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老爷瞧着眉姨娘,过了很久才轻声道:“我从来不怕你说出去,眉儿,你胆子小,性情温柔。可是,你不该…”廖老爷后面的话没说出来,接着站起身,眉姨娘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从背后抱住他的腰:“老爷,真的,你要相信我。”

廖老爷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下她的手,眉姨娘这才感到心安一些,不知怎么就抱着廖老爷在那流泪,廖老爷的眉还是没有松开,其实,不仅是没有孩子的事,还损了自己的根基,很可能,活不过四十五岁,纵金银如山,人参鹿茸堆积起来,也换不回多活几年。

绿丫在榛子这里,差不多待到吃晚饭的时候,才洗掉脸上的脂粉,重新换上自己的衣衫走了,等她一走,藕荷过来收拾那些东西就好奇地问:“小姐,你为何不把这些都送了小张嫂子,我瞧着她身量和你差不多。”

榛子已经好久没笑的这么开心了,靠在圈椅上淡淡地说:“她不会要的,再说,我要送她东西,难道还要送这些旧的?”藕荷哦了一声,心里还是不以为然,榛子怎不知道藕荷心里的不以为然,没有理她,只是托腮看着外面,很多事都不一样了。

绿丫回去路上,遇到王大娘,王大娘细细瞧了瞧绿丫,这才凑到绿丫身边:“你怎么就这样回来了,我以为你在小姐那边试了那么多的东西,小姐会赏你几件呢。”绿丫只一笑没有理王大娘,王大娘已经拍了她肩一下:“不会是小姐要给,你不要吧?哎呀,你这傻丫头,难道不晓得小姐的东西,顶多就只穿过两三水,都是好东西,前儿她还赏了我闺女一件夏衫,我都让闺女收起来,寻常时候别穿呢。”

绿丫任由王大娘唠叨着,两人已经走出大宅,拐进那道小巷,曾大嫂正倚在门前,瞧见她们进来,眼往绿丫身上溜了好几眼,发现绿丫没多出什么东西来,想开口讽刺几句,又想到今日廖老爷那不咸不淡的几句话,生生咽下去,只是笑着说:“小张嫂子回来了,旁的不说,小姐待你,那可是没得说,我们以后啊,还要多托福呢。”

王大娘已经嘴一撇:“轮不到你来献勤,我说曾家的,那顿耳光子,挨的可舒服吗?”曾大嫂恨的牙咬,跺脚就要回几句,见绿丫已径自进了屋,又要追上去,王大娘已经拉住她:“别去献勤了,你当人人和我一般宽宏大量,不计较?”

她还宽宏大量,毫不计较,曾大嫂气的牙都快抖掉了,瞧见张谆走进来,急忙迎上去笑着说:“小张哥回来了?今儿小张嫂子只怕来不及做晚饭,正好我家包了饺子,羊肉白菜馅的,我给你盛一碗去。”

曾大嫂为何这样殷勤张谆也知道七八分,忙说不必了,就急忙走进自己家。进的院子见绿丫正在厨房,才刚开始点火,笑着走到她身边坐下:“今儿怎么这么晚?难怪曾大嫂说,你没空做饭呢。”

绿丫已把火点好,拿出面来准备和面,听到张谆这么问就笑着说:“我进去寻榛子呢,请教她如何打扮,怎么应酬呢。”张谆哦了一声,往绿丫脸上细细瞧去:“我瞧瞧,这学的饭都来不及做了,是不是特别好看?”绿丫伸手一拍,张谆衣衫上顿时多了五个面指头印,绿丫端着面盆白张谆一眼:“少来,还不是和昨儿一样,今儿吃白菜面皮汤啊,再下点小海米。”

张谆正要点头,曾大嫂的声音已经响起:“哎呀,小张嫂子,你今儿忙,做什么饭呢,这是我包的饺子,羊肉白菜馅的,已经煮好了,你和小张哥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说完不待绿丫推辞,曾大嫂已经自己从柜子里取出个碗来,把那饺子往碗里一倒,拿着空碗就走了。绿丫追出去走来不及,只得回来把碗往张谆那一推:“你吃饺子吧,我吃面皮汤。”

“不,你吃饺子,我啊,就爱吃你做的面皮汤,好吃。”绿丫很得意张谆的选择,又是一笑才做起面皮汤来。

“我就觉得,绿丫你这回比原来好看多了,果然是三分人才七分打扮,更何况绿丫你平常可是十分人才。”兰花往绿丫脸上细细看去,看完了下着结论,绿丫的脸不由一红,声音都变的有些扭捏:“兰花姐你笑话我呢,什么十分人才,有个七八分的,都已经是顶尖的美人了。”

“哪里来的顶尖的美人?”周嫂的声音已经在窗外响起,绿丫急忙走到门边相迎,兰花肚子大不方便还是坐在那,见周嫂进来才笑着说:“我说绿丫打扮起来,那可是顶尖的美人了。”

周嫂把篮子一放:“几个新结的莲蓬,方才我出门的时候见有人挑着卖,就买了十个,送你这边几个。”兰花接了篮子:“周嫂子,常年得你照顾,真是不好意思。”

“邻里邻居的,况且刘兄弟也是个好人,客气什么?”说着周嫂往绿丫脸上细细一瞧,就对兰花笑着说:“果然这做媳妇比做姑娘时候多了些润泽,瞧这样子,再穿上几件新鲜衣服,戴上首饰,旁人不知道的,还当是哪家当家太太出来呢。”

绿丫用手捂一下脸:“兰花姐笑话我也就罢了,周嫂子你也跟着笑话我。”周嫂和兰花都笑了,绿丫端来茶,周嫂就拿出莲蓬剥起来,屋子里全是莲子清香,绿丫闻了闻那清香才对周嫂道:“周嫂子,有件事还想麻烦你留心呢,兰花姐眼看还有两个月就生了,这肚子越来越大,姐夫去了衙门里,那些粗活也不方便,想问问哪里有可靠的,做粗使的婆子,雇一个来,也好给兰花姐作伴,如果是生过孩子的,那就更好了。”

周嫂啊了一声就道:“这话我早先就想说了,一直没机会,刘兄弟这些年在衙门里也颇顺溜,听说一年也有百来两银子呢,雇个做粗使的,花不了多少钱,省的孩子生下来,难道还要刘兄弟服侍产妇不成?”

兰花几次想打断她们的话,等周嫂停下来才道:“我这样的人,还想着有人服侍,算了吧。”周嫂嗨了一声:“什么你这样的人,这是为你好,你是没生过孩子的,刘兄弟也是头一遭,这月子做的不好,一辈子受罪呢,听我的,雇个粗使的婆子,一个月连吃喝带工钱,顶天也就一两银子,刘兄弟又不是拿不出来,别为他省银子,男人在外挣银子,不就为的是给女人花。”

绿丫只笑没说话,兰花招架不住,也只有答应下来,周嫂是个响快人,等老刘回来时,已经带了三个婆子来给老刘瞧了,老刘自然赞成这个主意,选了个四十来岁,看起来粗手大脚的人,就让她收拾衣衫,住进刘家。

兰花等人一走,嘴里就开始抱怨,但脸上的笑是怎么都遮不住的,老刘任由兰花抱怨,只是在旁嘻嘻的笑,绿丫也笑了,这日子,就该是这样一日日好起来才成。

作者有话要说:日子就该一天天好起来。

、第59章 逢亲

兰花嘴里虽抱怨着,但脸上还是欢喜的,周嫂见的多了,自然也顺着兰花说几句。等张谆来接绿丫回去,听说了这事,也说老刘做的对,老刘见小舅子如此,心里十分欢喜,笑的更是嘴都合不拢。

吃过晚饭张谆夫妻离开,夏日天长,此时天上还有霞光,张谆和绿丫边走边说话,提起兰花,两人都十分喜悦,张谆瞧着绿丫,想了想在绿丫耳边轻声说:“绿丫,我们成亲也有这么久了,不知什么时候,我才能做爹?”

绿丫的耳根子一红,啐他一口就快步往前面走,张谆急忙追上,不料旁边巷子正走出一个人来,张谆差点撞到他身上,急忙停下脚步,伸手去扶那人:“对不住,没瞧见你。”

那人也已停下,原本还有些不悦,见张谆先开口说抱歉,也就神色和缓,往张谆脸上望了一眼不由咦了一声。绿丫回头瞧见,也忙走回来,正好听见那人咦了一声,也往那人脸上望去,见不认得,走上前悄声问了张谆几句,刚要说话那人已经对张谆道:“还敢动问小哥,可是姓张?”

这话问的奇怪,但张谆还是应道:“的确姓张,不知为何这样问,我们原先见过吗?”那人啊了一声才道:“果真姓张,想来就是十一弟,你和已逝的五叔父,长的真是一模一样,听说九叔父已经去世,你现在长这么大还已娶妻,甚好。”

十一弟?这是张谆昔日在族内的排行,这一声让张谆勾起无数的前尘往事,此人见张谆脸上神色,忙道:“昔日我随家父在外做生意,等后来回到家乡,你已随九叔父进京。说起来,当日你还在族内时,还是玩耍过的,我是诚五房的老三,你唤我一声三哥的,可还记得?”

张谆的手在袖中动了动,往那人脸上瞧去,虽说十来年没见,又各自长大,可还是能瞧出昔日的样貌,眼不由垂下,终究还是行了一礼:“三哥好,三哥来京所为何事?”张三哥也不在意张谆的冷淡,毕竟虽是一族,论起来却已出了五服,况且昔日张谆的遭遇张三哥也曾听说过,那时张三哥的父亲还叹息过几回,只是离京那么远,也没有那么些银钱寻人,也就放下。

此次张三哥进京办事,他父亲还提起这事,说若能寻到,张谆若衣食无着,劝他回家乡也好,族内的人也不全是狗豸,有人相帮着,总好过一人在外,况且张九叔的灵柩,也该搬回家乡安葬。

张三哥唯唯应了,也曾寻过张谆,只是昔日张谆所住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去问过邻居,都说不知道他们去往何方,这京城流落下来的人多,还不知道到底在不在京城。也只得把这事放下,谁知在这街上竟能遇到,也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见张谆在那踌躇,张三哥急忙道:“此时街上闲话不便,十一弟,你住在何方,明日我去寻你就是。”

张谆说了地址,张三哥也就告辞而去,等他们分开,绿丫这才问道:“那是你的族人,没想到,竟在这街上碰见。”张谆此时早没了和绿丫闲话的心思:“方才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心里也是不知道怎么想的。”绿丫浅浅一笑:“该如何就如何呗,若是好意,就领了,日后多几个人来往也好,若是不好的意思,那也就罢了。”

张谆嗯了一声,勾起了心里的那桩心事,现在既有了银子,也就该扶叔叔的灵柩回乡安葬才是,可昔日在族内所受的那些还在眼前,怎么也鼓不起勇气送叔叔的灵柩回乡。

绿丫察言观色,也没多说什么,两人一路回到住处,已瞧见有人站在门口,细瞧竟是廖老爷贴身服侍的小厮,瞧见他们走过来,那小厮急忙上前打一拱:“张小哥你怎地这会儿才回来,老爷寻你有话说。”张谆哦了一声,忙忙地和小厮去了,绿丫推门走进去,曾大嫂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拉住绿丫的手就问:“小张嫂子,老爷寻小张哥有什么事呢,可不是去说那掌柜的事吧?小张嫂子,那日老爷和我家男人说的话,我句句记得,以后再不敢起什么坏心了。小张嫂子,我晓得你们是好人,还请你们…”

说着说着曾大嫂眼泪都掉下来了,绿丫无奈地停下脚步:“曾大嫂,这事是男人们的事,和我没有多少关系,您啊,还是安心在家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曾大嫂还要说话,老曾已经从门里走出来:“小张嫂子说的有理,你赶紧回家吧,凡事东家都有主张呢。”

曾大嫂只得撅了嘴,跟老曾进屋,一进屋曾大嫂就嚷道:“不去说的话,谁晓得会怎样,我知道你以为老爷待你好,你跟了老爷这么多年了,可是老爷那天说的话,你又不是不晓得。”

“所以才让你稍安勿躁,别随便一点事就嚷的大家都知道。”老曾的眉毛拧起来,在那想,廖老爷寻张谆是要去说什么呢?曾大嫂有心再说几句,可现在的老曾明显和原来不一样,只得扯了一块布出来,随便做点什么针线,好让这心没那么焦急,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想知道张谆什么时候回来。

张谆跟着小厮一路进了书房,廖老爷既没查账,也没喝茶,只是在那想着什么,小厮并不敢上前说话,只在一边站着,小厮如此,张谆也站在那。

过了会儿廖老爷才抬头,对张谆微微颌首:“坐吧。你下去。”后面一句是对小厮说的,小厮退下。

廖老爷瞧着张谆,这瞧的实在太过仔细,让张谆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想开口说话可又不晓得该说什么,过了会儿廖老爷才开口:“这样打量你就受不了了?等异日,这样的打量必然更多!”张谆的脸微微一红,对廖老爷拱手道:“谢东家的教诲。”

廖老爷哈哈一笑,指指椅子让张谆坐下:“我并不是教诲你,你要知道,我琢磨你琢磨了有快两年了,包括你媳妇。”张谆啊了一声,眼睁大一些,廖老爷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敏儿虽聪明,但终究是个女子,日后是要嫁人的,原本我是想给她寻一个靠的住的男人,但想来想去,说不定我会看走眼,况且婚姻大事,总要女儿家自己欢喜才是,于是这件事就放下。”

这话让张谆的心跳起来,不会廖老爷原本看中的也是自己吧?幸好幸好,自己已经有了绿丫,廖老爷的眼一扫就笑了:“我当然没有看中你,这样抢别人男人的事,不是我做的。”

张谆的脸更红了,声音都有些扭捏:“是我不该胡思乱想才对。”廖老爷挥手摆一摆:“罢了,这些淡话说来无益。”说着话锋一转,廖老爷已经道:“前几日发生的那件事,备细我也知道,你比原先聪明多了,也稳重多了,老曾管得不利,甚至想勾结外人,给你设圈套把你赶出去,你说,该怎么处置他呢?”

一瞬间张谆脑中转过无数念头,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念头,张谆都晓得,廖老爷这话是带有目的问的,当然更不会是真的来问自己如何处置老曾,只过了会儿张谆就回答:“东家那日已经细细问过了曾大哥,曾大哥又带曾大嫂来过,如何处置,东家心里自然是有把握的。况且人难免糊涂,曾大哥平日做事也颇有章法,照我瞧来,”

说着张谆微微顿下,廖老爷在那呶一下唇,不错,反应比原先快多了,可还不够,还要继续磨练,廖老爷瞧着张谆:“照你瞧来,是该如何呢?”张谆继续道:“照我瞧来,东家定已对曾大哥有了处罚的主意,而且,东家不会把曾大哥的差事给夺了。”

廖老爷轻轻拍一下手:“不错,反应比原先机敏多了,也比原先会说话了。这件事,我总是要处置的,你和老曾,都不能继续在原来的铺子里面待着,老曾总是跟了我十来年的人了,我也不能一下把他赶走,我在通州还有一个小码头,就让老曾到那里去,至于你,”

廖老爷微微顿一下:“我这边有个新店,是和陈家合本开的,他那里派个账房,我这里出个掌柜,你虽年轻,但这些年也经过见过,就过去做这个掌柜。”让自己去做新店的掌柜,张谆的嘴巴都张大了,掌柜可不止是一年多那么些银子,所见到的还要更多些。

廖老爷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淡:“那间店没多少本钱,不过三千来两,原本我不打算开的,经不住陈老爷说要给儿子留点本,这才开了。是做南北货的,定了下个月初八开张,你把这边收拾收拾,过两日就过去,那边离这里虽不远,却也隔了两条街呢,到时你连家眷也搬过去。”

张谆知道该多谢廖老爷的栽培,但话到嘴边说不出来,只是给廖老爷打了一拱就起身告辞,瞧着张谆的背影,廖老爷端起旁边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和敏儿说,让她挑一个伶俐些的十来岁丫鬟去伺候小张家。”

小厮应是,接着就道:“老爷怎么知道是我,万一是姨奶奶进来呢?”廖老爷这才抬眼瞧他一眼,接着道:“你姨奶奶的脚步和你不一样,快去吧,大概这四五日内把人送过去。”

小厮应是又道:“老爷待张小哥这么好,这么提拔,张小哥以后要是有什么对不起老爷的,那才叫不该呢。”廖老爷又笑了:“你的话是越来越多了,看来不该在我身边伺候了,该去和老王说,让他给你寻房媳妇,然后出去外面管点什么事。”

小厮脸上顿时现出哭样子来:“老爷要不喜欢小的伺候,那就明说,哪能这样说呢?”廖老爷又是一笑,让小厮退下,看着窗外的月亮升起,很多事,只有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谁能算到以后呢?

张谆进了屋,绿丫已经迎上来:“老爷寻你做什么呢,说了这么会儿话?”张谆不晓得该怎样表达自己心里的激动,只是把绿丫的手紧紧握住就道:“绿丫,我要做掌柜了。”做掌柜?绿丫吓了一跳:“曾大哥不是好好地在那里做着掌柜吗?”

张谆用手捶一下手心,这样才能平复自己心里的激动:“不是我们现在的铺子,是新铺子,和陈家合本开的,还说,为免我奔跑,让我们搬过去呢。”那这是真的了,绿丫也很高兴:“太好了,就是搬过去了,来寻榛子就不方便了。”

“有什么不方便的?坐个小轿就到了。”坐小轿?绿丫愣住了:“我也可以坐小轿吗?”张谆把绿丫的手合在手心里,瞧着绿丫的眼:“别说我当了掌柜,就算现在,你坐个小轿也是可以的。再说掌柜一年算下来,怎么都有两三百两银子呢,到时候,再雇个婆子,你也不用每日这么操劳,还有…”

绿丫瞧着丈夫闪闪发亮的眼,捶他胸口一下:“还有什么,难道你也想学别人,纳个小娇娇回来?”张谆哈哈一笑,把绿丫搂进怀里:“哪能呢,现放着家里这么个醋瓮,怎么敢纳小娇娇?”绿丫啐他一口,收拾睡觉。

曾大嫂听着张谆的脚步声进了门,这才回到屋里,瞧着老曾叹气:“你说怎么办呢?我听他脚步声,欢欢喜喜的,定是老爷许了给他什么好处,老爷许的好处还能有什么?”

老曾困的睁不开眼,听自己媳妇这么说就白她一眼:“败家娘们,要不是你撺掇着,我也不会去做那样的事,现在好了,只怕差事要丢了不说,东家也不信任我了,宁愿去信任一个来了这么短时间的人。”曾大嫂想和自己老公吵几句,但已经没了底气,只得气呼呼地去睡了,但在那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次日张谆和老曾各自去上工,曾大嫂就来寻绿丫说话,话里话外就想打听廖老爷对张谆说了什么,但绿丫嘴比蚌壳还紧,只说没说什么,曾大嫂恨不得拿把刀把绿丫的嘴撬开,此时突听门外有人在问:“有人吗?想问问哪家姓张?”

听到是个男声,曾大嫂眉一皱,这白日男人们都不在家,谁知道是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再听到姓张,眼不由瞧向绿丫:“寻您家的,小张嫂子,你可别是?”绿丫白她一眼:“曾大嫂,话可不能乱说。只怕是我男人的族兄。”

族兄?张谆在乡下也有族人?曾大嫂的嘴一撇,说话的人已来到张家门外:“十一弟,我是你三哥,你在家吗?”果然是张谆的族兄,绿丫上前打开院门,瞧见是绿丫开门,张三哥忙作个揖:“原来是十一弟妹,十一弟不在家吗?”

家里没有男人,绿丫当然不好请他进来,只是道:“他去上工去了,大概晚饭时回来,三哥你若寻他说话,要那时候才回来呢。或者,你去铺子里寻他也好。”张三哥想了想,问清铺子在哪里,就去寻张谆去了。

等张三哥走了,曾大嫂从屋里出来就问绿丫:“原来还真是你男人族兄,哎,你家既有族兄,怎么全不来往?”这些事绿丫不好对曾大嫂说的,只含糊几句,曾大嫂见绿丫的嘴一如既往地紧,又嘀咕几句,也就作罢。

张三哥到铺子里寻到张谆时候,正逢午饭,既然人都来了,张谆也就请张三哥到旁边茶楼里坐坐,叫了两个菜。张三哥坐定见张谆叫的菜,还有这动作,点头道:“原本家父还惦记着你,说你那时大不过十三四岁,乍一丧了叔叔,只怕被人欺负,流落到别的地方,现在瞧来,你过的不错,家父要知道了,也就放心了。”

张谆谢过张三哥,又说几句家常,酒菜已经上来,张谆端起酒壶给张三哥斟酒:“我还要上工,酒不好喝的,只有三哥你喝了。”张三哥接过杯子:“我量浅,两杯就好。”说着喝一口酒:“我记得九叔去世之前,是给你定过亲的,想来是你岳父收拾你回家,可我瞧着弟妹,却也不像那富贵人家出来的。”

提到前头那桩婚事,张谆顿了顿才道:“叔叔去世之后,那边已经退亲了,这头亲事,是我后来自寻的。”张三哥哦了一声就道:“原来如此,难怪我觉着弟妹十分可亲。现在你既安顿下来,又成了亲,若有机会,族内还是回去走走,旁的不说,九叔父的灵柩也该葬回去,还有十一弟妹也该去见见亲眷,难道你娶个媳妇,就在这过小日子,也不让她去见见亲眷,这样可不好。”

“再说罢。”对回去族内,张谆兴趣不大,张三哥当然晓得张谆为何如此,拍一下他的手:“十一弟,族内有些长辈,特别是你那一房里的,如何待你我们都晓得的,可你现在和原来不一样了,不但不是小孩子,还娶了亲,做事的铺子也是十分大,想来你的东家也非常有钱,你有什么好怕的呢?”

张谆低垂下眼,并没接张三哥的话,张三哥叹一口气:“罢了,这些你就当酒话吧,不过别的罢了,九叔父的灵柩瘄在何处,我也该去拜一拜。”

张谆叔父的灵柩瘄在城外寺里,这些年不管怎么艰难,张谆年年都去祭拜,既然张三哥有心,也就约好日子,到时一起去祭拜。张三哥还要劝张谆和自己一起回乡,见张谆毫不所动,也只得喝了酒吃完菜,会了帐各自别去。

等回到家,张谆当然要和绿丫说一说张三哥来的事,落后叹道:“说来别的罢了,叔叔的灵柩,总是要归葬的,还有你,也该回去瞧瞧亲眷。”绿丫见张谆有些魂不守舍,摸摸他的额头道:“道理是这样没错,可我瞧你还是有些不大想去,毕竟那边,当初如何对你的。”

张谆嗯了一声,虽说此一时彼一时,可很多事情是变不了的,当初叔祖父的凶恶,说自己再哭闹,就要把自己卖了,反正他做长辈的,是卖得了晚辈的。绿丫按住张谆的肩:“至于我,你是不用担心的。在这件事上,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人。”

张谆笑了:“对,我们才是一家子,还有兰花姐,你说,兰花姐这回,会生个什么呢?我瞧姐夫是想要个大胖小子。”

“这你就错了,姐夫啊,不管兰花姐生什么,他都高兴。”绿丫见张谆不再想着这件事,也就和他说起家常,张谆听着妻子的话,瞧着她的动静,这些才是亲人,至于族内那些亲眷,若寻上门来,好意相待了也罢,若不能,自己再不是那个失了父母,任他们欺凌的孤儿了。

张三哥和张谆去祭拜了张九叔的灵柩,听说张谆还是执意不肯回乡,没有再劝,过的两日张三哥在京里的事已办好,也就和张谆告辞回乡。

张谆送走张三哥,也和绿丫收拾东西,再次搬家,这回搬的虽离这边只有两条街,可这次去,就不是伙计,而是掌柜了,不到二十的掌柜,还真年轻。张谆和绿丫离开这边的时候,曾家也在收拾东西,即便曾大嫂十分不满要搬去通州管那个小码头,可自己错在先,也只得和老曾收拾东西离开,他们离去之后,新的掌柜又住了进来,好几日这里都热热闹闹,人来人往。

这回搬家,榛子派了个车来,绿丫和张谆再不用走过去,而是把东西都放在车上,两口坐上车,向新地方去。廖老爷的新店是前面三间铺面,后面两进,分了两个院子,东边院子住了账房一家,西边院子就是张谆两口住了。

绿丫和张谆到了地方,绿丫刚打算去搬东西,就走过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在那笑着说:“小张奶奶,您别动手,这些活,都是我来做。”突然冒出一个丫头,绿丫还当是榛子安排来给自己搬家的,笑着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等回去替我谢谢你们小姐。”

那小丫头已经把东西抱进屋里,见张谆和绿丫走进来,就上前跪下给他们两口磕头:“给爷和奶奶磕头,奴婢是老爷吩咐,特地过来服侍奶奶的,以后奶奶有什么粗活,都交给奴婢做,老爷还说,等再过两日,奶奶也该寻一个做粗使的婆子了。”

这让绿丫有点扎手扎脚,怎么说都是头一遭,但看见张谆比自己镇定,急忙把心里的慌张压下,笑着把那小丫头扶起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不管怎么说,也要谢谢老爷想的周到。”

“奴婢叫小柳条,今年十一,别看奴婢人小,可力气大,再说方才已经问过,这里虽没井,可有人每日都来担水,两个铜钱一担,今日的水奴婢已经让人担好了,这会儿灶下已经烧着热水了。”小柳条果然伶俐,嘴里说着,就把茶给端来,给张谆和绿丫一人一杯。

绿丫拿着茶,坐在椅子上细细地打量着这屋子,顶上糊了板,地下铺了砖,家具也比那边的好,小柳条已经把通往里屋的帘子打起:“这是卧房,天渐渐凉了,已经把窗关了一扇。”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昆明下雪,今天特别冷,然后厨房那有扇窗关不上,于是水管子悲剧地冻上了,烧了块热毛巾挨个擦了遍水管子,水才出来。今年是我到昆明来最冷的一年啊。l3l4

、第60章

这丫头还真机灵,绿丫走进卧房,见这卧房四壁都被糊的雪白,顶棚地上也瞧不到一丝泥缝,那扇打开的窗外面,还能看到一棵树。见绿丫走到窗前,小柳条已经笑着道:“听人家说,这棵是梅花,开起来可香了。”

张谆已经走进来,对小柳条道:“你先去把饭热一热,这些东西,我们自己收拾。”小柳条应是退下,绿丫这才转身对张谆道:“谆哥哥,我不是在做梦吧?”张谆笑了,刮绿丫鼻子一下:“说什么傻话呢,怎么会是做梦,而且这以后,你会有更好的日子过的,相信我!”

绿丫点头,接着就啊了一声:“我瞧这屋子,除了堂屋和卧房,另一间可以布置成书房,等以后你可以在里面看书写字。”说着绿丫皱眉:“可小柳条住哪里?”

张谆笑了:“你啊,怎么忘了还有几间后罩房呢,就是给他们住的,而且这边还有厢房,现在先空着,等以后,你生了孩子,孩子就可以住那边了。”生孩子什么的,绿丫的脸又红起来,张谆把她的手握一下:“绿丫,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给你们住更好的屋子,过更好的日子。”

“嗯,我相信你,谆哥哥,你也要相信我,以后要出门应酬什么的,我不会害怕。”听了绿丫的话,张谆笑了:“当然不会,我的绿丫,是会走到我面前不怕我的冷脸和我说话的人。”绿丫的小鼻子皱一皱:“不理你了。”

张谆笑了,见绿丫转身出去,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那棵梅树,虽然这院子不够大,屋子不够多,丫头也只有一个,和叔叔活着时候的日子还是不一样,但张谆相信,自己总有一日,会让绿丫过比自己当初更好的生活,那时自己和她也该有孩子了,不晓得是男是女,会先叫爹还是先叫娘,或者男女都有了,一个个粉团子样,在那叫爹叫娘。

绿丫抱了被褥进来铺床,见张谆站在那唇边含笑,没有打扰他,自己嘴边也露出笑容,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什么样的日子都可以,好的坏的富的穷的,只要和他在一起。

这边收拾好了,账房先生的娘子也遣了人送来几样酒菜,账房先生姓魏,绿丫打赏了送酒菜来的魏家人,就和张谆商量,要不要亲自过去谢谢魏家,话才说了一句,就听到有人敲门,小柳条忙上前开门,进来的是魏账房,张谆急忙出迎,绿丫往里屋里去。

魏账房进了堂屋,和张谆说了几句就对张谆道:“还请尊嫂也出来见见,本是邻居,很该通家之好才是。”这也是常理,张谆掀起帘子叫绿丫出来,绿丫走上前给魏账房深深道个万福,魏账房还礼了,才对张谆道:“你我以后就是同事,很该一起把这生意做的更好,内人在家里备了酒席,是特地过来请二位的。”

绕来绕去,也就是说这样几句,张谆拱手一笑,也就谢过魏账房,和绿丫往魏家去了。魏家的院子比这边要稍微大些,因为人多,更显得热闹些,进了门魏娘子就迎上来,她是个三十出头的女子,和绿丫互相道了福才笑着道:“本该一起过去相请的,只是想着小张嫂子年纪轻,比不得我这样老脸皮厚的,这才让他一人去了。”

魏娘子说话爽利处,倒有些像周嫂,或者,爽利人都是一样的,绿丫笑着应了魏娘子的话,这才和她一起进了堂屋。

魏娘子让自己的孩子们出来见了张家叔叔婶婶,魏家长子今年十岁,看起来文质彬彬,上前规矩行礼,另外两个都是女孩,小的那个不过三四岁,还被姐姐抱在怀里,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张谆夫妻。张谆两口夸了几句,受了他们的礼,绿丫袖子里摸出几个荷包送了,亏的今日出门时候,有几个荷包装不下,顺手就塞到袖子里,不然的话,连见面礼都拿不出来。

见也见了,礼也给了,魏娘子让人把酒席端出来,端酒席出来的是个全灶,瞧见她这样熟悉的装束,绿丫不由一愣,前尘往事全涌了上来,那全灶什么都不晓得,把酒席摆好了就退下。

魏娘子扯了绿丫的手道:“他们吃喝他们的,我们进去里面说话。”绿丫这才回神过来,笑着和魏娘子进了里屋。魏娘子已经叫丫鬟把菜端上来,和外头酒席相比,少了几样下酒菜,多了几样下酒菜。

魏娘子让一让绿丫就笑着道:“我孩子小,平日在家也不喝酒,就是不晓得小张嫂子喝不喝,要喝的话,我让人再炸一盘花生来下酒。”绿丫忙道:“我也不喝,再说量浅的实在没法子。”

说话时候,那全灶已经端了碗藕过来,丫鬟接了放在桌上,魏家小姑娘瞧见那藕,伸手就要去拿,被姐姐一巴掌打在手上:“没规矩。”魏家小姑娘想哭,但瞧瞧魏娘子,又缩了回来。

魏娘子已经拿个碗盛了一碗饭,打了鸡汤泡上,又夹了两块藕递给自己大女儿:“端着喂你妹妹去,我在这和你张婶子说说话。”那姑娘答应了,就牵了妹妹走到一边坐下,在那给妹妹喂饭。

绿丫少不得也要夸几句魏娘子教孩子教的好,魏娘子笑着道:“什么教的好,我们这样人家,终究小门小户,我啊,只想着这两个孩子,别学了一身不好的脾气,才管她们管的严些。”两人说了些家常话,魏娘子见绿丫也不是那样刁钻古怪的人,放心下来,笑着道:“临来之前,我还和我家男人说,这账房和掌柜的,不是一家子的人,到时会不会起什么冲突?我男人骂我笨,说既然能得廖老爷青眼相待,那人定然是不错的,见了小张嫂子,才晓得我男人说的对。”

话犹未了,就听到外面传来张谆和魏账房的笑声。原来不光是自己在心里打鼓,魏娘子也是一样的,绿丫心里的忐忑也渐渐消失,人都是一样的人,又没多出一个鼻子两个眼,怕什么呢?

见绿丫应了自己的话,魏娘子说话渐渐推心置腹起来,问问绿丫家在何方,岁数多大,绿丫含糊答了,听到绿丫和张谆两人也是孤身在这京城打拼,魏娘子狠叹了一口气:“回乡下时候,家里的老人都在说,京城里何等繁华,又能赚许多银子,只怕过的是天宫一样的日子,可他们怎么晓得我们在外头的苦。”

这点绿丫无法感同身受,只是点头微笑罢了,魏娘子说了两句就指指外头:“我家大小子今年十岁了,也该定亲了,家里老人在乡下帮忙瞧了个,可对方一开口就要两百两银子的聘礼,还说只给四十两银子的嫁妆,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我回绝了,老人就在那说我们现在眼孔大了,瞧不上乡下人了,这家里有银子,也不晓得拿出来给人花。天地良心,我一年拿回去,吃的穿的用的,少说也有二十两银子,两个老人家在乡下,肉也便宜米也便宜,竟然还嫌不足!”

绿丫安慰魏娘子几句,魏家大姑娘已经给妹妹喂完饭,拿小手帕给她擦着嘴角,擦干净了才过来给自己盛碗饭夹些菜给自己吃,听到自己娘说这些话,就插嘴道:“我不喜欢祖父祖母,他们只会和我要衣衫给四妹妹穿。”

魏娘子打女儿一巴掌:“好好地到旁边吃饭去,我和你张婶婶说话,你插什么嘴?”魏家大姑娘对娘皱一皱鼻子,抱了碗到旁边自己吃起来。

一顿饭吃了总有一个时辰的工夫,这边吃完收拾干净已经很久,外头男人们那桌总算传来吃完的话,绿丫见那个全灶又过去收拾,不知怎么瞧着她就有些发愣。

魏娘子还当绿丫也想买一个,拉一下绿丫的手:“这灶上活计,买个全灶划得来,不光平日的饭食,有些浆洗上的事也能让她做了,价钱也不贵,这个连媒钱算在内,也不过就是二十二两银子,使了有两年了,小张嫂子你想买一个的话,等你那边安顿下来,我给你介绍个婆子,她啊,对这些事精熟。”

绿丫当然不能说出心事,只推说现在家里人少,一个丫头尽够使了,等人多时再说。魏嫂子点一点头:“原先我以为能忙的过来,生了大小子还不觉得,等生了这两闺女才晓得,一个人怎么够使,这才一咬牙买了个,别看一次花的银子多,这两年使下来,光去酒楼的钱就省了不少。”

回到家里,张谆酒有些多,倒头就睡下,绿丫却怎么也睡不着,况且又怕张谆半夜醒来要茶喝,索性裹了被子,在床上坐着想自己的心事。

张谆半夜渴了醒来,本来还想下床去倒茶,见绿丫坐在旁边,直起身子问她:“你在想什么呢?”绿丫见他醒了,晓得他半夜酒醒一定会渴,也没说话就给他倒茶来,张谆喝了一杯茶,觉得喉咙里舒服很多,况且酒醒了一时半会睡不着,伸手把绿丫搂到怀里:“在想什么呢?”

绿丫靠在张谆怀里,眉头深锁但不晓得该怎么和丈夫说,毕竟有些经历,张谆不晓得,自然也就不会明白。张谆伸手摸一下绿丫的额头,果不其然摸到绿丫眉头是锁着的,把她抱紧一些:“你是不是想秀儿了?”

也算吧,绿丫看着丈夫:“我看见今儿魏家的全灶,就想起以前了。”果然如此,张谆把绿丫的手握在自己手心:“绿丫,很多事情和原来不一样了。”

绿丫当然明白这点,靠在丈夫胸口,听着他的心跳,绿丫一时感到无话可说,只轻声叹气。

张谆的声音很轻:“绿丫,我晓得你念旧,你惦记着以前的事,这不是不好,可很多时候,这些事,会变成一种羁绊,就像你当初和我说的一样,忘掉以前的事,努力地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我知道,谆哥哥,我晓得,我只是心里有些酸。”绿丫的声音闷闷地传来,还带着些许哽咽。张谆的手摸上她的脸,摸到了湿湿的泪,张谆把绿丫的泪擦掉:“所以你可以和我说,和我倒,可出了外面,就不能了。”

不能有失神、不能有恍惚,要用大方得体的微笑面对一切,要学会这一切,绿丫嗯了一声,手还是紧紧和张谆的手相握。张谆拍着绿丫的背安慰她,过了好一会儿,不见哭声传来,张谆晓得绿丫睡着了,把绿丫放好,自己重新躺下,想把手抽|出来,可绿丫握的很紧。张谆索性不把手抽|出来,就这样任由绿丫握住自己的手。天下之大,却只得旁边这一人可以和自己携手相握,张谆想起很久以前念过的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大抵就是如此吧。

在这边安顿好了之后,绿丫又去见过榛子,这回绿丫是坐了一乘小轿,带了小柳条去的。榛子接了绿丫就笑着说:“我还当你要把人给我退回来,在那担了好几日的心,谁知这会儿,用的还挺顺手的。小张奶奶。”

绿丫的脸微微一红,当初确实有把小柳条退回来的心,不过没有实施罢了,只笑着道:“你这边也不少人,我退什么呢。”榛子也是抿唇一笑,让藕荷带小柳条下去吃果子去,这才和绿丫各自坐下,往绿丫身上四处瞧瞧才道:“这做了掌柜娘子,果然不一样了,有气派出来了。”

绿丫白她一眼:“尽取笑我,再有气派也比不上小姐你有气派,我可听人夸你呢,夸你生的美人又温和。”榛子掩口一笑:“得,还夸我呢。”

两人说笑几句,榛子才道:“绿丫姐姐你知道吗?你现在和我说话,才和原来是一模一样了。”这飞来的一句让绿丫愣了一下,这原来是什么意思,当然是指的当初在屈家的时候。

榛子瞧着绿丫:“绿丫姐姐,从我来京城以后,虽然你还是竭力和我像原先一样说笑,但你还是有几分拘谨的,可现在你的拘谨完全消失了。”

“那你为何不说出来?”听到绿丫的问话,榛子笑一笑:“绿丫姐姐,我怕伤了你!”这是大实话,绿丫不知怎么眼中就一热,接着笑了:“榛子,你和原来不一样了,可还是我的好妹妹!”

话里的意思和原来也不同了,榛子也不禁觉得眼中一热,努力点头:“是啊,绿丫姐姐,我们终究没有被外物影响。”绿丫想着这一路的遭遇,脸上的笑容又变的恬淡:“穿什么吃什么使唤什么样的人,那都是外物,最要紧的是我们要一直记得,自己要的是什么?榛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榛子点头,握住绿丫的手:“你瞧,你这会儿不就轻松自在多了?”到了现在,终于可以不受外人眼光的影响,绿丫深吸一口气,对榛子笑了:“谢谢你,榛子。”这声谢榛子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只笑着说:“等你给我生个外甥的时候,再来谢吧。”

绿丫的脸一红,啐她一口:“还说我呢,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过了年你也十六了,也该嫁人了。说说,想嫁什么样的人呢?”提到这个问题,榛子倒挺大方的:“这些事,有舅舅替我操心呢,再说了,我觉着,不管嫁什么样的人,我都能过好。”

真的?绿丫笑了,榛子望着她的笑点头:“当然真的,绿丫姐姐,我在悄悄地找秀儿呢。”这是绿丫心中的一道疤,提起来心里又有些疼,她没有说话,榛子的声音也低下去:“找到当初买秀儿姐姐的人了,可他也只是个贩子,他说,秀儿姐姐被一个江西客人买走了,不知道去往哪里!”

也许,就是一辈子不见,这样辗转反复的命运,秀儿她,是个好人,想起秀儿的笑,绿丫的眼再次热了。榛子的声音更低了:“对不住,绿丫姐姐,我该早些去找秀儿的。”绿丫摇头,好让眼泪憋回去,榛子没有再说话,虽然对秀儿的感情没有绿丫对秀儿的那样深,可榛子知道,如果没有秀儿,自己过的会更不好。

难道欠秀儿的,要下辈子才能还吗?榛子不知道,绿丫更不知道。

这件事绿丫没有告诉张谆,只是去看兰花的时候告诉了兰花,听到找不到秀儿,兰花眼里的泪又流下来:“秀儿这丫头,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才要这辈子来还。”兰花挺着肚子呢,绿丫也没说的更多,只是拍拍兰花的手:“秀儿原先总爱说一句话,活着总比死了好,现在找不到,还有以后呢,以后总有找到她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