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妈妈这几句骂下来,王大娘忍不住了,跃跃欲试想去打林妈妈,可瞧着旁边站着的曾大嫂,又忍下,只是骂道:“你自己女儿那是实实在在做下的,到现在成亲都七八年了,连个蛋都不会生,谁知道是不是生过私孩子,伤了身子怀不上。”

骂人要揭脸皮,这是这些婆子们的习惯,林妈妈虽知道曾大嫂没有生过私孩子,可怕的就是曾大嫂当年和大爷偷的时候,万一用了什么药,坐下病来,才到现在都没生出什么。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忍不住上前就要去扯王大娘的头发:“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闺女嫁到曾家时候,还是清清白白女儿家。”

王大娘打不过曾大嫂,但对付林妈妈还是够了,见林妈妈过来扯头发,自己一闪就绊了林妈妈一下,嘴里就在骂:“什么清清白白女儿家,她和大爷在书房里面的勾当,谁不知道,也只有小曾那个不识数的,才抱着破罐当宝贝,把那不知从哪弄的公鸡血还是鸽子血,当做破身喜红,到处炫耀。”

曾大嫂见自己的娘差点被王大娘绊倒,急忙扑过去帮忙,绿丫见她们只一小会儿就打的难舍难分,急忙上前道:“几位大娘妈妈嫂子们,都歇歇手,那日赵大娘说的对,虽在宅子外面,可这墙再高,挡不住的,万一里面的主人们听见,没一个捞到好。”

王大娘听了也想住手,可是被曾大嫂和林妈妈母女合力压在下面,挣扎不开,听了绿丫的话就道:“不是我不想放手,是她们母女不放,唉哟,我的手指头。”林妈妈对曾大嫂使个眼色,曾大嫂这才起身,对绿丫道:“小张嫂子,你也知道,王大娘惯喜欢说东道西的,那些话,都是胡说。”

王大娘听曾大嫂这么一说,又要叫起来,却被林妈妈死死捂住嘴,王大娘恨的咬林妈妈手一下,林妈妈还是没放手,绿丫叹了口气才对曾大嫂道:“曾大嫂,我晓得的,那日赵大娘说的对,在一起,和和气气是最要紧的,有哪样解不开的仇怨呢?再说,我只瞧见你们打架,什么都没听见!”

曾大嫂听绿丫这样说了才放心,虽然是旧事,也敢肯定老曾不会因为这件事对自己如何,但能瞒住一阵是一阵。王大娘已经被林妈妈松开,从地上爬起来才对林妈妈吐口吐沫:“呸,烂了心肝的,全不记得我待你们的好。我啊,就算死在你们前头,这双眼也一定要睁的很大,瞧你们一家子的下场。”

林妈妈又要动手,曾大嫂急忙拦住自己的娘,对绿丫笑着说:“小张嫂子,扰了你,是我们的不是,你吃午饭没有,没吃的话我家里还有两张烙好的饼,虽然没有你的手艺好,可我加了鸡蛋,挺香的。”绿丫哪敢吃曾大嫂的饼,吃了她一张饼,谁晓得又传出什么话来,说了几句也就请她们各自归家,自己关门做午饭去。

曾王两家各自归去,林妈妈进门前还不忘刺王大娘一句:“难怪小姐看重小张嫂子,这说话做事的气派,和有些管家娘子,就是不一样,既温和又有礼,哪像有些管家娘子,粗俗的就跟那二门口守着传话的粗使婆子一样。”

王大娘听了又要发火,林妈妈已经把曾大嫂拽进门,扑通一声把门给关了,王大娘骂了一句,也就走进自己家,喊雇的小丫头打水给自己梳洗,再把衣衫换了,坐在那里细琢磨,要怎样才把林妈妈这边的气焰给打下来,实在不行的话,就去求求廖老爷,请他去和王夫人说一声,把自己爹娘都从定北侯府要出来,毕竟这么一件小事,定北侯也不会拦着。

等自己爹娘从定北侯府出来了,林家还有什么能压得住自己的?想清楚了,王大娘才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疼,让小丫头拿药酒来给自己擦,又在那里骂了林妈妈几句,这才觉得气平了。

林妈妈这回来,自然还是劝女儿去寻医问药,早日生个孩子出来,曾大嫂怎么肯听,林妈妈劝了半响,曾大嫂还是背朝里头睡去。林妈妈见天色开始晚下来,只得起身:“罢了,你不肯听,那我也没法,我还得赶回去交差呢。”

曾大嫂这才懒洋洋地起来:“娘,不过是过来说句话的事情,你随便找个人来就成了,还亲自过来。”林妈妈打女儿两下:“我还不是为了你,这才讨了来这边送东西的差事。”说着林妈妈从怀里掏出一个赏封:“说起来,这位小姐真是出手大方,一赏就是五两银子。”

见了银子,曾大嫂伸手就要去抓,林妈妈已经麻利地把银子揣到怀里:“少来,我这要留着做私房呢,府里的日子越来越艰难了,这些年,别说五两银子的赏,连几百钱的赏都少见。”

“府里日子那么艰难?不是说,府里在和廖家这边做生意,每年能得几千两的利息?”曾大嫂听自己的娘这样一说,立即来了几分精神,林妈妈嘴一撇:“几千两银子在那府里算什么,不过是如汤沃雪?再说你也晓得,廖家这边是通过四姑太太才搭上的,四姑太太不过是瞧在她亲娘还在府里的份上,才肯露个几千两银子给这府里。要不然,她又没嫡亲兄弟,早已不仰仗娘家的势力,凭什么要待娘家这样好?我瞧着,等老姨奶奶去了,只怕府里,连这几千两银子的进项都没了,那时才更叫艰难。”

曾大嫂哦了一声,提醒自己的娘道:“娘,那你也要早做打算。”林妈妈连连点头:“我自然晓得,我现在不是在攒私房呢?所以你要生个孩子,等你孩子再大些,我就说,惦记着你在外头,去求老太太开恩,把我们一家放了,那时拿了银子回乡下买房子置地,那才快活。”

又是生孩子,曾大嫂不高兴地哼了一声,林妈妈见时候更加不早,也就起身离去,临走前瞧着自己女儿,还是忍不住叹气。曾大嫂听着自己娘的叹气,也不在意,只是在想万一定北侯府不成了,廖家的后台又少一个,自己的娘还想着靠廖家,真是想的美。

“陈兄久不见来,今日来此,真是蓬荜生辉!”廖老爷正在接待客人,吩咐小厮上了茶水:“这茶虽是去年的,却是冬茶,不是春茶,陈兄尝尝。”

陈老爷尚未说话,陪他来的定北侯已经笑着道:“廖兄这里的茶,虽是冬茶也不输别人的春茶,还不晓得怎么得来的?”廖老爷亲自给客人倒茶,听了这话就淡淡一笑:“侯爷所阅茶多矣,我这里的茶,哪能得这样的夸赞。”

定北侯又哈哈一笑,陈老爷听着他们酬答,心里焦急如焚,今日拉上定北侯一起来,为的就是想瞧瞧廖老爷的神色如何,可此时见廖老爷和平常一样,又觉得只怕自己想错了,但想着家里的儿子,还是开口道:“小犬近来不知怎的,茶饭不思,我问他,他却只嗅一包茶叶,说是仙人所赐,我闻着那茶,竟是从没闻过的,想了许多法子,才从小犬手里拿了一点点过来,问过定北侯,可定北侯也不晓得这是什么茶,想着廖兄你行走江湖多年,特地前来问问。”

定北侯已经把茶杯放下:“确实如此,这茶,我竟从没见过,难道真是仙人所赐?”陈老爷仔细往廖老爷面上瞧去,见廖老爷神色和平常一样,心里十分不确定,把那茶递到廖老爷手里,廖老爷接过茶闻了闻道:“这不是茶叶,倒是一种树叶,据说滇南一带,生一种树,状似茶而非茶,土人采之做茗。我当年曾去过,所以知道。既然陈兄的公子口口声声,说是仙人所赐,只怕是真的。”

廖老爷说话前,陈老爷还有些举棋不定,认为自己猜错,此时廖老爷这话,陈老爷明白自己没有猜错,瞧着廖老爷道:“就是不知,仙人为何选中小犬?”

“仙人游戏,哪是我们凡人所能窥探,况且得遇仙缘,也是令公子的幸运,只要从迷幻中醒来就是,要知道,有些东西,不是想要就能要到的,陈兄,你说是不是?”廖老爷轻描淡写,把那纸包递给陈老爷,脸上笑容没变。

陈老爷细细嚼着廖老爷的话,脸色变化莫测,定北侯不晓得他们说话的意思,还点头道:“廖兄这话不错,这人,最要紧的是知道,什么东西该拿,什么东西不该拿。比如说我吧,得了这祖传的爵位,也只勤勤恳恳做事,绝不敢去想得别的东西。”陈老爷只觉得口里有些苦涩,瞧着廖老爷道:“小犬自是不该觊觎仙人,只是不晓得,仙人又怎么选中小犬?”“老陈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你回去,告诉你儿子,就说仙人不过是游戏人间,让他别再想就是。你啊,就是太惯着儿子了。”定北侯又在那打岔。廖老爷淡淡一笑:“令公子十分得宠,仙人想必因此才选中他。”

这话让陈老爷如醍醐灌顶,当日自己太太在那和自己的争执顿时浮在眼前,后来从庄子上回来,晓得自己太太遣人去问过,还和太太生了好大一回气,这游仙一梦,想必就是廖老爷设下的,幸好他只是小惩,不然的话,自己儿子只怕早被人拿住把柄。

越想,陈老爷越觉得头顶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瞧着廖老爷神色有些不定,廖老爷又是淡淡一笑:“新帝登基,司礼监也换上了新人,我准备了一份礼物,前儿送进去,老爷爷很欢喜呢。”定北侯哦了一声,对司礼监太监,权贵们是远不得近不得,倒不如廖老爷这从商的和他们打交道方便。

想到此定北侯就笑着说:“廖兄从来都是厚道人,前面那位老公公,听说已经被今上赐了荣养,那所荣养的宅子,听说就是廖兄的。”廖老爷笑了:“这位老爷爷对我们多有关照,厚道些才是正理,幸好那宅子他很喜欢。”

陈老爷听着他们在闲聊,原本那热腾腾的心,也开始冷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和他们重新答话。用过了饭,廖老爷就送他们出去,快走到门口时,陈老爷才压低了嗓子对廖老爷道:“廖兄,那位是哪里人,若不然,就让小犬纳了她为妾,身价银子多少,我送来就是。”

廖老爷见定北侯已经走的有些远了,才停下脚步对陈老爷道:“陈兄,不过是游戏罢了,那样的人进了你家门,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按了你家太太奶奶的性子,以后也没得安宁,我已经让人走了,不过特地留了封信在这里,你拿回去,交给令公子,让他以后安心读书就是。”

见廖老爷拿出叠成方胜的花笺,陈老爷急忙接过又谢了,廖老爷这才道:“陈兄,再说一句推心置腹的话,这回也是遇到我,不过就游戏一番,若是遇到旁人,好好的闺女被你家这样编排,那时可就不是游戏了。”陈老爷又连连谢过,廖老爷这才瞧着他们离去,唇边露出浅笑,把一个瘦马送到陈家,让陈家天翻地覆固然好,可这就达不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了。

榛子并不晓得舅舅为了陈太太的一句话,做了许多事情,知道秀儿将要回来,兰花又有了身孕,她也十分欢喜,和绿丫商量着等秀儿回来要怎么见面,还让人给兰花那边送去许多适合小孩子用的布料,让兰花给孩子裁衣衫用。

绿丫数着日子,过了二月就巴不得这时候快些过,总算进了四月,老刘日日往这边跑,告诉他们大概还有几天就能回来,算着日子,秀儿也就是这两日就到京城,绿丫和兰花每日都到城门处瞧一趟,早早地去,直到过了午才回来,老刘让她们别那么焦急,可绿丫觉得,秀儿回来要能看到自己,一定很欢喜。

这日又到午时,看不到人影,绿丫正要离去,兰花突然拉了她一把:“哎,你瞧,这个人,怎么影影绰绰有些像爷?”绿丫抬头望去,瞧见这一群人都是被押送进来的,心忍不住提紧,近了又近了,兰花已经问押送的人,这群是不是被赦免的流犯,得到肯定回答时兰花十分欢喜,伸手去拉绿丫,可绿丫的眼神渐渐变的黯淡,没有,已经看见了屈三爷,可是,没有看见秀儿。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张谆终于成功了。

、第55章悲伤

兰花也察觉出不对,或者,秀儿在另一队人里面,兰花心里在想,绿丫已经冲到屈三爷面前:“秀儿呢,秀儿呢?秀儿在哪里?”屈三爷正在感慨,原本以为流放十年,没有机会回到京城了,毕竟流放地所受到的限制很多,连离开都不能。可是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仅仅过了一年多,自己就回到京城,等安顿下来,找到儿子,然后,再谋重新起来。

屈三爷冷不防有人冲到自己面前,初时还以为是这人认错,毕竟等在城门口等流放的亲人回来的不是一个两个,可当屈三爷听到有点耳熟的声音,再抬头细瞧时候,就认出来人是谁了,看着如同一朵鲜花怒放一样的绿丫,屈三爷忍不住往绿丫胸口溜了一眼,这一眼让绿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屈三爷经过这一番,依旧是恶意不改。

但绿丫不能退缩,毕竟,寻到秀儿的唯一希望,就是在屈三爷身上。屈三爷的声音变的有些浑浊:“原来是绿丫啊,瞧你做了妇人打扮,想来是嫁给张小子了,那小子,可真有福气。”

绿丫打断他的唠叨:“秀儿呢,我问你,秀儿在哪?”屈三爷的眼这才往绿丫脸上瞧去:“秀儿?她是我闺女,是我生的,当然任由我处置,我没钱使,把她卖了,十两银子呢!”

卖了,虽然这个答案是意料之中的,可绿丫还是觉得自己浑身没有力气,屈三爷这样的人,怎么能把秀儿卖到什么好地方?不是勾栏就是…,绿丫不敢再想下去,不敢去想有那样明媚笑容的秀儿,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当有一日,再能相见的时候,秀儿还能和原来一样吗?

绿丫觉得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原本明媚的阳光此时变的黑暗,屈三爷欣赏着绿丫脸上的神色变化,这样的小蹄子,就活该,吃里扒外的东西,如果不是她,自己现在还在京城过着好日子呢。想到过去两年的经历,屈三爷忍不住抖了下,那牢里,不想再进了,自己狠,牢里的人更狠,折磨人的法子都是想不出的。

屈三爷还在想,冷不防身上已经挨了绿丫一拳,接着拳头如雨点一样落下,伴随着绿丫的哭骂:“你不是人,秀儿那么好的人,你折磨她也就算了,到头来,你还要把她给卖了,你不给她活路,你这样的,该下十八层地狱,层层历遍。”

屈三爷冷不防挨了几拳,心头戾气顿生,踢起脚就想把绿丫踹到地上,正在和兰花说话的衙役见状就喝道:“做什么呢?你还没经过老爷发放呢,现在还是个囚徒,就敢动手打人了?”

屈三爷被这一喝骂,急忙把脚收回来,对衙役规规矩矩地道:“爷,您瞧,这不是她来打我吗?”衙役鼻子里哼出一声:“你这样的人,我也着实没见过,你老婆跑了,就把闺女卖了,要不是…”

衙役说的正顺溜,猛地想起不该说,急忙住口,兰花已经上前拉住绿丫:“绿丫,先缓缓吧,我们再想别的法子。”绿丫擦一把脸上的泪,瞧向衙役:“不是说,流放的人不能卖吗?为何…”兰花已经一把捂住绿丫的嘴,这种多问多错的话还是别问了。

衙役咳嗽一声看向兰花:“刘大嫂,贵亲有些不稳当,你先带她回去吧,这些事,心照就是。”心照就是,绿丫眼里的泪怎么都忍不住,兰花已经把绿丫拉出来,往另一边走了。

绿丫甩开兰花的手,看向屈三爷,屈三爷老老实实在人群里,绿丫的双手不禁握成拳,屈三爷这回,永远别想落到好了。兰花再次上来拉住绿丫的手:“绿丫,回吧,有些事,不能说,等你姐夫有机会往那边去,问问相熟的人,打听打听秀儿到底被卖到什么地方了。”

绿丫用手背把脸上的泪擦掉,声音干涩难听:“能卖到什么好地方去?就依他们的心性,能卖去给人做妾,已经是放秀儿一马了,只怕是卖到那种…”那种最下等的窑子里,一天要接十七八个客的地方,听说这些地方的,连裤子都来不及穿,用不上三四年,就被活活揉搓死了。

想着绿丫就蹲在地上,低低地哭起来。兰花没有绿丫对秀儿那么深的情意,可好好的姑娘,要真被卖到那些地方去,那真是一辈子都洗刷不干净。

风吹着绿丫的衣衫,秀儿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好日子是什么样的,我也想过过,我不愿意像我娘一样,绿丫,要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现在,我过的日子是好日子了,可是秀儿,你已经不知道了,你还记得我们说的话吗?你还会拼命地挣扎活着吗?等待着看到阳光的那一天。绿丫眼里的泪怎么都擦不干净,知道不该这样蹲在大街上哭,知道兰花在等着自己,但心里就是忍不住,看见希望的时候被人把希望踩灭,比没有希望更加残忍。

兰花长叹一声,弯下腰去拉绿丫:“绿丫,你要哭,也先回家吧,我这腰,站不住。”兰花还怀着四个月的身孕呢,绿丫抬起头,兰花看着绿丫那张俏丽的小脸上满是泪水,伸手替她抹掉眼泪:“绿丫,回吧。”

绿丫想站起来,但觉得双腿都没有力气,最终还是撑了把地面这才站起来,看着兰花那高挺的肚子,绿丫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轻声说:“兰花姐,以后,不管多苦多难,都不能卖孩子。”

卖了孩子,不知道他以后会遇到什么事,什么样的苦都要自己吃,兰花奇怪地看一眼绿丫,接着就了然笑了,轻抚一下自己的肚子:“不会的,我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也要把孩子养好,怎么舍得,”

怎么舍得,老虎尚有爱子心,可为什么做父母的,遇到了难处,想的都是卖了孩子呢?绿丫觉得自己的眼又湿起来。兰花把绿丫的手握住:“绿丫,我受过这样的苦,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再吃这样的苦头。”绿丫点头,此时已经到了刘家,老刘听到门响就急忙走出来:“我方才在衙门里时,听说你们问的那个人今日该到京了,急忙过来,没想到你们都不在。绿丫这是怎么了?”

兰花走了这么一段路,也觉得腿酸,坐在院中用手捶着腿,叹气说:“秀儿,被她那个不要脸地爹给卖了,只怕流放地的人也收了点好处,所以…”老刘的眼一下瞪大:“怎么会这样?”接着老刘皱眉:“难怪还有病亡的,我恍惚看见有姓屈的。”

病亡的?秀儿被报了病亡,也就是说,这个人,从此在这世上都不算存在了,绿丫觉得喉咙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腿也站不住,只是缓缓地扶着石桌,这样才能支撑自己不倒下。

老刘说完回头见绿丫这样,搓搓手说:“哎,这种事,其实也是常见的,你也晓得,老爷管不了这么多的,不过,等以后有机会,我去到那边,细细问了人,未必不能把人寻出来,只要活着,这种事不是什么大事。”

绿丫觉得头都嗡嗡作响,很想大哭一场,可当着老刘的面哭不出来,只是含泪点头:“那谢谢姐夫了,我回去了,这会儿,也晚了。”老刘也听兰花说过秀儿的事,虽然已经听过见过不少,可也忍不住叹息:“遇到这样虎狼样的亲爹,那姑娘也是命苦,我送你回去吧,这一路上还远呢。”

绿丫没有推辞,和老刘一起回去,这一路老刘想说点什么安慰绿丫,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还是快到了,绿丫才自己回过神来,对老刘道:“姐夫,你回去吧,我也不留你了,兰花姐还怀着孩子呢。”老刘也晓得自己嘴笨,安慰人不擅长,哎了一声就转身,想着去告诉张谆一声,这么一想,老刘就先往铺子里去。

绿丫推开门,往自己住的院子走,现在,没有人了,可以好好地大哭一场。张家门口已经等了个人,瞧见绿丫进来就迎上前:“小张嫂子回来了,小姐打发我来问问,就是那位,接到没有?”

原来是藕荷,绿丫现在连打招呼的心情都没有,只是轻声说:“没接到。”没接到?藕荷皱下眉,接着就又道:“那哪天回来,有准信没?”

“人没了就是人没了,哪有什么准信?”绿丫的声音陡然提高,不但吓到了藕荷,也吓到了绿丫自己,藕荷看着绿丫,眼睛顿时瞪的很大,说话都有些结巴了:“我明白了,小张嫂子,你先好好歇歇。”

绿丫晓得自己该对藕荷道歉的,可是现在嗓子眼里堵的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推开院门走进去,顺手带上院门,坐在地上就大哭起来,也不管外面的藕荷听到没有。

这哭声传到外面,藕荷心里了然,只怕是那位出什么事了,不管怎么说,先回去告诉小姐才是正经。藕荷刚要走,曾大嫂就从门里窜出来,拉住藕荷的手嘴就往绿丫家那边呶:“这哭什么呢,是不是小姐派你来传什么话,她明白自己是个什么人,这才哭了?”

“曾嫂子,你消停些罢。”藕荷把曾大嫂的手一甩:“小姐和小张嫂子,好着呢,你别想从中挑拨是非,还有,好好地想想你怎么生个孩子出来吧,免得曾大哥起了什么外心。”说着藕荷就往外走。

“小烂货,自己不是小姐,摆出这副款来做什么?”曾大嫂嘴里骂了一句,跑到张家门口,附耳在那里细听起来。

藕荷瞧见她这动作,眉一皱径自走出去,拐弯走进宅内,打算去给榛子回话,抬头就瞧见王大娘走过来,藕荷刚喊了一声娘,王大娘就把女儿扯到一边:“藕荷啊,娘和你说件事,你去求求小姐,让她去和老爷说一声,就说,你姥姥姥爷年纪大了,在定北侯府伺候了这么多年,想出来又不敢开口。”

藕荷把王大娘的手甩开:“娘,怎么会让我去说,你去求下姨奶奶好了,横竖下个月夫人进京,姨奶奶要去那边问安的,到时当了夫人的面一说,这点小事,怎么会为难。”

“你这孩子,你也晓得姨奶奶过去是问安的,和小姐过去是不一样的,姨奶奶怎么说,都曾经是夫人的丫鬟,有个主仆之名,可小姐就不一样了,她和夫人之间,顶多算个宾主,小姐又是个晚辈,这说话的分量可不一样。”藕荷听王大娘说完就往前走:“我不去,这会儿我刚得了个不好的消息,怎么都要去回小姐,再拿这件事去求小姐,那才叫碰一鼻子的灰。”

王大娘急得在后面跺脚:“这轴孩子,怎么就那么轴呢。”但也不敢追上去,藕荷顺顺当当进了榛子的闺房,榛子放下作画的笔,接过丫鬟递上的手巾擦了擦手才问藕荷:“回来了,见到绿丫姐了?接到了吗?”

藕荷这一路已经把话想清楚了,低头说:“小姐,见到小张嫂子了,人没接到,小张嫂子说,人没了。”后面三个字,藕荷输说的很低,榛子手里的茶碗落地,甜白瓷的茶碗就此摔坏。

藕荷只敢轻声说出后面的话:“小张嫂子正在哭呢,奴婢想着小姐这边还在等回音呢,不敢去劝。”榛子低下头,用手撑一下额头,眼里的泪也掉落,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如果见到舅舅的时候胆子更大一些,为秀儿求情,是不是就全不一样。

藕荷让小丫头把那碎了的茶碗拿出去,又把地下擦干净,这才上前道:“小姐,人有旦夕祸福,这些事,小姐也是不想的,小姐您还是自己保重身子吧。”榛子像没听到藕荷的话,用帕子擦一下眼中的泪才问:“绿丫姐姐,哭的很伤心?”

藕荷应是:“特别特别的伤心,而且,人也很恍惚。”如果真的人没了,以榛子对绿丫的了解,除了哭,好像还该做别的事。榛子抬头看向藕荷:“那么,有没有烧纸钱?”藕荷摇头:“小张嫂子只是关起门来哭,并不见她烧纸钱。”

榛子突然觉得没有力气,但还是强撑着道:“你让个人去瞧瞧,瞧瞧可有烧纸钱?”如果没有烧纸钱,只怕不是人没了,而是落到那不好的地方去了,绿丫才会这样哭泣,哭泣的像再没有了明天。

藕荷应是,出门寻人去瞧瞧,回身进屋瞧见榛子还坐在那细思量,也不敢像平常一样寻些话来寻榛子的开心,只是默默服侍,去瞧的人很快回来,说并没瞧见绿丫在烧纸钱。榛子的下巴收紧,那并不是人没了,而是,人落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屈三爷,可真是禽兽不如,榛子闭上眼,两行泪落下,等睁开眼时,榛子已经叫过藕荷,吩咐了几句,藕荷虽觉得榛子的命令十分古怪,但还是听命离去。

张谆刚进了门,就瞧见曾大嫂趴在自家门上听得不亦乐乎,那眉忍不住皱起,上前对曾大嫂道:“曾大嫂,我们家里,出了什么事,要你这样听?”曾大嫂不料被张谆逮到,脸上的笑有些尴尬:“我这不是怕小张嫂子哭成这样,有个万一可怎么好,这才在这挺的,你既然回来了,那我不打扰了。”

说着曾大嫂就急忙窜回自己家去,张谆直等到曾大嫂进了屋,这才把自己家的门打开走进去。进去和张谆料的不差,绿丫坐在地上,哭的天昏地暗。

张谆走上前,蹲在自己妻子身边,伸手拍拍她的肩,正哭的天昏地暗的绿丫并没一丝回应,张谆索性把她抱起来,也不管她身上的灰尘沾了自己一身。绿丫被抱起来才意识到身边多了个人,茫然地看着张谆,泪落的像不会干一样:“谆哥哥,秀儿她,秀儿她…”

秀儿的事,张谆已经听老刘提起过,老刘还很叹息了一会儿,说那姑娘十有八|九是落到什么不好的地方去了,狠心的爹娘见的多了,可像屈三爷这样没心肝的,还真不多见。

此时张谆只是把绿丫抱到屋里放下,接着回身打了盆水,绞着手巾给绿丫擦脸:“我不晓得秀儿落到什么地方去了,但我只晓得,秀儿她若知道,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哭成这样。”绿丫任由张谆擦着脸,茫然地问:“秀儿不愿意,我晓得,可是谆哥哥,我这一辈子,是不是再见不到秀儿了?”

见绿丫的泪又要决堤,张谆绞一把手巾,再次给她擦脸:“绿丫,你不是和我说过?人活这辈子,遇到什么事还不一定呢,最主要的,一定要活着。秀儿虽报了病亡,但并没有死,只要活着,你就有见到她的一天,不是吗?”

绿丫的情绪稍微被控制住,接过张谆递来的手巾给自己擦着脸:“谆哥哥,道理我都晓得,可是一想到那是秀儿不是别人,我就伤心。”张谆把绿丫脸上的手巾拿掉,握住绿丫的手看着她的眼认真地说:“所以,你要好好地活下去,或者,你活的那一份,不仅是为自己活的,也是为秀儿那份活的。”

等有一天,见到秀儿,可以告诉她,自己这么些年,活的怎么样,绿丫点头,用指尖把眼泪擦掉,张谆看着终于平静下来的妻子,摸摸她的脸:“今晚的晚饭我给你做吧,下面条,用木耳炒鸡蛋做浇头,你说怎样?”绿丫把眼里又要流出的泪憋回去,努力让声音平稳一些:“谆哥哥,你会做饭?”

张谆已经准备进厨房:“当然,不然在外面那一年,我怎么养活自己,难道天天去下馆子,可没有这么多的钱。”说着张谆就往厨房去,绿丫这次没有拦他,只是念着张谆的话,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和秀儿见面的那一天,即便这天可能会来的非常晚,但有希望就永远不会晚。

秀儿,你也要好好活着,绿丫看着天空飞过的鸟轻声说,等着我找到你的那天,在这之前,屈三爷会得到报应的。

“哦,这么一点小事,何需来告诉我,小姐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廖老爷放下账本,对管家说。

这轻描淡写的话让管家额上的汗立即出来了:“可是老爷,小姐总是闺中女子,这样的事,按理…”廖老爷又笑了:“老王,你在我身边日子也不短了,难道不知道我并不拘泥这些?再说了,女儿家总也要有自保的能力,不然真教出个只知道琴棋书画别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来日我一去,那不是一块任人咬的大肥肉。”

“老爷您既然这样想,为何还要小姐学那些?”看着管家脸上神色,廖老爷又笑了:“这些东西,总是要知道的,多点谈资也好,虽然这内宅中的妇人,个个闲下来时,讲的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可在大场面上,也要讲些琴棋书画,装下文雅,难道敏儿要例外吗?况且屈家的事,本来就该交给敏儿处置。”

管家这下知道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应是退下,廖老爷这才继续看账本,外甥女能这样,让廖老爷很欢喜,不管屈家这次是怎么又惹到敏儿,横竖这回,他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屈三爷从衙门里出来,看着外面的天空,忍不住放声大笑,自己又回来了,又自由了,再不用提心吊胆,见到个衙役就腿肚子抖。街上的人奇怪地看着屈三爷,屈三爷毫不在意,摸摸口袋里的银子,足有十五两呢,先去找个住处,然后再想别的,这些银子,可比当初来京时候的银子还要多些。

屈三爷想的很好,可事实并非如此,原本以为,很快就可以找到愿意收留自己的人,可是在找了好几个昔日的朋友后,别人都对他置之不理,甚至还有讽刺他的,这让屈三爷有些慌张,实在不行,在京城没法落脚的话,那就先找到儿子,抱着儿子去别的地方。屈三爷打定主意就去寻张婶子,可是张婶子早日离开原来住的地方,和邻居打听孩子时,邻居都很惊讶,说从没看见过孩子。

这下让屈三爷更加慌张了,毕竟支撑屈三爷活下去的力量,主要是为了儿子,眼看着口袋里的银子越来越少,屈三爷决定还是去别的地方,儿子的话,可以慢慢找。

榛子听了藕荷说的话,嗯了一声就继续弹琴:“告诉他们,不要一刀杀了,要慢慢地,把那些该用的都给我用上。”琴声悠扬,可藕荷却觉得浑身有些发冷,应是后退下,听到铮的一声,琴弦断了,榛子停下手,看着那把已经断了的琴,自己的心绪还是有些不够平,秀儿姐姐,我所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么多了。榛子轻叹一声,手在琴弦上轻轻拂过,仿佛能把叹息传到秀儿的耳里一样。

“屈三爷死了,听说是手痒,看见赌钱就去了,结果欠了人家银子,被关起来,折磨了三天,后来想逃,从窗口爬出来的时候,掉进了狗窝,养狗的人听到狗叫出来时,被狗咬的只剩一口气了,等衙门里的人来时,已经断了气。既没有尸亲,也就扔到乱葬岗了。”

听兰花一口气讲完,绿丫的眉已经皱起:“怎么就死的这样干脆?”兰花把手里咬了一半的梅子放下,拍一下绿丫的手:“你怎么这样说呢?不过,想想那些事,就觉得,死了太便宜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现在知道,如果秀儿线的话,我为什么会被你们打死了吧?抱头下。

、第56章 骗局

兰花这话让绿丫点头,虽然心里这口气去了一些,但想到还不知在何方受苦的秀儿,绿丫就忍不住叹气。兰花正待安慰绿丫,就感到自己的肚子动了一下,接着衣服鼓起一个包来。绿丫回身看见,忍不住啊了一声:“怎么会这样?”

兰花感觉着孩子的动弹,脸上神色十分温柔:“会动了一个来月了,白天黑夜地不消停,你姐夫说,这样调皮,定是个小子。”说着话,孩子又揣了一脚,绿丫笑了:“哎,是闺女也不错,一定会生的很好,我这还有匹粉色的布料呢,等到时候拿过来做个襁褓。”

“想想,一个小姑娘,头上扎两个辫子,穿一身粉色裙子,多好看。”兰花听了绿丫的憧憬,噗嗤一声笑出来,捏一下她的耳朵:“嗯,你要这么喜欢孩子,赶紧自己也生一个。”说着兰花凑到绿丫耳边:“那日周嫂子不是说了吗?想早日得个孩子,就垫个什么东西在腰下。”

绿丫的一张脸已经红扑扑的了,推兰花一把:“才不和你说了,尽说不好的。”兰花端起旁边的杯子喝水:“男女之间,这不是平常事,再说有个孩子,白日也能给你做个伴,省的什么曾大嫂成日在那罗涅。”

想起曾大嫂,绿丫的眉忍不住微微一皱,接着就岔开话:“不提她了,兰花姐,今儿我临来的时候,榛子还说呢,问你什么时候生,到时候她给你送些东西!”提到政治,兰花就瞧着绿丫:“榛子定了,不回济南了?”

“嗯,王大人今年十月就任满了,王夫人已经带了家眷先行回京,这样大人物,只怕会入阁,廖老爷不用两头跑,榛子当然也就住在京城了!”绿丫没有听出兰花话里的不同,还当和原来一样,兰花见绿丫想的不多,伸手拉住绿丫的手:“绿丫,我晓得你和榛子好,可那是以前,现在不一样了。你瞧瞧榛子来往的都是什么人?侯府千金巡抚小姐,你若再和她像平常一样相处,别人只会笑话榛子,还会在背地里说你不懂事,既知道身份不同,就该对榛子远着些,敬着些,哪能再像平常一样相待?”

兰花的话让绿丫沉默了,她低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裙子上的花纹,这样好的衣料,自己都舍不得穿,可在榛子那边,这衣料做她的帕子都嫌不够好。可要远着榛子,绿丫又觉得心里有什么古怪,但这种古怪说不上来,过了许久绿丫才低声说:“兰花姐,我晓得,可我并不是那种趋炎附势,想通过榛子得到什么好处的人。”

兰花把绿丫的手轻拍一下以示安慰:“我当然晓得你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别人是不会这样想的,这世上小人太多,他们就见不得你好。再者说了,有时候不是你不去找事,事就不来找你。绿丫,我晓得你心里暂时转不过这个弯来,可是…”

绿丫深吸一口气,把眼里的泪咽下去,才对兰花说:“兰花姐,我不是这样想的,我待榛子,也是一腔实心实意,旁人怎么说就由他们说去,横竖我自己的心过得去就好。”

兰花没想到绿丫会这样回自己,本要说的话也咽下去,只是皱眉瞧着绿丫,绿丫拢一下鬓边的头发,在心里想了想又道:“兰花姐,我晓得,榛子和原来不一样了,她吃的喝的穿的服侍的人,都是不一样了,可她既然愿意像以前一样待我,并不以富贵而骄人,那我也当回报于她同样的,也不因自己贫贱而自卑。至于别人要说什么,就由他们说去,天下这么多人,难道我还管得了别人说什么?”

兰花的嘴张大一些,接着眉头皱的更紧:“你这些话是从哪里听来学来的,我可从没听过。”绿丫低头,又恢复到平常的样子:“这些话,有些是秀儿说的,有些是谆哥哥说的,我听了,觉得有道理,又细细琢磨,这才琢磨出来的。但不管怎样,兰花姐,不管是穷也好富也好,在什么境地都好,既要把自己当人,也要把别人当人。”

说完绿丫侧头,补充一句:“这句没人教我,可我琢磨着谆哥哥说的话,觉得这样说可能更好一些。”兰花脸上的惊讶是怎么都遮不住的,过了许久才道:“绿丫你也长大了,懂得这些道理了。”

绿丫抿唇一笑:“兰花姐,我都十八了,不小了。”会有自己的主意,而且主意很正,兰花觉得,准备好的劝绿丫的话,全都不用拿出来,有这样的主意,他们小两口过日子,怎么会过不好?不趋炎附势、不自觉卑贱,不卑不亢地,对待遇到的每个人。

兰花想着眼里的泪忍不住流出来,绿丫吓了一跳:“兰花姐,你怎么了?”兰花用手擦一下眼里的泪,对绿丫摇头:“没事,我这是高兴的,我还想着,你和谆哥儿都能这样想,以后这日子,保准过的好,爷要在地下晓得,还不知道会多高兴。”

绿丫的心刚放下,就听到门响,接着周嫂的声音就在那响起:“兰花,我来望望你。”绿丫掀起帘子走出来,瞧见周嫂胳膊里拎了一个篮子,忙上前喊周嫂子,请她屋里坐,周嫂笑嘻嘻地进了屋,对兰花道:“这是我娘家那边送来的几个梨,这梨古怪着呢,这才六月天呢,它就熟了,和秋梨不大一样。”

绿丫接了篮子,给周嫂倒了杯茶过来,笑着说:“恰好兰花姐也正想吃这个呢,这季节的梨,真是有钱都买不到。”周嫂接茶在手:“可不是,若不是我娘家种了那么两三棵,又想着我大小子在读书,这样酷暑吃这个是最好不过,这才给我留了一筐送过来,不然早被人全买走了。”

兰花道了谢,绿丫已经拿刀来削梨,见绿丫的动作,周嫂叹道:“我说小张嫂子就是个好人,瞧瞧,搬去城住着那样的屋子,还和东家的小姐来往密切,待我们这些老邻居,还是一模一样地好。”

绿丫已经把梨削好,分做数块给她们,笑着说:“周嫂子这话我就要说一句,都是一样的人,又不是搬到那边去,就多了个鼻子少了个眼睛,难道还要不和你们说话?”周嫂拍下手:“果然小张嫂子说话中听,我和你说,我们这,算是北城比较好的地儿了,但和南城那边,还是比不了。前年巷尾住着的柳秀才,秀才娘子待我们也好着呢,等柳秀才一中了举,两口子都不等我们给他们贺喜,就急急忙忙搬走了,后来在街上遇到一回,秀才娘子,不,该叫举人娘子了,带着下人在那买东西,瞧见我们,真是连眼角都不愿意扫一下,就匆匆走了。生怕我和她借银子似的。你说,这要他们有一日,发达了,搬到皇城边,那更是眼睛都长到头顶上,理都不肯理我们。”

绿丫面上带着淡淡笑容听着周嫂和兰花拉家常,感到温暖适意,有些人有些事,是要经过了风雨才能瞧出是什么样的人和事。张谆从铺子里下了工就来接绿丫,老刘那时也从衙门里回来了,郎舅两人又小喝了三杯,吃过晚饭绿丫和张谆迎着夕阳往回走。

绿丫把今日兰花说的话和自己回答的都告诉张谆,说完了才道:“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张谆啊了一声才道:“你说的对,待人本该如此,如果觉得自己穿了绸衣,就把原来一起穿布衣的朋友给丢在脑后,或者穿了布衣,明知道穿绸衣的人不住愿意理自己,也要上去努力地拉关系,求好处,这样不好。”

张谆的话让绿丫笑弯了一双眼,但并没忽视张谆方才的愣神,瞧着大门在望才问张谆:“你好像有心事?”张谆哦了一声:“铺子里的事,有一笔生意,觉得有问题,可是哪里有问题,我一时想不出来,等明儿客人到了,我再细细地瞧。”这铺子里的事绿丫就搬不上忙,两人走进大门,曾大嫂吃饱了饭正在巷子里溜达,瞧见他们走进来就笑眯眯地说:“小张哥和小张嫂子回来了,你们小夫妻可真恩爱,真是羡慕死人。”

绿丫和张谆对她打过招呼,也就往自家屋里去,曾大嫂瞧着他们的背影,脸上开始阴晴不定,老曾从自家屋里探出个脑袋,喊自己老婆:“快回来吧,和他们招呼什么。”

曾大嫂这才扭身往里面走,进的屋就拍老曾脑袋一下:“就是你这个窝囊废,连个主意都要我出,不过,你找的人,可稳当吗?”老曾压低了嗓子:“你放心,上千两银子的好处呢,他们怎么不肯来,而且到时拿了货,往京城外一去,人不知鬼不觉。我就瞧瞧,他经了这事,还有什么脸面留在铺子里。”

说着老曾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曾大嫂也笑了,老曾笑了几声就搂住她:“好人,今晚我们早点睡,你也该给我生个孩子了。”曾大嫂的脸色顿时变了:“我这地可是好地,只怕是你的种子不好。”老曾把她搂的更紧一些:“就是种子不好,才要多耕几次,耕的多了,下的种多了,总会发个芽出来。”

曾大嫂不由一笑,点着他的额头:“那是,我跟你时可是清白的女儿家。”老曾又是嘻嘻一笑,转身去吹灭灯,曾大嫂还不忘叫小丫头拎一壶热水在门边放着,这才没了声响。

“老爷,这是小的偶然听到的,上千两银子的货呢,他们也真敢来骗,难道不晓得廖家商铺不是这样轻易能骗的?”廖老爷正要歇息,小厮走进来对他说管家求见,等管家进了说了话,廖老爷才唔了一声:“这笔生意,是谁接待的?”

管家感到奇怪还是恭敬地道:“是小张哥,老爷,要不要去提醒?”廖老爷手一挥:“若是连这样拙劣的骗局,他都识别不出来,那他还在我这混什么?你去打听打听,这伙人是受了谁的撺掇想骗到我们家来。”

管家应是退下,廖老爷这才打个哈欠,准备睡下,就听到门外传来说话声,廖老爷的眉皱起,小厮已经进来:“老爷,是姨奶奶遣夏荷姐姐送来燕窝粥给老爷垫垫肚子。”

自己好像有好几日没往后院去了,廖老爷的眉微微皱起,吩咐夏荷进来,夏荷今日着意打扮过,天水碧的夏衫有些紧,可以看见她浑圆的胸,水红色的裙子走起来,似乎有金色在那缓缓流淌,正合了她的名字。

廖老爷往夏荷面上一瞧,就晓得眉姨娘遣她来为的是什么,不动声色地把燕窝粥接过,吃完就把空碗放回去:“你回去对眉儿说,夜了,让她赶紧歇息,这两日我忙,明儿要得空就去瞧瞧她。”

夏荷见廖老爷往自己脸上瞧了瞧就把眼移开,心里不由有些失望,但听到廖老爷后面说的话,总算来此的目的达到一半,应是后退下。等出了屋子,见小厮也退出来,屋里的灯被吹灭,夏荷不由叹气,小厮听到夏荷的叹气,笑嘻嘻凑上去:“夏荷姐姐,你叹什么气呢?你可是姨奶奶身边的得意人,要连你都叹气,旁人岂不更不用活了?”

夏荷拉着小厮往前面走一点,估摸着廖老爷听不到了才道:“你又不是不晓得姨奶奶的心事,老爷这都快四十了,膝下还没一男半女,现在虽有小姐在,但小姐总要出嫁的,况且还是个甥女。”

小厮又笑了:“夏荷姐姐你担心这个?老爷不经常往后院去,可后院除了姨奶奶,也再没别人了,老爷是真的太忙了。”夏荷只是在琢磨小厮的话,连他说的不是姨奶奶担心都没听出来,小厮已经打个哈欠:“我也困了,要下去歇着了,夏荷姐姐,你也赶紧回去吧,不然姨奶奶又要晚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