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尽管如此,拥有时间异能的异级纸人一旦被写造出来,都立刻被纳入造纸管理局严格的监控中,轻易不允许动用。相信在这一点上,现在的纸占区也是如此。

截图者就是这样一个拥有时间异能的异级纸人。他的能力是将某个范围内某个时间点的景象截图下来。而将一串连续时间点的截图连在一起,就像放电影一样,能够让人看到那个范围内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这种时间异能的限制也颇多,首先时间点不能太久远,第二范围不能太大,第三截图数目也有限制,第四制作出来的视频有图像无声音,第五需要至少一位活着的当事人支持。这位当事人必须在这个时间点这个地理范围内出现过,主要用于定位。

截图者的造师当初身陷一桩杀人案,由于没有时间证人,于是写造了这样一个异级。截图者不必穿越时空,只需要和当事人去需要记录的现场就行了。

不过截图者的能力看起来很厉害,但实际上作用也十分有限。因为截图者只能让人看到某个时某点发生的事情,要想知道真正发生什么,往往还需要进一步推测。

果然,一刻钟后,李微生遇袭时的视频送到了李德彰面前。根据视频上所记录的,李微生的座驾跌入突然坍塌的沙坑后就被掩埋了起来,而几乎在同时,跌入深坑的座驾就凭空消失了。

“你说过,负责探查的人并没有感觉到任何陌生的异能波动。”李德彰将视频看了一遍又一遍。

“是的。”李愿道,“您知道的,那里的地形一马平川,想要躲起来不被发现并不容易。”

“可是微生的座驾却在沙坑里突然消失了,这就说明确实有异级动了手。”李德彰看着自己的贴身仆人。

李愿明白了:“因此,动手的那个人只能是和微生少爷一起掉下沙坑的人。”

第207章 今夕何夕

“怎么办?”李微生松开按着胃的手,不善的目光看向司机:“该怎么办你不是很清楚吗?”

司机闻言变色:“副局,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微生面上一片冰冷:“难道不是你害得我落到如此地步的?”

司机大骇:“副局,您怀疑我背叛您?这怎么可能!我给李家做了十六年司机,给您也干了三年时间,我的为人您应该很清楚的!!”

“是啊。”李微生审视着他,“如果你是哪个给李家做了十六年司机,跟了我三年的人,自然是不会背叛我。但很遗憾,你不是!”

司机惊疑不定地看来半晌,表情不断变化,最后笑了起来,直接承认了:“您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不是您的司机?”

“刚刚发现的。”李微生望着他,“你一直叫我‘副局’。”

“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那位司机确实会称呼我‘副局’,但那只是在公共场合。私下里,他只会叫我‘微生少爷’。”李微生指出他的错误。

司机恍然一笑:“原来如此。幸好我今天上车后没有与您说话,不然一开始暴露了。不过对于您来说就有些不幸了,如果能更早一点发现也不至于陷入现在的险境。”

李微生轻蔑地一笑:“你就那么有把握能够杀死我?虽然现在我的保镖可能被你们的人牵制住了,但是这不代表你能够随随便便地离开。”

司机呵呵一笑:“您以为您在哪?”

李微生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眼睛里有什么仿佛在思索:“或许是我先前猜错了,不是你把食金蚁搬到马路上来,而是你把这辆车搬到食金蚁的巢穴附近了。”

“不不不。您没想错,是我们把食金蚁搬过来的。但是这不是重点——因为在讨论怎样让您死的时候,我们老大看的一本小说上正好写到有人在沙漠里被这种虫子吃掉,死状惨烈,所以才大费周章弄了这么一出。”司机似乎很想表现自己的善解人意,详细地解释道,“当然还有一个更重要原因就是:想弄死您的人太多了!队长实在不知道答应谁才好,才想出这么一个谁也不能亲自动手死法。”

李微生的脸笼罩上一层黑气:虽然被人刺杀本身就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但是被杀手组织用这么轻佻的方式决定了最终的刺杀手法,显然不是对方太自信,就是故意羞辱他。

“你撒谎。如果我们现在还在原地的话,我的人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我?”李微生没有耐心继续与这人拐弯抹角,直接揭穿对方话重点漏洞。李家在造纸专业方面的能力方面,他从来没有失去过信心:如果此刻自己还在马路沙坑下,李家就算掘地百尺也会将他挖出来。有异级的能力在,这绝对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确实还在马路的沙坑下,”司机诚实地说,“我没有撒谎。但是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已经不是您手表上显示的日期了。”

李微生失踪了。

其实大多数人认为他已经死了。不过,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李家自然没有那么快放弃。当日跟着李微生的保镖,还有各方后续派过去的大批人员正在以事发地点为中心不断扩大半径搜寻,也有人通过被替换掉的司机提供的可疑细节,还有截图者提供的视频分析线索。

只是时间一天天过去,事情依旧毫无进展,李微生生还的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

“恭喜你,成功了!”李君珏优雅地举起一杯红酒与周勇碰杯,满脸写不尽的春风得意。

周勇微笑:“更值得恭喜的不是你吗?”现在李家对李君珏能够构成威胁的人已经没有了。

李君珏提起一边嘴角,看了看手里的酒杯,拱起眉毛:“或许吧。”他虽然这样说得不以为然,但是表情却完全不是这么满不在乎。

“老爷子那边现在很不好说话了吧。”周勇调侃的语气并没有让李君珏生气,反而让他有些开心起来。

“就让他气去吧。”李君珏晃了晃酒杯,闻了闻里面醇厚的香气,抬抬下巴,“他现在,也只能生气了。”

随着李微生失踪的时间越来越长,李家原来两虎相争的局面开始发生变化。

原本倾向李微生的部分人开始动摇,陆陆续续倒向了李君珏这边,无论是李家直辖的范围,还是李家的亲密盟友。尽管李德彰明显因为李微生的失踪对李君珏的态度越来越差,但是事情就是这么无奈:造纸管理局局长的候选人目前只剩下这一位,除非李德彰再抬出一个人与李君珏打擂台,否则李君珏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局长。只要还需要还在乎李家未来可能带给自家的利益,这些人就不得不面对清盘重新来过的局面。

问题是,现在李德彰只剩下两个儿子,除了李君珏外,四子早年就脱离李家,连字辈都不要了,换了名字在外打拼。虽然挣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但是现在如果要说回到李家与李君珏抗衡,只怕是有些晚了。孙子一辈,李微言不说,李微生生死不知。至于那个长孙李微宁,从传言甚嚣起到眼下基本被人遗忘就没有公开露过面,似乎成了一个真真正正的传言。

于是,这必须重新来过的人也别无他选了。

无论李家是谁执掌,对于简墨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虽说李君珏作为他必须清除的目标,将来如果上台了,必定会为某些计划的实施带来更高的难度。可是他也不会为了阻止这一事实去帮助李微生。李微生的道德底线比起李君珏或许是要高上一些,但那也是一个典型的李家人。简墨并不乐见一个强势的李家,因为这样纸人们的日子会更加难过。或许目前最佳的状态就是他们这么持续内讧着,把精力和资源消耗在内斗上,反而能够让纸人和原人之间的对峙有所缓和。

当然,简墨不相信李微生会那么容易就挂掉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此时此刻的他正凝聚起全部心神将注意力落在面前这张空白的诞生纸上。

跟简墨一样全神贯注的还有不远处的连蔚,后者此刻正注视着半空中如同极光一般美丽的环形波,密切观察着它的任何一个变化。

环形波如同围着一个圆形小岛的海浪,光波一层一层冲向中心,然后又后退着荡开,那光的颜色也因为不同层次的波的叠盖,或深或浅的变化…忽然,环形波就如同得了指令,快速的以某种特定的频率聚集起来,亮度瞬间攀升,原本透亮明晰的极光变成了太阳般耀眼的存在。

连蔚下意识眨了眨眼睛,然后才自嘲地笑了:辨魂师看魂力波动什么时候用的是肉眼了?还好辨魂师不会真的因为魂力波动太过明亮而眼花,否则今天简墨这孩子让自己做的事情就无法进行下去了。

等到那太阳般的巨型光球不再变幻,连蔚便见漫天遍野的光线不断地从幽暗的星海各个角落奔来,在他的视界里划过一道道亮到能够灼伤视网膜的轨迹。那些轨迹无法数计,此消彼现,重重叠叠,纵千万里来,却皆是笔直笔直,没入光球,悄无声息。其势一往无前,如守诺赴一场万年一度的约会。仰望之,仿佛茫无边际的暴雨扑面而来,又仿佛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各有万箭齐发,将这星海的谧夜生生逼成了白昼。而巨型光球有了无数光线的加入,开始变得兴奋,全身光芒跃动,如同熔岩在翻滚。

不知道过了多久,光球的内部慢慢出现另外一种颜色。但因光球本身太过耀眼,尽管连蔚本人身在其中,却也无法判断出到底是什么颜色。唯见那颜色如同流动的墨汁,又仿佛有思想的小溪,慢慢在光球内蜿蜒出许多线条。这些线条凭空虚布,无论汇聚和分叉都仿佛符合某种韵律,分明不是自然天成。

连蔚观察了一会,觉得自己先前的判断有些错误:并非是那颜色勾勒出了线条,而是那颜色在线条中流过,最后汇集到了一点。但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这判断都让连蔚吃惊不已。他知道简墨对魂力波动的控制灵活程度这些年来有了很大进步,但是能够将魂力波动凝束一线,并且游刃有余地完成这样复杂地微操作,是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连蔚强行按捺着自己的心情将观察继续进行下去:又过了一段时间,线条的末端渐渐凝结出了一个固定的形体,并且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分明。

那不是魂晶又是什么?

几乎在连蔚得出这个结论的同时,眼前的景象发生了改变。量级庞大的光球慢慢散开,亮度不断下降…极光般美丽的环形波又出现在他所立之处的上空,然后蓦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界”里。

连蔚又下意识眨了眨眼睛:他看见简墨正将一条造型熟悉的银链整理带好,而后拿起面前书桌上放着的一张诞生纸。

诞生纸上空无一字,上面悬浮着刚刚诞生的魂晶。

“这就是你说的这几年的研究成果?”连蔚一边问一边将那空白的诞生纸反复查看,“若不是亲眼看见,我真不相信这是一张半成品——上面半个字都没有!”

“我本意倒不是想做出一张看不到原文的半成品诞生纸。”简墨解释道,“只是前几年再制作魂笔的时候,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到了瓶颈。为了寻找突破口,我做很多大胆的想象。”

“从开始写造时,我就萌生过这样一个念头:为什么造纸一定需要魂笔、点晶、诞生纸、孕生水这些东西。如果说诞生纸是为了固化输入天赋的相关信息,孕生水是提供纸人肉身的物质来源,那魂笔和点睛又是做什么用的?为什么普通的笔和墨水不能代替它们?”

“后来观察过很多人的造纸过程,我感觉造纸的实质应该是造纸师利用魂力波动汇集本来存在于自然界的源物质,然后通过某种桥梁将这些源物质按照诞生纸上的原文所指定的内容进行处理,使之符合造纸师的心意,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魂晶。而魂笔和点晶就是这座桥梁。”

“我猜想,点晶的作用我应该是用来吸附和运载源物质的,魂笔的则作用是为了保证写造时点晶的稳定性和持续性。后者的重点要着落在它的导流槽上。所以我想,如果造纸师能够自身控制源物质按照导流图的线路游动,并保证源物质流动的稳定性和持续性,是否就可以抛弃魂笔和点晶进行写造呢?”

“这个想法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做起来并不容易。”连蔚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特造师和辨魂师,一下就判断出其中的不易。

“确实不容易。这对魂力波动的操作精细度、灵敏度、稳定性和持续时间都有很高要求。”简墨苦笑,“我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个上面去了。失败的次数连我自己都记不得了。”

“但是你坚持下来了,而且,”连蔚看了看手中的诞生纸,“应该是成功了。祝贺你!”

简墨心里自然也是高兴非常,笑嘻嘻地说:“这只是一个开始。因为物质守恒不能省略孕生水外,我倒希望能够将诞生纸也省略掉。”

连蔚大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在造纸界怕是可以封神了。不过这对整个行业却没有影响,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人,我想在整个泛亚都是凤毛麟角。”

两人这样说笑了一会,简要敲门走了进来。

“少爷,李微生回来了。”

第208章 回来之后

李微生的回归在多数人眼中完全就是一个戏剧的结果,让不少人跌碎下巴的同时也好奇不已。

其中最震怒的就是这场刺杀的策划者周勇。比起计划失败来说更糟糕的是,他居然不是第一个得到这个消息的人。直到接到从电话里听到李君珏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的声音诘问自己时,他才知道,这次刺杀失败了。

周勇下意识地反驳:“这怎么可能!这绝对无不可能!!他的骸骨我都已经见过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你少跟我胡扯!如果你看到李微生死了,那现在回来的那个又是谁?!!”

周勇知道,李微生去李家老宅是刺杀他最好的机会:因为这趟行程是公开的,路线是公开的,时间也是公开的。李微生本人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带了大批优秀的保镖随行,这也是公开的。

但是优势还是在他这边:因为李微生在明,自己在暗。自己能够主动攻击,可李微生在此之前只能时刻警惕,被动防御。周勇确信,只要制定好一个精密的计划,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下面的节奏就妥妥地跟着自己走。

周勇布这一局动用了六个异级。

第一个异级负责构造将李微生座驾陷入沙坑的地理结构。这个要求很高:李微生的车队不会只有一辆车。为了防止打草惊蛇,这个异级必须保证李微生前面的车驶过的时候不会出现任何异样,只会在李微生通过的时候发生垮塌,并且迅速将其埋入深处——地下的的异能波动被察觉的几率很少,这样就可以避免第二个异级发动异能的时候被发现被追踪。根据这个需要,周勇精心挑选了一个特级能力为建筑力学,异级能力能够进行地下结构构建的纸人。

但是李微生在车队中的位置是不确定的,就算是出发前知道了,也难保出发后车位不会变化。因此周勇设置的第二位异级是以李微生身边那位司机的外貌性格为实体赋予蓝本写造的,以方便他在行驶的时候为伙伴提示目标。这个位异级是周勇遣人收集了大量司机资料后,通过他掌握的特殊渠道秘密写造的。

要说打算在李家未来接班人的身边安□□自己的人,并不是那么容易。李微生的保镖团经验丰富,队伍里安排了一位四级辨魂师。周勇作为李君珏身边的老号参谋,自然对李家人在安保上用的套路一清二楚。这位辨魂师他请了第三位异级事先控制住,保证他在发现第二位异级出现在李微生身边的时候保持沉默。

当李微生如计划中调入沙坑后,周勇定下的第五位异级出手了。李微生与李氏造纸研究所秘密研究逆向天赋赋予的事情,在李微言在平朔被俘后,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他花费重金收买了那位被韩广平赶出来的研究员,打听出关于李微生逆向赋予感染主体的藏身之所,然后派第五位异级找到感染主体,掐好了时间点动手杀人,将李微生最后一根自救稻草拔去。

这个时间点,整场刺杀中最重要的,套着司机壳子的第二位异级动手了。

第二异级的能力是六位异级中最稀罕的:他能够带动自身身体一定范围内的物体进行时空穿越。等车一落底,他就发动异能,将车和车里的人一起带到了一个月前。

而一个月前,周勇早已经派第六位异级在此等候,一到时间就按照事前的约定,将“司机”位移出来,让李微生在车中被食金蚁啃噬而死。

周勇之所以对这次刺杀行动如此有信心,完全是因为在他动手的一个月前就已经见到李微生的尸骨了。

李氏造纸研究所所长办公室。

“幕后黑手大概认为既然已经看到了我的尸骨,成功必然是板上钉钉。”李微生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他却不知道那不过是我伪造的…这次老爷子可是给我帮了大忙。我想,他大概也很想瞧瞧李君珏摔得头破血流的样子吧。”

“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拥有两项逆向天赋赋予。周勇以为弄死了一个感染主体就大功告成——殊不知那一个根本是你故意放出去的死棋。”韩广平淡淡道。

李微生深吸一口气,慢慢合上眼睛放松自己:“我还不是受丁一卓的纸人启发:丁细瞳既然可以将网游中的部分功能借用于现实,我为什么不行呢?最开始我倒是挺想用复活点这个概念来写造异能:不管死多少次,只要是非正常死亡都能够立即复活。可惜这个能力太过逆天,连你这里也没有人能写出来。现在想想,幸好没有写出来,不然我这次我就算侥幸不死,大概也会被折磨疯。”

想到自己最初的构思,李微生也不由得十分后怕——万蚁噬身而死,那绝对是惨绝人寰的经历。如果真沦落这种悲惨的境地,他还不如提前自杀呢。

“你这个绑定回城的能力确实不错。不过是定向位移,每天还有次数限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异能,占用的天赋值又少,甚至可以足够供给你两项逆向赋予所需,但又特别实用。”韩广平难得地给予了高评价,“眼见不对就能立刻回到自己预先设定的安全地点。这能力不管是什么地方都能用,哪怕是对上拥有时间、空间异能的异级。当然,前提条件必须是你必须处于在获得逆向赋予的时间点后,因为你的能力是借用感染主体的。如果那个时间段感染主体不存在,你的能力也就不存在了。”

“这么说我应该感谢那个异级没有把握送到这之前咯?”李微生挑了挑眉毛,打趣道。

“不是该感谢,而是该庆幸。不过,可能是那异级的能力也只能如此。”韩广平顿了顿,“既然你现在平安无事也公开露面了,一切也该走上正轨了吧。这段时间从你这里转投李君珏的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这几个月不露面就是想查查我身边是否有三叔的奸细,顺便看看有多少人是真正忠诚于我的。”李微生浅笑了一下,神情略苦,“事实果然很残酷。奸细确实找出来几个,但真正忠心于我的却没几个,实在是令人沮丧。”

韩广平看着年轻自己二三十岁的李微生,表情不由得带上了一丝讥讽:“沮丧?你以为你是找老婆吗——死了还要给你守身几年?你身边的人不过是因为与你利益一致,又或者能够从你这里获得利益才跟随在你身边的。他们能够在你活着的时候不背叛,就已经算得忠诚了。至于你死了以后,他们又不可能跟着你一起去死,自然会重新审情度势,为自己谋得更好的出路。”

“便是我,若是不知道你有两项逆向天赋,这次必定是死不了,得到消息后必然也会重新谋算。李君珏的人我虽看不上,但是如果他成了李家未来唯一的接班者,我虽不至于对他,却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与他针锋相对。”

李微生的脸微微一红,自觉自己说得的确是有些不近情理,尴尬一笑:“是我钻牛角尖了。”

韩广平没有继续为难他,换了个话题:“这次老宅之行,你可有没有收获?”

李微生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总好奇家里觉得老宅那边有些什么的想法到底是哪里来的?高祖父如果真的留下来了些什么,他肯定会跟曾祖父讲。如果他没有讲,那么就肯定没有。为什么总是一代一代的做些无用功。我在老宅浪费了一个月时间,几乎都要掘地三尺,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老宅里最多的都是些书籍、原文的手稿、半成品和空白的诞生纸。我连那些半成品的诞生纸都一一看过了,上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难道高祖父是想我们把这些半成品写造成人来扶持李家吗?李家现在的地位难道是几个纸人就能够撼动的?”

听完一大通牢骚,韩广平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望着李微生的脸,看似很认真又很敷衍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仿佛在估量对方是否在撒谎:“接下来你打算做些什么?”

“欧亚造纸交流赛马上就要进入最后的阶段了。”李微生脸上露出一丝真挚的笑,“好在霍文也帮了我不少忙,没约翰被李君珏拉拢过去…再过一周欧盟的选手就要到b市了。上次交流赛因为贵族袭击事件最后一场至关重要的交流赛不得不被迫停赛,并且一停还是几年。这一次可是自这项赛事诞生后首次在泛亚境内举办,想必一定是盛况空前。”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李德彰坐在书房里,看着自己的三儿子,“你爹我也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

“爸,你说什么我可听不懂!”李君珏满脸无辜,“你话里的意思好像是我做了什么一样!微生出事是遭了罪,但是你不能因为他遭罪就怪到我头上。以前我在东十区办事几次都快被杀死了,我可是谁都没怪,只怪自己太过冒险,太倒霉。咱们李家人那个一年不被人刺杀上个十几次——怎么现在一有人出事就往我头上栽,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德彰紧紧抿着嘴,苍老的脸上皱纹满布,嘴角的线条冰冷。听着儿子的狡辩,他感觉自己最后一丝耐心快要用尽:“你身边那个周勇是什么来历,需要我告诉你吗?”

周勇并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身份已经被李德彰拎出水面。李君珏的电话挂断后,他想方设法联系到了第六个异级。对方坚持声称自己是按照计划出手的,肯定自己救出了二号异级,也挖出了车中被啃得面目全非的骸骨。

但李微生回来了是事实。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周勇至少知道中间必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只是老天爷并没有给他想明白的时间。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曹主任质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从李微生失踪开始,曹主任就明确向他表示了对此次行动的不满意。但看在他行动成功的份上,暂时不予实质性处罚。但是现在——周勇想到这里就觉得心头闷了一团火,无处发泄。

在二楼客厅中大踏步地走来走去,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周勇才慢慢平静下来。然而还没等他完全消气,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升起。周勇下意识往旁边扑倒,几乎同时旁边落地窗户的玻璃蓦地爆裂开来,碎渣如同雨点重重打在他的后背,点点尖锐的疼痛感提示他部分甚至还扎进了皮肤。

根本来不及回头看,周勇忍痛转身,扑躲入一处拐角,手微颤着却迅速地从一个角落里掏出一支微型□□。作为解铃人的重要骨干以及与李君珏的主要联络人,周勇身边并不缺人保护。然而在这种情况下竟有人能够没有任何预兆地闯到房屋附近,那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敌人太强,二是保护他的人出了问题。

周勇没有时间去想到底是哪方的问题,只猛地回身,对着玻璃碎裂的地方开了两枪。但枪枪都落空,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这时,楼下传来他一个保镖紧张的声音:“周先生,你没事吧?”

周勇镇定道:“我还好。到底怎么回事?”

“对方来历还不清楚,但是实力很强,我们最好赶快离开这里。”保镖道。

周勇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走。”

第209章 解铃人之难

李君珏在李德彰完全挑明的问话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说话,不知道是硬装镇定,还是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

李德彰却从他看似无动于衷的表现中看出一丝紧张和不安——不多,但确实存在。

“你以为你隐瞒得很好吗?”李德彰反问,语气平淡,“自你爷爷那一代起,解铃人在李家嫡系的每一代都挑选过合作人。你知道我这一代的合作人是谁吗?”

李君珏心里微微一动,嘴唇蠕动了一下,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李德彰指着自己的鼻子:“就是我,你爹。”

李君珏这次不知道说什么了。

李德彰看着脸上掩盖不住忐忑的老三,不由得冷笑一声:“解铃人从你祖父这一代开始就在李家寻找有一定实力却又非最被看好李家子孙作为合作人,企图寻找李家的秘密,瓦解李家在泛亚联盟的领导地位。这个组织你祖父知道,我知道,你大哥知道,但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干脆挖出这个组织的核心彻底消灭呢?”

“因为做不到。”李君珏说,“所以灭亡不如放在自己人手里看着。”

李德彰不置可否:“想将秩序恢复到夏历5713年前的人很多,这些人从政府高官到普通百姓都有。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解铃人知道,并且他们作为一面见不得光的旗帜,能够为我们聚拢这些散乱的不安因子。如果解铃人不在了,这些人就会成扰乱现有秩序的潜在威胁。他们可能带来的影响是我们不可预估的。”

“巧的是你曾祖父临终前曾经说过,李家老宅有一个秘密是留给有缘人的。我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有人猜测,那是造纸之术的真正来源,也有人说那是能够让造纸之术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办法。”

“这些说法可能有的是对的,可能全部都是错误的。不过这并不让妨碍我们用它作为诱饵来吸引那些不安因子。既然总归是利用,作为被选中的合作人,让他们顺手做一些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也是物尽其用——你二叔祖父做过,我做过。但是,这其中绝对不包括用它来危害李家。”李德彰声音突然苍老而疲惫,“老三,你过了。”

李君珏突然心沉到谷底,他回想起周勇计划的失败,李微生的安然回归…他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沉默了半晌,父子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李愿过来说有客人来访,李君珏才抬起头,面色灰白:“您已经做了决定了吗?”

李德彰的表情有些不忍,又有些残忍:“我以为你二哥死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我不会将李家交给一个连亲兄弟都容不下的人。”

李君珏双眼逐渐赤红,目光渐露狰狞:“我以为大哥死的时候,您就已经决定了呢!看来,您还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果断呢!”

“老爷子终于下决心了?”霍文笑着抬了抬手中的玻璃杯:“祝贺你!多年的努力有了结果!”

李微生亦是春风满面,只是性格使然,那笑容和平常一样带着礼貌和克制:“比我预料的要早一些。也只怪我那三叔坏棋频出,微言又不是个省心的。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爷爷他下了决定的?”

“呵呵,你们家虽然家大业大,但真正的支柱只有两个:造纸研究所,还有那份不见天日的李氏名单。韩广平和你暗地里眉来眼去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最近我才知道穆英也站到你这边。要知道穆大司令可是那份名单上的翘楚,他明面上是李君珏的人,可背地里却成了你的人,若说没有老爷子的首肯,我是决计不信的。这两大支柱一个代表未来,一个代表现在。现下都到了你手里,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霍文一饮而尽。

李微生对自己这位好友的情报能力早有意料,也并不十分吃惊:“我三叔失败就失败在他低估了爷爷对李家血脉的看重。当初大伯死了,爷爷没有深究,一则是人死不能复生,已经没了一个儿子,他不愿意再赔上一个。另外一个是大伯领着李家走上了辉煌的巅峰,一朝身死,对李家打击太大。爷爷想稳住局面,便不能再在自家身上动刀子。”

“但是,爷爷没动三叔,并不代表着原谅了他的行为。只可惜这让三叔误解了,认为这是爷爷对他特别宠爱所致,以至于后来行为越来越偏颇狠绝,最终把自己最后的前程都断送了。”

“二叔死后,爷爷就开始钳制三叔的力量了。只是为了防止三叔反弹过度,动作轻柔不易让人察觉而已。三叔如今大概还指望他藏得严丝严缝的那股力量来挽救,却不知道爷爷的手段,当温缓时温缓,当雷霆时雷霆。”

霍文瞧见李微生难得一丝得意,不由得提醒:“虽然现在老爷子已经属意你做接任人,把李家的两大支柱都交给了你,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你现在已经掌握了他们。不然上次李君珏的刺杀就不会把你搞得那样狼狈,中间若不是你家老爷子及时出手,你也不能赢得这么轻松漂亮。你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把这两股力量握牢吃透,当然收复沦陷区的大事也不能放松了。”

“李君珏被软禁了?”阿文看着情报,挑了下眉毛,“这对我们可不是一个号兆头。”

“如果李家不再内讧,开始调度统一,配合得当,我们以后的行动可就没有那么便利了。”青年说。

“眼下最大的行动就是针对b市的奇袭。如果这个时候让李家掌握了全盘——”阿文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淡淡地恼色。

青年安慰道:“也不要太过担忧。李微生刚刚获得接任资格,想要将李家的力量用的如臂使指还需要一段时间。只要我们计划周密,行动谨慎,就一定会成功。b市一向被李家视作大本营,如果被我们一朝攻陷,必定损失惨重,信誉扫地。”

“如果是这样最好。”阿文笑了笑,“也不枉了我忍气吞声答应和曙光合作这样一次。”

“可惜纸人部落没有答应。”青年脸上不知道是遗憾还是恼怒,“如果让白先生知道,肯定会觉得那家伙太不通人情。”

“你错了。”阿文轻轻笑了一笑,“白先生只会觉得他这么做事理所当然。”

青年看着阿文,心里不由得为他感觉到一丝不值:阿文并不是一个拥有高天赋值的纸人,白先生却把一个刚刚经历巨变的少年放在这样一个位置,然后几乎是不闻不问。最后…阿文居然坐稳了。在外人看来是他运气好,白先生目光独具,但只有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自己明白阿文到底付出了多少。可惜这样的付出并没有让白先生对阿文更亲密一些。

习惯了青年总是露出这样的微微不平的表情,阿文反而大笑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青年赶紧说,“他走的路跟我们不一样,选择自然不同。白先生自然不会怪他。”

于公来说,白先生并没有什么错处,但于私,好吧,青年尤其气恼地挠了挠头,十天半月都不一定见面的学生跟养了十六年的儿子是不能比的。

“那个人,是不是也在b市?”阿文突然收敛了笑容。

青年微微一怔:阿文很少提到霍文,别人或许以为他已经淡忘了那一场惨烈无比的祸事,但他却从阿文平常关注的点滴发现那个人的一直都被关注着。

“自然是在的。”青年正了一正神色,“他的好朋友终于得愿以偿,他自然是要借这股势更上一层楼。听说造纸师联盟旗下的不少高级造纸师都在有意无意的传播着秋山忆退休让位给这位学生的打算。”

“不知道到底是秋山忆的打算,还是他霍文的打算。”阿文冷笑一声,“把这个消息透露给夏尔。”

“需要加工一下吗?”

“不需要。夏尔是个细心警惕的人,画蛇添足会引起他的怀疑。什么都不说的话他反而会自行想象。”

这几天的日子周勇过得十分煎熬。

首先是遭到来历不明的恐怖袭击,身边的保镖死伤惨重,不得不放弃住所潜逃后,却在常用的联络点又找不到上线曹主任。等他几经周折终于联系上了曹主任,对方却只是为他安排了安全住所,不愿意与他见面,还下令限制了他的行动自由。

看守他的组织同伴告诉他,解铃人在b市的据点突然集体遭遇袭击。明线暗线都有,总损失超过七成,重要的联络点几乎损失殆尽。组织在b市可以说是陷入了完全瘫痪的状态。曹主任怀疑这次袭击跟周勇最近的计划失败有关:李德彰有可能早就发现了他的隐藏身份,之前的沉默不过是为了利用他这条线来获悉组织的机密。周勇最近的计划则是对方不再容忍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于曹主任的猜测周勇无言反驳,这种推测连他自己都觉得极可能是事实。但周勇并没有退缩之意,相反他很快从愧疚中恢复过来,开始计划如何见到曹主任,说服他重新启用启用自己。

今天早上周勇偶然发现住所新来了两个人,其中一个背影很像是曹主任。这是周勇到这里之后第一次见到曹主任。他立刻做出决定,在自己保镖的协助下,牵制住看守他的同伴,摸到了曹主任的房间。

有些意外门外没有人看守,周勇敲了几下,无人回应。他只稍微考虑一下,就撬开门,闪身进去,然后悄无声息地关上门——今天他必须见到曹主任。

曹主任是个谨慎的人,房间里并没有放置什么有用的文件,只有几份近几日的报纸略略引起了周勇的兴趣。

解铃人在b市的据点受袭的事情并没有在这些媒体上被报道出来,舆论的重点似乎还是在纸占区与原占区发生的大大小小的战斗上。

但那些看似客观的报道和评论,正在用不易让普通百姓察觉的方式捧起李微生,而提到李君珏的次数却寥寥无几。政治敏锐度高的人就会发现,李家的下一班接任者已经尘埃落定了。

周勇冷笑了一声,将报纸物归原位。正打算在四处搜索一下,突然驻身侧耳一听,随后飞快地躲入了卧室的大衣柜中。

进来两个人,头一个便是他要找的曹主任曹进,后者却是一个褐色头发白皮肤的外国人。

周勇自然知道最近李微生忙的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欧亚造纸交流赛。如今b市多见外国人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解铃人和欧盟的人一向交往不多,曹进怎么会和他们勾搭起来。

曹进在解铃人中地位不低,尤其他还是组织在b市的直接负责人。然而在这个外国人面前,曹进却有些过于客气,不,应该说是低声下气。

“交给你的任务做的怎么样?”外国人傲慢地伸出手接过曹主任递过来的茶,却连一个眼神都前欠奉。

“正在进行中。只是,只是李家最近对解铃人封查的很紧,我们的行动受到很大阻碍。”曹主任一边回答着,一边额头竟然渗出了细细汗珠。

外国人抬起头来瞪向曹主任,眼神很是不满:“这不过是你办事不利的借口。我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总之一句话,我要看到结果。”

“雨果先生,你也知道那些造纸师越是高级身边的保护越是严密,我们种下一两个都要花费大量的人力并且还要配合周密的部署…”

“嗯?这么说,你是无能为力了?”外国人反问,一副并没有生气的模样。

曹主任支支吾吾:“当然…也不是。”

外国人盯着曹主任,脸上露出一丝阴霾。

下一刻曹主任就发出一连串的惨叫,整张脸扭曲成一般人类不能扭曲的模样,在地上如同被滚油泼过全身一样翻滚。那声音尖利超过了曹主任正常情况下能够发出的最高限度,仿佛尖指甲划过玻璃一样带着金属般的尖锐。

饶是胆大如周勇躲在衣柜里,也听得遍体生寒,如置冰窟。他没有亲眼看见曹主任的惨相,但光凭着声音就足够让他判断目前曹进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这外国人到底有什么可怕之处,竟然能够令曹进如此悲惨。曹主任身边的护卫力量有多强大,周勇很清楚。而对方仅仅一人就曹进束手无策,为什么?

等到地上的曹进喘息声稍微平静了一些,外国人才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惩罚你吗?”

曹进没有回答。

“你以为我在你魂力波动里植入的种子只能控制你的生死,对你实施处罚?”外国人停了停,“你错了,作为你的领主,我能做的事情多着呢。比如你刚刚升起的那个抵抗的小念头。虽然一掠而过,很微小,很不起眼,但是意图却很明显:你是打算对、我、不、利!”

曹进的眼里略过一丝愤恨和恐惧。

“对,就比如你现在的情绪,我感受的一清二楚。愤怒、惧怕,还有不满——苦苦压抑着的不满,就像我从我其他骑士身上感受到的一样。可是纵然你们这么不喜欢我,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为我所控,为我所用。”外国人的表情得意而畅快,带着一种享受的愉悦,“所以你最好能够收起你那些不安分的小念头,乖乖地做事。我现在暂时不杀你,是因为你有用;但如果你真的把握惹烦了,杀了也是无妨的。听见了吗?”

曹进身体抽搐了半天,方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脖子,颤抖着点了一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