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墨先是惊讶,后是不解:“你说的事情,我昨天监考的时候就看见了。当时还在奇怪他为什么会来参加天赋测试,本以为他是有办法蒙混过关,没有想到竟然是完全不知道。”他沉思了一会,“八百人,全部是集中在三家医院出生的,这要说是巧合,谁都不会相信,必然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只是为什么要怎么做呢?这八百个家庭有什么共同特点吗?”

简要摇摇头:“目前似乎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共同点,富裕的,清贫的,有权势的,没权势的,职业,家族…暂时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其他的还需要时间继续调查。”

简墨想了想:“原人应该没有什么动机做这种事情,我觉得像是纸人的手笔。只是如果单纯是只报复原人,用纸婴来交换原婴的话,虽然勉强说得通,但总觉得不是那么单纯的事情?”

从理论上将,除非是有特别的需要,纸婴是最不适宜出现的造纸。通过写造赋予天赋让造纸直接越过受教育期进入可以提供劳动力的成年期,这无论是对于造纸师和纸人本身来说都是更好的选择。前者可以直接将纸人拿出去交易更大的价值,而不需要付出大量的抚养和教育成本;而没有父母的后者则可以免掉因为年幼无法自己养活自己的难题。然而这个世界上,偏偏存在着大量纸婴。

纸婴大多数是那些拥有造纸天赋,但是却能力极端地下的天赋者练笔的产物,少数来源于那些担心初窥之赏失败所以选择目标极低的学生。虽然造纸管理局每年都规定了造纸配额,但这个规定执行的力度并不大。造纸材料私造和私自售卖的泛滥,使得只要有一定财力的天赋者就有了在黑暗中不断联系造纸的机会,但是这些偷偷摸摸的练习者谁又会将这些婴孩留下来抚养长大呢。

于是像六街这样的街头,几乎每个清晨都会出现那么一个,或者几个来历不明的婴儿,他们的命运,要么就是被人捡走,要么就是被垃圾车当成不需要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一起拖走。

无辜的出生,无辜的被弃,无辜的死亡。如果说孩子们都是赤条条来到这个世界上,至少原人的孩子们还有父母的牵挂,他们的伤痛还有父母的心疼,那么这些纸婴呢?他们真的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联系,真真的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没有一个人记得他们的存在。

或许就有那么一些纸人看到这样的不公平,心生愤懑,想要原人婴孩们也体会一下纸人的痛,那些来不及说出口就已经消失在人间的痛,所以组织起来干了这么一票。

“少爷,我没有收到万千的消息,大概也会和你一样想法。”简要说,“今天上午接到他的讯息,泛亚地区定在昨日举行天赋测试的四十三的区都出现了大量未曾通过融生的测试者,有的地区比例甚至高达12%。”

也就是说十六年前出生的孩童被换做纸婴的占到当年总出生孩童的12%!

简墨目瞪口呆。

“少爷,”简要眼里的光有些凝重,“这绝对不是一起简单的报复行动。”

“你想到了什么?”简墨赶紧问,他知道自己的智力不如简要,便懒得再耗费脑汁猜。

“如果说这种交换可以让本来可能直接被送进垃圾焚烧场的纸婴有了活下来,被抚养甚至受到良好教育的机会,那么反过来想,那些被换走的原人婴孩有什么用的?扔掉吗?”简要说完了,摇摇头,“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假设了一下自己是当年那个想出这个主意的人,越思考越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恐怖了,他的这个计划太庞大,太深远了,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想到的。”

“少爷,整个泛亚联盟一年出生的孩童大约在一亿六千万,这些孩子可都是原人,他们中间能产生多少造纸师?”

简墨脑子里一道惊雷闪过,他恍然就明白了。

原来如此,竟然是如此。

如果这场规模庞大的纸原婴童交换案件背后的策划者是出于这样的目的,那么原人的报复什么的还真只能说是这个终极目的带来小小的副效应而已。

有机会成为造纸师的人,也就是天赋者占原人的百分之30%,普级造纸师占造纸师总数的80%,特级占造纸师18%,异级占2%。按照这个比例换算,1000个原人中,可能产生240位普造师,54位特造师,6位异造师——这个比例看起来是很低,但是如果把基数换成1.6亿呢。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数学题。

“如果是我,在每个区域让异级控制几位辨魂师,让他们对这些孩童进行一个筛选。留下那些拥有造纸天赋的孩子,将他们在自己可以控制的地方独立抚养长大,然后对他们进行洗脑。”简要冷冷地说,“这一点参照第一次纸原战争就知道了,圈养造纸师为己所用,不过是换汤不换药,只是手法更加隐秘更加不易被人察觉。”

是啊,哪怕一个普造师被纸人掳走都会掀起不小的风波,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婴童被换走,几乎不可能引起造纸管理局产生警惕。世界上每天都有那么多孩子出生,谁还能想到有人竟然能够借此策划一场长达十六年的阴谋——如果不是规定每个孩子必须在十六岁接受天赋测试,这个阴谋恐怕直到最后纸人发动战争了,原人们都不会有所察觉。

“简要,如果你的推测没有错的话——不,你的推测应该不会有错。”简墨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既然有人能够隐忍这么长时间策划了范围这么广的交换,所图谋的无非绝对不会小。造纸管理局能人那么多,他们估计很快就会看穿这个阴谋,也绝度不会继续容忍下去。而策划者也很清楚他的阴谋也只能走到这一步了,想必早就计划好了下一步。”

“战争,只怕不会远了。”

简要点点头:“以前我一直着人在慢慢囤积战争物资,也修建了几处隐蔽的基地,现在看来要加快速度了,说不定哪天说打就打起来了。”

“多备些医疗方面的人员。”简墨下定决心道,“我们是两不相帮的。但是与我们理念一致的人,我们还是要帮助的。”

他早立下走即不偏向纸人又不偏向原人的第三条路的原则,既然如此,发展过强的武力就没有必要,那么拥有充沛的医疗资源则能够让他在战场中拥有一定的号召力。

“是。”简要表示肯定,不过必备的武力也还是需要的。如果让别人觉得他们是一块太好啃得骨头,可不会因为你想中立就让你中立,战争时期的医疗资源在谁眼里不是香饽饽,干掉领头的直接吞并了岂不是更干净?

正这样想,突然听见简墨蓦然发声:“停车!快停下!”

“你记得我?”简墨问。

“记得。”躺病床上被包了好多处的时傲乖乖回答,“其实之前我在网上见到过您克制那些丧尸的视频,还看了好多遍。所以我见您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后来又看到您的工作证上的名字,才确认真的是您。连已经丧尸您都肯救,所以我觉得您一定会救我。”

简墨心想,这算是给他发好人卡吗?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简墨没有去问他父母的意思,免得刺激他。

时傲脸上露出一丝悲哀,但很快就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我父母已经不要我的了,学校周围也去不了。我想走得远一点,找一份工作,不管好坏,先能养活自己在说。您帮我出的医药费,我现在没法还您。但您放心,等我工作后一定努力存钱还给您的。”

“如果没有天赋测试这一茬,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呢?”简墨问。

“我父亲是个电动玩具设计师,我小时候很多玩具都是他设计的…本来是想子承父业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时傲低着头说。

简墨从医院出来后对简要说:“我们现在筹建的那所学校可以申请高中办学资格吗?”

简要回答:“理论上是可以的,但是需要时间。您是想安置这些纸人吗?”

“也不是想安置他们,只是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帮他们一把。”简墨忽然神色有些黯淡,“你知道吗?其实我从刚才开始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是不是我爸做的?六街本来就是弃纸儿的聚集地,他每天看到这样的情形,心里肯定不会好过,而且他也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情的人。”

对于像时傲这样的纸人,是在一出生就懵懵懂懂中被当成垃圾扔进焚烧场好,还是被父母娇养十六年后再来经历一次撕心裂肺的抛弃的好,还是很难判断。但是这件事情既然有可能是他爸做的,简墨下意识觉得自己总该多少该帮着善后一下。

“不过,不管是不是他做的。我觉得像时傲这样的孩子还是太可惜了,受到这样的打击,虽然伤心难过,却没有颓废消沉的意识,心智坚韧,心性也不错,若是能熬过这段时间,将来一定能够很好的生活——我想帮的就是这样的人,如果遇到那种被养成了觉得整个世界就该围着他转,一天到晚自伤自怜没完没了的,就不用管了。”

简要笑了笑:“少爷既然有这个想法,那我就去安排。”只是不知道B市这800余学生中有多少符合少爷的标准的。

“到了。少爷还是先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昨一夜都没有睡好。”

简墨合了一下眼睛,顺着简要的话联想到柔软的床铺,越发觉得困顿了。

然而,他想要好好休息的想法却很快被人打断了。

一脚踏下车,却听见有人喊他,抬头一看,微微一愣:从唐宋大门外一辆车中出来的一人却是很久未见的梁少麟。

梁少麟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不认识中年人在打量着简墨,脸上露出些微惊讶,随后向梁少麟耳语几句。后者闻言精神一振,望向简墨的眼神更加炽热。

“梁大师,您怎么会在这里?”简墨惊讶地说。

简要看着两人,尤其是那个中年人,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冷厉。

“有件重要的事情想找你问问,所以特地在这里等你。”梁少麟笑眯眯地说,鱼尾纹都挤到一起了。

简墨忽然想起前些天简要跟自己说起的事情,困意顿消,脑子里冒出一句话:终于找上门了。

想了想,他还是让简要把这两人请进了简要的办公室,然后禁止任何人在附近出入。

果然,梁少麟开口便道:“谢首,能解下你的镇魂印吗?”

第118章

简墨望了梁少麟一眼:“您是如何知道我有镇魂印的?”刚刚中年人装作不经意的观察自己的目光他也看见了,身为辩魂师,他对于这种目光多少也有些警醒。是以对于梁少麟这般已经算是半确定的试探并没有隐瞒的意思。

梁少麟对于他这般坦诚的态度显然十分满意,他也投桃报李道:“我身边这位是一位三级辩魂师。如果你身上没有佩戴镇魂印,魂力波动不至于完全看不见吧。”

简墨随口道:“我曾经发生过魂力暴动。”

梁少麟笑意更加有趣:“即便是魂力暴动,魂力波动也不会消失,只是魂力失序而已。”

魂力失序,原来是这种说法如此。简墨心中微微点头,他以前想过是否能够用这个借口蒙混过关,但因为也并不知道魂力暴动后人的魂力波动是什么样子所以作罢。

“即便是这样——我想您也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拉着辩魂师满街看谁的魂力波动完全看不见吧,总该有些原因吧。”简墨说。

“原因自然有。不过你问了这么些问题,能不能先让解下镇魂印让我看看呢?”梁少麟微笑道。

对于这个颇有才华的后辈他还是很有好感的,并不想特别为难他。尤其只是看谢首的年纪,自然也不可能是当年取走镇魂印的那个人。毕竟李君瑜是十九年前去世的,而这个孩子——梁少麟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了,眼前这个孩子年纪似乎也刚好十**岁的样子。

简墨摇了一下头:“不能。”

没想到被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了,梁少麟面色微微一怔:“为什么?”

简墨淡淡回答:“不为什么。”

这是耍无赖了。梁少麟心想,肯定是有些原因的,只是这孩子不愿意说。他微微沉思了一下,先不提镇魂印:“这枚镇魂印是谁给你的呢?”

简墨抿嘴,仍是摇头。

梁少麟苦笑了一下:“你什么都不能说吗?这可就难办了,你知道是谁让我来寻找这位镇魂印吗?”

简墨心想,我当然知道是谁,嘴上却道:“谁来找都一样。我并不想谈及与镇魂印有关的任何事情,也希望梁大师不要与任何谈起我有镇魂印的事情。”最后一句并不是请求,而是态度。

梁少麟还没有说话,中年人却抢先嗤一声笑出来:“小朋友说话口气真大啊。”

简墨认真打量了中年人几眼,但没有说话。

梁少麟皱起眉头望着少年,心里却是颇为为难:他是了解这少年的性格和脾气的,知道这少年虽然不张扬,对着长辈也是十分礼貌和尊敬,然而内里却是个倔性子。真不喜欢的事情或是触及了他底线的事情,便绝不会随便因为外人的意见改变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比如自己当初那样热衷于帮他在交际圈子里扩展人脉,但少年认定是浪费时间便是说不来便再不来。自己之所以把这个少年放在最后一个调查也是这个原因,如果能够在前面几个人身上找到镇魂印的线索就可以了省了在这个少年身上的一翻折腾。可惜的是忙活了那么久,之前几个人嫌疑人身上都没有找到与镇魂印相关的痕迹,梁少麟便知道,镇魂印极可能真是要着落在这个少年的身上了。

果然一见面,少年就痛快地承认了,利落爽快得甚至让自己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了。只是后面又与他预料的一般,受到了坚决的阻挠——这种态度出现在少年身上说明他是早已经下定决心,比起之前的爽快,梁少麟反而觉得自己宁愿看到他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因为那样说明少年还在犹豫。

思虑了一下,梁少麟决定不再浪费时间,直接把李德彰的委托说出来。毕竟这件事情是瞒不过去了,让少年自己先了解一下如果拒绝的话可能会面对怎样糟糕的局面,这或许能够让他稍稍改变一下态度。

哪知少年听完之后,脸上却依旧是一番平静,并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丁点惊讶或担忧之色,甚至连怀疑他这番话真假的表情都没有。

梁少麟蓦地就明白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上的镇魂印是李家之物了?”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了:是谁告诉他这镇魂印是李家之物的?!!这世界上镇魂印虽然极少,却也并非只有李家独有。倘若这少年已经知道,莫非与当年的事件的某些人物有牵扯——梁少麟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真是迟钝。如果没有牵扯,少年哪得来的镇魂印!?

现在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可能:如果取走镇魂印的人是袭击李君瑜的人,那这少年与当年袭击李君瑜的人是一伙的,如果取走镇魂印的人是带走了李微宁的人,那么这少年,就很可能是李微宁本人。

“谢首,你或许不知道——李家失落在外的镇魂印只有一条,就是十九年前李家当家人李君瑜遇刺后失踪的那一条。”他顿了一下,盯着少年的眼睛不妨,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真相,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他继续道,“与这条镇魂印同时失踪的,还有当时可能唯一幸存下来五个月大的的李家长孙,李微宁。”

梁少麟说完,失望地发觉少年的脸上依旧没有反应,甚至连眼睫毛都没有眨一下。

这反应,完全是早就已知晓的样子。

简墨没有反应,中年人却是被惊到了。

他一脸震惊的猛地扭头看向梁少麟:“梁老,您先说的那枚镇魂印…难道就是,就是——那一条?”眼底满是不敢置信。很显然梁少麟找他帮忙的时候只提到了寻找镇魂印,并没有详说事情原委。

梁少麟微微点了一个头,回头又望着一言不发的简墨,有些摸不准这少年到底是两种身份中的哪一种。如果是前者,少年与杀李君瑜的人有关,自然不愿意和李家扯上任何关系,而如果是后者,梁少麟却想不出为什么少年为什么不愿意和李家有所联系。

“谢首,这些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梁少麟沉声问,表情严肃无比。

简墨垂眼,嘴角微微抬了抬:“知道如何,不知道又如何?镇魂印是李家的也好,不是李家的也好,现在它是我的,而我不准备把它交给任何人。”

中年人已经敛起讶色,目光触及简墨云淡风轻的样子,却又忍不住哼道:“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似乎挺瞧不上李家,你知道李家多少?说句毫不夸张的话,李家跺一跺脚,整个地球都会颤抖。”

“自有造纸以来,李家手上积累了多少造纸师你知道吗?且不说其他,世界上每个一区都有至少一家李家的造纸研究所,是这个世界拥有造纸师最多的家族,也是拥有最顶级造纸师最多的家族。除此之外,魂笔、点睛、诞生纸、孕生水、化生池,在这些造纸材料行业,李家也占据了无可动摇的市场份额。造纸管理局一连三代都由李家人担任着,掌握着造纸业最核心的权利,说呼风唤雨都不为过。”

“当然,你或许觉得这只是局限在造纸界内。但你想过没有,自5713年起,李家的造纸师制造出来的纸人就开始进入这个世界的各行各业。经过这么多年,这些纸人已经渗透了造纸界以外的各行各业,或者不能说是完全控制,但至少可以说是在操控着整个世界的各行各业运行。哪个行业,哪个企业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自己的企业里没有李家的造纸?只要李家想,单单利用造纸的忠心暗示,就可以随便搅乱一个行业或者搞垮一家企业,多少家族兴靠得是李家,衰也因得是李家——如此,你还能用这种不屑的嘴脸谈起李家吗?”

简墨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的力量连与李家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然而这并不妨碍我不想和这个庞然大物扯上任何关系的意愿。对我来说,和李家扯上关系后,就意味着麻烦,而且是大麻烦。我只想安安心心完成自己的学业,过安安稳稳的日子。”

他知道自己如果这个时候站出去,打草惊蛇,杀三儿的人有可能会忍不住向他出手,但是敌视李家长孙这个身份的人在李家,恐怕不会是少数,自己能不能从一群敌人中找出自己想要的那一个,怕是未知。而且对于在李家没有任何根基的自己,一旦站到明处,能不能把那个人弄死更是难说。

梁少麟一边听着少年的述说,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少年,试图从他脸上找到当年李君瑜的痕迹,然而这种相貌的遗传到底是难以作准的。他一会觉得有些像,一会又觉得好像没有那么像,内心真是纠结的紧:如果眼前少年真的是李君瑜的孩子,这镇魂印他拿了也便拿了,东西总归在李家人自己手上,多少说得过去。但如果这少年不是李微宁,便是敌人,德彰大哥既不会放过当年害他长子的人,也不可能放任李家的镇魂印流落在外。便是自己,在这样重大的事情面前,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唯一庆幸的是,即便这少年即便是敌人,也绝对不是当年袭击李君瑜的人,或许这一点上自己多少还能帮上点忙。

因此,他尽量放轻柔了态度劝说:“谢首,托付我的人是我多年的好友,也是李家的前任当家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不仅仅涉及到镇魂印这样重要的物件,还涉及到李家一条重要的血脉。我不能辜负他的信任,也担不起这个责任。老实说,我并不是想给你压力或者威胁你什么。从一开始见到你,我就打心眼里觉得你是个前途远大的孩子,要是能够一心一意在魂笔制作上发展,将来必成大器。但如果因为卷进李家的这些无谓的纷争而失去了偏离了正轨,真的是太不值得。”

“我向你保证,你若愿意归还镇魂印并且直接告诉我是谁把镇魂印交给你的,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越过你去向李家交涉,不会对你本人造成什么损害。但如果你执意要隐瞒,我只能将事情前后一五一十告之我的委托人了。但是我想,这对你不是个好的选择。你说呢?”

梁少麟言辞中的真诚简墨能够感受到一些,可惜事情并没有这位大师想得简单。

院长第一次找他谈到身世的一周后,便把他叫到办公室,取了三份出处不同的鉴定报告给他。报告上是他和李君瑜两人的DNA匹配结果达到99.98%以上,两人的血缘关系笃定是跑不掉的。

简墨也一点都不意外李铭会这么做,毕竟这种事情的确定,一万个人证都比不上这样一份铁证来的踏实放心。而李铭沉稳的性格,绝对会把自己是否李家血脉这件事情查实查清,不留任何模糊的余地。而绝对作为一院之长,他想要拿到一点自己的样本自然不难。

实际上在此之前,简要早就做过同样的事情。因此面对这个结果的时候,简墨当真的是淡定得不能再淡定了。

血缘关系确认了,李铭对自己也越发热络了,完全是把自己当成了自家子侄来看。对此简墨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总不能说求你别对我那么好,只能让自己没事不要往院长办公室去。

今天梁少麟找上来的事情,李铭事前并没有告诉他。显然李德彰在托付梁少麟出来查镇魂印的时候并没有告知李家内部。至于为什么要如此隐秘,显然是不希望打草惊蛇。至于谁是哪条蛇,自然是还没有被挖出来的凶手。

连凶手都没有查出来,就想让他的身份曝光?简墨才没有那么傻,虽然然说李德彰这么做本来就有保密的意思,然而简墨已经不是任人安排的孩子了,他还是更喜欢把主动权控制在自己的手中的感觉。

这是这样一来,就要对不起梁大师了,简墨微微叹了一口气。

梁少麟还在那里苦口劝说:“谢首,你若是有什么碍难的,只管与我说,我一定会全力帮你。毕竟你也不过十**岁,当年的事情绝对与你牵扯不上。至于镇魂印,这本来不是你的东西,也理当物归原主。”

“梁大师。”简墨开口。

梁少麟停了下来,盯着他。

他的目光有些歉意,“我很感谢你。但是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

梁少麟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中年人直接笑了起来:“年少有骨气是好,可是也要看清楚什么是好是歹。放着安宁平静的生活不过,你真的以为自己出了一次名,就能够抗衡李家了。”

简墨摇摇头:“我没打算抗衡李家,我需要处理好您两位就可以了。”

中年人色变:“你以为你是谁?居然敢对我大放厥词,我可是三级异造师,难道你以为我出来身边连个保镖都不带吗?”

这时,原本只有三个人的书房突然出现第四个人,这人不是简要又是谁?

梁少麟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简要,又看了一眼简墨:“异级?”

简要微微一笑,把手中的托盘放在简墨面前,然后向中年人道:“您说的保镖是这几位吗?”

说着手平平一划,就好像打开了异次元的口袋,七八个人凭空出现,他们以奇怪的姿势叠在一次,就好像被一张巨大的保鲜膜包裹起来的土耳其烤肉一样,没有间隙的挤在一起,连手指都难动弹,只能用这种别扭的姿势喘气。

“你,你把他们怎么样了?”中年人伸手想去帮忙,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触摸不到他们的身体,从保鲜膜这边伸出去的手,居然从那边伸出来了,就好像魔术里表演的肢解活人一样,吓得他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左看看右摸摸,发觉没有任何损伤后才开始用一种警惕的目光看向简墨和简要。

梁少麟果然是稳重老辣之人,面对事态的急转直下却是问的完全不同的问题:“你不是魂力暴动了吗?!这个纸人是你的造纸?”

简要笑了笑没有说话。

简墨望了他一眼,只向简要道:“人到了没有?”

“早就到了。”简要含笑道,“少爷真是太温柔了,居然跟他们墨迹了这么长时间。你让他们进唐宋的那一刻不就已经决定了吗?若是不想留下他们,直接赶走就好,何必这般婆婆妈妈,束手束脚。”

简墨不高兴了:“谁婆婆妈妈了?”

简要没有接话,却向门外唤道:“你们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名叫蒋欣的记忆重建师和——秦榕。

简墨指着中年人和地上的一叠土耳其烤肉道:“这些人交给蒋欣。”

然后看了一眼秦榕:“梁大师就拜托你了。”

第119章

没有看后面的处理结果,简墨觉得自己已经困的快要昏过去了,几乎是摸着墙壁回到自己的卧室,然后一头倒到床上就睡着了。

就在简墨睡觉的同时,今日进行天赋测试的六十一个区再度爆出了相同的的事件,原婴被替换,比例为7%-13%不等。这让几乎所有人都判定,剩下的最后六十四个区恐怕也难逃这一厄运——这让明天准备天赋测试的十六岁孩子们人人自危: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被替换的一员,而他们的父母也是心情忐忑,心绪复杂。

一道加急命令晚上十点从造纸管理局发出,告知各地造纸管理分局,彻查十六年前换婴事件的参与者和策划人。

造纸管理局的会议室。满座。

主位自然是造纸管理局局长李君珲,列坐的分别是纸人管理局局长,诞生纸档案局局长,以及三局中各部门的负责人。而除了这些有政府职务在身的人外,还有一些有在造纸行业有重要影响的组织和家族也有列位其中,比如造纸师联盟,十二联席,李氏造纸研究所,东亚公立纸源劳务等组织的代表以及李家、丁家、何家等家族的代表。

上座的李君珲面色极为不悦。

可以想象的出,纸人进行了这么大规模的不法活动,造纸管理局居然毫无察觉,这完全是明晃晃的羞辱和打脸——作为造纸管理局的最高负责人,这种感觉尤甚。

其实在座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十六年前的事情现在去查能查到什么,能有一条两条线索已经算是不错,但说能查到什么人,恐怕谁也不能保证。更深入的想一想,刚刚发现的被交换的纸婴是十六年前做下的,那在这中间十四年间呢?纸人的换婴活动是否从未停止。如果十六年来,每年都不断有纸婴替代了原婴——这是一个令人发颤的庞大数字。

他眯起眼睛:“对于这些事情,大家都有些什么看法。在过去的三十多年中,原人和纸人的龃龉虽然一直没有断过,但是始终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可是,这三四年来,各地爆发的纸人恐怖袭击越来越多,增长幅度已经高到一个让人难以容忍的地步,所涉及到的有名有姓的恐怖组织简直是多如牛毛。说句毫不夸张的话,B市的纸人管理局的拘留所,都已经装不下。”

自从上次纸人从纸人管理局大规模越狱成功后,霍文就开始发动大规模的纸人搜捕工作。在这项搜捕工作中,确实也抓到不少逃犯,但是却有更多的纸人因为不满搜捕工作的滋扰和对纸人的侮辱,同样被冠以逃犯或者收留逃犯的名义给拘捕起来了。这样的人说判刑又不够资格,于是就把B市的纸人管理局拘留所给塞了个慢慢当当的。后来的人甚至还需要往相邻的市转——这些事情都是在座的人都一清二楚的。

“如果在继续放任他们这样恣意妄为,我很担心那群纸片会认为我们是怯战怕事——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越发得肆无忌惮,无法无天。”李君珲一边说,一边打量每个人脸上的表情:“今天有上千万的家庭因失去孩子痛苦万分——这些可能在纸片的眼里只是一场有趣游戏。我们作为政府的代表,如果不狠狠惩治和打击这种行为,以后还会有多少孩子继续遭遇同样的毒手?大家好好想想,有什么好的提议,尽管拿出来。”

局长说完,大家彼此相顾,切切私语。

过了一会,诞生纸档案局局长开口了:“我建议开展纸人彻查工作。按照诞生纸的编号到档案局去进行审查,把他们的常住址,工作单位,收入来源,伴侣朋友,社交圈子一一登记在案。对于没有编号的进行补登,发给身份核查证,每年核查一次。总之,我们把纸人的信息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一旦他们中间出现恐怖分子,我们就能够立刻控制起来。有诞生纸在手的,不用怕;没有诞生纸的,也能够依靠这些信息让他们乖乖的。彻查工作之后,我们还要不定期的派辨魂师进行检查,尤其是在入境处、机场、火车站,客运站,高速公路关卡等地方要安排辨魂师轮流监视。对于没有身份核查证的纸人,一律抓捕拘留,清查他们的过往生活情况,对于有嫌疑的先拘留了再说。”

“关局长的办法对稽查恐怖分子确实有一定用处,但是二次协议上已经明确规定了纸人的**权。公然对纸人进行审查登记,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进行搜查,我恐怕纸人权益协会的人不会答应的。”第一个给予回应的是纸人管理局局长。

关局长双眼一瞪:“董禹,你这么为纸人说话,是不是老糊涂了?”

董禹推了推眼镜,看着坐在对面的秃顶的男人:“关局长,二次协议不是我起草的,也不是我签署的。我倒觉得你可以问李老局长,看看他当初是不是老糊涂了要订这个协议的。”

关局长一噎,当着李家人的面他怎么敢说李老局长老糊涂了。

李君珲不满的撇了两人各一眼,道:“关局长的法子是不错,只是过犹不及。我们的目的要整治的是那一批不安分的纸片,如果无故扩大到整个纸人群体,恐怕引起反感和反弹,负面影响太大。”

关局长不悦道:“那至少以后要好好把关医院的妇产科,不许纸人在这个科室任职。”

他这个提议简直就是理所当然,很快得到了大家的附议。

“十六年的事情在追查的过程中最好能够全程报道,”董禹说,“就算没有成果也要公布出来,至少让社会看到管理局对这件事情严肃处理的决心。同时还可以报道一些家庭因为知道孩子被交换后家庭的悲惨境遇,并且发评论谴责这种罔顾人伦,令人发指的不法行为。制造一种纸人‘因为没有孩子也没有父母所以不懂得父子母子’的舆论氛围,让无论谁看了都觉得是纸人理亏。我想这种氛围一旦制造起来后,纸人的反抗情绪会变得容易控制一些的。”

坐在李君珲斜后方的秘书在一台超薄的笔记本上快速地输入参会者的意见和建议。他的手指轻快而有力,按键被敲击的声音轻柔而有节奏,让人感觉严肃却不紧张。

等李君珲宣布会议结束了,他便在文件标题上标注了今天的日期和议题,保存好并发送到了邮箱。

“局长,今天的会议纪要已经发到您和老局长的邮箱了。”等到人都走光了,秘书恭敬地说,“刚刚收到老局长的信息,说请家里人都回去一趟。”

李君珲有些疲倦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然后道:“泡杯茶过来。”

会议结束后,李微生走了出来,忽然看见上次自己撞车遇到的丁之重,犹豫了一下,上前打了个招呼,然后跟着他顺着人流向外走:“你那个朋友现在怎么样了?”

丁之重望了李微生一眼,不由得笑道:“你好像对苏塘挺在意的?”

李微生知道自己的提问引起了他的注意,便若无其事地编了个理由道:“只是前段事情我好像也遇到和他差不多的情况,脑袋突然疼得很厉害,好像被针扎了一样。所以有点担心会不会发展得更严重?”

丁之重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李微生到底是李家长大的,同样是擅长掩藏心思的人,他并没能从他的表情上揣摩出丝毫。便道:“哦,如果真是这样,你可要当心了。”

“这话怎么讲?”

丁之重站定了,等到参会的人从他们身边都走光了,才开口道:“他没有病,但或许可以说比病了跟更糟糕。我的一位辨魂师朋友从他的魂力波动判断他是魂力暴动,因为他的波动呈现的是失序的状态。但是,这根本不可能——因为他发作的前一秒还在于我们吃饭说笑,根本不具备魂力暴动的条件。所以,”他摊开手,“我完全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丁之重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李微生已经完全明白了。

约翰里根的情况虽然不及苏塘那么严重,但是遭遇的事情却是一模一样,他们都是魂力波动受到了伤害。

李微生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无怪乎约翰让自己千万别去招惹谢首。这是一个有能力让人魂力波动受到伤害的人,轻比如约翰里根,只是痛上一阵,倒霉便如苏塘——魂力失序的人等于失去了造纸天赋了。李微生有理由相信,只要谢首愿意,他能够让一个人失去的不仅仅是造纸天赋,而是更多东西——比如生命。

可是他自己明明就魂力暴动过,李微生在心里叫嚣着,这是他四叔亲口说过的。一个魂力失序的人能够让另外一个人也魂力失序吗?他可么有听说那些曾经魂力暴动后的造纸师有这样的本事的。如果有这个本事,他们至于后半生一个个那么潦倒的吗

不行,他要去找约翰问个清楚。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李微生点开一看,不禁有些烦躁,但也只得发动车子,向李家老宅方向去了。

“你父亲还没有消息?”李德彰坐在藤椅上,向矗立在身边的李微言问道。

李微言神情阴霾:“发出去的信息都石沉大海,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父亲的讯息了。”

皱着眉头沉默了一会,李德彰慢慢地说,“我刚刚看了你们开会的内容。虽然说亡羊补牢,行之未晚。董禹的提的,也都算是些有效办法。但是你们漏掉了两点非常重要的内容:第一点,失去孩子的父母最想的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找回自己的亲生孩子,这方面你们到底能有什么办法。第二点,那些纸人孩子,乐观的预估,至少会有一半以上会被赶出家门。这些从小被娇养在家,没有一点生活自理能力的纸人,他们怎么处理。放任不管的话,会不会引起社会动荡?你们都没有思考一下吗?”

李君珏面色一阵难看:“还是父亲想的周到。”

李德彰用拐杖重重戳了一下地面:“是你们谁都不肯用心。你们都是当父母的人,第一点你们想不到吗?对,这么大数量家庭的亲子找回工作是很庞大很复杂…也很艰难,甚至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都不一定能够找回来多少,但是这种工作不做能行吗——这是你的失职啊!君珏!这么大规模,这么大范围的交换事件,居然十六年都没有察觉!那些愤怒的父母一回过神来就会找你的麻烦,说你无能,说你不作为!!这个时候不赶快采取措施,你还等什么——等到那些发疯的父母找上管理局的大门吗?!”

李君珏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

其他的人也都低着头,听着老爷子毫不留情的训斥当家人,脸上不敢有任何表情。唯有李微言,眼中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至于第二天,虽然不至于动摇你在管理局的威信,但是一个处理不好,同样会让你倒大霉。我已经收到了消息了:昨天那一批被确认的孩子中,已知的就出现了五例死亡,二十余例重伤…都是他们的养父母动的手。纸人权益协会准备向纸人管理局提出公诉,起诉这些父母蓄意杀罪和故意伤人罪——你打算怎么办?是准备杀人者无罪还是让这些刚刚知道自己失去孩子的父母去蹲大牢?”

看着说不出话来的李君珏,李德彰失望地叹了一口气:“你先去休息吧。养养精神,明天再好好想想怎么办。时间不等人,你最好在事情进一步恶化前想好解决办法。”

这一夜,无数个家庭不宁静。

第120章

“让你久等了。”李德彰揉着太阳穴,“我让人上点宵夜。”

梁少麟淡淡一笑:“这两日真是够折腾的。”

他这话一语双关,李德彰自然不会知道他在唐宋发生的事情,自然以为梁少麟指的是纸原换婴的事情,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确实让人不省心。前几天老三下落不明,这几日又爆出这样大的事情。孩子们…罢了不提他们。”

“君珲是个稳妥的人,你既然已经退休了,就让儿子们去操心吧。”梁少麟说。

李德彰不以为然的摇摇头:“稳妥归稳妥,只是失了平常心。他们出生的时候,李家已经起来了。他们自小被人捧着宠着,从会走路的第一天就过得是特权阶级的生活,从来没有体会过普通人的艰难和无奈,对待他们也少同情和宽厚之心。有些事情他们或许想得到,却从不会重视。这在太平时期还没有什么,民众充其量也就不满一下而已,该怎么过日子还是怎么过日子。但是,这几年来,纸源矛盾明显又开始冒苗头了,双方的神经越来越敏感,政府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