸这一点也断绝了他们形成某种类繁衍关系的可能。他们最多只能形成夫妻,朋友或者通过收养等方式形成法律上的父母和子女的关系。这种后天建立的关系往往会受到重重外界因素影响,具备可选择性,因此明显逊色于先天的血缘关系。因此可以说,纸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他们的归属感和社会认同感会远低于原人。”

“但是与之相对的,纸人的独立意识和竞争意识会更强烈,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想要的得到什么必须完全靠自己赤手空拳去争取,没有人能帮得了他们。同时,也因为这种原因,他们中大多数的小家庭意识淡薄,但种族群体意识更为强烈——也就是说,在‘原人和纸人是不同的’这一概念上,纸人这个群体会比原人的群体更有切身体会和感触。这促使他们很容易抱团结群”邢教授叹了一口气,“可惜,这一点恐怕是现在大多数原人学者意识不到的。”

简墨从来没有听说过邢教授这些,他历来所花费的心思都是在怎么在文字上下功夫,以保证纸人性格更加生动,能力更加实用。他能够付诸关心的,也只有他自己的造纸和他所亲身接触过的少数纸人——而对于整个纸人群体的生活状态,或是有什么样的特点是却是鲜少去关注。

实际上不仅仅是他没有关注,自从第一个纸人诞生以来,社会上基本上无人会关注纸人的生活状况,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他们只关心纸人对自己的利益会有怎样好的或者怎样不好的影响。至于纸人本身的死活,呵呵,那有什么重要的?

因此,此时此刻的简墨对于邢教授不由得又生出重重敬意,后者显然在对纸人这个群体的关注和研究上花了大量的时间。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能够达成的,也不是能够凭借一时的心血来潮铸就的,简墨可以猜想到邢教授在收集这些数据和样本的时候会受到怎样的阻力,能取得这样的研究成果又花费了多少心血和时间,但这位老人却依然可以用一种从容淡然的心态来对他娓娓讲述,这实在不是一个普通的学者可以办到的。

“你要有兴趣的话,以后我还可以跟你聊聊其他东西。”邢教授大约见简墨兴致盎然的表情,愉悦地说,“比如纸人的就业状况,纸人的健康状况,婚姻状况,还有——比如,在纸人的继承权,尤其是原人家庭收养的纸人子女的继承权,至今法律上还存在诸多争议。”

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罗蒙还是把窦富带的那个原人小孩接到了自己的住所。为了不让小孩觉得受到冷落,罗蒙特地叫了一辆出租车。但随着车越开越偏僻,他注意到小孩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好看。

这也难怪,窦富住的地方虽然也不是别墅花园,但是也是在高档小区,不论是周围的环境还是住所本身的舒适程度,都远比他的住所要好。这个孩子在窦富身边呆了也有一年,怕是早已经习惯的那种干净华丽的生活环境,到他这里,怕是有段事件要适应了。

“田雨,在窦组长身体完全恢复,又或者是你返回血库之前的这一段时间,你就要在我这里委屈了。”罗蒙和蔼地说,“我现在住的地方偏僻,房子也小。除我之外,还有两个和你一样的小伙伴。不过他们性格都很温和,挺好相处的。我知道咱窦组长人热诚,待你肯定是什么都给你安排最好的。其实罗叔叔也挺想,只是条件受限制,有心无力。不过,咱们走的这条路,将来要面对的困难和危险可多了去了,现在你只当是提前体验一下吧——都是组织事业的一份子,没有享不了福,也没有吃不了的苦,你说是不是?”

叫田雨的男孩眼珠动了几下,不知道是想清楚了自己现在处境还是被罗蒙的话说服,面色稍微平和了一些,声音响亮地反问:“罗叔叔是觉得我吃不了苦吗?”

罗蒙噎了一下:“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在想你或许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田雨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罗叔叔,你放心好了,我既然答应黑爷到你这里来,就一定会听你的话,好好完成任务。也会和其他两位同伴相处好——对了,听说罗叔叔为他们找了一位不错的老师?”

罗蒙一听这话,心道莫非这孩子到他这之前还和黑爷谈过条件的?顿时心思盘转了一圈,摆出一副感叹的模样道:“你罗叔叔无能啊,花了一年多时间才让那位先生松口和他们每周见见面,到现在也谈不上是正式的师生。当初是看在人家是个传统派的写作高手,总觉得轻易放过的可惜,所以死乞白赖地求着…但现在看看,这个前期花费的时间和精力确实是太惊人了,而将来能结怎样的果,甚至什么时候能够有个结果,也都还是未知。罗叔叔也不知道这一把赌得是对是不对?”

田雨闻言没有马上回话,显然这些事情之前他也有所耳闻,他现在从窦富手下出来,首要面对的还不是生活环境改变,而是他继续学习写造的事情。之前窦富之前也花了重金为他找了一位小有名气的造纸师当老师,过了最初的憧憬和敬畏后,他慢慢发现这个人也不怎么厉害,当然也或许是这人根本也没打算尽心教导他。

有一天,他无意听到窦富半玩笑半嘲弄的提起有人居然痴心妄想地让和他一样的同伴去学传统派,结果大半年了还不得其门而入。当时他只是当一句闲话听了,并没有在意。现在出了事情,黑爷问他的去向,其实就他目前所学程度他是可以要求回血库的,但不知道怎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圈,脑子里却想起了这句话,于是鬼使神差地,他就向黑爷提出了去罗蒙那边继续学习得要求。

“罗叔叔,我可以跟其他两位同伴一起跟那位老师学习吗?”田雨抬起眼睛,很诚恳地说。

罗蒙顿时觉得头疼了。

第166章 拘捕

简要在厨房里调好半杯柠檬水,准备给简墨去去烧烤的油腻顺便消食,却没有在卧室找到他。一侧眼,书房的门却是半开,他目光闪了闪,端着杯子走了过去。

书房里,简墨正对着二十多个本子发呆。

本子放在墙面掏空的格子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墙前面是一排陈物架,平常格子就藏在陈物架背后,没有特殊的手段打不开。

这是离开B市四年多来简墨陆续写出来的小说,直接抄誊在诞生纸上就可以造纸了。这其实多半源于简要的建议。泛亚的局势变得越来越紧张,原本只是作为日常驱策和情报之用的纸人部落长远来看,很可能会成为各方势力吞并碾压的对象。一旦爆发了战争,部落如果还想维持自己的立场,拥有自己的军事力量和军事人才就成了必要。早早考虑到这一点的简要,那个时候就开始对纸人部落进行重组,作为简要贴身护卫队领队的郑铁就被他直接转成部落军事力量第一位负责人,原来护卫队中适合的人也被他送过去一部分,最后又从部落中筛选出一部分,组成了纸人部落的第一个军事指挥团兼筹备组。

但是这些人都不是专门为战争写造的人才,同时从私心来说,只有简墨的造纸,才是简要认为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所以在这三年中,简要用各种理由劝说简墨为随时可能到来的战争储备人才。简墨虽然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但是总是觉得为了这样的目的大量造纸,心里觉得膈应得很。两厢妥协的结果,就是这二十多个本子。用简墨的话说,这样也是做好了应对战争的准备,但是无非必要,还是不要轻言造纸。

简要已经猜出简墨在想什么,笑了笑,走过去把半凉的柠檬水放他的手里:“怎么,改变主意了?”

在有些事情上,少爷总是优柔寡断,自寻烦恼。不过也正是这种优柔寡断,让简要感觉到某种暖心的柔软。

简墨犹犹豫豫地说:“你们出生的时候,也都是在我身边呆过一段时间的。就算是万千,至少联系是从来没有断过。”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心里想的正是:如果真的到了战争来临的那一日,这些孩子们一诞生就必须从自己身边离开,直接踏上战火纷的飞沙场,他们的心理该是多么惶然无措啊。或许,他应该听简要的话,让他们先造生出来,好歹自己亲自照顾他们一段时间,适应了这个世界再放出去也好啊。

他手指指腹在这些抄本的书脊上轻轻划过,就好像他们已经有了生命一样,最后决定道:“中秋过后,你和无邪准备一下,分批造生出来吧…看来我们又要搬家了。”再怎么说,一栋两个人住的别墅里突然冒出来几十个陌生人肯定是会惹人好奇的,他需要一个相对隐蔽而且面积宽敞的地方来完成这件事情。

简要微笑着点头,在这里也住了快两年了,换个地方也可以了。

第二天,正在厨房对着菜谱练习酸菜鱼的简墨接到一个电话。这是他在K市那个便宜学生打过来。

“老师,天气这么好,你不出来玩吗?”

简墨看看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确定对方在睁眼说瞎话,然后一句话没说,就啪得挂了电话,专心在鱼肉上精工细作。

三秒钟后电话又响了,简墨等它响了至少一分钟,才放下菜刀,洗净手接起来:“有话快说。”

那边果然哀嚎起来:“老师,大哥,老大…我真的是有事求你帮忙,我现在出不去了,如果你不肯来接我,我爸肯定是不会放我出去!”

简墨扬了扬眉毛。之前他这个便宜学生个性顽劣,不肯好好学习,所以总是被老爸关在家里不准出去。但是自从这小子造纸等级提升后,这种事情就很少发生了。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这次必定这小子又要做什么惹他爸不高兴的事情,所以给禁足了。

“你把话说清楚了。”虽说这小子是自己来到K市后结识的为数不多勉强算得上朋友的人,但是他可不愿意莫名其妙就卷进某些个熊孩子的无理取闹中去了。

“这个,额…我现在电话里真的不好说!你接我出来,接我出来就什么都告诉你!真的——不好,我爸来了,我挂电话了!赶紧的啊,大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啪——这回是简墨被挂了电话。

举着菜刀,他突然很希望砧板上的鱼换成电话那边的人。

开车去接了人,简墨翻着车上的杂志:“现在可以说了吧。”

坐在旁边的黄毛少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眼神挣扎了几下,大概觉得这个事情绕过简墨去是不可能,才终于放弃编造理由,试探道:“老师,嗯,那个,你对纸人怎么看?”

简墨眼睛从杂志上抬起来,看向他:“你说的事情跟纸人有关?”

黄毛少年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好恶,只得咬了咬牙道:“你应该听说过的吧,纸原换婴…那个,其实不管怎么样,那些被换的婴儿总是无辜的。我一个哥们,刚刚参加完天赋测试,他的诞生纸…没有融生。”

不管有无写造天赋,原人写造的诞生纸在放入孕生水中后,一定会发生融生反应。如果没有,这就意味着,写造者不是原人。

简墨回想了下日期,果然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天赋测试的时间。距离纸原换婴时间爆发已经过去了四年多时间,就算是从四年多前开始防范,之前十六年已经种下的恶果却不会停止爆发。

“他爸妈赶他出门,他现在全身上下分文全无,我跟他好歹朋友一场…反正我零花钱多嘛!可是,我爸不许我参合这件事情。”

之前能和他这个便宜学生交上朋友的多半家庭状况在K市都是中上水平。这样有头有脸的家庭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会让人不糟心。这小子的父亲大概也是不愿意自己孩子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不然怎么说呢,养了十六年的儿子自己扔了,却被儿子朋友接去养。而这朋友的父亲还一样是K市有头有脸的人——这面子上怎么过的去。

大人的世界怎么那么复杂,黄毛少年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难道为了面子就一点感情都不讲。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简墨,仿佛成败就在他的决定了。

“他人现在在哪里?”简墨问。

黄毛少年立刻面露喜色:“他现在网吧里——也只能在那里了。身上没钱,连旅馆都住不起。”

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和顺利,黄毛少年刚在网吧和目标接上头,就被周围突然冒出来的一批少年围了起来。

“快来看,这就是纸人的同党啊!”

“居然跟纸人做朋友,说不定也是纸人呢!”

“哼,鸠占鹊巢的家伙,就应该打死!”

简墨皱了皱眉头,这场景,几年前仿佛就已经上演过了。

为首的少年个头高大,对着黄毛少年推推耸耸,神情得意而张扬,仿佛主持了一场正义。

“放屁!”黄毛少年也是血气方刚的年龄,怎么受得了这样的挑衅,“别以为我不知道,天赋测试前你可是从你爷爷奶奶那里偷了不少钱,就担心自己诞生纸不能融生,所以随时准备跑路。你还以为你有多正义多伟大啊,装什么呢?”

为首少年被戳破了真面目,顿时恼羞成怒,涨红了脸左右看看,见有人忍不住掩嘴偷笑,瞬间爆发了:“关你什么事,就算我拿了家里钱又怎么样?那是我亲爷爷奶奶,他们还能真的怪我不成!可他算什么,一个小纸头而已,我教训一下又怎么样!难道谁还敢说我不是!他都被爸妈赶出来了,连养他十几年的爸妈都不管他,你管什么闲事!”

简墨站在旁边突然开口:“我听说——纸婴交换事件中有不少纸人觉醒了异能?”他说话的声音不小,却是对着身边的简要说的。

这句话听起来跟现场少年之间的纠葛没有直接关系,却让所有的人的话头都停了一下,用一种惊异的眼光看着两人。

简要回答道:“是的。东九十九区L市有一例就是这样。天赋测试后,那个孩子没有被赶出去门,而是被母亲关在家里天天殴打,那少年被打了三天三爷,奄奄一息之际觉醒了异能,将家里所有的一切付之一炬,全家四口人都被烧成的碳。据说邻居拿水怎么浇,身上的火都熄不了呢。”

他的声音轻柔而平稳,一场奇惨的祸事被他用讲故事的口吻娓娓道来,让前来挑衅的少年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再看今天事情的核心人物——纸人少年,眼中都忍不住泛起出些许惧意。为首的少年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层,但他显然是看过类似的新闻,只是从来没有将新闻与自己今天要欺负的对象联系起来,此刻醒悟过来,顿时缩了缩头,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再一看周围,其他人比自己退得还要利索,立时头皮发麻。

“其实这也不奇怪,天赋测试本来就有很多学生以婴儿为写造对象,造纸的天赋主要决定于造纸师。如果造纸师天赋是异级,即便写造是婴儿,将来也是可能觉醒成为异级的。可惜啊,在此之前,连这些学生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写造天赋到底是什么等级,天赋测试诞生的纸婴又都被遗弃了。否则按照异造师的比例,一百个纸婴中间总会出现那么一个可能觉醒的异级,只是不知道都去哪里了。”简墨仿佛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