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嫂子,你这话说的不对,”有个邻居听到老张婆这话就道:“这孩子是从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当娘的不要自己的肉,别的不说,在肚里十个月时,真是和平常不一样。”

“各位果然是公平人,这张嫂子,自己没生过,就当天下人都和她一样,不会疼爱孩子,当初这孩子被她偷走,我这哭了几晚上。”戚嫂子见众人都向着自己,心里得意,急忙再添上一把火。

见状老张婆气的差点晕过去,还要再争已经有人问:“喜哥儿在哪家铺子,不如我们这就去,众邻居也好做个见证。”老张婆还要反对,哪有人肯听她的,况且已有人把张有才在的地方说出,于是众人就要簇拥着老张婆和戚嫂子去寻张有才。

戚嫂子得意洋洋,老张婆却心急如焚,咬牙对戚嫂子跪下:“你但凡还记得当初怀这孩子的辛苦,就疼疼孩子,别去寻他,要让他好好做人。”

戚嫂子乜斜一眼瞧向老张婆:“怎的,怕了?我告诉你,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自个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被你抱走,我自个的冤屈要向谁诉?今儿啊,本就该是我们母子团圆的日子。”

说着戚嫂子把老张婆使力一推就推倒,招呼众人和她一起去寻自己儿子。老张婆这举动越发让人觉得她心虚,于是也有几个人上前说她,老张婆站起身,怎么也没法说出当初的事,见众人往前去,于是又追上去阻止。

一路行去,老张婆阻止,戚嫂子不肯,还不停地把这件事说给众人听,这京城最不少的就是闲人,于是这一路上要跟去瞧热闹的更多了,等到了铺子所在巷子,竟差不多涌进去一巷子的人。

戚嫂子被众人簇拥到铺子面前,一眼就看见铺子里的张有才,确实是自己的儿子,戚嫂子在瞧见张有才的第一眼就在心里肯定的道,瞧那眼,那下巴,和屈三爷是那样的像。寻到儿子,自己就有靠了,儿子这样能干,以后他赚的银子就该全给自己才是。

想着戚嫂子就冲进铺子,上前拉住张有才的手,未曾开口眼泪就流出:“儿子啊,我总算寻到你了。”张有才是能听到外面吵嚷的,心里还在奇怪为何往常清静的街道今儿怎会这样吵,谁知不等他出去瞧瞧,就有个女人冲进来拉住自己叫儿子,张有才险些把手上拿着的一瓶要卖五两银子的头油给掉下去。

还是想着这头油差不多要合自己一年的工钱这才把头油放下,瞧着戚嫂子:“你是谁,你怎么叫我儿子?还有,这外面许多人,是怎么回事?”戚嫂子大哭起来:“儿啊,我生下你你就被偷走了,我寻了你十来年,今儿总算寻到你了,儿啊,从此以后,我们母子就团圆了,你以后再不能认仇人为母。”

仇人?张有才的眉皱的很紧,一路跟着过来的房东已经上前:“喜哥儿,原来你不是张嫂子亲生的,是她偷来的,好在老天有眼,今儿让你的亲娘寻到了,以后啊,你可要认你的亲娘。”

“我的娘只有一个!”张有才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老张婆怎样待他,以及老张婆说过的话张有才还是记得的,当听到眼前妇人就是自己亲娘时,张有才并无一毫寻到亲娘的喜悦,而是一阵厌恶,接着就为老张婆辩护。

“喜哥儿,这我也明白,毕竟张嫂子养活了你这么些年,你今儿才见到你亲娘,不过呢,这生恩也是不能忘的。”房东顺着就道。

张有才还想说话,尚妈妈已经上前道:“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是开铺子做生意的地方,你们要扯私事,就出去扯去。”尚妈妈做了多年的富家管家娘子,一板起脸就有股威严,房东急忙道:“是这样的,”

说着房东就把前后原因说出,尚妈妈的脸板的更紧:“你们要扯,还请出去扯,别在铺子里碍眼。”戚嫂子已经扯住张有才:“儿子你要认我。”

“你当初自己不要儿子,现在又来寻儿子,那才正经叫不要脸。”老张婆跌跌撞撞,总算来到这里,听到戚嫂子这话又开口骂到。

“什么我不要儿子,谁作证?你别红口白牙诬赖人。”戚嫂子得意洋洋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秀儿和张有才,真是一根藤上结出的两苦瓜啊。

、第119章 捅破

老张婆再次气结,没想到十几年没见,这人比原来还无耻。这是不是算恶有恶报,屈三爷就没有人真心相待。不过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让儿子受到一丝影响,他是这么好的好孩子,老张婆正要再次开口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要有什么话说,就请出去。”

老张婆瞧着挑起帘子走出来的人,眼先是睁大,接着眼里的光渐渐暗淡下去。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现在已经是端庄大方的富家主母。

穿的绸,着的缎,披的金,戴的银。就这样走出来,往这里一站,就有一种气度,戚嫂子也被镇住,很久都没说话。

张有才瞧见绿丫出来,急忙道:“东家,我不是,我不是这个人的儿子,我也不晓得她从哪来的,再说一直都是我娘照顾我。”张有才情急之中,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绿丫抬起一支手,让张有才稍安勿躁,这才对戚嫂子道:“这里是铺子,不是公堂,你要吵闹也别在这吵闹。都给我出去。”

绿丫的声音并不大,但已经让几个进了店里的人都退出去,尚妈妈见状,也跟着走出铺子,去轰那些围上来瞧热闹的人:“都走吧走吧,别把这路给占了,这里住的,可不是那样乱七八糟的人家,都是有身份的人家,你们把路给占了,要人家怎么走?”说了好几次,总算把人轰走一些,只有几个着实想瞧的,还不肯走,但见尚妈妈这样,也不敢再围上来,只是远远站着。

戚嫂子的脚步已经往铺子外走去,突然想起自己是来找儿子的,立时尖叫起来:“我不走,我是来寻儿子的,天经地义的事。”绿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当初这个女人得意洋洋地去厨房巡视的情形就在眼前,那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得意的时光吧?

“我寻伙计来,为的是打理店铺,而不是让人来闹上门的。你若不出去,小张哥也留不在这里。”绿丫的声音平静,却让戚嫂子缩了下脖子,儿子没有事做,还怎么赚银子,可这样离开,事情都没说开呢。

“这位奶奶,您这话就不对了,喜哥儿是个稳重孩子,他母子相聚也是好事,您那能为了这个就不要喜哥儿在这?”房东忍不住开口,绿丫这才瞧向房东,唇边带上一抹嘲讽的笑:“我的店,我出的钱,我想请谁想撵谁,不都该我做主?再说你说的母子团聚,可我们从一开始,就只晓得小张哥是这位张婶子的儿子,而不是今日跑来大喊大叫的人的孩子。若说找上门就要认娘,那这天下,岂不乱了套?”

“你胡说,她也承认了,她承认这儿子是我的。”戚嫂子听到绿丫的话,本快退到铺子门口的她又指着老张婆尖叫起来。这尖叫传出去,那几个站的远的想瞧热闹的人,忍不住又探头探脑,但瞧见尚妈妈像门神样地站在那,又把头缩回去。

承认了?绿丫眯起眼,老张婆被她瞧的一阵畏缩,想缩回去又觉得不对,只有站在那里。张有才这才伸手握住老张婆的胳膊:“娘,我只有你一个娘,永远都只有一个。”

这话听的老张婆既欣慰又心酸,还没说话戚嫂子又大叫起来:“儿啊,你别信她的,她当年偷走了你,让我们母子分离,现在你认仇人做母,难道你就不知道我寻你这些年的艰辛吗?”说着戚嫂子又扑过去,拉住张有才的胳膊,死死拽住,怎么都不肯放开。

“这位奶奶,您也听见了,这是实情,这件事,张婶子做的本就不对,哪有…”房东见状,继续帮着戚嫂子说话,就在戚嫂子得意洋洋,今儿最少,也能认一半回去,就听绿丫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从头到尾都知道,当初这孩子怎么被带走的,我也明白。无需你在这说。”

她知道?这顿时打断了戚嫂子的得意,老张婆心中百感交集,房东已经道:“这位奶奶,您说什么话呢?您哪会知道这件事的首尾?”

绿丫瞧着戚嫂子:“你不认得我了?当初你被屈三爷带回去的时候,还姓王呢,方才我恍惚听谁说,你现在嫁的男人姓戚?”这话就像一个霹雳从戚嫂子头顶打过,这个人,这个看起来端庄大方,一身气派的人,竟然认得自己,而且还晓得屈家,从这话里,难道她当初也在,她到底是谁?

戚嫂子还在琢磨,绿丫已经瞧向老张婆:“张婶子,这一别,距你当初从屈家门口抱走那个没人要的孩子,已经十多年了吧?”老张婆在绿丫问戚嫂子的时候就已泪眼纵横,此时听到绿丫相问,眼泪流的更凶了,点头道:“算起来,已经十年半了,这孩子,都快十二岁了。”

张有才理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怎么也没想到绿丫会说出实情,她说出了实情,是不是就代表,姐姐其实也知道了,那么,姐姐会怎样待自己呢?

绿丫和老张婆说完就瞧向戚嫂子:“当了别人,你的说辞还能骗骗人,可是当了我,你当初怎么不要这个孩子的,我们都心知肚明,你又何苦呢?”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并不是我不要这个孩子,是他们逼我,那个没良心的逼我,还有,还有那个贱|货,他们逼我,说不把孩子给他们,他们就要弄死我。我也没办法,没办法的。”说着戚嫂子就大哭起来,瞧向张有才:“真的,你相信我,并不是我不要你,不是…”

戚嫂子的哭诉在绿丫的冷眼下戛然而止,接着就颓然,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我也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你不是没办法,而是不疼孩子,这个孩子,从头到尾就没被你当做自己的孩子,不过是个工具,你想得到富贵的工具。可是你没有想到,相公娘的手段比你高多了,为人也比你狠多了。旁的不说,就拿今日的事,你但凡对这孩子有几分怜惜,你也不会直接冲来铺子里要逼他当众认母。”

绿丫说完低头瞧着戚嫂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戚嫂子眼泪鼻涕满脸,哭的什么都说不出来。绿丫已经吩咐尚妈妈:“拿五两银子出来,打发她离开,从此之后,她过来一次,就给我打走一回。”

尚妈妈应是,拿了五两银子出来。戚嫂子脑中还转着别的念头,见了银子伸手要去拿,尚妈妈却没有直接递给她,而是笑嘻嘻地道:“这银子,你拿了从此不再上门,我就什么话都不说,可你若拿了还要转别的念头,你一上门我就让人给你送到衙门去,说抓了个小偷,你信不信?”

这才是空口白牙诬赖人呢,戚嫂子想回她几句,可是那口都张不开。尚妈妈瞧向房东:“你说呢?”房东此时心乱如麻,本以为是主持公道,结果却是别人自己丢了孩子不认,而这铺子里的人,瞧着也是自己惹不起的,什么都没说就怏怏离去。

尚妈妈这才把银子给戚嫂子,嘴里道:“你要晓得,你这突然带了银子出去,除了是偷,别人谁会相信是我们给的?”戚嫂子被这话噎的说不出话,想不拿银子又舍不得,只得还是接了银子对张有才道:“儿,我真是你的亲娘,只是她们都不许我认你,我这心里,苦的很。”

绿丫没有理她,张有才低着头,戚嫂子见得不到回应,只得拿了银子爬起身离去。等她一走,绿丫就对尚妈妈道:“关门,今儿不做生意了。张婶子,你和这位随我往里面去。”

老张婆应了,又对绿丫道:“绿丫,我,我也不晓得说什么好。”张有才拽一下张婶子的袖子,张婶子这才住口,和绿丫走到里面去。

后院张有才从没来过,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幽香,老张婆虽也去过几家富户帮忙做席,可也不得踏足人家内院,此时一走进去,只觉得这清幽极了,差点连路都不会走。

绿丫已经上了台阶,挑起帘子让他们俩跟着自己进去。张有才猜到姐姐只怕是在里面,心不由扑通扑通跳起来,老张婆想的和儿子一样,心也开始乱了,瞧见秀儿,要和她说什么呢?

两人走进屋,秀儿出嫁后虽不继续住在这里,但摆设和原来也差不多,此时她正坐在窗下,肚子已经能瞧出起伏,听到老张婆和张有才进屋就抬头。

若说绿丫的变化给老张婆的冲击很大,那秀儿的平静让老张婆更加无所适从。张有才瞧着这熟悉的面容,虽然日日相见,可是今日是不一样的,也许过了今日,就能叫声阿姐。

屋内安静极了,过了好一会儿秀儿才起身:“都坐吧,绿丫,劳烦你倒杯茶过来。”绿丫应了,给他们倒了茶,塞到一直站在那的老张婆手里:“张婶子,你坐吧,说起来,都不是外人。”

老张婆五味杂陈,茫然地接过茶拉着张有才一起坐下,往秀儿脸上瞧了瞧才道:“秀儿,你变了很多。”秀儿瞧着老张婆,也道:“张婶子倒和原来差不多,只是老了些。”

“怎么能不老?我都五十了,这些年,你过的…”老张婆刚要顺着说,又把话咽下,只是瞧着秀儿。

“我吃了些苦,不过,那些都过去了。只是没有想到,张婶子你竟把这孩子养大了,我还一直以为,他可能夭折了呢。”秀儿的眼这才转到张有才脸上,声音没有起伏,但秀儿的手却有些颤抖,这层窗户纸终于戳破。

“怎么说都是一条命,况且我也老了,回想当年,也颇作了些孽,能赎一赎,总是好的。”老张婆不知怎么眼里的泪流下,用手擦掉眼泪对秀儿说。

“这人果真是会变的。”秀儿嘴里说着,眼却没有离开张有才的脸。张有才被秀儿看的手脚都不晓得怎么放,想回视过去,可刚一抬头,又觉得不该这样。

“我知道,秀儿,你恨着狗儿,可是喜哥儿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你也瞧见他是怎么做的。我今儿就厚颜求你,认了喜哥儿吧,你们毕竟是一个爹生的孩子。”老张婆擦一把眼上的泪,声音嘶哑地道。

“张婶子,你若知道我那个爹,曾对我做过什么,那你就不会说,这孩子是和我一个爹生的孩子了。”秀儿声音平静,但绿丫能看见她的身子开始颤抖起来,抖的绿丫一把把秀儿抱住。

秀儿疲倦地靠在绿丫肩头,瞧着老张婆:“张婶子,如果不是上天垂怜我,就算有十条命,我也早就没了。”那些让人无法启齿的过往,那些苦苦挣扎的日子,让秀儿现在想起,都会一阵阵发凉。

绿丫感到秀儿的手心有些冰冷,把她的手握紧些,老张婆还在流泪,别人不知道屈三爷是个什么样人,老张婆怎不知道呢?若早先还能被称为人,那后来就真是连人都不是,称他禽兽还觉得对不起禽兽。

“那时候我多大,十四吧?”秀儿看着张有才缓缓地说,声音透着一股冰冷,那冰冷,能够冷到人的心里,尽管这屋里的炉子烧的很旺,尽管穿的不少,可张有才还是觉得有种透骨髓的冷。这是自己的姐姐,同父所出,可是那个爹,待她却和待自己是不一样的。更不提自己有娘的照顾,并没吃多少苦头,而她,吃的苦,只怕是想象不出的。

张有才感到一阵羞惭,这种羞惭,是因给自己生命的那个男人胡作非为而发,是为了姐姐的遭遇而发,是为了自己不但不知道,还想认姐姐而发。

见张有才低下头,秀儿紧紧抿了下唇才道:“一父所生,张婶子,确实是一父所生,可我很多时候都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偏偏是仇人的女儿。我恨的,恨不得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恨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挖出来,好还个干净。”

秀儿话里带着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让老张婆又流泪了,想劝说和安慰秀儿几句,可什么都说不出来。

“我,如果你恨他,迁怒于我,那我也只能受着,谁让我是那个人的儿子呢,我没法改。只是希望你别把我撵出铺子,我还要赚银子养我娘。”张有才内心天人交战,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样一句话。

“秀儿,也不是我自己夸自己,喜哥儿,的的确确是个好孩子,他的好,就跟你差不多。”老张婆吸吸鼻子,打算再次劝说秀儿。

“娘,不用了,我只要心里知道是姐姐就好,我以后,一定会好好上进,赚很多银子,给姐姐,不,给王姑姑瞧瞧。”张有才拉住老张婆的袖子,认真地对老张婆说。

老张婆心里又欢喜又酸楚,想再开口说话秀儿已经开口:“既然这样,那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吧。你们出去吧,以后这样的事别再发生。”秀儿说完这话,就像耗尽全身的力气,闭上嘴坐在那。

老张婆望向秀儿,想再说些什么张有才已经站起身,给绿丫和秀儿作了个揖:“是,东家,王姑姑,这嘱咐我晓得了,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做事,今儿的事,断不会再发生。”说完张有才就拉起老张婆走了,老张婆快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秀儿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想哭就哭出来吧。”等四周重又安静下来,绿丫这才开口对秀儿说。秀儿闭上眼,努力把眼泪给憋回去:“我不能哭,我还怀着孩子呢,都说了,不能大喜大悲。”

“所以你就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别去想原来的那些事。秀儿,那些噩梦,都过去了。”

“我知道都过去了,可是还是有人站在我的面前,绿丫,我现在很乱。”虽然张有才主动说出姐弟不必相认,从此就当不知道这件事,他会好好上进,可是这种事情,哪是说说就可以的?

绿丫了然地把秀儿的肩拢紧,这件事,真是连石大爷都不能告诉,不然的话,秀儿的伤疤,就会再次被血淋淋地揭开,露在众人面前。

老张婆母子一走出去,尚妈妈就急忙迎上去:“东家没有说什么吧?还有王姑姑,我可怕东家不要你了,真不要了,我们还不晓得从哪去找这么能干勤快的人。”小青也凑过来:“就是,这阵势都把我给吓到了,还是东家和王姑姑有见识,王姑姑本来想自己出去的,东家说王姑姑有了身孕,这种事,还是东家来做就好,让王姑姑到后头歇着去了。”

小荷虽没说话,但眼里也有担忧,张有才此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笑一笑。老张婆经的事要多些,也晓得此时嚷出来没有任何作用,只是抱歉地笑笑:“倒吓到你们了,东家和王姑姑只是问了问,并没说什么。”

那就好,尚妈妈和小荷小青都松了口气,并没注意老张婆母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直到天快擦黑,秀儿才和绿丫从后头出来,尚妈妈眼尖,发现秀儿眼圈似乎有些红肿,想上前问问但瞧见秀儿的神色有些肃穆又不敢问,只是送秀儿和绿丫各自回去。

等秀儿走了小青才道:“尚妈妈,我还以为你会问问王姑姑为什么哭呢?难道说东家训王姑姑了?”小青的话让尚妈妈打了她后脑勺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张奶奶和王姑姑那是什么交情,哪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训她?不过你一说我就想起了,自从小张哥来了后,王姑姑的确经常发呆,张奶奶开头一个月也没来,但这几日来的也勤了。”

“这有什么,方才张奶奶不是说了,她和小张哥的娘是认得的,既然认的,瞧见小张哥难免会有些眼熟,于是多来几趟也不奇怪。”小青的话让尚妈妈的手一拍:“这就对了,张奶奶和王姑姑也是原先认得的,那王姑姑原先也定然认得小张哥的娘,这样的话,只怕是勾起她们的旧事,哭一哭也平常。”

两人在这说着闲话胡猜,绿丫已经回到家中,刚进门就见兰花迎过来,绿丫倒笑了:“你这做什么呢?怎么来了也不让人去铺子里说一声?”

兰花挽住绿丫的胳膊就和她进了屋:“我这不是听外面人在哄传什么有人要认儿子,然后我细一打听,竟像是往你们那边去的,于是就过来了,等过来了一问,才晓得你没回来。定是在那处理这事。哪能去打扰你。我就想问问,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秀儿以后要怎么待她弟弟?”

“还能怎么待?这认不认的,心里不都膈应吗?”绿丫用手按下头才说出这么一句。兰花也不由叹气:“说的是呢,总是膈应,说起来,屈三爷可是比老虎还狠几分,老虎还不吃自己的儿女呢,可他偏偏…”

他若不狠,当初也就不会那么快发家,接着那么快倒了,绿丫和兰花就着这件事发了几声感慨,兰花也匆匆告辞。

兰花离开好一会儿张谆才回家来,又要到年下了,张谆比平日还要忙碌些,一进屋容儿就扑过去:“爹爹你都许多日子没回来了,不要我了吗?”

小全哥起身走到张谆面前,规规矩矩给张谆行礼才对妹妹皱皱鼻子:“爹爹每日都回来的,就是你总见不到他,你啊,每天睡那么早,起那么晚,会见到爹爹才怪。”容儿被张谆抱在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问:“爹爹真的每日都回来吗?”

绿丫已经挑起帘子从里屋出来:“你爹爹当然每日都回来,不过回来的晚了些,等你起来,他又去上工了。不然你的花衣裳新鞋子从哪来?”

“花衣裳新鞋子都是婆婆做的。”容儿的话让绿丫笑了,从张谆怀里接下孩子,笑着对张谆道:“今儿回来的倒早些,你也别抱着她了,都快四岁的孩子了,还要人抱,害不害羞?”

容儿把绿丫的脖子也搂的很紧:“才不害羞,我就要你们抱。”小全哥鄙视地看妹妹一眼,容儿毫不畏惧地瞪回去,张谆不由笑了,绿丫让人把这两孩子都带下去睡觉,回头见张谆已经靠在椅上,这才坐到他身边转了转脖子:“今儿我也累了。”

“可不,你今儿可是站出来说了那样的话。这还不到一下午的工夫,都传遍了。我这才偷个空早回来问问你,那个孩子,是不是就是屈三爷的儿子?”

见绿丫点头,张谆更加惊讶:“那他不就是秀儿的弟弟?那秀儿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今儿把话都说开了,不认。”这答案让张谆沉默了,接着张谆就道:“可是毕竟是姐弟。”

“是姐弟不假,可是屈三爷当年所为你也清楚,还有秀儿那些年也吃了些苦,到现在秀儿一想起来,都会难受,偏偏一个字都不跟我们提,你想想,那是怎样的心情?”

那样的父亲,如同仇人一样,张谆垂下眼,绿丫拍他肩一下:“好了,你既然猜到了,也就别说出去,别招秀儿的难受,不然的话,我饶不了你。”

张谆不由笑了:“好好,我听着呢,你放心,若露出一个字,我的全部身家就全是你的。”绿丫先是笑了,接着作势就去捏张谆的耳朵:“怎的,你的全部身家不都是我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渐渐要往结尾奔去了。还有十三章。

、第120章 离去

张谆佯装求饶:“是,是,我说错了,还要奶奶担待些。”绿丫这才放手,张谆已经摇头晃脑地道:“哎呀呀,怎么也不晓得,这才多久,你就变成母老虎了。”绿丫的手又要往张谆耳朵上放,张谆忙把嘴捂住:“我逗你玩呢,母老虎要都像你这样,我还求之不得呢。”

绿丫忍住笑,但这心里的喜悦怎么能藏得住,张谆把妻子的手握紧一些,在她耳边悄声道:“你不是和我说过,再给我生一个呢,这都多久了?”绿丫伸手去捂丈夫的嘴,手被张谆握住,灯被吹灭,夜还正长。

张有才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今日遇到的事,实在太过出于意料,到现在心都跟乱麻似的。老张婆在另一张床上坐起身,张有才急忙装睡着,但老张婆已经开口说话:“这里也住不成了,等明儿我再去寻个地方,搬了吧。”

这房子虽然便宜,一个月不到三钱银子的租金,可人太多了,况且这房东瞧着也不像是个什么聪明人。如果戚嫂子再寻上门,继续纠缠,日子久了,总会对张有才不好。老张婆想了又想,决定还是搬了算了。

“可是娘,我们已经没有银子了。”张有才沉默很久后才说话,接着又说:“娘,您放心,我分得清好坏的。”这话让老张婆心里十分欣慰,儿子没有白照顾。接着老张婆既道:“我晓得你分得清好坏,可是怎么说那女人也是你生身之母,如果真缠上了,对你不好。喜哥儿,我还有四五两银子,全拿出来,也能寻到个好一点的屋子。这事,你就别操心了。”

张有才又沉默了,老张婆瞧不见儿子的举动,可是能够明白儿子的心,又叹一声方道:“喜哥儿,我晓得你心里想的多,可人这一辈子,哪会遇不到什么事呢?”

张有才嗯了一声,老张婆听出他声音闷闷的,好似哭过,不由叹一声重新躺下:“睡吧,今儿秀儿可说的清楚,以后就当没这件事,你安生在铺子里面帮忙。”

张有才应了,把眼闭上,努力地想让自己睡着,可怎么都睡不着,好容易进入梦乡,又开始做光怪陆离的梦,还梦见戚嫂子又寻来,逼自己叫娘。张有才想挣脱,可怎么都挣脱不了,啊地大叫一声这才睁开眼,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了。

门被推开,透进光亮来,老张婆手里端着一碗面条走进来:“醒了?就吃了早饭去上工吧。”张有才穿了衣衫下地,抬眼瞧见老张婆的眼圈都是红的,不由对老张婆道:“娘,都是我不好,如果你没照顾我,也就…”

老张婆把面条放到桌上,坐在缺了一个腿的椅子上有些疲惫地说:“什么叫不养你,我就会好。别说这样的傻话,养你是花了不少银子,可我抱着那些银子,银子会叫我娘,会哄我开心吗?你安安稳稳地去上工,秀儿啊,绿丫啊,都是好人,她们不会待你不好的。”

张有才嗯了一声,洗漱过后就端起面条大口吃起来,还不忘夸一句:“娘做的东西最好吃了。”提起自己的手艺,老张婆就笑:“那是,我的手艺,当初可是没话说的。”

吃完面条,张有才觉得浑身又充满力量,推开门往外面走,房东已经起来,正从后面往这边走来,打算出去买些油条豆浆做早饭,见张有才出来,房东脸上不由有些讪讪之色,但还是和他打招呼:“喜哥儿啊,这么早,是去上工的。”

张有才嗯了一声就往外走,房东追上他的脚步:“哎,你也别嫌我话说的不中听,怎么说那人也是你生身之母,旁的不论,这十月怀胎总是有的。你啊,以后也该周济些。”

这里是真的再也住不成了,张有才并没回答房东的话,房东知道他没听进去的,但还是在那絮絮叨叨讲些孝父母才能得好报的故事,等来到巷口,张有才这才对房东打一拱:“大叔,我要去上工,这些故事,您留着慢慢地对您儿子讲吧。”

说完张有才就跑了,见他这样,房东的胡子忍不住翘起来:“嘿,这人怎么分不清好坏呢?”巷子口支着油条豆浆摊的小贩瞧见房东过来,已经在那招呼:“还是三根油条两碗豆浆?”

房东嗯了声:“有碗我要带回去吃,等会儿让我家小子把碗给你送出来。”小贩麻利地应了,给房东夹着油条:“昨儿听说可热闹了,我也没去瞧瞧,到底那个女人,是不是喜哥儿的亲娘?”

房东见有人相问,自然知无不言,都在那议论起来,老张婆出门去寻房子,听到众人在那议论,脸上顿时挂不住,偏生还有人在那招呼她:“张嫂子,你们家竟然还有这么大的事。说起来,再怎么说,那也是喜哥儿的亲娘,你们大人的恩怨就放在一边,还是要认亲娘才好。”

老张婆懒得理这些讲是非的人,闷头往另一边走去,房东呵呵一笑:“张嫂子这人你们又不是不晓得,疼喜哥儿疼的要命,再说喜哥儿这么大了,现在又能挣银子了,眼瞅着树上的果子都熟了,哪肯把这果子让人给摘去?”众人了然点头,接着又议论几声这亲生母子分离总是不好的话来。

老张婆离的虽远,但还是能听到几句,这胸口不由有些发闷,这里,真的是再也住不得了。只是这好的房子总是价高,再说哪有这样清静的院子给自己寻?

张有才一路来到铺子里,帮尚妈妈她们收拾铺子下着门板,等都闲下来了,张有才的思绪难免又飘向别处,小青见他发愣就过来逗他:“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和你说,王姑姑都说过的事,准定没事。”

张有才嗯了一声,尚妈妈已经道:“小青你别逗他,这事,别说他这么个孩子,就是再长个七八年,是个大人,遇到这样的事,难免也要想许多时候。”小青又要打趣几句,小荷从后面走进来:“小张哥,东家来了,要你去后面说话呢。”

张有才急忙站起身往后面去,小青已经问小荷:“不是昨儿张奶奶已经说定了,今儿怎么又?”

小荷瞧小青一眼方道:“你啊,别成日只晓得打趣别人,今儿来的,不是张奶奶,是秦奶奶。”秦奶奶?小青急忙捂住嘴:“这事怎么惊动了她,她不是已经六个多月,秦爷让她少出门?”

她们在这议论着,张有才已经进到后面,瞧见坐在那的榛子,张有才忙上前行礼叫东家。榛子抬眼细细往张有才脸上瞧了瞧才道:“也是我眼拙,竟没瞧出你的相貌有些眼熟。”

这一句就让张有才紧张起来,毕竟当初榛子在屈家后院,也是很吃了点苦头的,张有才急忙道:“东家,这事,我…”榛子已经伸出一支手摇了摇:“我又不是来和你寻是非的,你不用那么害怕。”

这话才算让张有才放心,榛子又瞧了瞧他:“说起来,你和秀儿,也是一个爹生的孩子,虽说你们那个爹也不是个人,可这点是不会变的。昨儿闹出这么大的事,你们原来住的地方是住不成的,去寻别的地方呢,难免也会被人说。你总是个小孩子家。”榛子说着话,张有才也只有听着的,听到最后一句,想到昨儿自己的娘那样对待自己,眼圈不由红起来。

榛子在那细细瞧着张有才的举动方道:“原本呢,我们打算让你在这待个三四年,再往那大铺子去,她既然来闹过,难保还有下回。我在江南还有产业,不如这样,你和你娘就往江南去,去铺子里做个伙计,等过个两年再回来。”

让自己离京,这是张有才没想过的,脸上不由有惊讶之色,榛子瞧着他:“这也是常事,这京里,最不缺的就是这讲是非的人。这眼瞧着要过年了,也不能让你们这会儿走,总要等到过完年,收拾收拾,你们再去江南。你要觉得我这主意好,就听了,若觉得这主意不好,就随你去,你瞧如何。”

这主意,当真还是不错的,张有才忙起身给榛子行礼:“多谢东家了,只是这盘费?”

“我既让你去江南,自然会准备好。”说着榛子就唤来人,门外走进一个丫鬟,榛子对她道:“把那二十两银子拿来,给小张哥。”丫鬟应是就把一包银子拿过来,张有才差点跳起来:“这么多银子,太多了。”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你们两个老的老,小的小,也不能让你们两单身上路,等过了正月十五,有人要往江南去,你就跟他们一道走。”榛子眼皮都没抬地说。

张有才忙谢过榛子,拿了银子往外去,榛子这才抚一下肚皮伸个懒腰对屏风后面道:“都听到了吧,我做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秀儿从屏风后转出来,脸上神色还是有些复杂。榛子晓得秀儿的心事,拍着旁边的椅子让她过来坐:“明明是你的主意,偏要让我来说,你啊,也真…”

见秀儿脸上神色,榛子把别扭这两个字咽下去才道:“好了,现在事也差不多完了,我就不信那女人能追到江南去。”见秀儿还不说话,榛子把她鬓边的发拢起:“怎的,还是在想?那些事,有什么好想的?你啊,最要紧的,是好好地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旁的,什么都别管。”

“我晓得!”秀儿闷闷地说,榛子没有叹气,只是瞧着秀儿,只愿时光能够把秀儿心里的那个伤疤慢慢抹去,永远不会再来。

张有才等下了工回去和老张婆说了,老张婆正为找个合适的房子发愁,听的要去江南,过个几年再回来,心里也很欢喜,母子俩商量好了,也把这事藏在心里,一个也不告诉,只等过了正月十五,就离开京城往江南去。

时光如梭,过完年又是元宵闹花灯,张有才母子俩的东西早已收拾好,那些破烂就丢在屋里,等到众人观完花灯,两母子听的院子里毫无声息,把那些收拾好的东西都拿在手上,推开大门离开住处。

元宵之夜例不犯禁,大街上又满是灯火,两母子走在路上也不惹眼,一路走到原来的廖宅,敲开门进去,安心等着第二日一早和人离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