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锦儿立即用手拍着娘的背:“娘,我会乖乖的,你别哭好不好?娘,我以后会带好弟弟。”石大爷也一头雾水,以他对秀儿的了解,秀儿知道消息只会喜悦而不会这样哭,瞧见锦儿,石大爷认为自己明白了,上前用手抚着妻子的背:“你是不是担心我有了亲生孩子,就对锦儿不好?你放心,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忘,我待锦儿,是会和自己的孩子一样毫无分别的,等她长大,我们给她挑个好女婿好不好?”

丈夫和女儿关心的话语,让秀儿渐渐平复下来,她长出一口气,过去了,那些往事都过去了,今日别说是那个弟弟来寻,就算是屈三爷复生,也伤害不了自己半分。

秀儿把眼里的泪擦掉,对丈夫和女儿笑笑:“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好像一点兆头都没有,就怀了孩子。”提起这个,石大爷不由咧嘴一笑:“都两个月了,算算,这孩子,正好就是我们洞房那天怀上的。”

秀儿伸手往丈夫肋下掐了一把:“当着孩子的面,胡说什么呢?”石大爷还是忍不住脸上的笑,得娶娇妻,年过三十才有头生子,这是多么欢喜的事。欢喜中的石大爷并没注意秀儿已经握住了拳,幸福,来的如此不容易,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作者有话要说:你妹,晋江是不是又抽了,以为更上去了结果打开没有更新,气死了。

、第117章 观察

“这十多年,也亏了张婶子照顾这孩子。”听榛子说完,绿丫倒先感慨,秀儿依旧一语不发。绿丫说完后见秀儿一语不发,握住她的手道:“我晓得你心里有念头,毕竟那孩子,虽是你弟弟,可要论起来,比仇人也差不多。”

“我知道。”秀儿闷闷开口,方才榛子说的,才让秀儿知道,张婶子带着这个孩子,从来都没离开过京城,甚至住的最近的时候,离自己不过三条街,这些年,张婶子一直靠在外帮忙做席,偶尔也会去酒楼帮忙来养这个孩子,甚至在他五岁时,还送他去学堂开蒙,若非过完年后张婶子生了一场重病,花光了积蓄还搬离原来住处,这孩子,还会一直在学堂读书。

榛子和绿丫对视一眼,接着榛子才开口:“说来,这件事我们不好劝你,可算起来,这孩子也属无辜,现在他能遇到你,也算缘分,到底怎么想的,你也给我们说一声,而不是这样一语不发。别的不管,我话撂在这,就算你真要恨这孩子,你要怎么做我都不管。”

秀儿牵起唇角想笑一笑,但笑容满是苦涩:“我晓得,榛子,绿丫,可是这件事,放在我心里,竟是怎么做决定都不晓得。晓得他无辜,那些事也过去久了,我不该恨他。可一想到他是那个人的孩子,我就由不得恨他。若没遇见,还能当个路人,可这明明遇见,我也不晓得。我真的不晓得。”

绿丫把秀儿的手再握紧些:“方才榛子说的对,既然遇见,也就是缘分,不然就照尚妈妈说的,把他收进来,做个小伙计,冷眼瞧着,若这孩子品性还好,也就装作不经意去寻张婶子,说了情形,你们姐弟相认,以后也好有个来往,若是那种不好的人,也就过上几个月撵走就是。”

这是最好的法子,秀儿心里明白,终究还是意难平,爹爹,这个称呼是秀儿心里永远的痛。

看见秀儿又沉默了,绿丫和榛子对视一眼,双双叹气,毕竟当初秀儿离开京城后的遭遇,两人不敢问,怕的就是一问就揭开秀儿的伤口,屈三爷,到底是怎样的心,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孩子?

榛子的手微微握紧,有些愤怒自己当初对待屈三爷太过利索,这样的人,就该让他活着,卑微地活着,永远不得见天日,让秀儿曾受过的苦,十倍百倍地还给他,而不是那样干干脆脆死去。

小张过得几日又忍不住来到铺子门前,探头往里面瞧去,并没瞧见自己的姐姐,小张心里不由有些怏怏,说起来,姐姐和自己,生的还是有些像。

小张心里还在想着,就见铺子门前的半截帘子掀起,小张猛地往后一躲,小青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你到底是什么人?成日只在我们铺子门前晃,今儿东家来了,晓得了,让我叫你进去,好好盘问盘问,若是那样歹人,就送官去。”

“我不是歹人。”小张下意识地为自己辩护,小青已经噗嗤一笑:“好人歹人,我们东家一双眼自会瞧的分明,你快些进去吧,说不定是你的造化呢。”说完小青就让小张快些跟自己进去。

张婶子只和小张说过秀儿的事,并没说榛子昔日也在屈家后院,小张只当榛子就是一般的富家主母,晓得这样的人是讲究的,进门之前先用手整理下衣衫和头发,又把那沾满灰土的鞋子在外面地上蹭了蹭,这才跟着小青进去。

他的举动,榛子隔着帘子早已看的分明,再细细瞧去,见他眉眼和秀儿颇像,不由在心中叹了口气,听到脚步声就坐回椅上。小青先进来禀明,这才让小张走进来。

小张进来后,先规矩给榛子行礼,这才站在一边,眼观鼻口观心地站在那里。倒是个老实孩子,这举动让榛子在心里点一点头,毕竟当初屈三爷的骄狂,榛子是记忆犹新。

虽然已经知道了小张的身世来历,但榛子还是照样问过小张的来历,小张一一答了,和别人说的一样,父亲早亡,依寡母而居,原本是在读书,因为寡母生病,于是就辍学,想寻个事做奉养寡母,但因年纪太小去了许多家都被拒绝。

榛子对他的来历并不放在心上,只是在细听他言,观他行径,见他行动有礼,不由又点一点头,想起秀儿,榛子不由在心里道,屈三爷那样的人,倒有两个好儿女,这还真让人啼笑皆非。

小张说完,在那忐忑不安地站着,也不晓得这东家会不会收自己做个小伙计?

“要照你所说,你也是个孝子,只是未免年纪太小,做个学徒的话,又没有工钱。不过年节得些赏钱买果子吃罢了。你既要孝母,为何不索性卖了自身,投了那些大户人家,要晓得每月也有些月钱,自可以拿回去奉养母亲。”

小张一直侧耳细听,听榛子说完方道:“奶奶在上,我托体于父母,家母对我期望甚高,卖了自身,倒能解了眼前之愁,可是一生一世,就要主人做主,长久瞧来,倒不是孝母亲,故此才要寻个事做,眼前先艰苦些,但等以后还是更好。”

“你这孩子,年轻虽小,倒有些志气。你说你上过学,读了些什么书?”

“四书都读过了,已经开笔做文章了,不过做的不好罢了。我也晓得我资质有限,也不能成龙成凤,不过就是读书能明白些道理罢了。”小张老实回答。

“倒是个好孩子,说的话怪大方的。这样吧,我虽是这铺子的东家,可要用谁不用谁,还是要问过掌柜的一声,小荷,你王姑姑回来没有?”

“王姑姑方才已经回来了,东家,这就让王姑姑进来?”小荷在外答道。

榛子点头,秀儿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小张原本一直低着头,听到秀儿进来的声音,抬头往秀儿那边望去。

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对在一起,秀儿瞧着这个弟弟,心中百感交集,当初这个孩子降生时,屈三爷的欢喜还在眼前,那时秀儿还是有些怨恨自己不是儿子,不然的话,就不会让娘吃那么多的苦。可是现在,是个儿子又如何呢?

小张眼里闪过一丝惊喜,接着就变的黯然,姐姐果真和自己不一样,她是那样的,端庄典雅大方,唇边笑容甜美,一点也瞧不出曾受过那么些苦。她不愿意认自己吧,毕竟她受的那些苦,本不该受。小张低垂下眼,把那些绵绵密密涌上心的思绪慢慢藏好。

或者,等自己做出点事来,那时再认姐姐,也才说的嘴响。

两个彼此以为对方不知道对方底细的姐弟,在对视一眼后很快分开,秀儿已经含笑上前:“东家,今儿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榛子已经握住秀儿的手,能察觉到秀儿的双手不仅冰冷,还在颤抖,榛子把秀儿的手握的更紧些,笑着道:“我见这孩子聪明灵巧,你不是说,想寻个年纪小一些的小伙计,若是丫鬟们不好去的地方,好让他去。我一直琢磨,只是总寻不到合适的,恰巧今儿在店门口就瞧见了,问了问,倒是个好孩子,再让人去他家问问他娘,若好,就留下,你说好不好?”

秀儿压下心中翻腾瞧向小张:“就是你,你姓什么,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我姓张,学堂里先生给我取了大名叫张有才,今年满了十一,已经快十二了,王姑姑,我虽然年纪小,可是也能吃苦,真的,我不骗你。”小张,不,张有才热切地望着秀儿,期盼她的点头。

有才,张有才,当初欢喜屈家有后时候,是不是没有想到,连这个孩子,都不姓屈。秀儿唔了一声方道:“既然东家肯了,那也让人去他家问问,瞧瞧他娘愿不愿意这孩子来,只是可一定要受规矩。”

张有才连连点头:“会的,王姑姑,我一定会的。”榛子让小青带他出去,这才对秀儿道:“你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这样大喜大悲的。”

秀儿长舒一口气方道:“我晓得,你放心,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只是你也别说我,你也怀着孩子呢,还为我这样操心。”

榛子的肚子已经六个月了,听秀儿这样一说就摸摸肚子笑道:“我又不是头一胎,哪还不能明白,秀儿,不管怎么说,那些事都过去了。你也定了主意,我瞧这孩子也是个伶俐的,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被个孩子骗了去。”

秀儿点头,接着又长出了一口气,疲惫异常地靠在榛子肩上:“若没有你们,我不晓得我会怎样。”

“别说傻话,我们是姐妹,当初在屈家,也是你护着我呢。”榛子轻轻地拍下秀儿的发,温和地说。

姐妹,真好,骨血相连的被当做仇人一样,反而是这毫无血缘的,能互相依偎,彼此安慰,秀儿的眼重又闭上,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榛子让一个管家娘子陪了张有才回到那边,张有才心里喜悦,脚步飞快,那管家娘子要紧追才赶得上,免不了口中抱怨:“小张哥,你慢一些,时候还早,再说了,我们奶奶,虽不是男子,也是一口吐沫一口钉的人,你放心,她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

张有才这才腼腆一笑把脚步放慢一些:“劳烦妈妈了,我这不是着急吗?”管家娘子哧地笑了:“你啊,果然是年轻孩子,又是在这样地方长大的,不晓得我们奶奶的名声,我们奶奶,可是那有名声的人。”

说着管家娘子就把榛子所为告诉出来,张有才一路听着,已到了所住的院子,推开大门,老张婆正在那树下做着针线。

听到有人推开门就抬头,张有才欢欢喜喜地走过去:“娘,我寻到事做了,这家主人很好,特地让这位妈妈来问问,可愿意让我去。”

寻到事做?老张婆先是心头一跳,接着才看向管家娘子,一眼就瞧出管家娘子穿着的不凡,急忙站起身道:“我家孩子,是不是去把自己给卖了?”

管家娘子的头一直高高扬着,听到老张婆这话就哧地笑了一声:“老嫂子,这话可不能乱说,你家孩子,磕头碰到了天,正好遇到我们奶奶是善心人,问过了,说正好铺子里缺个小伙计,让他到铺子里做小伙计,一个月五百钱,年底还有花红。”

奶奶?这两个字让老张婆眉头皱了皱才道:“是哪家的奶奶?”

“当然是秦三奶奶,你遍京城去打听打听,谁不晓得我们奶奶的名声。”秦三奶奶,老张婆不由垂下眼,榛子,当初怎么就没瞧出来,那些全灶里面,竟藏了这么些人物,可就算瞧出来又如何,依了屈三娘子的脾性,只怕会快速地把她们卖掉,而不是留下后患。

“咦,你怎么不信?我们奶奶虽嫁了人,可这生意还是在她手上,她说一句,比个爷们说话,还要管用。”管家娘子不晓得老张婆的心思,还当老张婆不相信,于是为榛子辩护。

“信,当然信,这么好的主儿,可是难寻,喜哥儿,你是怎么寻到的?”老张婆急忙收起思绪,去问儿子。

管家娘子见状就道:“既如此,我也就走了,我们东家说了,让明儿过去,你也给他补补衣衫,还有,那铺子里全是女的,也不能住那,也就早出晚归,好照顾你。”

老张婆急忙应了,送走管家娘子就问儿子:“你到底,怎么寻到的?”

张有才把老张婆扶进屋才说了根底,老张婆沉默了,过了很久才道:“怪我,就不该和你说。”张有才忍不住喊了声娘,老张婆叹气:“我这些年经的事多了,又经了些冷暖,这人心是难测的,若你去了,她待你不好,那可怎么好?”

“娘,她并不晓得我是她弟弟,况且,这出去做事,受些气是难免的,要赚钱哪能不低头呢?娘,我总不能看着你再…”张有才剩下的话没有说,老张婆的唇角扯了扯,也没说话,只是轻声叹息,但愿秀儿是什么都不晓得,就当一个平常伙计相待吧。

第二日秀儿早早来到铺子,坐在那里等待,尚妈妈她们还不晓得,只是在那收拾开门,小青往外探了几次头,忍不住撅嘴道:“小孩子家就是贪睡,这会儿还没到。”

话音刚落,张有才就走进店里,先和店里众人打了招呼,这才走到秀儿面前:“王姑姑好。”少年的眼神清亮,声音还带着稚嫩,宛若一棵小树苗一样站在秀儿面前,秀儿瞧着他,思绪万端百感交集,对他点头道:“今儿来迟了些,我们这铺子虽没有那些外头的大铺子开门开的早,但辰时三刻也要起来开门了。你以后辰时二刻,就要到门前。”

“是!”张有才给秀儿打了一拱,接着不好意思地道:“昨儿晚没睡着,天快亮时才朦胧睡着,等起来时已经晚了。”他这样不好意思的样子,竟不大像屈三爷,倒有些像绿丫。秀儿压下心里又泛起的思绪,对他道:“少年人难免如此,你先去尚妈妈那里,晓得些胭脂水粉,也不用像小荷她们一样晓得的多,只要晓得一些就好。”

张有才又应一声是,这才去到尚妈妈那边。尚妈妈今年也将五十,见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来问自己,恨不得倾囊相授,秀儿在那瞧着他们一问一答,心头重又升起那股莫名的情绪,认或者不认,都是难题。

时光易逝,张有才来到铺子里转眼就是两个月了,他嘴甜手勤,况且没长成的孩子,还不需十分回避内眷。有些女客来了,若小荷她们忙不过来,他也会上去说上几句,跑个腿传个话送个东西,他跑着也就去了,省了小荷她们许多事情。

秀儿冷眼观察了这些日子,见张有才倒一点也不似自己爹的儿子,在脾性上反而更像自己,心里也不由称奇,毕竟张有才的生母王寡妇,也不是盏省油的灯,至于老张婆,秀儿对她也没有更多期望。

竟不知张有才这脾性是怎么养成的?难道说真有淤泥里出的荷花?秀儿闲了时,也会旁敲侧击问问张有才年幼时候的事。张有才不疑有它,只当这是家常话,况且心里也想和秀儿亲近的,自然是知无不言,不过提到父亲,张有才只说父亲过世时候甚早,从不记得,别的一个字也不提。

秀儿心里明白为何如此,他既不提,秀儿也不去问。听的张有才从五岁时就进了学堂开蒙,秀儿心里倒奇怪,这老张婆难道离开屈家后竟转了性子?但这样的疑问,只有去问老张婆,秀儿自然不会去问,只是和张有才平常相处。

榛子的身子日渐沉重,况且也打着和秦清一起外放的主意,这边的生意细微地方,渐渐倚重张谆,张谆每日忙碌,也不叫苦叫累,绿丫见张谆忙碌,自然应酬更多些,虽晓得张有才到了秀儿的铺子里,却好些日子没去。

这日兰花来约绿丫,说想去秀儿铺子里寻些胭脂水粉,好送给周嫂的女儿做贺礼。周嫂长女年已十六,亲定的早,年底就要出嫁,几盒好的胭脂水粉,放在嫁妆里,也是增面子的事。

绿丫答应了,想着要去瞧瞧这张有才到底是个什么样人,也不让丫鬟过来寻,和兰花一起坐轿往铺子里来。兰花只当绿丫静极思动,想出来走走,也没别的想法就和绿丫一起来了。

轿子到了门前,绿丫先下了轿,张有才见有人来到门前,急忙走出门来迎接:“几位客人往里面去,小店有许多上好的胭脂水粉。”绿丫早晓得张有才和屈三爷生的有些像,抬头瞧见倒不奇怪,兰花下轿的晚一些,又没有防备,抬头瞧见张有才,登时脸色如见了鬼一样,毕竟屈三爷的死讯是实实在在的,而面前竟站了个和他生的有些像的人。

绿丫见状就轻咳一声,握住兰花的手就对张有才笑道:“原先这铺子里全是女伙计,没想到竟有男的,所以才惊讶。”兰花听到绿丫的话,晓得自己落了痕迹,急忙道:“我怎么没听说这里请了男伙计?”

“姐姐们平日出街,难免有些不好抛头露面,故此王姑姑才说,请个年纪小的,好跑跑腿。两位若觉得冲撞了,还是让姐姐们来就好。”张有才这样的话也不晓得解释了多少遍,急忙往一边退去。

“这倒不必,我们也不是那样小丫头。”绿丫把兰花的手再次握紧一些,提醒她注意,这才走进店里,小荷跟着秀儿出去了,店里只有尚妈妈和小青,见了绿丫两人走进,尚妈妈忙起身相迎,还笑着道:“小张哥,你也要过来见见,这是另一个东家。”

张有才本来打算回避的,听尚妈妈这样说就急忙进来,有些惊讶地看着绿丫,绿丫已经笑道:“我这不过是一小股,算不上什么东家。”

张有才忙上前打一拱,说了几句也就退出,绿丫和兰花来到静室坐定,兰花这才拍着胸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寻个伙计也是平常事,怎的这个伙计生的,倒有几分像屈三爷,细一瞧,和秀儿也有些像呢,到底…”

这件事,秀儿不愿意过多的人晓得,兰花这边自然不知道,绿丫见尚妈妈端上茶来,吩咐她拿几盒新到的胭脂水粉过来,又对兰花笑着道:“周大嫂当初待我们甚好,她女儿出阁,这份贺礼不能不送,这些,就算在我帐上了。”

“你故意岔开话,到底有什么事,你们瞒着我。”兰花打一下绿丫的手,再次相询,绿丫见尚妈妈拿进胭脂水粉来,让她先退下才对兰花道:“兰花姐,你也晓得秀儿的脾气的,那些事,她不愿意提,我们也不好问。这件事,若不揭破了,就当没发生,不然的话,大家都晓得了,那才不好瞧。”

兰花也不是笨人,听了这话就叹气:“明白了,这人只怕和屈三爷有些瓜葛,只怕就是,就是…”兰花把声音压低一些,声音开始变的颤抖,屈三爷当初是有个儿子的,被张婶子抱走了,难道他就是。

想到这兰花的脸色都变的煞白,拉住绿丫道:“你们也太托大了,难道不晓得请神容易送神难,到时这人要晓得了,要赖着认姐姐,难道把他打出去,十一二岁的孩子,可比不得你祖母那样的人。”

“兰花姐,你放心,我们不是那样莽撞的人,再说相逢就是有缘,这件事,你千万不能说出去,连姐夫那边都不能说。”兰花连连点头:“我晓得,只是这京城这么大,这地方又这样隐蔽,怎么偏偏就遇到了,难道说,真的有什么缘分?”

兰花在那嘀咕,这个问题绿丫也想不到,只是和兰花挑起胭脂水粉来,等挑好东西,秀儿也回来了,兰花又问几句张有才的事,秀儿淡淡答了,兰花还要赶回去,就先告辞。送走兰花秀儿才对绿丫道:“方才当着兰花姐的面我不好说,绿丫,你不晓得,我这心里,这些日子,着实煎熬。”

这种煎熬榛子不明白,但绿丫怎么能不明白?她握紧秀儿的手:“我晓得,秀儿,若是个坏人,也就罢了,可偏偏是个这样好的孩子。”

、第118章 纠缠

聪明懂事,做活有眼力劲儿,这样的伙计,若非是屈三爷的儿子,秀儿是会很喜欢的,可是,就因了他的父亲,秀儿对他,真是警惕了又警惕。

听着秀儿的叹息,绿丫把她的手握的更紧:“你啊,都三个多月了,就别想这个,好好的,生个大胖小子出来。我见锦儿成日念叨要个弟弟呢。”提起女儿,秀儿的眼变的欢喜:“锦儿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可是我就怕,怕这个生下来,那就,就…”

“傻瓜,想这么多做什么?石大爷要真有了自己亲生的,就不理锦儿了,你就把锦儿给我,这样贴心的女儿,我还盼着要呢。”绿丫的回答有些出了秀儿的意料,瞥绿丫一眼秀儿才认真地说:“我才不会把锦儿给你,你不晓得,锦儿对我,是不一样的。”有了锦儿,才有了希望,才想着挣脱,而不是曾经有过的,想着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就算了。

绿丫收起脸上的笑,把秀儿的手握紧一些:“我明白,秀儿,这怀着孩子,是会想的多些,可是也不能更多的想,不然,对谁都不好。”秀儿闭一下眼,把心中那些患得患失全收起来,当初一无所有都过来了,现在还担心什么?

外面传来锦儿的笑声,不等秀儿站起身,锦儿就掀起帘子走进来,脸上满是笑,先叫绿丫一声姨这才对秀儿说:“娘,爹爹和我一起来的,说时候不早了,来接你一起回家。”

绿丫瞧一眼秀儿,秀儿对绿丫一笑,这才把锦儿的手拉过来:“怎么想着来接我的?”锦儿努力地想了想才说:“因为我和爹爹说,想尚妈妈和姐姐们了,爹爹就和我来了。”

这孩子,秀儿想站起,锦儿已经扶住她的胳膊,抬头瞧着秀儿认真地问:“娘,难道我说的不对吗?”绿丫捏下锦儿的脸:“对,你说的最对了。”

被绿丫赞扬,锦儿又笑弯了一双眼,这个世上,既有待骨血如同仇人的,当然也有对别人宽厚仁和的。秀儿想着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自己真的不要去想那么多,该像绿丫和榛子说的,一步步往前走,不回头张望。

三人走出屋子,张有才正在那和石大爷说话,听到帘子响,石大爷回头瞧向妻子,锦儿已经叫着爹爹,张有才站在那里瞧着这个场面,心里生起的是羡慕,姐姐她,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的确是个很好的人,她吃了那么多的苦,现在过着这样的日子,算是苦尽甘来,自己若要认姐姐,会不会破坏她现在的幸福?

想着这些,张有才的眉不由皱紧,小青已经拉了他一把:“你在想什么呢?东家和王姑姑都走了,你也该和我们赶紧收拾收拾,准备打烊。”张有才急忙应是,尚妈妈已经瞅小青一眼:“你啊,老是欺负小张哥,他比你小四五岁呢,你不把他当个弟弟对待,还老使唤他。”

“哎呀,就是要把他当弟弟看,才会这样对待,不然的话,样样帮他做了,等过几年他到那些大铺子里去,岂不被掌柜的骂没有眼力劲儿,不会做活。”小青笑嘻嘻地回答。

她们说话的工夫,张有才已收拾好那些东西,和尚妈妈她们说声告辞就离开铺子。

“小张哥可真是个好孩子,才十一二岁的孩子,这么懂事,也不晓得他爹娘前世怎么修来的。”尚妈妈和小青把门关起,尚妈妈不由感慨。

“尚妈妈你既这么喜欢他,何不要他做你自己的女婿?”小青用手捶一下腰,往后院走去,尚妈妈啐她一口:“胡说八道,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没儿没女。”

小青本就是逗她,索性顺着下去:“哎,尚妈妈,做不了你女婿,认个干儿子不就成了。”尚妈妈又白小青一眼,小青嘻嘻哈哈几句又过去了,尚妈妈坐到灶前烧火,却开始认真考虑起这个建议来,只是不晓得张有才的娘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如趁着空闲,去问一问。

“她嫁的姑爷不错,这就好,哎,你还小,不晓得当初那些事。喜哥儿,你啊,一定要做个好人,就当是为你那个爹赎罪。”老张婆听张有才回来说石大爷是个瞧起来敦厚的好人,不由点头道。

张有才嗯了一声就笑着说:“原来那铺子不止一个东家呢,今儿还来了个,说是什么张奶奶,也在这铺子里有一股。”

“那是绿丫,你不晓得,她和你姐姐,算是过命的交情。这姑娘当初刚来的时候,那样瘦瘦小小,说是十岁,也就有人家七八岁的孩子高。”

老张婆这话让张有才咦了一声:“原来和姐姐认识很多年了。当初那家里,到底养了多少个这样的人?”老张婆想了想:“来来去去的,也有七八十个,有好些是被卖进窑子的。现在想想,逼良为娼,赚的银子越多,不过是越加深罪孽。”

张有才垂下眼,老张婆见儿子这样就道:“我年轻时候,是不信报应的,毕竟眼见的,多是好人吃亏,恶人得益,可这些年细细打听下来,日子久了,做好人总是不亏的。至于恶人,就算得意一时,不过就是场过眼烟云,到头来,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那个没有葬身之地的,就是自己的爹了。张有才嗯了一声:“娘,我明白。”老张婆笑了:“我年纪也是越来越大,爱絮絮叨叨的,你歇着吧,明儿还要上工呢。”

等张有才歇下了,老张婆唇边不由露出苦笑,年轻时候不相信的,到老来,却不得不相信了。若不是那这孩子教的这么好,还是像原来一样,现在这孩子又怎会奉养自己?老张婆可是看见过很多亲生儿子不肯奉养爹娘,根究起来,都是年轻时候不好好教的缘故。甚至在孩子面前打骂老人,久而久之,等他们老了,才陡然发现,早让儿子学会了同样打骂。这样好的孩子,该好好过的,秀儿,你肯不肯认这个弟弟呢?老张婆思绪万千,竟无法入睡,只是睁着眼到了天明。

那时张有才早已去上工,老张婆躺了一会儿,也就起来梳洗,正在做早饭时候听到门外有人在问:“张嫂子可是住这里?”老张婆忙打开门,见外头是个眼生的婆子,有些奇怪地问:“这里确实姓张,只是不晓得您是哪位?”

来人就是尚妈妈,她是个爽快人,心里既存了要认张有才为干儿子的念头,说来也就来了,恰好要去送两样货,送到地方,拿了银子,尚妈妈也就拐了个大弯往张家来,此时听到老张婆问,晓得这是张有才的娘,急忙笑着道:“我姓尚,和小张哥是在一个铺子里的。今儿出门送东西,正好路过,想着时候还早,就进来歇个脚,喝口水躲个懒。”

张有才和老张婆说过铺子里都有些什么人,老张婆听的这是尚妈妈,急忙道:“快些往里面请,屋小,还别嫌弃。”尚妈妈当然不会嫌弃,进屋后打量一番,见这屋子虽小,却收拾的干干净净,又见老张婆身上也是整齐干净,点一点头接过老张婆递过来的一杯白水就道:“小张哥是个好孩子,掌柜的还赞呢,说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孩子就这样懂事的,老嫂子,你有福气啊。”

“真的,掌柜的也赞了他?”老张婆别的不上心,这话却是十分上心,差点就想抓住尚妈妈的手去问个究竟了。尚妈妈也只当做娘的关切这事是常有的,笑着道:“当然是真的,我们掌柜还说,等过个两三年,就把小张哥荐到那样大铺子去,也不是我说,那样大铺子,一年少说也有三四十两银子的工钱,到那时候,老嫂子,你就等着享福吧。”

老张婆并不在意荐到大铺子如何如何,只是想着,秀儿既然夸赞张有才,那等寻个合适的机会,自己去见秀儿,把这事说出,想来,秀儿也会想认这个弟弟,而不是不闻不问吧?

尚妈妈和老张婆虽然想的各自不同,却也谈的热络,说了会儿闲话,尚妈妈也就起身告辞,老张婆送她出门。一个轿夫却在门口和个媳妇撕扯,瞧见尚妈妈出来,轿夫急忙丢下那人上前对尚妈妈道:“您出来了,咱们这就上轿,走啰。”

那媳妇哪肯放,见轿夫要走,上前又扯住他:“你这没良心的,裤子一提就不认人了?昨夜许给老娘的银钗呢,拿来。”另一个轿夫本在瞧好戏,听这媳妇还要纠缠就道:“戚嫂子,不过是露水姻缘,你又扯什么良心,这会儿要把客人给吓跑了,还要什么银钗 ,连木头的都没有。你要扯,就等今晚老刘再去找你时,你再和他扯。”

说着轿夫挤眉弄眼笑起来,那戚嫂子还要再骂几句,猛地瞧见门口的老张婆,倒咦了一声,接着上前就对老张婆:“原来是你,我还当你去哪里了,你当初那样对我,结果呢,现在也不过是住这样屋子,穿这样衣衫,当初但凡你往我这边靠下,也不至于报应来的那样快。”

这话说的蹊跷,尚妈妈不由瞧向老张婆,老张婆更是奇怪,自己认得的人里面,好像没有个姓戚的,等往这戚嫂子脸上细细瞧去,这才脸色大变,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张有才的生身之母,当初那个姓王的寡妇,瞧她现在打扮,不光是重嫁了人,只怕还做起皮肉生意,赚些银子。

一想到这个,老张婆就想起张有才,这样的人,晓得了张有才现在已经长大,说不得就会赖上去,啃食他的皮肉。老张婆既然这样想,也就把心一横:“你是谁,说的话我怎么半句都听不懂,还招了报应,瞧你现在这样,才招了报应呢。”

说着老张婆就扬声对尚妈妈道:“尚嫂子,您先走,等我得闲了就去望你。”尚妈妈见老张婆明显不需要自己帮忙,也就应了上轿。轿夫见尚妈妈上轿,戚嫂子又不来纠缠,急忙抬起轿子飞快地跑走。

戚嫂子见轿夫走了,好容易寻到的衣食,哪能放手,上前追了几步,终究戚嫂子脚小鞋弓,追不上去,站在那骂了一句回身见老张婆打算进去,上前一把就扯住她:“好啊,你这会儿装不认识了,我可打听过,当初屈家败了,我那孩子是被你抱走的,我那孩子呢?你到底把他怎样了?那可是我的儿子。”

老张婆把她的手打掉:“什么孩子,你说的话我全不明白,别胡乱攀扯好人。”好人?戚嫂子冷笑一声:“你算得什么好人?和那没良心的一起伙着,抢了我的孩子,把我赶出了门,那个没良心的已经得了报应,现在你也该得报应了。把我儿子还给我。”

老张婆一点也不相信戚嫂子会真心疼孩子,不然的话,当初屈家被抄,张嫂子都曾去监里瞧过屈三爷,戚嫂子却半点风都没有。现在口口声声要儿子,只怕是后来没生出来,想要孩子奉养是真的。既然如此,老张婆横下一条心,绝不承认,伸手就去推门:“你少胡说八道,我并没见过你的孩子,你啊,还是从哪来的往哪去。”

说完老张婆就溜进门,飞快地跑进自己屋里,把门关的死紧。这院门人人都要进出,戚嫂子见老张婆跑进去,也跟着进去,只是老张婆跑的快,她并没看见老张婆进了哪间屋,还在琢磨就见有个七八岁的娃娃出来,忙上前打听。

那娃娃听的问,就指着老张婆的门对戚嫂子说了,戚嫂子谢了正要往前走,猛地想起一件事,问这娃娃:“她是一个人住还是谁和她一起住。”

“喜哥哥和她一起啊,你不晓得喜哥哥吧,喜哥哥可聪明了,现在才十一岁,就已经在铺子里帮忙了,一个月五百钱呢,可以买好多好多果子。”那娃娃如实回答,老张婆在屋里听的分明,急忙开门出来对那娃娃道:“小娃娃不懂事,胡说什么,还不快些去玩。”

戚嫂子顿时大喜,瞧着老张婆道:“你还真以为能瞒一辈子,十一岁,我那孩子不就这个岁数,你把我儿子还我,不然的话,我们就去…”

老张婆担心的就是张有才被这戚嫂子赖上,索性道:“你去寻谁?天下有你这样当娘的吗?十一年对儿子不闻不问,这会儿不过是想赖上,我也不怕你去寻人评理。”

戚嫂子当初听说屈家倒了霉,戚嫂子还在心里高兴,亏的没有在屈家,不然就要一起被流放,至于自己那个儿子 ,也不过是听人闲聊时提起过,并没放在心上。今日遇到老张婆,猛地想起,想讹一讹,毕竟老张婆的手艺戚嫂子还是明白的,这样好手艺的,一年赚的银子也不少,到时讹出银子来,也能有好些时候花用。

此时听老张婆说出海底眼,戚嫂子连脸都没红一下就道:“这也怪不得我,我一个女人,怎么去寻这孩子,好在上天有眼,让我遇到你,也是上天不忍我们母子分离,你要痛痛快快的,把我儿子还给我,我也不怪你,不然的话,我就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和你拼个死活出来。”

呸,老张婆啐了戚嫂子满脸吐沫:“你少说这好听的了,你要孩子,绝没有对他安了半分好心。”戚嫂子双手叉腰:“那又如何,儿子是我生的,就算走到天边,他也是我儿子,你难道不晓得那是生恩,没我就没他,快些把我儿子在哪里告诉我,我去寻他。”

她们俩在这吵嚷,有几个邻居就出来瞧热闹,瞧见有人出来,戚嫂子更加得意,大声控诉老张婆当初偷走了自己儿子,现在自己吃尽辛苦,才寻到老张婆,但是老张婆竟不肯让自己认儿子,还说儿子就是老张婆的,这样道理,哪里能寻?

邻居们刚想劝,老张婆又在一边说当初是戚嫂子拿了二十两银子自己不要孩子的,并非自己偷走。老张婆待张有才如何,邻居们都有眼见的,但是戚嫂子在那又哭又诉,瞧她有些举动,和张有才还是像,倒让邻居们不好判断到底是老张婆说的对,还是戚嫂子说的对。

一时众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还是房东听到前面吵吵嚷嚷,也从后面过来瞧热闹,听的是这么一件事就忙道:“这件事也不算什么,只要去问喜哥儿就好,问他愿跟谁。”

“不行。”老张婆怕的就是这点,急忙出声阻止,戚嫂子听的这话就得意洋洋:“瞧瞧,做贼心虚了?我的儿子,自然是只会认我,你啊,别以为你得意了这么些年,儿子就是你的。”

房东听到老张婆阻止,以为真是老张婆不占理,急忙道:“张嫂子,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老张婆狠狠瞪房东一眼才道:“胡说,我说的句句是实,当初就是这人不要自己的儿子。我见这孩子可怜,才把他抱走养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