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奶已经晚睡很多天了好吧,夜夜在灯下守到三更,守到听到老爷在前面歇下的消息才睡下,睡还睡不安稳。进京算起来都七八个月了,老爷在姨奶奶房里歇息的次数,也就十来次。夏荷在心里算着,接着往自己身上一瞧,若说老爷厌了姨奶奶,可也没见他添什么新人,老爷真是清心寡欲,不像个巨贾。

眉姨娘守在灯下,见夏荷走进来,又见她衣衫发饰都一丝不乱,眉姨娘不晓得是该伤心还是高兴,夏荷拿起烛剪把烛花剪了,这才上前对眉姨娘道:“姨奶奶,老爷喝了燕窝粥,还说,这两日忙,等明儿有空了就来瞧瞧姨奶奶。”

眉姨娘叹气,夏荷见窗已经铺好,上前用手摸下,席上的凉气尚在,拿过扇子给眉姨娘打着:“姨奶奶,您歇着吧,不然明儿老爷进来,见您眼抠了,又该心疼了。”眉姨娘叹气:“心疼?夏荷,我也不知道我嫁的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心,若说没心呢,你瞧他对小姐又那样疼爱,我房里也是什么都不缺,珍珠宝石,衣料银子,都不需我开口,他都让人送来。我虽是夫人的丫鬟,却是因爹娘没吃穿才把我给卖了的,他晓得了,又让人给我爹娘在村里盖了大房子,买了一百亩田地,虽不能做亲戚往来,他们的日子也是一下就好起来。可若说有心,他对我总是那么淡淡的,不见喜也不见悲,我该知足,可我还是…”

这些话夏荷听眉姨娘说过好几次,此时也只能一样宽慰她:“姨奶奶,不管怎么说,老爷身边这么些年只有您一个人。”话是这么说没错,每次眉姨娘都安慰自己,横竖自己是他身边唯一的人,可是纵怎样安慰,午夜梦醒,还是只能看着孤枕。

听着眉姨娘的叹气,夏荷服侍她睡下,在旁边给她打着扇,听到她传来微微鼾声,夏荷这才去睡,关上门时忍不住摇头,人要知足,若自己处在眉姨娘的位置,成日乐的什么都不去想,可惜老爷就是看不上自己,或者说,他就没有看得上的女人。红颜枯骨,在他眼里只怕是一样的。真不像个巨贾,反而像个和尚,可老爷也不吃斋念佛,虽给各大寺院供奉,但仅此而已。夏荷想了半日,什么都没想清楚,还是睡吧,明儿还要早起服侍呢。

张谆琢磨了一晚上,还是什么都没琢磨出来,早起去上工时,绿丫还在睡,张谆拿了个馒头边啃边走出门,曾家的大门也打开了,老曾神清气爽地走出来,瞧见张谆就打招呼:“小张哥,早。”

张谆急忙拱手为礼:“掌柜的早。”老曾伸个懒腰,用手捶下后腰:“老了,折腾不动了。”这种话成过亲的人都晓得,张谆只是一笑,和老曾到了铺子里。

已有歇在铺子里的伙计卸下门板,正在那打扫,张谆也上前帮忙,老曾径自进了柜台里面,拿出账本细细对了一遍,这才把账本收好。伙计已经把茶泡好,老曾接了茶,在那品着,准备等鱼上钩。

开门做了几个生意,都是小生意,有伙计见张谆皱着眉,一脸焦急样,笑着说:“小张哥,你着什么急,昨日说的好好的。人绝不会不来的。”老曾也笑了:“说的是,小张哥,这上千银子的生意,对你来说当然算大,但对我们来说,就不算什么,要知道,这间铺子一个月的利,就不止上千。”

张谆不能告诉他们自己着急的不是人不来,而是心里浮起的那丝不安,老曾笑的越发得意,就怕你不着急,你越着急,越好。太阳越升越高,街上的人更多,铺子里踏进了两个人,瞧见他们,张谆忙上前打拱:“两位来了。”

那两骗子嗯了一声,年轻那个还道:“其实你们这的布料,比起前头那家,还是贵了一点,但昨儿回去,我们商量了,记得廖家是老字号,还是往老字号买。”

另一年老的已经坐下,接过伙计送上的茶喝着,嘴里就道:“话虽这么说,可这价钱能不能便宜点?你要知道,我们当差的,也想得太太的赞。”

“这价钱,真不能再便宜了。”张谆心里虽有不安,但嘴上还是在回答,这两人互看一眼,又开始讲起价来。到现在为止,都是很正常的,张谆觉得是不是自己多疑,忍不住往那两人手上看去,这一看觉得有些不对,这两人虽然在讲价,可是手不自觉地在抖,而且语气也有些迫切,并不像他们脸上表现的那么平静。

当然,不能只靠这个就判断他们有不对劲的地方,张谆继续在跟他们谈,旁的伙计也帮上一两句,老曾偶尔也说上句把话。这两人磨了总有小一刻钟,这才手往桌上一拍:“真是买的没有卖的精,罢了罢了,既如此,也就随你们去。只是昨儿答应我们兄弟的,可别忘了。”

他们在那挤眉弄眼,张谆立即道:“当然不会忘,两匹潞绸,权当本店奉送。”这两人这才哈哈大笑,年老些的从兜肚里翻出五十两银子:“这是定金,余下的等你们把货送到,我们再把银子给你。”

张谆嘴里应着,接过银子,那银子雪白,一色细丝,并不是什么铅胎,张谆把银子推到一边,沉吟一下:“两位住在哪里呢?初次打交道,这送过去,总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好。”

“你当我们是骗子?你也不去打听打听,通州权家,那也是有名声的人家,原本我们太太要亲自来给小姐备嫁妆,但遇到我们老太太有些不好,这才让我们来了,你竟然这样问,实在是…”

年轻些的嚷出来,一脸的愤然,年老些的按住他:“小王你就是这么沉不住气。”说着才对张谆道:“初次打交道,这样是难免的,我们这回来,带的银子不少,因此特特地住在广宁客栈,这客栈,谁都知道一般人是住不进去的。”

普通客栈,一晚上房也就数钱银子,可广宁客栈,一晚上房足要二两银子,而且那没来头的,还住不进去。据说是锦衣卫指挥使一个小妾的哥哥开的,有些达官贵人,有时也爱往那边去。

老曾听的这话,肚里就笑,还是自己娘子聪明,直接给他们安排进广宁客栈去,不然,还难以打消张谆的疑心。管你奸似鬼,也要吃洗脚水。老曾虽然肚内这样想,但还是轻咳一声:“两位稍安勿躁,上千银子,说多不多,说少呢,也够我们这几个伙计做一辈子的了。有些疑虑是难免的。”

这都是套好的词,为的是到时事发把老曾摘出来,那两人已经又嚷道:“京城里的人就是这样多疑,这十来天,遇到的个个如此,等见了银子,才晓得我们是什么样人。”

话这样说,怎么也该打消疑惑了,可张谆还是举棋不定,不为什么,为的是他们太过合情合理,每一句话都要自己相信,包括老曾在内,可要是不做这笔生意,若是真的,又有些可惜。

张谆思来想去,那两人对看一眼,还是年老的人先开口:“罢了,既然这么信不过我们,我们也就往前面买去,只怕到时回去,太太未免要责怪几句。”说着话,年老那人就把银子拿起往外走,张谆的手握成拳,终于喊出口:“两位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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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识破

那两骗子并没立即转身,只是又往前面走了一步,老曾见状喜的心花都开了,眼巴巴等张谆再喊出声,果然沾谆第二声已经喊出来。那两骗子见时机已到,这才转身,年老些的还一脸不快:“小哥,这做生意怕担风险是平常事,可也不能把生意往外推。”

张谆在那电光火石之间,已经猜到这两人来的有些尴尬,但若就此放过,事后未免会挨上老曾的埋怨,毕竟骗子不会把骗子两个字写在脸上,此时见这两人回转,忙拱手道:“两位还请坐下,货我们可以送到客栈,可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才成。”

年轻些的骗子已经斜眼看了眼张谆,鼻子里哼出一声,老成些的扯了他袖子一下才道:“既如此,那也就这样。那还请把货拿出来。”老曾在柜台里面听的真切,急忙走出柜台,让人给这骗子又上了几样小点,这才拿了单子,去库里拿衣料。

这份单子上的衣料都是中等价位,上千两银子的衣料,也不过就是二十多匹,按了花色纹样点了清楚,一个伙计抗在肩上,就要去客栈,张谆也跟了去,老曾送走他们,得意洋洋地开始哼起小曲,失了这批货,瞧你可还有脸在这店里混?

那两骗子一路还是有模有样,指着几家铺面说都买了些什么东西,还说通州虽是个码头,可那些商家都只过路罢了,好东西还是要进京才能买到,这次给小姐置办嫁妆,足足花了上万银子呢。

一路说着,已到了广宁客栈,客栈的伙计见了这两人进来,打了招呼又笑着问东西可买齐了,这两人嘴里应着就带着张谆进了院子,这是一座小院子,正房三间,带一个小小院落,背后有窗,看见这院子的结构,张谆心里更加有数,只和这两人进了屋内。

屋里摆设多是客栈的,年轻些的骗子打开靠墙的一口大樟木箱子,然伙计把那些衣料都放进箱里,然后盖上盖,笑着说:“朱大叔,银子在你屋里呢。”年老那个说声少陪就往另一间屋去,年轻些的给张谆和伙计倒茶,嘴里笑着道:“以后熟了就知道,我人最好…”

话没说上两句,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大汉的怒吼声:“谁住这里面呢,怎么把肮脏东西往我住的屋门口倒?不会让伙计来扫了。”年轻些的眉一皱就走出去,听着像是和大汉在辩解。

伙计坐不住,起身走到门口去瞧热闹,张谆让他回来,伙计的眉不由一皱:“衣料好好地在箱子里呢,怕什么?”张谆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到老骗子进的屋边。

此时老骗子听的外面争吵起来,得意一笑,这两间屋的板壁早被挖开一个洞,老骗子把挡在洞口的木板拿掉,就能瞧见箱子,手在那又是轻轻一动,箱子上的那块板子无声无息地掉下来,那些衣料就在眼前。

老骗子飞快地把衣料拿出来,打个包背了就走到窗前,打算跳窗离开,翻过这道墙就是同伴们住的另一个院子,到时打声唿哨,大功就告成。

老骗子得意洋洋,背了衣料就要爬上窗,可这人出来了,那衣料却怎么也动不了,难道自己力气那么小?老骗子伸手去调整一下就听到耳边传来问话:“要帮忙吗?”

老骗子不妨这一问,还当是同伴已经回来,心里埋怨他不该回来,嘴里说:“你去应付那两个,我…”说了半句觉得不对,转身看见问话的是张谆,登时吓了一跳,却还想从窗口跳出,可张谆已经伸手扯住他:“要走也成,把银子留下。”

老骗子此时不及去想张谆是怎么识破,先脱身才是最要紧的,张开口就往张谆腕上咬去,老骗子背了衣料,那也只有嘴,张谆早已料到,老骗子的嘴还没到,张谆的那支手已经往下移,紧紧按住老骗子的手,接着大叫有贼,快些来抓贼。

守在外面的伙计听到张谆大喊抓贼,急忙去瞧箱子里的衣料,打开一瞧见箱子里空空如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箭步就冲到院里,院里正吵的火热的两人见势头不好,立即分开就要奔出客栈,伙计只抓住那个年轻些的衣衫袖子,猛地一扯,衣衫袖子扯掉半幅,那大汉早已跑的不知去向。

伙计把手里的袖子丢掉,只是上前紧紧抓住小骗子不放。客栈里的掌柜伙计听到有人大喊有贼,急忙带了扫帚等物来抓贼,被那大汉撞了一下,两个伙计去追,另外几个跑进院子,见伙计正扯了住店客人不放,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们两都按住,忙问贼在哪里?

伙计气喘吁吁,忙指着屋里说:“我们是绸缎庄送料子来的,方才你们见过,这两人,哪是什么好人,就是骗子。”客栈掌柜和伙计听了,急忙走进屋里,那老骗子已经不要那些衣料了,衣料甩的半屋子都是,正拼命地想往窗口爬,张谆正在阻止,瞧见这样,客栈掌柜和伙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急忙上前相帮着张谆把老骗子也给抓起来。

外头已经热闹起来,原来是那跑出去的大汉正好遇到两个衙役,听伙计说在追贼,那两衙役相帮着伙计把那大汉抓住。送进了客栈,三个骗子见对方一个都没逃过,不由连叫晦气。

到了此时,张谆才算放心下来,先谢过客栈掌柜,掌柜的虽连声说不必,但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瞧,这几人进出那么多天,竟瞧不出是骗子,实在有些不好听。张谆晓得掌柜脸色为何不好,安慰几句掌柜的,又去谢过衙役,把事情始末说出,也就跟了衙役把这三个骗子,连着那些衣料,先往衙门里去。

刚走出客栈不远,就有人迎上来,瞧见来人,衙役急忙上前行礼口称周师爷,这师爷对衙役说道:“这边的事情,备细老爷已经知道,这些衣料,本是他家的,也不用送去衙门,让人领出就是,这三个骗子,都送进牢里。”

说完周师爷又对张谆道:“你这边的事,你们东家已派人料理了,你先带了衣料和人回去,不必往衙门里去。”张谆见跟着周师爷的,是廖老爷身边一个管家,心里虽奇怪那边怎么晓得的这么快,还是谢过周师爷和那管家,跟伙计带了衣料回去店里。

这边周师爷自让衙役把这三个骗子送到牢里去,管家又拿出十两银子谢过这两个衙役,这两衙役不料得此大赏,急忙谢了,喜喜欢欢把人直接送进牢里去。

老曾得意洋洋,在那静等着张谆回来,毕竟这骗局在老曾瞧来,也算精致了,看见张谆的身影一出现在店里,老曾恨不得就急忙问问,谁知看见伙计把那些衣料重新带回来,嘴里还连声道晦气:“什么好生意,不过是几个骗子,幸好小张哥机灵,把骗子给抓了,不然上千两银子呢,这辈子,还不晓得怎么赔?”

老曾听了这话,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急忙分开众人走上前,拉住伙计问:“什么骗子,还有,这些衣料怎么都沾了些灰,你们也不小心些。”伙计并不奇怪老曾这样说,倒杯茶润润喉才道:“掌柜的,我告诉你,是这样的…”

伙计在那一五一十地说,老曾越听心里越打鼓,恨不得打伙计几下,店里本有客人在看衣料,听了这新鲜话,也凑过来听,还有人来问张谆,怎么识破的?

张谆自不能说一开始就有疑心,只说听到吵架就觉得不对,屋里还有人呢,哪有把人给撇下先去吵架的,况且搬银子总要人手,久久不唤,定有蹊跷,这才走到屋门口一瞧,才知大事不好。

老曾听了,只当张谆这回是运气好,心里盘算着下回要怎样再编个圈套,哄张谆上钩,只是可惜了自己的银子,广宁客栈的花销和这五十两银子的定钱,全是自己拿出的,这一下,一年的积蓄就不见了。

偏生张谆此时还瞧了老曾一眼,道:“幸好还有五十两定银,不然的话,我们这趟就白跑了。”老曾恨不得打张谆一巴掌,但这时又说不出来,只得苦苦一笑,那笑真是比哭还难看。

“今儿这么热闹?”铺子门口传来问话声,瞧见来人,老曾忙迎上前:“王大叔,今儿怎么得空来?”王大叔还是呵呵一笑:“不是我得空,是奉了老爷的命,让你和小张哥去家里,问问话。”

问话?虽说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招掌柜的去问问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老曾额头顿时就有汗,还没对好词,怎么去问,况且自己虽没出面,可谁知道顺藤摸瓜,会不会摸到自己这边?王大叔可没老曾想的那么多,上前拍一下张谆的肩:“小张哥,你不错,竟然抓到几个骗子,很好。老爷定会有赏。”

张谆又是一笑,跟了王大叔出去,王大叔走出两步不见老曾,停下脚步喊他:“小曾,你怎么还不出来?”老曾急忙应了一声,匆匆忙忙把那些账本算盘都锁好,这才跟着出去。

廖老爷正在听小厮和自己一五一十地说,听完了点头:“这孩子不错。”小厮笑了:“能得老爷一声赞,那小张哥,还不晓得会怎么高兴呢。”

廖老爷伸手敲小厮脑门一下:“只会油嘴滑舌,说来,你也不算小了,今年十七了吧,跟了我也有十年了,该给你寻房媳妇了,我见夏荷还不错,不如就把她许给你?”

小厮急忙跪地磕头:“谢老爷给小的寻媳妇,只是夏荷姐姐她,确实不错,小的也喜欢,只是小的觉得,夏荷姐姐不喜欢小的。”廖老爷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你胖你就喘上了?但凡是个男人,就去问问,若她应了,再来求我做主,都像你这样,还娶不娶媳妇了?”

小厮用手摸摸脑袋:“原来老爷是哄小的。”廖老爷忍住笑:“什么哄你,快去问问吧。”小厮应了,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忙上前掀起帘子,瞧见来人,先禀告了廖老爷,这才出去。

王大叔带了老曾和张谆一起进来,廖老爷和平常一样,坐在椅上对他们点一点头:“不错,遇到骗子还能抓住骗子,的确不错。”老曾这时已经把心一横,横竖就那么一下,上前对廖老爷行礼:“这全是东家您教的好。”

廖老爷唇边淡漠一笑,对老曾道:“罢了,什么我教的好,我也没教你们多少。”说话时候,廖老爷的眼一直在张谆身上,张谆还是和平常一样,规矩站在那里。老曾见廖老爷打量张谆,轻轻一步把张谆给遮住了,嘴里就跟抹了蜜似的:“不是老爷平日常给我们讲这些,我们也不晓得怎么识破骗子。”

廖老爷又是淡淡一笑,对王大叔道:“吩咐账房,取五十两银子来给小张。”张谆急忙谢赏,廖老爷对他点一点头:“以后说话的时候还多,你先回去吧,这会儿都近傍晚,也不用赶回铺子里。”张谆应是,跟了王大叔出去。

老曾独留在那里,瞧着廖老爷还待再说几句,冷不防廖老爷淡淡问出:“你来我这边,也有十五六年了,记得你最初,是从学徒做起,那时你师傅常说你笨,我说,人笨没什么,主要是没什么坏心眼,你可还记得?”

提起往事,老曾吓的腿都有些抖,勉强撑住道:“是,有十六年了,东家您记性真好,我师傅,是十年前回家养老的。”廖老爷唔了一声:“后来你就娶媳妇了,你年纪大,虽然老实,可还是想娶个漂亮媳妇,也是寻了三四年,才寻到现在这个媳妇的,后来,你就做掌柜了。”

老曾除了应是,没有别的话说,廖老爷瞧着他:“你做掌柜,是娶了媳妇之后,那时你有多大,二十五还是二十六,这么年轻的掌柜的确不多,所以你一直以为,这全是你媳妇娘家在定北侯面前求了情,然后定北侯和我说,我才提你做的掌柜,是不是?”

开头还好,听到后面几句,老曾吓的跪下:“东家,不,老爷,我还是晓得,吃的是廖家的饭。”廖老爷并没让老曾站起来,而是瞧着他:“你还记得吃的是我廖家的饭啊?”

老曾差不多抖成一块了:“老爷,小的当然记得,若非老爷提拔,小的今日还是个一年赚不到十两银子的人呢,哪有今日的好日子。”

廖老爷瞧着他:“这会儿挺明白的,既然明白,怎么就这么吃里扒外呢?”吃里扒外四个字出来,老曾吓的立即跪坐在地上,不晓得该对廖老爷说什么?廖老爷端起茶喝了一口:“妻贤夫祸少啊,这话好像轮不到我来提醒你,可我不用你瞧别人,就算是老王,王大娘的性子,嘴上不饶人,可她从来不管老王当差当的怎样?”

老曾额上的汗已经出了一阵又一阵,强撑着对廖老爷道:“是,是我糊涂,只晓得听媳妇的。”

“媳妇要好,听媳妇的也没什么,毕竟有智妇人,胜过男子。”可是无知妇孺的话,就不该听了,老曾眼巴巴瞧着廖老爷:“老爷要夺了小的差事?”

廖老爷淡淡一笑,含义不明,老曾膝行过去,想再求一求情,廖老爷站起身:“话说到这里,你自己琢磨,天晚了,回去吧。”说完廖老爷大步离开,老曾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想再说几句,也没人应,只得爬起身,想着自己要是没了差事,那可怎么得了?真要回乡下吗?这点积蓄回乡下也够买上十来亩地,混个饱暖,可是自己媳妇,绝对过不了乡下日子,真是成事不足的娘们。

曾大嫂这一日也是十分欢喜,等着张谆被骗,接着被廖老爷训斥,然后被开了的消息传来,左等右等,总算等到张谆回来。却见张谆笑容满面,手里还提着个小包袱,曾大嫂见张谆笑着,自己的心就提到喉咙口,几步上前要和张谆说话,张谆只和她打声招呼,就进了自己家,还把门给带上。曾大嫂没有法子,只得附耳在张家门上,想听个仔细,可只听到这是东家赏的,就再没听到别的。曾大嫂越发像猫抓了心一样,就算张谆识破骗局,可也没法说那两个人是骗子,只会被老曾趁机再告一状,哪还会得到赏银?

绿丫瞧着那几锭银子,心里不由有些感慨,记得刚被卖到屈家那一日,屈三娘子卖了一个灶上,得到五十两银子的身价,喜欢的不知怎么说才好,还让灶上们可都学着些,要像那灶上一样,能得多多的银子。

可是现在,廖老爷一赏就是五十两,这些银子加上去年的分红,这几个月的工钱,还有张谆那一年在外头挣的,再加上朱太太那回送来的礼,七七八八加在一块,绿丫拿出算盘一算,本就大的眼睛瞪的更大:“谆哥哥,加上这五十两,我们足足有一千七百两银子了。”

一千七百两?这个数字让张谆吓了一跳,自己现在比原先是要多些身家,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绿丫把算盘往他这边一推,算给张谆瞧:“这还是我把这些日子的开销都算出去了。”

说着绿丫忍不住叹一声:“难怪那日去朱家,朱太太和我说,也该做两身好衣衫,好出门见客。我当时还说,一身好衣衫,光料子就要二三十两,再说好料子我不会做,要出去寻裁缝,里里外外加起来,三四十两呢,哪里这么多钱来做这个?朱太太当时只是一笑,现在想来,原来是这样。”

说着绿丫抓住张谆的胳膊:“你说,朱太太不会笑我是穷人,穿不起好衣衫吧?”张谆安抚地拍拍绿丫:“别这样想,朱太太是真心和你结交,才会这样和你说的。”

绿丫点了点头:“嗯,朱太太那日也和我说了,她说,男人的生意做的越大,女人就要出门应酬,该说什么话,该行什么礼都要学起来。还有…”绿丫忍不住对下手指:“朱太太还说,使奴唤婢的时候,也有御下的工夫,这些都要学。不能像别人一样,光看见富人家太太使奴唤婢穿金戴银,以为何等风光,却不晓得她们在背后用了多少工夫。”

张谆细细地听着绿丫说的话,等听完了才拍一拍妻子的肩:“我家绿丫很聪明,学这些,不会费力的。”真的吗?绿丫又笑弯了一双眼,接着就道:“兰花姐还有两个月就要生产了,不如我们送些银子回去,让她雇个做粗使的,免得她大着肚子,还要去担水劈柴。”

张谆点头:“嗯,听你的,都听你的,你也赶紧去给我做晚饭,我饿了。”说着张谆还拍拍肚皮,绿丫又是一笑,跳起来去厨房做晚饭,张谆靠在那瞧着妻子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等再过些日子,自己这边也可以雇个做粗使的,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妻子那双小手,老茧会渐渐退去的。

猛地曾家那边传来吵架声,打断了张谆的遐思,绿丫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皱眉望向曾家,听起来,像是老曾和曾大嫂吵架,老曾这人就不说了,对曾大嫂从来都是服服帖帖,怎么会和她吵架。

张谆虽不知道廖老爷和老曾谈话的内容,可这么一吵,张谆的眉不由一皱,难道说,那几个骗子是老曾找来的?做这样的事,对老曾自己也没多少好处,要知道他可是掌柜,店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可要担责的,哪能全身而退?

张谆让绿丫继续做晚饭,自己推开门走出去,王大娘听到曾家吵起来,早已兴奋地推门听个清楚,见张谆走出来就笑嘻嘻上前对张谆说:“听见了吧?曾家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算计你不成,这边都快丢差事了。小张哥,我就觉得你这人不错,果然不错呢。”

算计我?张谆用手点一下自己的鼻子,王大娘点头,还要把曾家两口子使的坏给说出来,当然重点还是在曾大嫂娘家身上,从来都是偷奸耍滑,不好好做事的人,现在,总算招报应了吧?

张谆侧耳细听了一番,眉皱一皱,对还在滔滔不绝的王大娘点一点头,就重新走回自己家,让曾家两口子吵去,这些事,和自己无关。王大娘正讲的兴起,见张谆走进去,眼瞪大一些,接着嘴一撇,没人听,继续听曾家吵架好了,顶好是这家子打起来,自己的气才能消掉。

张谆回到屋里,绿丫的晚饭已经做好,张谆闻到饭菜的香味,接过碗就吃起来,把王大娘说的话讲了几句。绿丫听完嗯了一声:“反正啊,不管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撺掇你去做这些事的。”张谆笑了,把妻子的手拉过来握住:“对,我们小绿丫就是这样,很聪明。”

还小绿丫呢,绿丫白张谆一眼,拿过空碗给他去盛饭,天边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这是个很美好的晚上,只要忽略了曾家那边传来的吵架声,到最后,已经变成曾大嫂的哭声就好了。

曾大嫂哭了一夜,终究还是要出门去给廖老爷请罪,不然真要被老曾休了的话,回娘家是没有容身之地的。曾大嫂刚打开门,就见绿丫送张谆去上工,曾大嫂瞧着张谆夫妻,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只是捏紧手里的帕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时候看过一本书,专门讲各种江湖骗局的,这个骗局的原型是骗人参,不过不是墙里墙外,而是楼上楼下,当然,那些案子里的骗子,都没被抓住。。。

、第58章 请教

老曾对张谆夫妻点点头,又说了几句,态度比起昨日,简直好的不像话,张谆和绿丫答了,老曾回头见自己老婆耷拉着嘴角,皱眉摇头上前去扯一下她的袖子,曾大嫂很想把丈夫的手给摔掉,但今日比不得原先,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老曾见自己媳妇露出个笑脸,这才对张谆道:“小张哥,你嫂子是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她说的话,做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张谆淡淡一笑:“曾老哥说这话让我羞,我们年轻,不懂事,有些事,还要多请教呢。”老曾的脸不由一红,又对绿丫说了差不多的话,这才各自去了。

绿丫进屋后把门关上,王家的门这才打开,王大娘从门后转出来,没想到他们竟然没打起来,真是白在那听了半响,接着赵家的门也开了,赵大娘走出来,瞧见王大娘就把嘴一撇:“好好地过自己日子去,成日只想着这些做什么?”王大娘把头一昂:“我做什么了?不过在这白站站罢了,再说,这会儿,先上工才要紧。昨儿姨奶奶可是说了,今日午饭想吃炖鱼,我还要去吩咐厨房呢,难得姨奶奶有些什么想吃的。”

说完王大娘昂着头就走了,赵大娘啐了她背影一口,也就去忙自己的。坐在院中的绿丫听见,把手里的针线放下,人多了真的挺热闹的,不过最要紧的,还是过好自己的日子。

吃过午饭,又等了会儿,估摸着榛子这会儿也该醒了,绿丫这才收拾一下去见榛子,这要学着怎么打扮,怎么和人应酬,现也可以请教榛子。

绿丫现在进大宅已经很熟了,一路无人阻拦,来到榛子院门口,藕荷听到消息早迎出来,笑着上前道:“小张嫂子来了,小姐还在歇午呢,不嫌弃的话,先进厢房坐坐,等小姐醒了再和小姐说话。”绿丫应了就和藕荷来到厢房,藕荷让人端来茶水点心,回头见榛子直往自己身上瞧,用手摸摸衣衫和头发:“我今儿打扮有哪些不对,小张嫂子怎么直往我身上瞧?”

绿丫觉得自己这样未免有点露骨,忙端起茶杯喝茶:“也没什么,原先没觉得你们举止有什么不一样,现在细细瞧了,才发现你们举止特别好看。”藕荷不由一笑:“小张嫂子可真会说话,我们的举止,哪比得上小姐,不过是当初何嬷嬷教小姐的时候,在旁边听了几耳朵罢了。”

话刚说完,小丫鬟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藕荷姐姐,小姐醒了,听说小张嫂子来了,请小张嫂子也过去呢。”藕荷急忙站起身,和绿丫往上房去。

榛子正在梳洗,藕荷忙上前接过梳子,给榛子梳起发来。榛子从镜中对绿丫笑道:“绿丫姐,你都好几天没往我这边来,我还以为,是不是我得罪了你还不自知呢,还打算让藕荷去问问呢,可巧今儿你就来了。”

绿丫上前把几样针线放到桌上:“这不是你前些日子拿去给兰花姐的衣料,我做了几件小孩衣衫,剩下的做了几个荷包香囊,给你送过来。”榛子的发已经梳好,家常只戴了一根镶宝金簪,几个小金折花,又在鬓边簪了朵鹅黄的绢花也就罢了,低头瞧见这荷包香囊,笑着说:“绿丫姐,你的针线活做的越来越好了,哪像我,这小半年都没动过针了,只怕绣个鸳鸯,别人都会认作鸭子。”

丫鬟给绿丫端来一把椅子,绿丫坐下才笑道:“什么绣鸳鸯成鸭子的,那是初学者的手艺。你啊,准定不会这样。”榛子让藕荷把那几个荷包香囊收起来,笑着说:“正好后日要去周家,贺荷花生日,这香囊绣的荷花,正好应景。”

榛子这话,恰好打中绿丫的心事,她张口欲说,但又觉得面对榛子不好开口,在那踌躇几回,还是没开口。

榛子现在心思,早不是原来在屈家时的那小丫头了,况且绿丫很多时候,当着她们,还是心事全写在脸上的,榛子只抬头瞧了一眼就明白绿丫有话说,让屋里的人全退出去,这才对绿丫道:“绿丫姐,我们比不得那些旁人,说个话还要左思右想,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只管开口,我能办到的,绝无二话!”

绿丫心事被窥破,脸不由辣起来,先用手摸一下脸,才把昨儿和张谆的话说出来,听到张谆和绿丫现在也是有近两千银子身家的人,榛子不由微张了唇,接着笑道:“这我要恭喜绿丫姐姐,你们现在,也算小有身家了。想穿件好的,戴个首饰什么的,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绿丫低头,瞧着自己的一双手,虽然这双手很秀气,但翻过手背来到手心,也是有老茧,甚至还有疤痕,和榛子雪白嫩滑的手是完全不一样的。接着绿丫才抬头对榛子道:“话虽是这样说,但我自己晓得自己是个什么出身,既想又怕,还怕被人笑话。”

榛子把绿丫的手拉过来:“绿丫姐,这话我就要说你了,就说我,现在虽然这么多人伺候,吃的穿的都和原来不一样,可我在屈家那几年,难道就真的被人一无所知,最要紧的是自己内心要坦然,畏畏缩缩的,那才会被人笑话!”这话绿丫对着兰花也曾说过,可从榛子嘴里说出来,绿丫还是笑了:“理是这个理,不过榛子,有你这样说,我就不怕了。”

榛子身子往前倾,伸手捏一下绿丫的脸:“瞧瞧绿丫姐姐你这细白嫩滑的脸,打扮起来,那才叫好看呢。”说动就动,榛子已经叫来人,藕荷带着人走进来,榛子已经让藕荷去拿几件衣衫出来,又打开自己首饰匣子,挑着首饰给绿丫戴,绿丫一张脸登时涨红了:“榛子,我不要这些。”

榛子把绿丫按坐在椅上:“当然不是给你,只让你试试罢了。”听到榛子这样说,绿丫才放心下来,和榛子在那试着衣衫,戴着首饰,又用脂粉妆点。藕荷她们都是这样打扮的好手,等绿丫打扮出来,榛子都忍不住轻拍两下掌:“绿丫姐,我单知道你生的好,但没想到你打扮出来,竟然这样好看。”

藕荷已让小丫鬟们抬了大穿衣镜过来给绿丫照,镜中人明眸皓齿,唇似含了一颗樱桃一样嫣红,珍珠垂在鬓边,那光华耀眼的珍珠,竟像没有自己那样夺目。

这是自己吗?绿丫忍不住用手捂一下脸,看着镜中人也做同样的动作,才确定,镜中人的确是自己,嗯,如果把背挺直,眼里的神色少了那些些怯意,就更好看了。绿丫对着镜子一笑,镜中人也笑了。榛子已经走上前和绿丫并肩站着:“瞧瞧,这才是一对姐妹呢。”

丫鬟们也在那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绿丫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终究抬起头和榛子同样看着镜中。

“姨奶奶,那个小张嫂子,马脚总算露出来了,这会儿在那穿戴着小姐的衣服首饰,在那和小姐比美呢。我就说,瞧见这样荣华富贵怎能不动心,还装出一副绝不动心,只和小姐做好姐妹的样儿给谁瞧呢。”夏荷挑起帘子,急急地对眉姨娘说。

眉姨娘抬头剜她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小姐的衣衫首饰,爱给谁给谁。就算小姐要把衣衫首饰全给了,还不是老爷一句话,就又做出来了,几千两银子都能撂到水里听个响了,还在意这个?”

夏荷的嘴撅起,接着走到眉姨娘身边拿起扇子给她打扇:“奴婢这不是为姨奶奶您抱不平吗?小姐回来这两年,新鲜的衣料、首饰,都是尽着那边先挑,然后才是姨奶奶您这边,小姐真觉得那些衣衫首饰穿戴遍了,也该先拿几样孝敬姨奶奶您才是!”

眉姨娘的手往桌子上一拍,已经变了神色:“夏荷,你越大越不懂事了,这孝敬两个字,哪是我能担得起的?”夏荷怎不知道眉姨娘心里想什么?眼已经垂下:“姨奶奶,说来,就是您没孩子的缘故,真要有了,别说是个哥儿,就算是个姐儿,也能把小姐那边的…”

孩子,眉姨娘闭一下眼,如果有个孩子,不说廖老爷的心,就算是自己,寒夜孤寂时,也能有许多安慰,而不是夜夜数着更漏,睁眼到天明。

夏荷见眉姨娘神色,不敢再说,只是给她打扇,帘子掀起,廖老爷走进来,夏荷急忙站起身喊老爷,眉姨娘也忙把眼睁开,把眼角的泪擦掉脸上已带上笑:“老爷来了?”

廖老爷瞧一眼夏荷,示意她出去。夏荷当了廖老爷,比怕猫鼠还拍几分,急忙走出去,但又想听听廖老爷和眉姨娘说什么,走到窗外,矮下一些,打算蹲在那听。还没等夏荷听到廖老爷开口,就被人在肩上拍了一下,夏荷抬头,瞧见是廖老爷那个小厮,想起他说的话,白他一眼就走到另一边,那小厮笑嘻嘻地跟上去:“夏荷姐,老爷和姨奶奶说话,要好一会儿呢,不如,我们去别处说说话?”

夏荷鼻子里哼出一声:“我不会嫁你的,你死心吧。”那小厮并不在意,还是笑嘻嘻地说:“真的,那夏荷姐姐你别后悔。还有,我可告诉你,想做老爷的通房,这个心,你还是收起来吧。”夏荷被点破心事,咬牙握拳去打那小厮:“下作东西,这种话是你说的?”

小厮往后一跳:“哎呀,夏荷姐姐,你这就要谋杀亲夫了?”夏荷一张俏脸,半是气的,半是羞的,却又不敢高声,生怕惊扰了屋里的主人们。

眉姨娘的手紧紧握住帕子,不晓得廖老爷听到多少,如果听到夏荷说榛子的那些话,不晓得廖老爷会不会发脾气?想到此眉姨娘抬起头,低低叫声老爷,廖老爷好像这才从沉思中醒过来,瞧着眉姨娘:“你到我身边,也有七年了吧?”

“是,那时先头太太刚刚去世,夫人说,你一个男人家,没人照顾不像话,这才遣了我来照顾老爷。”廖老爷点了点头:“女人家,总是觉得,男人要有人照顾才能称作是家,这些年,你一直想要个孩子。”

这话已经不是问话了,眉姨娘不知怎么脸微微红了红,接着起身走到廖老爷身边,伸手给他捏着肩膀:“老爷已快四十了,也该…”

“可是我这辈子,再不能有孩子了。”廖老爷的声音带有明显叹息,这句话把眉姨娘吓的差点跌倒,接着几乎是瞪大了眼颤声问:“可是,头一个太太,不是听说有过孩子,只是小产了,接着头一个太太,小产后太过忧虑,才没了,然后才娶了先头太太,况且,况且…”

廖老爷当然知道眉姨娘要说的是什么,唇抿成一条线:“是啊,那个孩子,如果能够顺利生下来,养住了,今年该十八了。我从不知道,它竟是我命里,唯一能有的子嗣。”

廖老爷声音越低,眉姨娘越心惊肉跳:“可是,老爷,可是…”

“我又不是宫里的老公公,当然能御女,可是这世上,有能御女的,未必能让女人有孩子,十年前,一场大雪,那之后我就再不能有孩子了,就这,那个神医还说,能治成这样,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廖老爷的话让眉姨娘如坠谷底,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件事,她颤抖着声音叫声老爷,廖老爷已经蹲在她面前看着她:“你想有个孩子的话,我就把你嫁了吧,你屋里的东西全做你的嫁妆。”

廖老爷出手大方,眉姨娘跟了他这七年,房里的东西,少说也有七八千两银子,这么多的银子做嫁妆,想娶眉姨娘的人只会是趋之如骛。眉姨娘眼里的泪真真切切流下来:“老爷,我并不是,并不是…”

廖老爷的眼还是停在她脸上:“这件事,赵氏也知道,她那时劝我,这神医说的话也未必可信,可是我信了,这十年下来,我信了。”赵氏死后,原本是不想续弦的,可人都已经送到自己身边,既然不能给她个孩子,那就只有给她金珠宝贝进行补偿。

廖老爷叹息的越深,眉姨娘的心越掉到谷底,但很快眉姨娘就伸手去抓廖老爷的手:“老爷,我不会说出去,我会跟着你,跟着你一辈子,以后,小姐招赘了女婿,我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