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两银子?杨二叔登时睡意都没了,从自己媳妇手上抢下银包就掂了掂,接着就对杨二婶道:“媳妇,你也真笨,这银子哪有天天捡到的,不如再去一次。”

杨二婶得了这话,连声应了,穿好衣服就悄悄出了客栈,此时天才大亮,街上人并不多。杨二婶一口气跑到张家后门处,在那眼巴巴等着,后门很快就打开,辛婆子招手让杨二婶进来,杨二婶长出了一口气,走进门里。

杨祖母睡了足足一觉,打算起来后再去张家闹,连声叫儿子儿媳,可都毫无声息,走到那门口一瞧,才见儿子儿媳连着孙子,全都不见。杨祖母这下魂飞魄散,拉住伙计问:“我儿孙都去哪了?”

、第111章 现世报(下)

伙计打个哈欠:“今儿一早,先是女人走了,然后是你儿子带了你孙子走了,想来,是他们商量回家去了。”

回家去了?杨祖母听了这话就愣了,张开嘴刚要哭,掌柜的已经过来:“这房钱是一日一结,你家今晚还住不住,不住的话?就赶紧走。”住,当然要住,现在儿孙媳妇都走了,自己不住在这里,逼绿丫过来接人,怎么能过日子?杨祖母连连点头就跑进屋里去拿银子,刚把包银子的纸包拿出来就大哭起来,昨晚临睡前还数的好好的银子,此时竟只有几块极碎的银子,全凑起来,连一钱都没有。

杨祖母怒从心头起,刚要哭几声就冲出房门外抖着纸包对掌柜道:“你这客栈出了贼,我的银子,足足十三两,现在一钱都没有,你赔。”客栈掌柜性气可没有那么好,定睛一看问了伙计就道:“你少在这说巧话,还我这客栈里有贼,明明是你一家子商量好了,儿孙先走,你再在这里跑出来说银子不见了,诬赖我这客栈里有贼。我这客栈开了总有三十年,从我爹那辈就开起,从没少过客人的东西,今儿就是你家要诬赖我。”

说着掌柜的就喝伙计:“赶紧去报官,就说我这里遇到骗子了。”伙计答应着出去。杨祖母还要再嚷,掌柜的已经上前要把她扯了关去柴房:“你这骗子,还想骗我家的银子,等差爷来了,你和他们去说。”

杨祖母没料一瞬之间自己被说成骗子,登时嘴一歪就大哭起来:“你这挨千刀的,有人偷了我的银子,你不去帮我寻,还在这骂我是骗子。我这么老,哪里骗了?”

“做骗子的,男女老幼都有,前些年还抓了个团伙,里面最老的,都八十了,你比八十总要小那么几岁。”掌柜的把杨祖母丢进柴房,锁好门就冷冷地说。

杨祖母没想到这在乡间百试百灵的招数,在这城内竟不起作用,哭了两声就扑到窗口大骂,可是哪里有人理她。倒落得自己口干舌燥。

此时杨二婶已经见到了杨婆子,瞧着杨婆子今时不同往日的打扮,杨二婶那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和杨婆子说了几句闲话,杨二婶就想开口求杨婆子收留自己,可又想到她也是住在女儿家,比不得,又在那徘徊。

杨婆子已经让厨房去备午饭:“二婶,你我总算妯娌一场,在这吃了午饭就走吧,至于以后,你也只有回去好好过日子。”杨二婶听了这话眼睛里就一包泪,接着就跪到杨婆子跟前:“嫂嫂你救救我,那个家,我实在是不能回去了。孩子虽是我生的,却被他祖母教的不像是个人,成日对我这个娘也是张嘴就骂,举手就打。等以后长大,娶个媳妇回来,媳妇和善些我还能过日子,不和善些,只怕就是他们的下饭菜。嫂嫂,我也只想过几日像人一样的日子。”

杨婆子见杨二婶跪下就吓到了,急忙弯腰去扶,但杨二婶怎么肯起来,只是在那哀哀地哭。杨婆子索性也跟着一块跪下:“二婶,你的心事我明白,可是我们命不好,遇到了就受着。”杨二婶抬头瞧着杨婆子,扶着她的膝盖就哭起来:“嫂嫂,这么些年,我们也没说过什么心里话,我真是怕了,真的怕了。”

这一句让杨婆子也忍不住擦泪,虽说这世间女儿家比起儿子来,命是更贱些,可那总是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就这样被溺死一个又一个,做娘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会碎成千百块。更何况这颗心,还不是石头,而是肉做的?

杨婆子思量一会儿,把杨二婶的手拉住:“这事,你是晓得的,是我女儿做主,我还是得去问问她。”杨二婶听杨婆子有些松口,急忙点头。

杨婆子顺势把她扶起来,自己也起身,也就走出门外去寻绿丫说话。

绿丫正听辛婆子说杨祖母被客栈主人说是骗子,这会儿都到衙门里的话,就瞧见自己娘进来,忙让辛婆子停下,起身走到自己娘面前:“娘,有什么事?”

杨婆子这颗心也是十分忐忑,这些银子,都是姑爷赚的,养了自己不说,还要再养一个婶娘,那叫什么话?辛婆子知机,退出门外,杨婆子的脸这才红了又白:“绿丫,方才你二婶找我,说是不想回那个家了,还说她这四十年,苦也受够了,偏偏老天又不收她回去。还说你那弟弟,十分不成人,对你二婶也是张嘴既骂,抬手就打。”

杨祖母自然教不好孩子,绿丫听自己娘说这话就明白了,拍拍杨婆子的手就道:“娘,您也晓得,哪里安置不了这么一个闲人,只是二婶毕竟是有丈夫的,现在安置了,以后二叔跑来,然后再…,那么一家子虎狼似的,真是恨不得别人的银子全给了他们,他们还要嫌你没有把命给他们呢。”

绿丫说的这话,杨婆子也想到了,听了这话就不言语,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就想着,你二婶也是个苦命人。你不晓得,她生了七胎,才活了这么一个,你现在大了,我也不瞒着你,你那些堂妹,生下来还是活的,可全被你祖母给…”

给生生地溺死,就因为她们是女儿,绿丫觉得眼睛又有些酸涩,拍拍母亲的手安慰:“娘,我晓得,你心善,瞧不得人吃苦。我还记得,那时有乞丐来,你还要分半碗自己的饭给他。更何况二婶又是您认识的,这样吧,二婶先在这里住着,等过两日,我想个稳妥法子,把她给安置了。只是不能安置在这京城,必要远远地去。”

杨婆子连忙点头:“绿丫,我晓得你人好。我这就回去给你二婶说去。能吃一口安闲茶饭,她还巴不得呢。”绿丫送杨婆子出去,辛婆子这才又转进来:“奶奶,那位要怎么处置?”

绿丫晓得辛婆子说的是杨祖母,微一思索了就道:“你往衙门里使点钱,让她在衙门里过一夜,受些惊吓,就送回去。经了这么一回,就算是有座金山,她也不敢再动脑筋了。”辛婆子应是,这就出门去料理。

杨祖母进了衙门,堂上官也不管她叫不叫屈,就要先打二十板子,吓的杨婆子屁滚尿流,哭爹叫娘都不起作用,还是个师爷在旁说,看她年老,也就免打,等枷一日再说。

杨祖母听的免打,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就见人抬过来十三斤重的枷,要给她戴上,瞧见这么重的枷,杨祖母又对着堂上连连磕头。见她受的惊吓够了,堂上官这才道让她暂且收监,等明日再说。

杨祖母被关进牢里,一个老太婆,也没监子过来罗涅,等饭时,送来几样粗劣不堪的饭,连菜都没有。杨祖母也只有荒年才吃过这样的饭,闭着眼睛咽下去,那牢里老鼠乱窜,一个个老鼠还不怕人。杨祖母毕竟年老,又没经过官,吓的一夜都没合眼。

等到早起,就被提出,堂上官说查清楚了,本是客栈弄错,可杨祖母也不合和人争吵,念其年老,免打免罚,着衙役送回乡去。

听到客栈弄错,杨祖母还想叫屈,可早被衙役两边膀子拉起出了衙门,要把她带走回乡。杨祖母着实心疼自己的银子,在那哀哀地哭,衙役们谁理她,虽没往她腿上打棍子,可也催着她快走。

等快出城,杨婆子还在盘算,就见前面站了一群人,杨祖母定睛一瞧,见是绿丫,那股气又上来了,不管衙役就要冲上去打绿丫:“你这个不孝的忤逆种,早晓得你是这样的人,你生下来时,我就该把你往尿桶里一扔,而不是让你活到现在。”

绿丫不闪不避,只冷冷地道:“您姓杨,我姓屈,不是一家子。”杨祖母的嘴一张就骂:“你少在这装,前日你在这家门口说的什么,你忘了吗?”

“有见证吗?您给我寻个证人出来。”证人?证人,杨祖母在那瞪目结舌,不晓得该说什么,猛地想起一个人:“你敢不敢把你娘叫出来和我对质?”

“你配吗?”绿丫淡淡反问,接着就对杨祖母道:“我来,不过告诉你,就算你把那日在门前的人全找出来,也没人会承认,我曾说过那么些话。并不是我势大而是公道自在人心。你当初做出那些事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的一切?这是报应,是你自己做的,你就收着吧。”

绿丫说完就让开,杨祖母的嘴又咧大一些:“绿丫,我不管怎么说,也生了你爹。”提到自己的爹,绿丫的身子微微一颤就转头道:“我爹尸骨无存,就算欠了你一条命,也早还了。”

说完绿丫就离开,不管杨祖母在那哭闹,衙役早已上前把杨祖母拉起,让她赶紧离开。杨祖母一步一哭,哭到家里,又和儿孙们吵了半日。衙役们得了绿丫的钱,倒没再要草鞋钱,却也寻了里正来,让里正把这家子人好好看起来,别让他们随便出村去惹麻烦。

里正连连应是,杨祖母筹划了好几日,最后只得了十多两银子,还跑了个儿媳,少了个出气筒。回家没有几日,杨二婶的娘家兄弟听说自己姐姐去了一趟京城就不见了,带了人来杨家吵闹,把杨家打的一片精光,又把那十三两银子抢走,说这样也算抵了自己姐姐一条命了。

杨祖母见了这样,气的躺在床上,成日骂个不停,可没有人肯听她的,也没人来服侍她。杨祖母躺了两日,也只得起来做饭洗衣。杨二叔去了一趟京城,也跟着怪自己娘不迭,说自己娘当初若不是做的这么绝,到现在也能沾到些好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连门都进不去。

杨祖母又不是这样和善人,见儿子念叨就和他对打,打了几回都输了,也只得乖乖地给儿孙做饭洗衣服侍他们。

“二婶,那地方虽说离京只有三十里,可离杨家庄还是有些远,您好生住在庄里,不会少你的茶饭。至于您娘家,您若实在想着,偷着来往也成,只是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不然的话…”

“绿丫,你放心,我定不会说出去,别人问起,我就说是那样在家里被男人打,受不住逃出来的,正好这庄子的庄头是我亲戚,就住下了。至于我娘家,我晓得,虽比杨家好点却也有限。

想着,杨二婶又忍不住落泪,绿丫安慰她几句,又把给她做的几件衣衫和二十两银子送上。杨二婶这次,去的是眉姨娘的一个庄子,这庄子虽不大,也有三四百亩地,住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

杨二婶去那里,也无需帮着做活,每日吃些安闲茶饭就成。这是绿丫和榛子秀儿三人商量之后,定下来的法子。毕竟杨二婶比不得杨婆子,她有丈夫有孩子,真留在这里,就是无尽的麻烦。

送走了杨二婶,绿丫见自己的娘有些怅然若失,明白她是没人陪伴,挽住她的胳膊说:“娘,您要嫌我忙,没空陪你,你也可以去寻朱婶子,还有…”

杨婆子急忙摆手:“我不是嫌没人陪,我啊,是在想,等姑爷回来了,怎么和他说呢。”绿丫噗嗤一声笑出来:“不是给他写信了,这会儿他都晓得您来了,您啊,就踏踏实实地。”

杨婆子嗯了一声就又道:“可是,你那样对你祖母,我是怕…”

“是怕天打雷劈吗?”绿丫把自己娘没说完的话给说出来,杨婆子点头,绿丫把娘的肩膀拢一下就道:“娘,就祖母做的那些事情,如果真有雷公,如果真有地狱,那也是她该下地狱,她给被天打雷劈。我从不知道,一个逼死儿子,孙女的人,能有好下场。”

也许是绿丫的语气坚定,感染了杨婆子,杨婆子也嗯了一声。作恶的人,必将得到报应,这才是天公,而不是被人奉养,舒舒服服过完余生。

时光过的那样快,转眼就到了九月,张谆也从广州回来。回来那日已过了重九,满城的菊花都将残,张谆回来那日,杨婆子一早起来就在那坐立难安,收拾好了在那走来走去,绿丫晓得自己娘的心事,让容儿跑去问她。容儿走到杨婆子跟前就歪着头问:“婆婆,您今日不开心,是不是容儿不乖?”

杨婆子急忙把容儿抱在怀里:“怎么会,我们容儿最乖了。”容儿的眼眨啊眨:“那您为什么不开心?”我?这样的话怎么能让小孩子知道?绿丫笑吟吟望着杨婆子,杨婆子把容儿搂紧一些。

容儿的眼还是那样眨啊眨:“我晓得了,是不是您怕爹爹发脾气?爹爹最好了。”杨婆子被外孙女说中心事,只是把孙女搂的特别特别紧。绿丫刚要说话,辛婆子就进来报,张谆已到门外,绿丫让容儿和杨婆子在里面等候,自己出门带着人把张谆迎进来。

杨婆子站起身想跟出去,又重新坐下来,容儿很想去接爹爹,但娘说的话就要乖乖地挺,于是就在外祖母怀里等着。外面已经传来脚步声,接着帘子掀起,张谆就走进来。

杨婆子想起身,但又不晓得该怎么说话,容儿已经从杨婆子膝头跳下:“爹爹,爹爹。”张谆把容儿拉住,瞧了一眼这才走上前给杨婆子双膝跪下:“小婿见过岳母。”

杨婆子只觉得自己从没见过张谆这样俊朗的人,又听到他喊自己岳母,更何况还有俗语,丈母娘瞧女婿,越瞧越欢喜。杨婆子瞧着张谆,真是觉得挑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好来。只乐的嘴都合不拢,方才张谆要到家前杨婆子的那些烦恼全都烟消云散。一个劲儿地说绿丫有福气。

“岳母这话说的,小婿就要驳一句了,是小婿有福气,得娶贤妻。”这话让绿丫的唇微微一抿就笑了,望着丈夫道:“哎,这才几个月没见,就学的油嘴滑舌了,是不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我不晓得?”

杨婆子从没听过妻子可以对丈夫这样大胆的,忙要说绿丫就听张谆笑吟吟地道:“岳母面前,怎敢扯谎?我娶了你,的确是我莫大福气。”绿丫这才又是一笑,让人去备酒席,索性把兰花一家和张大伯和楚氏一家也都请来,众人说说笑笑,做个团圆席面,就当这是晚来的庆祝重阳的酒。

到了此时,杨婆子终于放心下来,自己女儿说的话,确实不错,夫妻之间毫无隔阂,这真是想都想不到的福气。杨婆子一开怀就多喝了两杯,被人扶去睡了。

绿丫又送走客人,收拾好了东西这才进房,见张谆坐在灯下还在瞧帐,不由走上前去把他的算盘一拿:“你这从来都不肯忘掉算盘账本,去哪些地方,会不会被人笑满身铜臭味?”

张谆抬头,见妻子眸光盈盈,耳边的石榴石耳环衬着她的红唇,宛若二八少女一样,不,比二八少女更多了一分不一样的风情。张谆久旷之人,此时不免有些动火,把那账本算盘一收就顺势搂住妻子的细腰把她抱在膝头:“嗯,在岳母面前盘问了我不算,在这时还要问我?你放心,我从不去那些地方的,有人要约我,我都已身体不好推了。”

绿丫搂住丈夫的脖子,似乎整张脸庞都在发光:“身体不好,什么样的身体不好?”张谆嗅着妻子身上熟悉的香味,不由把鼻子往她脖子上埋去:“见了你,身体自然就好了。绿丫,我很想你。”

接下去的事自不必细说,等喘息粗定,绿丫在丈夫怀里翻了个身才趴在他胸口,和他絮絮叨叨地说着他离去后,自己遇到的事情。虽说这些事,两人来往书信上都说过,可像这样慢慢地说,还是别有一番风味,听到杨家人的作为,张谆不由握住妻子的腰,接着方道:“你小时候竟受了那么些的苦。我本以为,我遇到的,已经很苦,可和你的苦比起来,就不值一提。”

“如果我受的苦,是能遇到你,那再多受些又何妨。”绿丫玩着丈夫鬓边的头发,认真地说。这话让张谆的心微微一动,接着就低头亲住妻子的嘴。绿丫任由丈夫亲着自己,如果所受的苦,能够让彼此遇到对方,那么等遇到你的时候,我会欢喜,十分欢喜。

张谆虽风尘仆仆又劳累了一夜,可第二日还是神清气爽地去见榛子。绿丫送走了他,就去见杨婆子,杨婆子昨晚是和容儿睡的,见了女儿神色就明白了,不等女儿说话就露出笑:“虽说小全哥不错,容儿也好,可你要能再生一个,也是好事。”

当着容儿的面,绿丫的脸腾地就红了,有些嗔怪地叫声娘。杨婆子把容儿放下,让她出去寻人玩去,就对绿丫道:“娘和你说的是正经话,再说你再有个小的,我也能帮忙带。还能给他做从小的衣衫。小子不错,可姑娘也成。像容儿这样惹人疼的,真是再多几个也没事。”

娘是想从头到尾地给新生孩子做衣衫吧?绿丫嗯了一声就道:“娘要想做,不如去给榛子的孩子做,她现在也四个月了。”杨婆子打女儿一下:“胡说,她那边,那么多针线上的人呢,难道还少了我的一份针线?再说了,她那姑爷,是什么样人家,定北侯府的公子,我做的东西,人家哪瞧得上?”

绿丫又笑了:“娘,不一样,真的,真的不一样。你要做去,榛子一定很高兴的。”

真的吗?杨婆子有些怀疑地笑,绿丫已经让小柳条去把那些布料抱来,兴致勃勃地寻着布料,要给榛子肚子里的孩子做衣衫。杨婆子原本半信半疑,但见绿丫说的欢喜,于是也就把在那挑选布料。

给孩子的贴身衣衫,要用松江棉布,外衫可以用潞绸。顶好要花团锦簇些,绿丫和杨婆子挑着笑着,挑着挑着,绿丫也在想,如果自己能再有个孩子,做着娘给他做的衣衫,一定很可爱。

“这都是那边的货单。这回去了广州,问了好几家货行,还有那些船行,都问好了。这做洋货生意,必不可少的,就是船只。不少这样商家,都是扣着几个船的。”张谆把这次去广州的收获都告诉榛子。

榛子已经四个多月,但她这胎肚子不显,只是稍微胖些,听完张谆的话就点头:“不错。”

“东家,这回还有,不光是我们做洋货生意,还可以把绸缎茶叶卖给那些外洋人。”张谆的话让榛子的眉微微一皱就道:“这是舅舅提过的,不过这些人家都是久走的,我们初去,还是先稳妥些。”张谆应了声是,又讲了几句闲话也就告退,等离开时张谆转身瞧了眼榛子,似要开口却没有说。

榛子不由微带好奇地问:“张哥,你我自幼相识,和别人也不一样,你有什么话就请讲。”张谆微微一笑方道:“也没什么,不过方才东家说话的神气,让我想起了,想起了,老东家。”

听张谆提起廖老爷,榛子的眉不由微微一敛才轻叹:“舅舅他,过世已将两年了,柳家现在?”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我不相信来世报的。。。

、第112章 设套

“一直在盯着呢,柳三爷的性子,哪是能过安稳日子的人。”张谆毫不在意地说,这些日子,柳三爷也是上蹿下跳,图谋东山再起,可他一来手里没有银子,二来人情比纸薄,柳家偌大家事都败在他手里,还有谁肯帮忙,忙碌了大半年,却没什么进展。

“盯着就好,说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他太过分,我也不会这样。”张谆应是,重又告辞,榛子等他出去才用手抚一下肚子,舅舅,你的安排,我一定不会忘记。

秦清走进来,瞧见妻子神色,就上前按住她的肩:“有些事,别想太多。”榛子顺势靠到丈夫手臂上:“我并不是想太多,只是想一下就好。对了,你考上也快三年了,明年就要满,你是想谋个外放呢还是就在京中部里?”

妻子很少提起这些事,秦清有些讶异地道:“我还没想这事呢,按例,我还是该先在部里三年,三年后再推升科道,可是也有没在部里直接去外任的。”榛子把他的袖子扯一下:“我晓得你的意思,为我留心生意,自然是在部里好,可这出去外任呢,也能缓和一下婆婆和我们之间的关系。”

自从榛子没有答应把久哥儿送去给定北侯夫人养,定北侯夫人怒气冲冲地走后,这半年多,定北侯夫人对榛子更是眼睛鼻子都没个好的,四时八节的礼物都不收,全都退还不说,榛子去定北侯府定省,也统统来个不见。榛子每回只有去给定北侯太夫人问安,又在婆婆院外磕头就罢了。

现在定北侯太夫人尚在世,定北侯夫人不会太过分,可要等定北侯太夫人去世后呢?秦清虑的是这个,因此才想到借外任这个机会,离的远些。定北侯夫人见不到儿媳,再让几个老嬷嬷在自己娘耳边说些缓和的话语,等一任任满回来,自然对榛子的气也消了不少,那时再让孩子们在定北侯夫人膝下承欢,有了这么些缓和,虽不能指望定北侯夫人对榛子立即和颜悦色,但也不会这样,让京城众人瞧笑话。

可是榛子的生意又多在京城,这么一走,那些生意该怎么办?秦清在这左右为难,见妻子说出自己心事,不由有些微微尴尬:“这事还没定下来呢,再说…”

榛子把丈夫的手握一下方道:“我晓得你的心事,你放心,当初舅舅还不是一样跟随姑父东迁西徙,也没见生意丢下,现在张哥夫妇是能靠上的好人,秀儿那里更不必说,有了这么两位,我还担心什么?”

妻子就是这么好,秦清一笑,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你怀这个,要是个女儿多好,像你这样贴心。”榛子唇边的笑十分满意:“也是你好,我们才两好凑一好。”

门外已经传来丫鬟的声音:“奶奶,眉姨奶奶来了。”眉姨娘是个谨慎的人,自从廖老爷去世,她就茹素服丧,摒去衣饰,每日只在家里念经为廖老爷祈福。原本榛子想按了廖老爷生前嘱咐,想为眉姨娘再寻一头亲事,毕竟眉姨娘也才三十出头,算不上很老。但见她志不可夺,也只得随她去了。

平日眉姨娘也很少出门,今日又是为了什么不打招呼就来?秦清避了出去,榛子忙请眉姨娘进来。眉姨娘走进来时和平时颇有不同,眼睛还有些红肿,似乎哭过一场,见了榛子就道:“姑奶奶,你要为我做主,这样的气,我着实受不了。”说着眉姨娘又哭起来,榛子忙扶住她又劝了几句,给她端了杯茶道:“姨娘,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和我说清楚。”

眉姨娘喝了一口茶才道:“说出来也是丢脸的,可我清清白白一个人,哪能受得了那样的话?前几日我爹娘来了,原本我以为,他们来也是探我,留他们住下,谁知才住了两三日,我爹娘就说出实情,要我嫁人,我怎肯再嫁。”

说着眉姨娘就呜呜咽咽又哭起来,嫁人?榛子倒没料到竟是这么一回事,忙道:“若是人好,再嫁也不稀奇,况且舅舅地下有知,见你终身有托,也会欢喜。”

眉姨娘哭了两句,觉得心里那口堵着的气渐渐平了这才道:“什么好事,休说我没有再嫁之心,那说的人,不过是为了我的产业。”

产业二字一吐出来,榛子倒有三四分明白了,安慰她道:“姨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姨娘休嫌我说话直爽,你被卖过了一遭,又被姑母给了舅舅,论起来,你的终身你的爹娘都做不了主。”眉姨娘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她是个软性子的人,若非是软性子的人,廖家的日子也不会过的这样清静。

此时听榛子重新说这话就把手里的帕子绞了几绞:“姑奶奶的意思,我明白,可是那总是我的爹娘,我也不愿,”被卖出去的儿女,如果没吃多少苦头,对家里爹娘惦记的还是有的,况且榛子偶尔听眉姨娘提起她的爹娘,也是带有孺慕之思,听了这话就拍拍她的手:“我明白,姨娘您啊,就是既不想得罪您爹娘,又不愿做这件事。就要我做这个恶人了。”

眉姨娘的脸是彻耳根红起来,低头不敢瞧榛子,榛子拍拍她的手,这件事,眉姨娘又是个说不出多少响亮话的人,自己出面也是平常,毕竟在外人眼里,现在自己是廖家的家主。榛子用手托住腰站起来,眉姨娘的脸更红:“姑奶奶还有孕呢。”

榛子摇头:“姨娘,您性子软,那边又是你爹娘,这事我虽是个小辈,出面也是常见的,可是姨娘,这眼瞅着姑爷就要满三年谋外放了,到时再出类似的事,您可要去找谁去?若说寻姑母,姑母这些年越发不爱管事了,况且现在和您隔的也远。”眉姨娘又手足无措起来,俗话说物以类聚,榛子素来往来的也多是那样性子爽利的,像眉姨娘这样的还是遇见的少,此时见她又是手足无措的样,不由摇头携她出门。

在车上时眉姨娘脸上的红色总算慢慢褪掉:“其实这件事,来的已久,两个月前族里的十六老爷不是通判任满回京吗?”这件事榛子也晓得,当时廖十六老爷还来送了一份仪金,榛子全部奉还外,又另加上一份礼送回去。

听了眉姨娘这话榛子不由皱眉问:“难道说,廖十六老爷,要娶你?可是他不是已经有妻子了吗?”眉姨娘嗯了一声:“就在那次回去后不久,家里就来个媒婆,说是十六老爷那边派来的,想说我做妾,还说虽是做妾,太太久病,等我一过门,就帮着料理家事,等太太去世就扶正我。我又羞又急,只得托言家里父母做主才把她们赶走,谁知这才两三个月,我爹娘就来了。说的话和媒婆说的也差不多。我让人去套他们的话,才晓得十六老爷许了他们聘财不说,还说,我房里的所有东西都留给我爹娘呢。”

廖老爷出手大方,眉姨娘房里的箱笼里面,少说也有一两万的东西,这么多的东西瞧在眉姨娘爹娘眼里,别说只是把女儿嫁出去做妾,就算要了女儿的命,只怕她爹娘都愿意。榛子瞧一眼眉姨娘,见她只是气恼,还没想的那么深,不由叹一口气道:“这回一翻脸,你爹娘就再不能来了。”

这被家主赶出去,就算脸皮再厚的人也不好意思再上门,眉姨娘听到榛子这话,微微一愣接着就道:“我晓得,姑奶奶,我也不是一个不识得好歹的人。只是廖十六老爷这样说,难道他晓得,晓得老爷留给我的产业?”

廖老爷留给眉姨娘的产业,知道的人也就那么几个,那份产业,一年的进项,足够一家子吃好喝好。要真是为了那份产业,榛子就明白廖十六老爷为何要纳眉姨娘了。只是这件事,又是谁告诉他的?说他猜出来,榛子是不信的,除非,榛子的眼微微一眯,想到了一个人,沈大掌柜,这件事沈大掌柜虽没经手,可他和廖老爷用过的那些人熟,有一两个嘴巴不严的告诉了他也是平常事。

再加上小沈过完端午节就被榛子寻理由辞了,榛子的眼里不由添上嘲讽,看来沈大掌柜还是很恼怒,就算动不了你,也要恶心下你,可恨他太老狐狸了,不像老裘一样,有漏洞可以抓。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大事,沈大掌柜熟的,还是廖家做绸缎生意这块,现在做的外洋货物生意,他是半点都不知道。

马车已到廖家门口,门口已有一对老夫妻等在那,见马车停下,两人就急忙迎上去,先是女的开口:“哎呀大丫头,你怎么不肯听劝,这么好的一桩亲事,要不是人家喜欢你,谁要你这三十出头的人?”

接着就是男的帮腔:“你要不是我女儿,这样不识好歹,我一脚就踢死你。”骂了两句,两人不见有人出来,倒愣住了,接着婆子扶榛子下车,他们虽没见过榛子,可瞧这气派,女的不由自主腿脚一弯就要跪下去,被男的瞪了眼:“这是女儿家门口,定是女儿的客人,你我不赶紧帮着女儿待客,还做什么?”

说着这男的就忝着脸上前:“这位,您…”榛子理都不理他,只问随后下车的眉姨娘:“姨娘,他是谁?”眉姨娘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被自己爹丢完了,脸红红地道:“姑奶奶,这就是我爹。”

榛子哦了一声,手这么一伸,眉姨娘忙上前扶着,榛子瞧都不瞧他们两口子就往里面走:“既然姨娘的爹娘来了,也是好意思,就让他们在下房住上几日,再让小厮带上几十两银子带他们在这京城里玩玩,等过几日,拿上一百两银子送他们回乡,这以后啊,寡妇门前还是少来。”

那女的嘴巴已经张大,男的也愣了,见榛子脚不点地地走进去,忙问廖家下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小厮打个哈欠才道:“什么意思?哪家的妾的家人,好来充亲戚的,那几日是姑奶奶没回来,这才让你们在这家里住着,耀武扬威的,现在姑奶奶回来瞧瞧,连姨奶奶都要看她的脸色,更何况是你们。我们姑奶奶是好性子的人,许你们住下,又让我们带你在京城玩玩,等玩够了,再给你们一百两银子带回乡,以后这里还是少来。”

两人面面相觑,还是男的胆子大些:“打量欺负我乡下人呢,哪有这样的规矩?再说了,我们是生身父母,这到死都是,哪有不认生身父母的?”小厮哧地笑了一声:“生身父母?我记得姨奶奶是被卖掉的,既卖掉了,她的生死就不由她,两位到现在,还真好意思说出生身父母这四个字来。”

说着小厮就往另一边指:“走把走吧,你们去住下房,等明儿我带你们到处去玩玩,也算来京一趟。”两人被小厮这一番话一说,只得先回到下房,才进下房就瞧见老王走过来:“两位,行李都给两位放在这里了。玩个三四天就回去了。”

那男的急忙扯住老王的袖子:“京城有这样规矩?这孩子被卖了,生身父母想她,都不能来瞧她,也不能来做外家?”老王这几日也被这对夫妻欺负惨了,自然要报仇,笑吟吟地道:“这等规矩可不是京城规矩,天下有道理的人家行的都是这等规矩。”说着老王一叹:“也是我们姨奶奶善心,才收留你们,肯叫你们爹娘,若不然,这不认爹娘的妾室,放全天下也没人说个不字。”

见这两人呆若木鸡的样,老王起了坏心,对他们道:“我们姑奶奶是善心人,老爷过世后也继续奉养姨奶奶,若不然,常有那种把妾室赶出甚至卖掉的。”

这这,男的又道:“可是这是长辈,怎么能卖?”老王又笑了:“我们姑奶奶是家主,家主处理这些,还有谁敢说个不字?现在,趁我们姑奶奶没有动怒,两位还是赶紧悄悄地吧。”

话虽然这样说,可这两口子还是指望榛子走后,眉姨娘重新对他们好,到时再对眉姨娘说说那事,可两口子眼巴巴地等到榛子走了,想往前面去见眉姨娘,可还不等走到二门就有人阻止,说榛子有话,有什么事让人传话进去,这内眷难得见到外客。两人这擦傻了眼,在这又住了几日,虽日日被小厮带出去游玩,可却觉得半点都不好玩,况且女儿房中那些箱笼都是满满的,自己怎么能只落得一百两银子?

想着银子两人就日夜睡不着,想了个好法子,悄悄地去见廖十六老爷,想求他出面去说。廖十六老爷本以为眉姨娘的爹娘是来报喜,说把女儿许配给他,等人过了门,自然是任自己揉搓,一年两年就要了眉姨娘的命,那些东西自然是自己的,谁知眉姨娘的爹娘竟是来求助的,皱着眉听眉姨娘的爹娘说完,廖十六老爷想着那么些银子,急得猫挠心一样,想了想凑到眉姨娘爹耳边道:“其实还有个法子,只是不大好。”

这两老这些日子见了些富贵,心早已活络开,况且能卖女儿一回,再卖第二回也无所谓,眼立即发亮,等着廖十六老爷说话。廖十六老爷道:“不如你们把令爱约出来,我和她先成了事,这女人家,身子一给了人,难道还能等别的不成?到时她肯了,那外甥女还能说什么?况且房里的东西我一毫都不要,既然箱笼在那,那外甥女也不会有话说。”

两老被银子迷了心,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不过赔了个女儿,就能换来那么些银子,男的就和廖十六老爷细细商量起来,女的就在那想眉姨娘的东西,看见有对珠钗十分可爱,定要留下,到时娶孙媳妇,拿出来,能耀花人的眼。

三个人商量妥当,廖十六老爷连岳父岳母都叫了,这两老只觉得身子都轻了不少,约好日子就离开。两人一路还商量着,怎么说才能让女儿不起疑心。

等进了廖家的门,小厮早等在那:“你们回来了,姨奶奶说几日不见这位老人家,想请她进去里面说说话。”机会来了,两老相视一笑女的就往里面走。

眉姨娘见了自己的娘,满面歉意地道:“娘,这事,女儿也做不得主。”她娘心里打的是别的主意,也没把眉姨娘的话放心里去,只点头道:“都说妇人家嫁了人就做不得主了,更何况你这不过做的是人的妾,比起正房就更不一样。”

眉姨娘滴两滴泪才道:“娘说的是,姑奶奶的话既然已经说了,那我也不好多留你们,娘,这里是一百两银子,不在姑奶奶说的那一百两银子内,你们拿了这总共两百两银子,就回乡吧。这银子你们也别拿出来,就放在身边傍身。”

她娘见了这银子,眼里都要滴出血来,但这些银子和女儿房里的箱笼比,谁轻谁重呢?见眉姨娘还要张罗让丫鬟拿几样首饰回去分送给嫂嫂弟妹们,就忙阻止她:“我不过是来探你过的好不好,现在瞧着你住这样房子,只怕是那天宫也差不多,还有这么些人服侍,一点也不用做活,我这心也就安了。我们在家里,也有两三百亩地,一座好房子,饿不死,你不用操心。只是我想着,我养了你这场,又来京城探望了你,不如和你一起去烧个香?”

“娘!”眉姨娘的喊声里带有一些惊讶,今日本就是试探,全因榛子遣人来说,自己爹娘去寻廖十六老爷,只怕打着不好的主意,要自己静观其变,如果什么说也就算榛子看错,如果要眉姨娘出去,那就没什么可说的。

谁知自己的娘竟要自己出去烧香,想着榛子说的话,眉姨娘的心都冷了,低头道:“不就一柱香,有什么好烧的?”

“呸,呸,我是你的娘,连要你陪着烧柱香都不成?我听说这京城的香,可灵了。”她娘见眉姨娘不悦,于是也沉下脸。要抓人的不是,总也要她做下不是再说,眉姨娘瞧着自己的娘,心绪复杂地点头。

她娘立即咧开嘴笑了,又和眉姨娘说了几句,就急匆匆出去给自己男人报喜去了,眉姨娘瞧着自己的娘离去,呆呆坐了半响才哭了,为什么都是卖女儿,绿丫的娘就那样心慈,从不肯多说一句,待她的孩子也亲亲热热,自己的娘,就巴不得把自己再卖一次,甚至不顾自己的名声?

哭了半响,眉姨娘收了泪,让人去告诉榛子,榛子了然,也就让人去和秀儿说了,让她和绿丫那日也去烧香。秀儿是最瞧不得这样事的,听来人说了就在那咬牙切齿:“天下怎样那么多狼心狗肺的人?白白披了一张狼皮。这样的人,阎王老爷让他们来世上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什么狼心狗肺的人?王姑姑,你这说的谁呢?”听了这个声音,秀儿先是有半分的恼,接着又是一喜,再接着又是对自己的不满,不过一个男子罢了,为何要放在心上,但还是起身道:“原来是石大爷,您都小半年没见着了,是不是家里的姐姐妹妹们的胭脂水粉一直没用完?”

石大爷已经踱进来:“我家小妹许嫁到了江南,前些日子我去江南送嫁,又顺道游历了下,算下来,已经有五个月没过来了。不,是四个月零十七天。”见他把这日子记的这样清楚,秀儿不知怎么的,心里就喜悦满满,打发走了榛子遣来的人就道:“石大爷来的正巧呢,要后儿我还没有空,要陪一个姐妹去烧香。”

尚妈妈已经端了茶进来,秀儿接过,正准备给石大爷奉上,就见桌上多了一个香囊,石大爷满面通红地道:“王姑姑,我认得你也有一年时间,你也晓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这回去江南,我原本想,如果不记得你,那也就算了,可我去江南这些日子,日日都在想着你。你没了爹娘,我也父母双亡。民间又有初嫁从父母,再嫁从自身。你可否,愿意,愿意…”

石大爷这么一条七尺高的男儿,说出这么一番话,那张脸也是通红,只是期盼地看着秀儿。秀儿只觉得手里的茶杯重如千钧,抬都抬不稳,但还是咬牙把这茶杯放到桌上才道:“石大爷,您的心意我多谢,可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女儿,我的女儿,我不愿她受一丝一毫委屈。”

“你的女儿很乖巧,我也很喜欢,你放心,到时我定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等她长大,给她好好择个夫婿。”石大爷额头上已经有汗,听秀儿这样说就连连点头。

尚妈妈本该退出去的,可她故意不走,就站在那,等秀儿的回答。秀儿现在知道榛子当年的心情了,那种极欢喜又忐忑的心情。现在轮到了自己,秀儿又是一笑:“石大爷,你的好意我全明白,可我,不是信不过你,而是信不过自己。”这话说的奇怪,不光石大爷,尚妈妈也瞪大了眼。

、第113章 入圈

秀儿这话藏在心里已经太久,久的秀儿以为自己已经忘掉,可现在才知道,从没忘掉,原先不说,不过是因为不想榛子和绿丫担心,而现在可以说出来了。秀儿抬头瞧着石大爷:“我的身世,石大爷你也该有所了解。”

这个自然,石大爷点头,秀儿接着又道:“可是石大爷你不明白,纵然我今日是现在这样,我不敢保证,我能做好一个人的妻子,更为他生儿育女,做好一个母亲。”

这些长久以来积压在秀儿心里的话说出来,秀儿觉得浑身都那么一松,看着嘴巴张大的石大爷,秀儿不知怎么,心里除了歉意还多了别的什么,但她没有去细思,而是对石大爷道:“石大爷,你要晓得,天下每个做妻子的,出嫁前都有母亲教导,而我是没有的,我并不知道,一个平常家庭是怎么过日子的。俗话说,娶妻不着,连累三代。您今年也三十多了,很该另娶生儿育女延续后人,抱歉,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