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的老师和他的兄长旁若无人的恐吓着挑衅者,脑袋机灵的黄毛少年快笑翻了,拍着自己的朋友肩膀道:“听到没有,你将来也是有可能觉醒异能的,变成纸人也不都是坏事呢。哈哈,以后要是觉醒了,飞黄腾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这个朋友啊!”

纸人少年哪能不知道是朋友在为自己解围,不管心里此刻怎么惊疑不定,面上也还是很默契地露出微笑:“怎么会!”说完,骄傲得向网吧里围堵自己的少年们扔去一个不屑的表情。

后者虽然觉得这几人的话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劲,但是一时气势被压制住,老大也一副斗志全无的模样,也只好偃旗息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黄毛少年问。

纸人少年犹豫地看了一眼简墨和简要,但约莫是看在对方救了自己的份上,还是坦诚道:“实际上,这两天有人来接触我,他们自称是纸人组织的,建立的宗旨是为了维护纸人正当权益和保护纸人人身安全,欢迎我加入。如果加入组织,就能够立刻给我安排栖身之处,还能够给我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黄毛少年惊异道:“是吗?但是,他们可信吗?我听说有些都是挂羊头卖狗肉,利用你现在的处境先骗了你过去,让你做什么都不知道呢。”

“…我之前也没有关注这些事情,所以也不知道他们说的话到底可靠不可靠,所以一直躲在网吧里,没有回复他们。”纸人少年显然也顾虑到这一点。

“就算他们是真的——那你的设计怎么办?”黄毛少年有些焦虑地说,“他们可不一定会给你安排你喜欢的事情去做。我的零花钱供你生活,省一省总是够的,但是如果你要继续以前的设计,我就无能为力了。”

纸人少年苦笑一声:“都这个时候,还谈什么设计?能平安地活下去就不错了。”

车里一时沉默。

简墨交给秦榕负责的学校这几年规模已经发展的很大了,高中部的生源很大程度上来于每年天赋测试后被揭露身份的纸人学生。但是,尽管学校要求纸人学生负责自己的衣食,但在教学资源、教职薪水、学生住宿方面投入还是太大,连收支平衡都难以维持,因此也只能依靠无邪从其他产业里拨款过去支持。不过,有一点是显而易见的,无论简墨怎么努力,每年新增暴露的纸人学生都是他无法负担的一个庞大数字。他只能从中选择那些独立意识强,有意上进的给予一些帮助,勉强算是一种安慰。

看着黄毛少年暂时安置了纸人少年,又将他全须全尾地送回家后,简墨对简要说:“这件事情只能从根源上入手。天赋测试禁止写造非成年纸人,不然原人制造的苦果,最终承担绝对不仅仅是原人。”然而话音刚落,他又想起天性缺失的问题,发觉自己刚刚所说的也算不上好主意,不由得苦笑:“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好,真是不知道怎么办。”

简要摇头:“造纸存在一天,有些问题就永远解决不了。”

而此时此刻的B市,正发生着一件恰中简要感叹的事情。

几个学生在某个地下造纸所被造纸管理局拘捕,在审讯者的厉声呵斥下,他们中的一个瑟瑟发抖地拿起电话向师长通报。

京华大学造纸学院院长家的手机响起,李铭的手摸向床头:“喂,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第167章 康乃馨百合玫瑰与茶杯

拘捕的罪名是非法造纸。

通过造纸师认证的天赋者个人每年能够获得2个配额,当然这是普造师。特造师则是3个,异造师5个。造纸师每年只靠配额科发给的这点配额当然是不够活,他们能够写造超出这个数额的纸人得益于纸人的需求方。如果企业要订制一批纸人的话,就会去配额科申请商用配额,再拿这个配额来聘请造纸师,也就是说,造纸师虽然自己不拥有这些配额,但是他可以使用这些配额来进行写造。

除了利用商用配额外,造纸师如果是受聘于造纸研究所一类的高级造纸机构,也有可能获得雇方的配额奖励——这样也是造纸研究所用来吸引优秀造纸师的重要福利条款。

但是作为学校里的学生一般情况是无法享受以上这种两种待遇的。想要获得更多的造纸,只能通过参加各种校内或校间的活动或比赛来获得。比如举行一次造纸大赛,这造纸的配额自然不可能由天赋者自己出,而是由比赛举办方向配额科申请或者由举办的赞助商家提供。

只是一年之内能有几次比赛呢,而且每次比赛受到学校或社团推荐的总是那些天赋出色的学生,中低等学生几乎之绝缘。于是,他们就不得不被动接受或者主动寻找那些见不得光的机会。

天赋者只占原人的三分之一。而能够成为造纸师的,即造纸管理局认证的造纸师,只占天赋者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每十个原人只有一位成为正式造纸师,而且他们中间的八成还是最常见的普造师。

但即便是这样,这个比例放在整个泛亚来说,还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他们享受着世人羡慕的目光,同时也钦羡着那些天赋更好的造纸师获得的财富和待遇,与此同时,又有许多人弄不到足够的配额却又希望拥有大量廉价劳动力。干柴烈火一相逢,哪管配额不够数。

私自造纸泛滥,这是世人都知道,却都不宣诸于口的事实。

即使是造纸学院本身,明明知道自己的学生中肯定有人暗中甚至半公开地干着这种勾当,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毕竟老师可以传授理论知识,但是实践怎么办?首先,并不是每个学生都能够在十八岁达到认证造纸师的级别;其次,即便达到了,难道让人家一年就两次练习造纸的机会吗?虽说造纸七分考天赋,但是还有三分要靠修炼啊。不能鼓励学生去做什么,但是也不能拦着他们上进,不是吗?

因此,即便每年都有不少非法造纸的案子爆出来,但牵扯到在校学生的极少。偶尔出现一两次,也不过是因为学生太过高调到了又或者造成严重的恶性影响,才不得不处理一下,算是给大众一个交代。这算是造纸管理局与造纸教育界的一种默契和妥协。

但这一次拘捕,确确实实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它的特别,既不是非法造纸的学生高调,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而是因为这十几个学生居然全是京华大学造纸学院的。

京华大学造纸学院的院长是谁,是李铭。

李铭是谁,是李家现在当家李德彰的四子,是嫡嫡系李家的人——这一点就算不是全泛亚人都知道,起码造纸业内的人是知道的。

造纸管理局下令拘捕李铭的学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这一下大家都看不懂了,李家这到底是要下一场什么棋?

而外人都不知道的是,李铭在三更半夜接到那通通报电话之前,居然完全不知道这样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会发生在他的学生身上。

“你这是下决心要和你家老四撕破脸了?”中年人淡笑说,他脸上并没有显露多少惊讶。

李君珏冷笑着:“他以为我不知道,李微生这次兼了配额科的差事背后有他的推手——我老早就警告过他了,如果真的不想插手李家的权利争斗,就乖乖呆在他的学院里当个勤奋的教书匠。可是他不但不听,还总是在我背后使绊子。老爷子最喜欢听他的话了,不然你以为李微生一个毛头小子,寸功未立不过三四年就能够爬到现在的位置。”

“几年前,李微生从欧盟回来,本来想凭借一次欧亚造纸交流赛展现一下他所谓的能力和人脉,搞个光鲜的回归典礼。结果呢,就算是拉了造纸师联盟的人来当后盾,比赛还是连连出事…一路磕磕绊绊到了最后,欧盟那边又拆台子,八个‘贵族’联手偷袭了谢首。老爷子知道那小子是老大的儿子后对这件事自然是气得不了,干脆中断了这场比赛。好好的计划不了了之,他李微生自然没法在局里一开始就占个好位置,起初看好他的人也大多开始观望。后来他老爹被你们弄死后——”

“等等。”中年人打断了李君珏的话,笑意不变:“纠正一下,他爹可不是我们弄死的。”

李君珏瞅着中年人皮笑肉不笑的脸过了五秒,然后表情未变,接着刚刚那句话说下去,就好像从来被打断过一样:“看好他的人就更少了。虽然老头子没有明摆着取消他的继承资格,但是就凭他当时的力量,想跟我抗衡,简直就是做梦。可现在,你看看,不过是几年时间,他就快爬到我的脚边了!”

中年人没有劝李君珏,只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哼,李微生之所以能够在局里顺风顺水,一方面有老爷子故意抬他出来跟我打擂台的意思,另一方面是靠老四为他拉人脉,说好话。老爷子那边我暂时动不了,不过打打老四的脸,给他一个教训,我还是做得到的。”

中年人拿起茶荷上的小碗,在鼻下闻了闻:“说起来,按以往了惯例,今年应该四年一次的交流赛了。但这一年都快过半了,还没什么风声。老爷子是什么意思,不打算办了吗?”

“欧盟那边倒是派过几次人来,提了这件事情,老爷子却以比赛人员的安全为理由搁着不谈,既不是拒绝也没有答应。我想老爷子是不会做固步自封闭门造车的事情,多半只是在等欧盟那边主动低头,给出更优惠的条件。说起来,以往比赛总是我们的选手去那边,我猜测老爷子或许是想改变交流赛的举办地点,好掌握主动权。”李君珏玩着自己的手指。

中年人想了想:“那不是给了他们更多机会去寻找镇魂印?”

李君珏冷笑一声:“这点你放心,老爷子大局观还是不错的。至少他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把私事放在国家利益前面。更何况那小子,也不是没有一点自保能力。说起来,你们有他的下落了吗?”

“到是捕捉到几次他的行踪,不过他总是很警觉。等到我们的人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中年人半是欣赏半是感叹,将茶水饮下,“年少可畏啊!”

李君珏眼神微微有些缩小,但很快恢复了正常,哼了一声讽刺道:“他到底是我老大的儿子,当年老大可是把你们整得哭天喊地的人啊,能不厉害吗?”

“可是李君瑜死了。”中年人面对讽刺并不动怒,冷静得陈述这个事实,“他的儿子,也不会是不死之身。”

李君珏嘴角微翘:“我就不明白你们为什么对李家老宅那么执着?那里我也偷偷去过两次,不过是一些书和手稿,和你们所说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更没有发现什么暗室,地道之类。你们所说的秘密,恐怕只是你们的臆想吧!”或者说,你们从来没有相信过我说的话。

“或许吧。”中年人难得的没有坚持,“时间过了这么久,其实我们中间有些人也认为当初的判断或许是错误的。只是既然已经出手的,自然还是有个结果比较好。”

“在拿到想要的东西或者在事情有一个明确答案前,我们暂时还不想李微宁出事。”中年人无所谓地说,“至于之后,你想怎么样都随你。”

“行了。先不谈这事了。”李君珏换了个话题,“东五十七区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出了一点小意外。”中年人不动声色地说,“跟我们计划的不同,只是死了七个小罗罗,一个重伤昏迷。不过引起了对方相当的警惕,暂时不易再动手。”

“可惜了。”李君珏声音带着一丝惋惜的意思,“要是成功了,东五十七区很快就能乱起来了。”

“是啊,可惜了。”中年人跟着重复。

李君珏突然兴致盎然地看这中年人:“我现在是对你们越来越有兴趣的,你们是怎么能够说动造纸师联盟的人为你们办事的?你们的立场不是对立的吗?霍文身边也有你们的人?”

“利益面前没有永远的敌人。”中年人说,“东五十七区从‘独游’的独掌中脱离出来对他们有利,对你也有利。而对你有利,就我们有利。所以我们愿意办这件事情,虽然这件事情我们不能获得直接的好处。至于我们的人嘛,”他笑了笑,“我们的人无所不在。”

李君珏哼了一声,对于中年人的故作神秘不做评价,只道:“东五十七区也是太不像话了,居然由着‘独游’发展壮大,跟我大谈什么纸原之间的和谐啊平衡啊,自以为手段有多高明。殊不知这不过是一种平静的假象,他们居然觉得自己还干得很不错。姑息养奸,我看他们最后会自食恶果的!”

“难道你也无能为力?”中年人笑道。

“那东五十七区的局长是老爷子的老部下,我说两句可以,但却动不了他。不过日子还长的很,我倒要看看他最后能给自己挣个怎样的结局!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周勇,替我送客。”

茶荷后面的周勇点头。

看着车窗前的斑马线上的行人,中年人语气淡淡道:“李君珏还没有下定决心。”

周勇一边盯着红灯和旁边跳动的数字,一边道:“他对李德彰还报着希望。李君瑜死后,位置不是给李君珲了吗?李微生现在还扛不起局面,他自然认为李德彰也有可能把位置给他自己。”

中年人冷笑一声:“不知所谓。没有我们的帮忙,他以为自己可以有现在的局面?弄死了一个李君瑜,又弄死了一个李君珲,他以为这些都是可以白白得到不付出代价的吗?”

周勇心道,你觉得李君珏滑不留手,可他明知道我们最终的目的是要把他最看重的东西打落尘埃的人,又怎会真正依赖我们,不过是在分道扬镳之前相互利用,虚以为蛇而已。

这番话周勇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道:“现在局面对我们不利。李君珏一日认为自己有望接班李家,一日就不会真正与李家离心,也不会全力帮助我们。一旦他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头一个对付的,只怕就是我们。”

中年人沉思了一下:“为今之计,只有让他确信李德彰绝对没有让他坐上那个位置的想法…李微宁分量还不够,现在只有把李铭推上去了。”

东二十六区。

W市的郊区别墅。

“回来了?”沙发上的人掀开脸上的报纸,看着打开的窗户边翻飞的窗帘,嘴角露出一个不经意地笑,“这回出去可玩够了?”

黑色的六翼空气轻轻一抖,化作轻雾弥散开来,一个青年在起居室的另外一边看着墙上的油画里的玫瑰花。他漫不经心地伸出手,两根白皙的指尖没入画布中,再收回时,食指和中指间已然夹了一朵娇艳欲滴的米分色玫瑰。

青年低头微微嗅了一下,好看的眉头轻轻皱起:“还是没有香味。”五指一握一松,任落红飘零到他脚边昂贵的白色波斯地毯上。

沙发上的人见状大怒:“你要玩能不能换些普通的?这张玫瑰花多少人都求着收,我花了大功夫才弄到手,才挂上去就给你毁了。就算你不懂欣赏艺术,至少也该知道它的市场价值吧,几百万的珍藏品你就给我弄成这样?”

此刻的油画上赫然出现一片空白的画布,正好是一支玫瑰的形状。

青年半点歉意都没有表示出来,只是伸手看了看指尖染上的些许红色汁液,回答:“我就是看看几百万的画里的东西拿出来是不是不同些。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好的造纸师能够造出等级更高的纸人。好的画家却不能画出更完美的玫瑰呢?”

沙发上的人拿起身边茶杯就砸了过来:“它又没画出香味来,你怎么能够拿得出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你是白痴吗?!”

青年轻轻接过茶杯,打量了两眼,接着将它直接塞进了画布里。

于是世界名画的玫瑰花变成了《康乃馨、百合、玫瑰与茶杯》。

第168章 一双偷窥的眼

李铭看着面前十几个表情不安又激动的学生,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述说和不服气地申辩,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更加不悦:都已经是大三大四的学生了,还这么不冷静,真是不知道叫自己教训他们什么好。

旁边跟来的两个班主任看出院长的不耐烦,连忙开口喝止了他们:“你们吵什么吵?谁领的头牵的线,出来把事情说清楚。”

学生们左右相顾,过了两秒,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走出了出来,口齿清楚地将经过简单讲了一遍,接着道:“院长,这次真的不能全怪我们。我们都清楚接私活的严重性,所以凡事都很精神。参与进来的早早地就相互提醒过不要把事情四处张扬,而且彼此也都是彼此相熟信得过的人相互介绍组到一起,陌生人是不让进的。另外,向来接的订单也都是固定那几家,不会随便接单。这次真的不知道是得罪了谁,告发了我们——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最近B市这种单子都多得很,根本不存在抢单的问题。”

女生无辜的表情并不似作伪,实际上李铭也知道其实问题的关键不是出在他们身上,而是出在自己身上——这是老三给自己的某种警告。

李铭没有说话的态度让学生们误以为他不相信,一个男生忍不住出声:“其实不光是B市,这一年来很多城市订单都增加了不少。不光是东一区,据我所知东八区,还有东二十三区都是这样。很多纸人都从莫名其妙地自己的从工作岗位上不告而离,用工缺口很大,纸人的订单自然也就增多了起来。”

李铭抬眼看了男生一下,考量着他话语的真实性:纸人订单不正常的激增不是因为纸人突然大量死亡就是离岗。如果不是前者,那么必定是后者。只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么多纸人离岗呢,没有了工作,他们靠什么维持生活开销?!

纸人独立组织——这个答案几乎是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只是即便是加入组织也不需要脱岗啊,这样纸人组织不但可以隐藏自己的真实力量,避免过早成为管理局的打击目标,同时也不用负担这么多纸人的生活开销——除非他们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

军队!

只有军队才会需要士兵完全脱离其他事情的牵绊,完完全全的投入战斗。

李铭忽然觉得自己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他怎么忽略了这一点!天,他竟然一点都没有意识到。这种事情发生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不,或许更早以前,就已经有纸人组织开始筹备他们的军队了,只是现在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大,慢慢掩盖不住了。

到底…已经有多少纸人离开了原来的工作岗位,变为了未来战争中的一员了

李铭忽然觉得眼前恍惚起来,这十几个学生的问题反而不算上什么麻烦。比这个更令人头疼百倍的灾难正在他的眼皮子地下快速地酝酿并膨胀起来。最糟糕的是,现在还有造纸管理局似乎对此还一无所知!

“这件事情我会处理,你们在这里安心等待。”李铭站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他这才发现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性小心竟是激得他身上出了满满一身冷汗,人几近虚脱。

两个班主任注意到他的脸色瞬间苍白,还以为他是被学生气晕了,连忙扶了他一把:“院长,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李铭缓了一口气,勉强一笑,“到底还是年纪大了。”

两人责备地看了学生们一眼,学生们到底还是单纯居多,见状也都露出羞愧的神色。

李铭挥了挥手:“我在想另一件事情,和他们没有关系。如今虽然舆论追得紧,也不是没有办法挽回,只是要稍微费些功夫。这里先拜托你们照看一下,我先回去。”

“约翰昨天又来找过我一次,他还真是固执。”李微生表情淡淡的,咖啡勺在彩绘的杯子边沿轻轻刮过。

“此事你家老爷子不点头,你能怎么办?”霍文手放在膝盖上,眼睛瞧这李微生,“我瞧着你似乎也不怎么热心?”

这话虽然是问句,却用的陈述的口气,像是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想法。

“如今我已经不像四年前那么迫切的需要一个机会提高自己的话语权,这事若是办好的固然是锦上添花,但是如今变成了个烫手山芋,我又何必上赶着去接。更何况如今这局势,比起四年前,更不如了——”李微生倒是不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乱相已露。我才不想吃力不讨好。”

霍文脸色围边,眼神却冷了一冷:“那些家伙这两年确实没有以前安分了。”

“这话怎么讲?”李微生了解霍文的性格,一听这口气便知道事出有因。

“上次我拜托你将米迦勒的照片挂上管理局网站的通缉名单的事情还记得吗?”霍文见李微生微微点了个头,便接着道,“本是想送他摸一摸东五十七区‘独游’的底,如果能揪出他们的大本营,然后干掉几个要紧的人物,将水搅浑一些,中途却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异级打乱了。”

“不是‘独游’的人吗?”李微生问。

“现在还不知道。”霍文重重地回答,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悠远,像是在思索什么,“只是那异级也是一只六翼天使,不过是堕落天使。”

“黑翼?”李微生目光微闪,“难道是那个——谁回来了?”

霍文手捏着茶杯的边缘,面色阴沉半晌,才粗声道:“回来又能怎么样?!”

回来的话造纸师师联盟可就不再是你的一言堂了,李微生知道,自从夏尔消失后,秋山忆就越来越懒得亲自处理事务,于是大多数的事情就落到了霍文身上,弄得他整天是□乏术。不过李微生知道,霍文很满意这种状况,在霍文自己看来,他是秋山忆的第一个学生,能力强,资历老,将来是接手造纸师联盟的位置自然是妥妥的。不过这个前提是,夏尔不在。

夏尔不是秋山忆最满意的学生,却是最宠爱的学生,而且造纸天赋远远高于霍文。虽然他极少处理局里的事务,加之性子高傲又不善经营人际,却依旧有不少人倾向于他,尤其是高级造纸师。

对于霍文来说,夏尔始终都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威胁。

“回来又能怎么样?难道他还能从我手中抢走米迦勒他们吗?”霍文两条眉毛嘲弄得扬起来,心高气傲的师弟全心全意写造的四大天使居然全部投向了他的麾下,这件事他一辈子到老都能够拿出来得意。

听着好友的话,李微生只是含笑不语。

“堕落天使,他这是存了和我对抗的心思啊。”霍文向后一靠,双手张开放在奢华丝绒的长沙发背上,“若是这样,我可不会像以前那样手下留情了。”

李微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今年的天赋测试又曝光了一批纸人,有人向局里提案,天赋测试禁止写造未成年且无劳动能力的纸人,以避免纸婴的出现。”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四年前第一批被替换的纸人曝出来的时候就有人提出了这个议案,只是一直碍于社会压力太大一直没有通过。

天赋测试是在所有学生十六岁的时候举行,然而天赋等级是个金字塔,越是上面的越是少,越是下面的越是多。按照过去的数据显示,天赋测试中造生成功的学生不说有一半至少也有三四成学生写造的是婴儿。

这部分学生中大部分天赋可能止步于此。但是即便是这样,比起那些仅仅只是融生的学生,他们的前程的起点也好得多。或许他们不能够顺利受雇于谁,通过造纸来获得报酬,但他们却可以优先于其他人进入与造纸相关的产业,成为其中的基层管理人员,甚至中层管理人员。要知道造纸行业的利润可是丰厚得很,而且旱涝保收。

当然,这还不仅仅是有助益找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有了这么一份天赋测试的成绩单,就意味着他们可以申请造纸师联盟、造纸管理局之类机构的学习救助金,这样一份救助金如果不是大手大脚,够两口之家维持基本生活开销;有了这么一份成绩单,也意味着他们再社交圈有了更多的炫耀资本,甚至对于他们找到更理想的结婚对象也是大有裨益。

所以也无怪那些十六岁就通过了天赋测试的学生从高一开始就上课睡觉,下课嬉闹。对于他们来说,物质生活已经有了一份不薄的保障,哪怕他们有可能拿不到一本高中毕业证。

如果李微生所说的这项提案最终获得通过的话,就意味着有三到四成,甚至更多的学生的天赋测试中造生都是以失败告终。一个成年的拥有劳动能力的纸人,至少是普三级的水平——这是部分天赋不高的造纸学院学生毕业时才勉强能够达到的水平。

当然也有人提议,将天赋测试干脆推迟到二十岁甚至二十二岁再来进行,可这又遭到很多的反对。十六岁到到二十二岁是造纸师的天赋增长最快的时间段,如果不能提前发现造纸的好苗子,早日培养他们,岂不是得不偿失?!

还有提案建议以后不强制十六岁进行天赋测试,过了十六岁只要觉得自己能够写造出成年且有劳动能力的纸人,就可以自己申请测试。只是这样一来测试需要的费用又成了问题,如果由造纸管理局承担,那这笔费用就太庞大了,毕竟一个人可以反复参加多次。如果由个人承担,对于有点环境的家庭来说还行,对于本来生活就贫困的家庭,哪怕是只是一次,也不是可以轻松拿出来的。于是又有人提出那就折中一下,每人能够免费参加三次,超过三次,就由个人承担。

这个调整后的方案看着算是比较完美的,但是反对的人依旧不少:首先造纸管理局这边意味着每年花在天赋测试上的费用就变成了原来的三倍。其次对于测试者来说,如果每次都以新的标准来写造,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够造生成功——是要继续在写造上投入努力,还是死了这条心一心一意闯高考?高中三年到底怎么打算,这总要有个说法。如果按照旧标准,一开始能够写造出纸婴,学生便可以一心一意走造纸师的路,如果写造不出,也可以安心走普通人的路。可改了之后,这不上不下的算什么呢?

最重要的是第三点,那些造纸能力位于普三级纸人和纸婴之间的学生原本可以享受的待遇以及未来可期的工作待遇全都泡汤了。这等于断了多少人的前程啊。冲着这一点,恐怕很多在新标准下造生失败的学生可能铤而走险选择私自造纸以证明自己的“能力”,以博取一个好的前程——这样的话,同样是无法避免纸婴的出现。

“你怎么看?”李微生将这场影响不小的争议简单描述了一边,看着霍文问。

霍文哼了一声:“要我说这提案到时能够清扫不少废物,通过了也不错。为着这批废物,联盟每年都要掏不少钱。”只是他嘴上这么不屑地说,眼神却并没有多少赞同的意思。

“只怕引起的动荡太大了。”霍文能够想到的,更了解这场提案的李微生自然更能想到,“别的不说,造纸管理局下面就有不少这样的基层办事人员。造纸师靠着造纸待遇丰厚,一般不会去做与造纸无关的事务性工作,而有些天赋又一开始就接触造纸的办事人员比起完全不了解造纸的人还是要更适合些。比如纸人的等级评定,诞生纸的管理之类。”

“还有魂笔制造师,点睛调制师,孕生水调制师,化生池制造师。”霍文补充,“这些技术人员也都是靠那些有点天赋却不能成为造纸师的人来做。魂力溶解度不够的话,能制造出什么好产品!”

李微生呼出一口气:“看来这个提案是注定要失败了。”

两人相视一下,严肃的话题告一段落。正当他们将注意力回归到这家餐厅美味的冷盘上时,两个不同的手机铃声居然同时响起。

“我四叔的电话,让我赶快回去一趟,说有十分要紧的事情。”李微生略抱歉地说。

霍文一笑:“巧了,我老师也让我马上回去,也说有事情。那就下次有时间再出来喝茶吧。”

霍文开着车,先转去一家酒店,取了他订好的月饼——这是秋山忆最喜欢的口味。因此他每年都会来预定。

夏尔既然已经出来了,不知道会不会也来这里订月饼讨好老师呢?霍文这么想,嘴角扯了扯,将精美的月饼盒子放在后座,发动了车。

然而迎接他的不是预想中马达发动的轻颤,而是一声在耳畔响起的巨大爆炸。一瞬间,霍文的整个视线都混乱了,整个身体受到强大气流的挤压,甚至还有什么穿透了他的身体。

三秒钟后,两只六翼如同流光一样冲进了车库,爆炸引起的火焰立刻被冻住了。变形的车门立刻被金发的六翼扯了下来,冰蓝眼眸的六翼立刻进行治疗。

或许是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全都在这里,因此没有注意到车库远处一个不起眼拐角,一双向这边紧张偷窥的眼睛。

本来只要再过上几秒,这双眼睛的主人就会被两只警惕的六翼发现。不过现在,他们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就在这一秒,一只大手突然出现,准确无误的捂住眼睛主人的嘴巴,一把把他拖离了现场。

第169章 有些事情

等到霍文身上的焦黑明显有了好转的迹象,米迦勒才稍稍松一口气,视线随机在整个车库里扫视,一面警戒着可能发生的下一次袭击,一面搜索着刻意人物。他的眼里此刻愤怒的火焰翻滚,隐隐透着毁天灭地的气息。米迦勒心中恨道,如果让他找到那个袭击者,一定会让那个家伙尸骨无存。

然而除了因为剧烈的爆炸引发了许多报警器的鸣叫外,车库里并没有其他异动。直到三四分钟之后,远处才隐隐传来快速逼近的脚步声,约莫是车库保安或是酒店的人闻声赶来。

米迦勒对于让霍文出事的这家酒店也暗恨上心,只是这个时候将主上的状况暴露出来并不是好的选择,他冷声问道:“可以移动吗?”

加百列沉静地回答:“不移动也不行了,他体内的碎片必须取出来才能完全治愈。但这里太吵闹了。”将霍文小心地扶了出来,平躺,加百列手上淡淡的光芒将损伤的躯体迅速包裹,接着一道流光便窜出了车库。

米迦勒走了两步,回头望了一眼车后还算完好的车牌,轻轻挥了挥手:凭空一道巨大的火龙窜起,将车体完全吞噬,瞬间将其化作了一摊铁水,混着各种黑色杂质。

又一道流光窜出车库。

这样一道流光并非了无痕迹,但若非眼力非常好的人全神贯注去观察,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因爆炸发出的巨大波动和轰鸣声匆匆赶来的人自然没有一个人察觉擦身而过的异样唯有一个穿着宝蓝色黄条纹酒店工作套装的大叔摸着半秃的脑袋,一脸被惊吓地懵然,呆呆地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手推着清洁车,眼神却似乎正在犹豫跟着这些人一起去围观爆炸,还是回归他的工作岗位。

不过很快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对讲机,拿起来“哦哦”了应答两声,接着一脸不舍地离开了。

此时此刻,这座大楼闭路监控室空荡荡的,因为工作人员都已经到了事发现场。

这位穿着宝蓝色黄条纹套装的大叔成了此刻这里唯一的访客。他不紧不慢地推着清洁车走到监控室门口,神色泰然地走了进去,就好像进他自己清理间一样。带上手套,大叔熟练地从正在录像的机器里取出了刚刚那段时间的录像磁盘,随手掰成四块放进口袋,接着轻轻松松地撬开了锁着的柜子,将近三个月的磁盘以及备份全部扫进垃圾袋里,一扬手扔到清洁车上,最后环视了一下刚刚自己触碰和走过的地方,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才从从容容地离开。

十分钟后,一个提着精美月饼盒子的西服精英男开着一辆令人炫目的跑车离开了酒店。

五分钟后,这个精美的月饼盒子又被一个半扣着淡蓝色牛仔衬衣,穿着荧光绿复古萝卜裤的小青年提进了一家装修小资的快餐厅。进门扫了一眼靠窗的位子,萝卜裤在一个毛寸头的同龄人身边坐下了,神态熟稔地大声招呼:“哈,等了很久了吧?”

那头寸青年见到一张自己完全没有见过的面孔,上身下意识微微后仰拉开一点距离,沉声道:“你是谁?”

萝卜裤随手放下月饼盒子,拿下耳塞,对着毛寸青年挤挤眼睛:“谁叫你到这里来的?”

毛寸青年瞳孔猛缩,双手不由自主抓紧,本来阴沉的眼神更加晦暗。

然而萝卜裤好像察觉他的不良反应,不等毛寸青年再说什么,他大大方方向服务台一招手:“美女们,一个腿堡套餐,加冰——谢谢!”

他这一叫的声量惹来不少人的注目。毛寸青年不得不做出一副随意的表情,只是欲言又止的表情看得萝卜裤颇觉有趣。

萝卜裤并不将对方的抗拒和警惕放心上,他的丹凤眼环视了一下周围,眼珠子在两朵漂亮的姐妹花身上停留下来,脸上露出一个自以为帅气的笑。完全忽略的毛寸青年的眼神,萝卜裤摆了个随性的姿势,身体半向着青年,脸却对着那一对女孩,用下巴地指指对面,一惊一乍地大声说:“你知不知道,我过来的时候,地下车库发生爆炸了呢!”

这新闻果然引来周围几人的关注,显然适才爆炸声也传到这边来了。

萝卜裤见那对漂亮女孩也好奇地望向自己,表情更加得意,身体一歪顺势肩膀就靠在旁边一对小闺蜜的桌边,油腔滑调地搭讪:“美女,你们在这边听到吗?”他双手在胸前一抱,缩成一团,假装发抖,“我当时还以为地震了,吓得赶紧贴着墙角站好。”

他本来装扮就时尚新潮,举手投足又颇显洒脱,倒也整出五六分少年风流的架势。两个少女被他夸张的表演逗笑了,其中一个红着脸开口问:“那有没有人受伤啊?”

“应该是没有吧。”萝卜裤笑眯眯地说,本该是盯着少女的目光焦距却不在她的身上,仿佛这话是说给其他人听。

“你怎么知道没有,你看见了?”不等少女反驳,一直一言不发的毛寸青年突然出声反驳。

萝卜裤回头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虽说我当时想着和你约的时间快到了,又怕围观的人多压坏了盒子,没有多逗留。不过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从爆炸到现在应该有半个小时了吧,可有救护车的声音响过了——没有吧?那就说明没有人受伤。”他挑了挑眉毛,“至少…没有比较严重的伤。”

毛寸青年顿时有些坐不住,但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捏紧了拳头,转过身去,不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萝卜裤眼底划过不易察觉的一丝狡黠。这时,美女服务员送来了餐点,他立刻高叫着“饿死了”,便大快朵颐起来。

三五口解决了自己,萝卜裤重新拿起月饼盒子,一把拖过满脸阴霾的青年,潇洒地向两个漂亮的姐妹花说了拜拜,跨门而出。

“你想干什么?”毛寸青年被他拉得踉踉跄跄地跑了一路,气喘吁吁地问。

萝卜裤猛地停了下来,环视周围发现没有什么可疑人士,在对方狐疑的目光下把月饼盒子塞到他的手中:“小弟弟,做事情要善始善终,不要别人为你擦屁股。”

说完,便扬长而去。

青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惊疑不定的望着萝卜裤的背影消失,方才惊疑不定地打开盒子。里面得东西让他脸色一阵红白,半响无语。

萝卜裤回到车里,看了看手表,然后拿出手机:“查清楚了,东五十七区的那把火与老头子没关系,只是造纸师联盟单纯想打破现有的秩序玩的一出损招。呵呵,可惜被莫名人士中途搅了。刚刚遇到一点很有趣的事情…原因谁知道,这么多年无辜死在霍文手上的纸人海了去了?找他寻仇也不稀奇。”他玩着方向盘,“手段幼稚,缺人指点,背后应该没人。”

霍文不是那么容易死掉的人。不过,让他毫无防备地吃这么大的亏也算有一二可去。且先观察着吧。

“我回去换件衣服,七点你来接我…你得透露一下,老头子的手艺能下肚子吗?我要不要准备点消食片止泻药解毒剂什么的…”

萝卜裤发动了轿车。

挂断电话,简要嘴角笑意未消,回头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那边的动静从一早上就没有停过。

目光又落在一边的茶几上的一盒月饼上。这是孟燃与韩玲玲两个孩子一早上拜节时送过来的。两个孩子很懂事,略坐了十几分钟说了一会儿话就告辞了,不曾提到其他。罗蒙租的房子里又多了一个小孩的事情,简要早就收到消息了。目前看来对方还是很有眼色,至今还不敢得寸进尺地跟少爷提再来个孩子的事情。只是他从两个孩子的“悄悄话”里听出新来的小孩似乎“很聪明”的意思。

能按捺多久呢,简要拭目以待。不过少爷已经决意离开,他到不必担心为这件事真弄出什么幺蛾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