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还好,穆司令给他安排了一些工作,目前微言少爷做的还算安稳。”李愿说。

李德彰皱了皱眉头:“穆英摆平他一个毛头小子自然是游刃有余,只是这样始终是干扰了他们的正常工作。你明天去把他叫回来,就说我有事情让他处理。”

“这个——只怕李副局也有意让微言少爷在指挥部里历练一下。”李愿委婉地说。

“老三的意思?”李德彰目光锐利起来,“他让老三去的?”

“李副局似乎对微言少爷去指挥部的事情很热衷,时常在人前提起微言少爷在指挥部工作的事情,言谈中对微言少爷的表现很自豪。”

李德彰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东西一跳:“这个孽子到底想干什么?把手伸到指挥部去,谁给他的胆子?我当是微言喜欢颐指气使自我表现的老毛病又犯了,现在看来是他自己起了心思!他这是想在大家面前显示他自己对战局有多大的控制力吗?”

“局长不要动怒。”李愿劝慰道,“李副局虽然是好强心重了一些,但目前也没有做出什么不利大局的事情。”

“哼,不利大局。现在是因为微生还没有与他产生正面冲突,所以他还来不及撕破脸面。微生都知道指挥部不能随便动,他倒好,趁这个机会让他儿子去盯指挥部的梢。”李德彰怒气冲冲道,“真是一点消停都没有——这件事情微生怎么没有提,难道老三这么做他就没一点意见。”

“微生少爷倒是没有说什么。微言少爷有时在他面前炫耀几句,微生少爷也只是一笑了之。”

“那是因为他看出来微言即便到了指挥部也干不了什么,更何况穆英在那里。老三谈微言不过是想在外人面前留下一个信号,可惜知道真相的人谁都不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哼!蠢货!”李德彰发完脾气后,脸上的周围稍稍舒展开,“还是微生稳重,让人放心些…最近有微宁的消息吗?”

“这个倒不多。只是听说微宁少爷名下的产业最近又有些扩大,值得人注意的是他的首家纸源最近对人才的吸纳又增加了不少,其中与战争相关的人才的比例在扩大。”

“微宁手上有自己的一份势力我是知道的,不过他一向藏得深,行动又低调。前几年还和别人在媒体上大打嘴巴官司,这几年兵荒马乱的反倒倒是更风平浪静了。不过连你们对他的动向都掌握的不是很清楚的话,想来他的本事也只有更强的。罢了,他要喜欢在外面待着就待着吧,现在一时也顾不到他了。”李德彰叹了一口气。

简墨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异级的战争。

整个w市被一层透明的防护罩扣在其中,如同鸡子置于鸡卵中。防护膜的厚薄不知,平常并不见特别,只有在受到攻击的时候才如同水波纹一般荡开涟漪,让天空上的云朵在人眼中都变了形状。

“其实这防护罩也起不了太多作用。”连蔚站在他身边,一起仰头看着,“不过是给普通人一个时间找到一个临时庇护所而已。”自战争开始,他在这个城市已经待了六个月,从经验上来讲,自然是不会有错。

“防护罩面积太大,确实难以长久支撑。”简要中肯地评价,“且不说攻击强度到了一定程度,防护罩一定会破损——更不用说某些的异能从一开始就未必挡得住。”显然这层防护膜在简要的异能面前是无效的。

连蔚看了一眼简要,没有说话。这一点简墨自然也是知道,不然他们一行人又怎么进的来,w市的消息他们怎么又收的到。

果然不过七八分钟,透明的防护膜上被轰击出来涟漪原来越多:碧蓝的天空上一圈一圈荡开巨大的圆环,如同前世科幻大片中剧烈爆炸产生的环形波一样,气势磅礴地带起整个上空的震动。震动不光是沿着膜的表面向四周渐次扩散,更是越来越猛烈地将膜本身纵向撕扯着,如同被一张透明的幕布裹着的无形幽灵,正张牙舞爪地向这座城市的人群扎来。

虽然此时此刻笼罩着整个w市的防护膜猛然一眼看去已经如同月球上的环形山,然而如果你不抬头看向天空,却是感觉不到任何异样的声响和气流,就如同平时一样该静谧处静谧,该喧嚣处喧嚣。

简墨站在天台的最高处,耳边是轻轻的风声,心中模拟着那一簇一簇攻击撞击在防护膜上的巨大响声,看着一圈圈在头顶扩大的圆环,圆环一个个越来越大,慢慢超过他的视野边缘…不知怎的,他竟然没有感觉到大战来临的紧张,反而生出一种观光猎奇的心态,仿佛此刻只是参与了一场拟真度100%的虚拟游戏,感受着毫不现实的恢弘、壮观、奇幻…现场。

他来过,他看见过,但他没有征服过,也没有被征服。这个世界对于他来说,真实又虚幻,他曾经一心想踏入这个局内,却始终与这个局格格不入;当他一心想挣脱出局外,却又被千丝万缕牵绊住一只脚在内。

这真是一个奇异的世界。

攻击渐渐近了。

简墨看见蓝天白云为背景的天空上陆续出现一些小黑点,如同飞蚂蚁一样的人奇异地悬空着,接着如同团龙一样的红色火浪便势不可挡地奔涌而来:那一处涟漪瞬间变成了颜色,仿佛在夕阳照耀下的海面,红波跃金,如同一块艳色无边的琉璃。艳丽的色彩如同颜料入水,徐徐晕开,将透明的膜浸成了华丽的织锦,在阳光的照耀下绚烂生花,夺目无比。

只是这色相效果过瘾,却没有听到火焰熊熊燃烧时空气都会发出的爆裂声,就如同被屏蔽了声音的电影一样。

另一处却是正好相反,墨绿近黑的污液一望便知道不是好物,正如同下雨一般滴落在防护膜上。浓稠如浆,深不透光,看得人心惊胆战,不知道到底是有毒还是有腐蚀性,看得心里毛骨悚然,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那处的防护膜倒是没有出现多少涟漪,只是逐渐有些凹陷变形,仿佛即将承受不住那些污液的重量。

此刻距离攻击开始已经大约十五分钟,马路上,空地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人影。即便是开车出来的人,此时此刻也都丢开了车辆,匆匆躲入了了最近的建筑中。尽管这样也未必谈得上是百分之百的安全,可总比待在室外要强上许多。谁又知道这一场攻击到底会怎样展开,自己又会不会被倒霉的波及。

目前w市的占领者也没有漠视这些飞蚂蚁的嚣张表现。简要指着某几处高楼大厦的天台,告诉简墨那些地方有人正在反击。

简墨留意去看,发现简要的观察没有错:比如最近一处的高楼上便有异级在向附近的飞蚂蚁发射着冰凌一样的锐物。如同透明琉璃一样的颜色如果不是在阳光的照耀下偶尔反射出丝丝彩光,几乎根本是发现不了。射出去的冰凌密集如雨,很容易让简墨想到暴雨梨花针这种大杀器。

稍远一点的大厦上却是有许多白色飞鸟腾起,如同群鸽一样一起盘旋飞翔,但姿态却又有些奇怪。等他眯起眼睛看去,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飞鸟,而是一只只白色的纸鹤。纸鹤越来越多,逐渐密集,不过数分钟就变成了一片片乌压压的“云”,不断盘旋在城市上空,个w市的地面上投下巨大的阴影,几近遮天蔽日。不知道是不是主人独特的喜好,纸鹤在飞翔的时候,天空中竟传来类似鸽哨声音,曼长而悠扬,让人脑海里竟产生一种宁静悠远的错觉。

简墨目不转睛地仰头欣赏着天空中万鸟来朝般的盛况,不禁内心感叹其壮观。再扫一眼周遭,却只有连蔚、简要寥寥几人一同观看。可见这等盛况却不是人人有实力目睹。他自己若不是依仗简要等异级的保护,又怎敢拿自己的性命来轻慢。

这妖异的鹤云大抵扩张到极限,便不在防护膜中逗留,成千上万的小小纸鹤如同一个有灵性的个体一样,行动统一而迅捷,丝毫不拖泥带水。鹤云所经过之处,飞蚂蚁一旦躲避不及,便立刻被难以数计的纸鹤裹挟住,顷刻被一个大黑茧,根本无法挣脱。大约十息之后,纸鹤又骤然离去,便见那只飞蚂蚁如同被折了双翅一般,毫无挣扎地向下坠落。

第189章 燎

下坠的飞蚂蚁并没有落到防护膜内,而是顺着膜的外表面向下滑落,速度越来越快。如果没有人营救的话,恐怕最后只会摔成一团连尸体都认不出来的肉泥…随着鹤云的移动,掉落的飞蚂蚁越来越多…或许是隔着很长距离的原因,简墨对此并没有太多的触动,只是对简要说:“这防护膜不错。”能够承受这么长时间这么多种类的攻击,诚然是非常厉害了。

简要笑了笑,随意道:“少爷若喜欢,我便把这个人弄来。”

简墨摇摇头,并不稀罕:“何必呢?”

他这话有三层意思。一则是目前纸人部落中未必没有同样防御厉害的异级。再则即便没有,第二造纸研究所,他自己也未必不能写出更好的来。对于一位优秀的造纸师来说,能力强大的异级并不算是稀缺资源,更何况简墨还远不止优秀两个字能够评价,只是他自己不肯轻易写造而已。第三,部落没有必要为一个异级和这里的曙光起冲突。

简墨之所以没有说能够干掉这么多“飞蚂蚁”的鹤云厉害,是因为它一看便有很大一个缺点——鹤云盘旋了那么多地方,却始终未曾接近那些控火的异级。所以这能力好用归好用,但如果知道它的克星,却也是极好破解的。而控火的异级在所有异级中算是较为常见的,因此除非有其他异级能够很好配合鹤云,否则轻易不好动用。

然而…事实证明,简墨见识地还太少。

控火的异级见那鹤云不敢靠近,自然知道这纸鹤惧火,便立刻控制火势其涌去。

哪知那鹤云虽然不靠近,却也并不刻意躲开,就仿佛一只只真正无眼无感的纸鹤,任由火焰将自己薄脆而干燥的身躯点燃,迅速变成一只只小火团。

变成燃烧小火团的纸鹤们却并不惊慌,他们依旧快速地飞行,哪怕身躯已经半残,一遇见活着的飞蚂蚁,依旧数百只一拥而上,一层又一层将敌人裹在其中。这数百只中开始或许只有几只着了火,但那火焰很快就蔓延到其他纸鹤身上,几只小火团很快大火团,将困在其中的飞蚂蚁变成了火烧蚂蚁。

控火的异级见状似乎也被激怒了立刻加大火势,企图将纸鹤瞬间烧化作灰,不料那些纸鹤颇有灵性,身形变成更加灵活,很快在他身边清出一大片真空,只在他火龙肆虐的范围边缘活动,时不时故意上去借点火,傲慢地把他当成一根一擦即着的火柴。尽管不是没有纸鹤在遭遇下一个敌人之前躯体就燃烧殆尽,但相对于几乎能够遮天蔽日的鹤云来说,这点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同理可用,接近那喷洒墨绿色污液的异级的时候,纸鹤们也主动伸出翅膀去承接,然后一股脑转身就一股脑抹在了敌人的身上。传递污液的过程有短有长,一旦某只纸鹤飞不到目的地就被污液侵蚀殆尽,它身边完好的纸鹤便会飞过来接过污液,继续向后传递…

简墨目瞪口呆,过了半晌才喃喃道:“这世界上真是没有绝对厉害或不厉害的异能,只在于人怎么去使用。”

简要含笑不语。他与万千平常沟通紧密,这些技能驱使的手段手法听闻得更多,倒没有简墨这个喜欢宅在家中的家伙孤陋寡闻。因此刚刚虽然也觉得这个驱使纸鹤的异级手段不俗,却并没有太惊奇:“如果这位异级的能力并非只是纸鹤而是操控折纸的话,恐怕他的手段还不只这些。”

简墨点点头,也觉得自己是否该四处去走走看看了,不然真是闭门造车了。正自出神在脑袋里描绘着对方的折纸军团可能有多么强大多么有趣,突然听见环卫在四周的一个异级惊呼。

他侧头一看,却见连蔚这栋宅院附近的大树树枝居然莫名都开了奇怪的花:足有脸盆大小的纯白色花朵,单单只看这花朵固然是十分美丽的,然而当这美丽花朵开满了梧桐树、樟树、银杏树…等若干不同树种的时候,那种不祥的古怪感就从人后脚跟窜了上来。

简要挥手已经将宅院用空间隔膜隔开,自成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宅院里的一颗梧桐树并没有开出花来,可见简要空间隔膜与w市的防护膜还是有些不同。

白色花朵生命似十分短暂,如同自然纪录片在快进地速度在成人手臂粗细的树枝上绽放、盛开、萎谢…结果。果实亦不是凡品,白色的果实越长越大,越长越长,最长结一只成人睡袋大小的“丝瓜”。“丝瓜”的表面初始有血管般的经脉轻微跳动,细看则可见淡绿色的血液流动。一颗树上大约挂了三五条大丝瓜,等到那丝瓜表面被经脉布满,淡绿色的血液逐渐变成了血红色后,下端突然绽开,如同被薄皮的香蕉,一个淡红色人形从里面掉了出来。

人形轻轻一挣,身体表面如同薄膜的网状物立刻剥落,一个人便迈脚走了出来。树上绽裂的果实同时迅速枯萎,变成一团干瘪枯黄的皮,掉落在地上,很快化成了碎末灰烬。

连蔚宅院附近的马路上大树绝不少于百棵。简墨放眼一望,虽然不是每颗树上都有,但略略一数,此刻垂挂在大树上成熟的红色丝瓜也不下百数。

可以预料到在未来几分钟内将有近百人出现在这附近。

“这下倒是有些麻烦了。”简要口中虽然这样说,脸上却是笑眯眯的,“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如果把我们当成曙光的人攻击,可真是无辜。我们不反击呢,他们怕是把我们当好玩的;若是反击呢,岂不是帮曙光牵制了敌人,可是白白便宜他们了。”

这一批通过树木得以穿越防护罩在见到简墨等人的时候也颇是惊讶。

简墨几乎可以听见那群人中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以一种旁若无人的音量呵斥某人:“…你不是说这样进入不会被人发现的吗…结果一进来就有人等在这里。你的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

“这种情况下不是应该先评估一下我们对他们来说是不是很危险然后再来讨论责任归属问题吗?”简墨有些晕头转向地问简要,“还是这人对他带来的人很自信,所以完全无视我们的存在了。”

“这个…大概只有看看再说了。”简要耸耸肩膀,“不过话说回来,那个人似乎很眼熟。少爷,你看看是不是你认识的人?”

简墨观察一会:“确实挺眼熟的。不过有点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简要轻轻笑了笑:“说起来这人少爷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李微言,少爷应该有印象吧。”

简墨倒并不意外自己把这个人忘记了,毕竟他在认人相貌这方面一向都不怎么样。更何况是并不常见又不怎么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不过李微言此时此刻居然出现在这里,诚然是让他吃了一惊:“李家怎么放心把他放这里来?”不管怎么说,李微言也是李家第五代嫡系中唯二的血脉之一。就算是不怎么受李老爷子重视,却也不至于舍得让这个孙子亲自到战火纷飞的第一线吧。

“怕不是李家谁想把他放到这里来,是他自己想来的吧。”简要道。

李君珏和李微生此刻争权正当火热,双方都在努力给自己增加筹码。李君珏是李家嫡系第四代,其他人评价他的时候,难免会附带评价一下他唯一的儿子。毕竟按照一般程序,如果李君珏成为下一任造纸管理局局长,李微言则很有可能是下下一任最热门的继任者。如果李君珏想刷自己的好感值,李微言这样冒险表现也不足为奇。更何况他本身性子恐怕也是巴不得如此。

反正此时此刻w市战局僵持,一时半刻都不能有谁能够力挽狂澜。李微生随队到这里随便干掉几个曙光的成员,都可以为自己的名声增色不少。至少作为一个年纪不大的原人青年,敢于上战场,正面流血和死亡,哪怕他自己没有亲手杀死一个敌人,至少也能够博一个英勇的评价。

李微言显然没有看到简墨,因为他骂完人后就命令人立刻向简墨等人发动了攻击。可惜的是简要的空间隔离并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简墨抱着一种看好戏的心情看着对方的攻击,直到隐约他听见李微言振振有词地高声分析:“这里防守得这样严密,恐怕是曙光的重要据点…说不定是指挥所。”便忍不住喷饭了。

连蔚显然也听到了,一向不苟言笑的他也忍俊不禁:“李家血脉智商似乎都还不低,怎么到这里就有一个基因突变的。”连蔚早知道简墨从血脉上算,也是李家的人。

简要看他们攻击了一会,问:“少爷,要知会他们打错对象了吗?”

简墨笑得差不多了,便道:“我们一起下去吧。”

与此同时,在指挥部的葛乔在李微言一行人到达十分钟之后也知道这个消息。当他听说李微言把连蔚的住宅当成曙光的战略场所攻击的时候,一怔之后也是笑了,然后向等待他下指令的下属摆摆手:“别管,让他们李家人自己先打一会吧。”

坐在指挥部一个角落的纸人堆着一张张表格仔细的查看数据,他面前摊开的黑色笔记本上用水笔画了一张泛亚联盟全境的草图以及168个区的行政分界,此刻红色的水笔正在地图上不断的用小红圈标注着什么…等到笔终于停了下来,静静地趟在笔记本的中缝上时,红色小圈已经弥补了泛亚全境百分之四十的面积。

数分钟之后,万千的邮箱里收到了这份地图。在与自己收到的其他几张地图以及通过纸人部落收集到的数据做了对比。在精心修正后,他将地图和数据一起发到简要的邮箱——文件当然是经过多重编码加密过的。

星星之火,已经燎原。

第190章 最终的决定

“你——你怎么在这里?”李微言见到简墨十分吃惊,“你怎么会在曙光的地盘?”

简墨反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李老爷子肯让你到这里来?”

李微言怎会老实回答简墨的话。他瞪着简墨,眼珠动了动,略用一种惊奇的口吻道:“你、你投靠曙光了!”

简墨嘴角一抽:“李微言,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大脑这个配置?还是是你出生的时候你爸把孩子扔掉了,把胎盘养大了?”他真的是忍不住觉得这老掉牙的恶毒笑话很适合李微言。而对于无辜被他话及的李君珏——这个很可能害死他血缘上父亲的人,放肆起来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李微言身后的一行人闻言脸都抽搐起来,想笑却不敢笑,露出各种古怪的表情。他们一行虽然接到上级命令,不得不受李微言“指挥”,但是内心对李微言这么一个年纪轻轻,既无经验又无资历的空降指挥员没有丝毫尊敬。这一次与其说是执行命令,倒有一多半是为这位公子爷来战地刷功勋值保驾护航。

“你——”受到讽刺的李微言顿时没有了好脸色,阴沉下脸,“简墨,你不要仗着爷爷——”忽然想起李德彰的叮嘱,他猛得住了嘴。固然李德彰交代过不可公开承认简墨的身份,但李微言内心也不希望外人知道简墨的身世。尽管外面传言纷纷,知道的人并不算少,可没有公开承认就等同于没有承认。

只是周围的人却不是李微言这样天脑简单的天真,听到这半截话倒都是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看向简墨的表情也带上了一抹不同寻常。

简墨也不去接他的话,只道:“你来这干什么我不管。只是你没事对着我家打什么?”

“这是——你家?”李微言果真是不知道。

“你若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我是在w市长大的。”简墨冷冷地说,“现在你知道了,可以滚了…当然,你若此行没有任何斩获,可以跟你爷爷去说,说你一到w市就发现了‘曙光的指挥所’,而且还发现我在这里喝茶聊天。看这个‘重大发现’能不能让你得到嘉奖?”

李微言自知刚刚的笑话被他看了去,哽了半天方才恼羞成怒道:“你若不是和曙光有什么勾结,怎么能在他的地盘上安然无恙。”

“你说得太有道理了,我简直无言以对。“简墨嗤笑了一声,懒得理他,转身回房。

简要却是多留了一步:“我想少爷是不介意和您多玩一会的,曙光也很乐意看到您待在这里。不过李老爷子若是知道您放着正事不做,反跟我家少爷在这里游戏,他会怎么想呢?”

李微言瞪眼看着简墨的背影,显然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看他的表情倒是像想要把这里轰成一堆渣才解恨。但他自己恐怕也清楚自己是不可能继续胡搅蛮缠下去。

不过,李微言虽然蠢,接受这次指令的实际领队人却是个精明人。那人大约三四十岁,一直沉默地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直到简墨和简要准备走了,方立刻上前几步:“简少爷,请留步。我们这次来的目的是探查一下被曙光抓走的造纸师的下落,并看看有没有机会将他们救走。两位既然在这里,不知道是否有听到什么风声吗?可以告诉我们吗?”

瞧瞧,这才是做大事的人。简墨不由得心想,这一句话就能把他拉下水。

若是曙光有探子在附近,八成会以为自己是造纸管理局的前哨。不然如何解释这一行人好巧不巧就在他家门口出现了,还窥探血库的藏身处。如果自己对纸人说不知道,这家伙搞不好回去就能添油加醋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明明可以自由出入w市却不肯向被困造纸师施以援手的社会公敌;如果自己说听到一点,这个家伙肯定还会请求自己指路,这无疑是给想作壁上观的自己找麻烦。

“你觉得李家给了我多大的好处,让我一个普通公民有什么责任和义务冒生命危险去救人?这不是造纸管理局和政府军队的职责吗?我可不能越俎代庖,干涉公务啊。”简墨淡淡道。

实际上曙光设在w市的血库在哪里,简墨还真知道——而且他所知道的血库位置还不只是仅仅是w市的,仅仅是曙光的。万千建立的数据库包含大量各地纸人自由运动组织各自建立的血库,虽然不能说是应有尽有,但信息确实不少。可是他又不打算撩拨那个组织,自然不可能说出来,

“普通公民也有配合政府执行公务的义务。”领队人毫不相让。

“那也要在自愿并且人生安全不受危险的情况下不是吗?”简墨反驳道,“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公民可没有胆量对抗偌大一个武装组织啊?更何况,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偌大一个造纸管理局的情报处这么长时间都查不出来的东西,刚到不过半日的我如何能够听到风声?”

领队人似乎在造纸管理局中还颇有地位,见简墨不肯帮忙,神色也不好看,压抑着怒火沉声道:“简少爷如此不配合,不怕在李局长面前不好交代吗?”

简墨也阴了脸:既然那你拿李家老爷子压我,那也好。

“你倒告诉我,我需要向你们家李局长交代什么?我一不是他下属,二没有违法乱纪,三没有有求于他的,我做什么需要向他交代?阁下若是没有雅兴陪着李家天真无邪的小少爷战地游、刷军功,直接跟上级反应就是,大可不必把脾气发在别人身上。还有,我身边这些人吃的可不是管理局又或者是李家的饭,阁下无需担心我浪费纳税人的钱。”

一句话戳穿了领队人的心思,让他面色尴尬不已。这领队人显然也是听闻过简墨身世传言的人,刚刚又听李微言那样说,心中自然有了想法。他眼见简墨人安然无恙地在曙光控制的区域里,身边众强环卫,八成认定也简墨与李微言一样来这里“历练”的。不得不接下李微言这个大包袱怎么会让人开心,可惜受到军令限制,领队人不好对李微言说什么,但又见到一位行径相同的“太子爷”显然让他更加不爽,觉得这些太子爷真是把军务当玩笑,所以忍不住出言挤兑一翻,尽管在他内心中八成不会觉得简墨知道血库的方位。

领队人不说话了,李微言却对这话半信半疑:“简墨,你真敢说这些人和李家毫无关系?”

简墨皮笑肉不笑:“你要不要试试?我说让你十成死,你看他们会不会留你半成活?”

李微言握紧了拳头。

这时简要看一眼旁边打着手势的异级,便道:“少爷,有人过来的,数量似乎不少。”

简墨看看天上的鹤云尚在,知道今天这场战局还没有结束:“曙光的人要来了,你们留下这里是指望我给你们收尸吗?”

李微言闻言有心怒骂几句,却发现自己除了脏话找不到什么说得出口的理由,又听见曙光有人过来了,心里也有些微慌:“谢叔叔,你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其实w市曙光血库的生活要说凄惨,也没有多凄惨,衣暖食饱,比起外面那些不得不忍受飞涨的物价的普通市民来说要幸福多了。不过对比他们之前的锦衣玉食以及想如何便如何的自由生活来说,却无疑是难过异常。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不知福的,血库除了这一批从w市“搜集”的造纸师外,还有很多曙光从小收养并培养的造纸师以及大批的原文写手。曙光从小培养的造纸师多数年龄不大,二十岁以上的极少,主要集中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这多数是源于多年前纸原换婴时获得的原人。其中的天赋者成了造纸师,没有天赋如果擅长写作的成了原文写手,剩余的人则是被分配了其他各式各样的工作。很多时候原人的身份让他们能够自由出入很多纸人无法出入的场所,也能够做很多纸人做不了的工作——这是一批被曙光成功思想改造的原人。

当然也有那改造不成功的,或者是中途受到社会主流思想影响,表现出反叛意识的。这样的个体,自然早早就被清除了。

“上次葛乔哥哥说的那种异级,我好像真的看过类似异能的原文。我记得在老师拿过来的资料中就有,名字好像是叫《末世》什么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说,“那种异能是末世的一种人变的全身腐烂怪物,叫做丧尸…”

“真的假的啊,可是阿悬姐姐不是说我们的人虽然受到控制了,但是表面看上去很正常啊。”一个男孩疑问。

旁边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听到这对话,眼中闪过一丝光,然后急急忙忙跑去找血库负责人:“我知道葛先生让我们模拟的那项异能的原文出自哪里了…能不能给我换个好一点房间,我同屋的人晚上睡觉老是打呼噜,还磨牙,根本没法睡觉。您知道精神不好,白天也没有办法好好工作是不是?”

血库负责人眼含鄙视地看了男子一眼:“如果你提供的信息有用的话,会考虑给你奖励的。”

“走了?”简墨问。

“大概脸皮还没有那么厚。”简要道,“更何况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打探情报,又不需要和曙光的人死扛。”

“说起血库,”简墨想起孟燃和韩玲玲那两个小孩,“也不知道那两个孩子怎么样了?罗蒙也不在他们身边。”

“他们应该已经回独游的血库了。少爷倒不用担心,那么小的孩子除了能写几篇文章还能做什么,独游也不能派他们多危险的工作。”简要笑着说,只是垂下的眼帘下笑意终未抵达眼底:事实上他在两个月前得到消息,在阿琴事件的影响和w市占领的风潮带动下,原本平静了多年的东五十六区也最终没能逃过被战火席卷的命运。一向态度温和的k市三大局也露出锋利的爪牙,在独游冲击诞生纸档案局的时候,独游在k市的血库也被k市的异查队摧毁了,血库之中死伤无数,多数都是尚未成年或刚刚成年的孩子和少年。

简要没有拿到确切的伤亡名单,但是孟燃和韩玲玲两个孩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他一直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简要。对于造父这样一个并不喜欢管闲事,却总是会为自己所遇到的人和事情牵绊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尽量少知道一些。

不过眼下却是有一件并不好的消息不得不让他知道。

东二十六区西北某处小镇。

“聂鹏,你冷静一点。”灵犀抱着男孩的胳膊。男孩挣扎得很厉害,她几乎钳制不住他。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聂鹏发红的眼睛如同血下一刻就要溢出来,整个人如同一只愤怒的小狮子,“这本来就是我们的地盘,本来就是我们的地方,凭什么他们说要就要,说占就占,不给就打砸烧杀。灵犀姐,薇薇她…死了。明乐他们生死不知,还有那么多人受伤。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会算了的。”灵犀抱着他安慰道。

“怎么不会算了?你当我不知道,老板他一向都不喜欢和人起冲突,郑哥也总是让我们忍耐又忍耐。上次你被人调戏,还有上上次小云和鱼鱼被人欺负了,还有…那些太多了,不说了。以前若只是任打任骂也就算了,这次他们实在是太过分了!!这叫我怎么忍的下去?灵犀姐,这次,这次若是老板还让我们算了,我,我就走!!就算是只有我一个人也好,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灵犀却也不敢十分打包票,她白皙的脸上此刻也是灰扑扑,十分狼狈。

听见聂鹏话的并不只只有灵犀一个人。他们身边此刻走来走去的人都在默默收拾着被轰击得七零八落的现场,听见聂鹏带着孩子气的话,没有一个人批评他,偶有闪动着光芒的,却也什么都没有说。

东边一块最早被清理出来做了简易急救的场所,用床单和窗帘围着,会医疗的人正在里面忙碌,时不时传出来的呻吟,是整片废墟上唯一的背景音乐。

“方先生,你看,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了你们什么忙?”一个带着眼睛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向方御开口,显得有些腼腆而不好意思,但在抱着他的胳膊的女子推怂下,还是继续说,“要不我们先自己想办法找个地方落脚,等过了这一段时间,过了这一段时间你们缓过气了,我们再——”

“哟,这不是宋先生吗?怎么急着开溜啊?”一个年轻女子拎着篮子走过来,“平时不是挺积极的想要向组织核心发展的吗?怎么到了有表现机会的关键时刻,倒退缩了?”

“许小姐,你误会了。”被叫做宋先生的人急忙解释,“我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写造什么还行。但你看,我这个时候除了给组织增加负担之外,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啊?”

“不会做?你是缺胳膊断腿吗?帮忙伤员端个水,擦个身子不会?收拾下房间,整理下资料不会?嫂子帮忙烧个水,做个饭不会?难道不是异级就做不了事了?又不是残废?”

“许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们又不是保姆,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宋先生身边的女人不依了,“我先生可是异二级的造纸师,他那一双手是要创造奇迹的。怎么能做哪些琐事?”

“琐事?琐事又怎么了?做不得吗?难道我看错宋先生?莫非宋先生还能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比如现在冲到敌人窝里大闹一场如何?为我们死伤的同伴报仇?”许小姐一副好奇的表情盯着宋先生,直盯得他满面通红,喃喃道:“这个,这个还要从长规划…”

“我以为在加入组织的时候引路人跟宋先生宋嫂子已经说的很清楚了。部落可不是慈善机构,想获得救援可以,但救完就要离开,部落没有为谁当保镖一辈子的义务。你们自己信誓旦旦地说想加入组织,想为组织奉献一份力量。可一面受着组织的庇护一边丝毫没有身为组织一员的觉悟。平时对组织下达的任务能推则推,不能推也是敷衍了事,生怕自己做了出一点点事情,有时候稍稍做了一点事情还要张扬的天下皆知,好像自己贡献了多少似的。实际上谁出了多少力,谁做了什么贡献,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只有你自己以为自己多了不起,还总是抱怨不得组织重用。你当其他人都是瞎子还是傻子呢,不知道你这么高调越发让其他人觉得你可憎又可笑。”

“如今组织头一次遭遇了这样大的困难,你不说考虑如何为组织抵御外敌,连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都做不了?你加入部落是升官发财还是养老享福啊…当初被曙光追杀的时候说的多好听呢?原来也不过是哄人的。”许小姐伶牙俐齿地冷嘲热讽,声调并没有放低,周围投来的目光越来越多。

宋先生似是要面子的人,一时竟是招教不住。他的女人却不是好打发的:“趋利避害本来就是人的天性。我们这么为自己打算又什么错?”

“唯利是图,胆小怕事才是你们的天性吧。别把其他人都当成和你一样!”这回说话的却是许小姐,而是另一个比宋先生年纪略大的男人,“我也异级造纸师,这里还有多得很的异造师。不要人人都和你一样忘恩负义,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当初组织救你一命已经是恩惠了,你当时获救后就走没有人会怪你。你如今想要走,怕是没有这么容易,谁知道你会不会一出去就把组织的秘密卖给敌人来谋求利益。”

男人身边的几人纷纷附和:“就是。”

围在宋先生和许小姐身边的人越来越多,因此并没有太多人注意到此刻在废墟附近的一处半残的小楼上出现的一行人。

“这就是东平?”简墨看着眼前的满目疮痍,面无表情。

“恩,这里是东二十六区建立起来的最早的军事据点。这里的成员一半都是部落的老成员。平时除了军事训练外,也做一些情报收集和其他工作。”郑铁介绍道,他到底是做过一段时间的统筹工作的,不等简墨问,便继续道,“这次曙光的扩张态度很强硬。我们做过其他渠道的沟通,并不起作用。再加上他们是突然袭击,所以产生了一些…伤亡。目前统计的数目,死亡十三人,重伤四十五人,轻伤一百九十人。目前大部分成员的情绪还算稳定,治疗和安置工作也正在展开。不过这是部落第一次受到这样大规模的武力袭击,也是头一次损失这么惨重的,我恐怕会有少部分人会产生畏难和逃避的情绪。但是——”

郑铁望着简墨:“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经过这一次袭击,大家对于曙光的仇恨更深了,情绪也更加难以控制。这么多年,面对曙光的、独游的,还有其他组织的挑衅,我们一直都是采取隐忍政策,避免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我也一直赞成组织不轻易言战的态度。但是时移世易,现在很多情况都已经和以前不一样。无论部落如何努力收缩自己,迟早也会与其他势力接触上。我们忍了一次,二次,三次,却不可能永远忍下去,否则部落迟早会失去生存空间。到那个时候再谈改变恐怕就晚了,因为部落的人心早已经散了——即便还有挽回的机会,那一定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而这个代价,恐怕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

“我认为这一次曙光的攻击,就是我们表明自己的态度的适当时机。如果继续采取隐忍的政策,”他握紧了自己双拳,深吸一口气,“我个人认为,极是不合适的。”

自从被委派去做部落的军事指挥部筹备工作,郑铁的性格就变得更加稳重内敛。虽然此时他语气还算平静,但是最后一句话却是咬得极重,完全暴露了他自己内心激烈的情绪和想法。

所有人目光闪动,紧紧盯着简墨,等待着他做出最终的决定。

第191章 为了什么而战

尽管曾经写过那么多意淫天下争霸世界的小说,但是简墨从来都能够知道臆想和现实的区别。而且在这一点上,他也自认为不过是叶公一枚:让构思一套从草根到至高权位的小说情节,他随手能够拿出十几个不同版本出来。可如果涉及权利势力之争,他是哪怕连一个班长都没有想过去争的。

他所想,不过是能够活得自在一些——如果不是现在他万幸拥有在这个世界横行的某种资本,如果他不是在一开始被逼得连活路都没有,他说不定和从前一样,只是一个在幻想世界里自由驰骋而在现实世界里随遇而安的小市民,即便遇到些不公平也只会识时务的忍气吞声。

其实他现在依然可以过这种不争不取,平静安逸的生活——在他的造纸们的保护下,在他曾经建立起来的势力的支撑下,他并不是没有资格作壁上观,独善其身。他依旧可以过着每天码码字,幻想一下把他们写造成真人的情形,研究一下魂笔的新设计方案,记录一下新的研究数据,再不然和被简要严加看管的那两个贵族切磋一下魂力攻击的新方式,或者魂力防御的新办法,最不济还可以数钱玩,让无邪报一下最近又收入了多少,花了多少,他现在也算是迈入了钱只是数字的富人行列,有资格参与一种名为战争的游戏。

“为了什么而战?”面对众人的注目,简墨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此刻站在他身边的有简要、郑铁这样很早就为了他个人而聚集在一切的人,也有像方御、灵犀这样后来因为纸人部落的发展而收罗的人才,还有纸人部落东平的负责人和几名主要骨干——这些因为纸人部落所倡导的宗旨而逐步走到一起来的人。

此刻这十几个人,几乎可以代表大部分目前简墨所拥有的势力的组成人员。他们都目光灼灼地看眼前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普通青年:依旧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模样,目光温和而沉静,没有这个年纪常见的青涩,但也看不出什么大将风范或者领袖的姿态。只是挺拔的腰背后,只有一份接近任性的执着。

简墨也并没有打算要这十几个人给他一个答案:“为了不再受到欺负,为了不再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为了过上和平的生活…原人和纸人,是不同的,但也是相同:都有生存的权利,都有过安宁生活的权利,都有受到尊重的权利。或许有很多人有不同观点,但是纸人部落就是为了那些愿意彼此和平相处,安然生活的原人们和纸人们所建立的一个群体。”

“现在部落受到了其他团体无理的攻击并且已经到无法容忍的地步。在有能力还击的情况下,我们必须给予还击。但是一旦还击开始,就意味着我们入局。”简墨的声音一直柔缓,“入局不要紧,这是迟早的事情。然而在此之前,我想说的只有一点:请大家在入局的时候务必记住——我们是为了什么而战?”

“一旦开战,必有死伤。这死伤的可能是你我不认识的人,也可能就是你我最亲密最珍视的亲人、朋友以及背靠背的战友——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然而当死去的人是你我最珍视的,心里必然会产生伤痛和仇恨。为了填补这伤痛和仇恨,我们会发动新的攻击,然后新的攻击又会引来新的伤痛和仇恨…如此往复,在未来的某一日,我希望在大家心有伤痛和仇恨的同时,还能记得我们今天是为了什么开战的——我们不是为了单纯打倒对方而战。我们只为能够保有一个安宁的生活之地,一个原人不歧视纸人,纸人也不仇视原人的地方。”

简墨从建立纸人部落最开始就知道,这样一个部落的攻击性都是不足的。它所倡导的东西太过柔和,太过包容,太没有侵略性。它就像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一个精神上的乌托邦,更多的是倾向自保而不是掠夺,它缺乏对外扩张和上进的动力。即便付出了鲜血的代价取得了胜利,可如果按照纸人部落的宗旨行事,也无法获得像其他组织那样多的战争红利——地位上的优越又或者是权利上的优越。因此在激励人心上,纸人部落必定不如其他纸人组织。

可是战斗的士气是需要激励的,因为战争而受到伤害的人心是需要被抚慰的,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后的如果回报不足以平抚满目疮痍的心灵,那它就难免走上歧路。在鲜血和仇恨的刺激下,纸人部落能不能始终如一承秉其初衷,它会不会因为被卷入战争后被动的应战,在一轮一轮战争的熏陶下,成为一个为战而战的角色?

这就是简墨不愿意,也不敢让纸人部落早早加入战局的原因。

站在东平破碎的残骸中,简墨头一次这样明白地说出自己的心声。

简要在他身后只是笑了一笑,没有说话。虽然他能说服简墨的能力,但是他觉得还是让简墨亲耳听一听其他人的心声更好。

“老板。”第一个站出来的是东平的负责人,“真心加入纸人部落的人不会喜欢争执,更不喜欢战争。但我无法保证将来不会出现老板担忧的情况,甚至我觉得会这种情况是一定会出现的。因为人心就是易变的,而经历战乱的人心更易变。见过真正的死亡和鲜血后会背离初心的人,将来不只会出现在纸人部落。在任何一个组织,任何一个地方都可能出现,这是无法避免的。我们能够做的,只有尽量未雨绸缪并且在整个过程中不断地纠偏,以保证部落主体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做出背离初衷的选择。”

“未来的事情谁都无法预料。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方御微笑着表态,“但是我们不可能因为担心将来有可能出现的不好的事情,什么都不做,忍气吞声直到灭亡。”

与其他两人相比,郑铁的语气则要有刚硬得多:“老板无需杞人忧天。之前没有选择其他纸人组织加入,也没有去投靠造纸师联盟之类的,就说明他们更认可部落的行事风格。如果万一他们中间有人将来改变了主意,离开也不妨事。这也没有什么,队伍本来就是要在不断地淬炼和洗涤中变得更加纯粹的。老板只要保证自己的心意不改变就行了。”

“事实上你无需担心他们。”简要对简墨说,“他们是最直接面对各种问题和矛盾的人,做出任何决定都是多次考虑过各方面的因素的。正如郑铁说的,只要你不改变,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不会改变。”

简墨自嘲地笑了笑:“是我想多了——东平现在情况如何了?”

简要简单地汇报了一下。

简墨捏了捏下巴,上面冒出来短短的胡渣有些磨手:“既然已经过了最紧急的时候,可以考虑还击了。无需等到东平自己恢复元气…从其他地方掉人手过来帮忙。外援一部分,东平有能力又想亲自复仇的也出一部分,趁对方还以为我们在恢复的时候就动手吧。”他放下手来,望着简要,这次眼睛里却没有平日的温和,“第一次主动出击,要赢,而且要赢得很漂亮——我们要的不只是震慑,而是碾压。”

在技术问题上,简墨从来没有对自己不自信过。

事实上,袭击东平的行动只是曙光以w市为据点向外扩张的众多打击点中的一个。曙光知道占据东平的是一个组织,并不是一群散兵游勇。只是因为这一群人向来表现的比较克制内敛,平常行事有点像纸人权益协会,总是喜欢以协商或利益交换的方式来处理彼此之间产生的一些龃龉,虽然手段也老练圆滑得叫人说不出话来,但一来而去,却难免让曙光有些看轻:光是嘴皮子利索又或者会使钱算什么,一轮武力碾压过去,不知道还能活几个。

虽然小瞧了东平的那些人,但因为上面的计划是打算武力威慑并快速占领为要,所以负责此项行动的总指挥鹿鸣派去东平的那一支队伍并不逊色于其他队伍,中间有好几个异级都是他想方设法从葛乔那个小气鬼手心里抠出的。

此番行动的队伍回来的七七八八,报损的报告也陆陆续续到了鹿鸣的手中。等看到东平那一页的时候,却是叫他皱起了眉头。与其他地方相比,损失在东平的人手倒不算醒目,只是与他的预估却有很大出入。一个从来显露过武力的团体在面对突然袭击的时候,居然还有本事折损他五分之一的人。这就让人很费解了。

报告上还说,虽然一开始东平的人表现得很措手不及,行动也十分慌乱,但是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冷静下来了,有条不紊地疏散躲避,而且到后面居然还构建起了一道的防线。那防线虽然粗糙简单,但对他们也起了些抵抗效果。

鹿鸣拿着报告脑子里有了两点定论:能够做到这一点,首先表明对方平常是受过一定的战时训练,第二东平这个团体至少拥有一个强有力的核心组织人员,甚至是一套简单的人员管理指挥体系。当然具体情况是怎么样,还是让他先见见这支队伍的领队再说吧。

他看完手所有的报告,将需要重点关照的都圈出来,然后开始拨内线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鹿鸣很满意对方接线员的效率:“让去东平的领队来——”

话没有说完,一声震得他脑子发麻的巨大轰鸣猝然在耳边炸开,接着他自己感觉到地面有些轻微的震动。等到他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办公室地面和墙面出现的龟裂的纹路。

这是地震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