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看着齐眉的表情,忍不住开口:“眉眉——”

“你别开口,让我想一想。”齐眉捏着自己的提袋,心中天人交战,“秦律师的意思,是不是指这次决赛曙光、独游那些独立组织会有大的动作,所以十分危险。”

“可能是吧。”欧阳说,“毕竟交流赛第一次在泛亚的首府举办,这样的场面几十年一见,那些独立组织若是放过才是奇怪。”

“可是不管是什么造纸比赛,总有会有这样那样的人打主意不是吗?”齐眉自我安慰,“举办方也不是没有准备,安保措施也不都是摆设,更何况是这样的级别。”

“眉眉,并不是有了安保措施就会万无一失的。”欧阳叹了口气,“你忘记了,几年前三十三区的赛场丧尸,再还有东一区那次比赛。”

“要这么说,还有玉壶高中的那一次。”齐眉回忆起来,“阿首第一次参加比赛就魂力暴动,也是够倒霉的。”

“从我们上大学之后就忙各自的学业,没有多少联系了。”欧阳感叹道,“那个时候我一边上学,还要处理爸爸交给我的文件。你呢,也是一天到晚忙得不得了。约个会吃个饭,我都在做表格,你在改原文。”

“后来阿首出事了,我们都后悔死了。早知道如此,在忙也要抽出时间与他多见见面。”齐眉笑道,“幸好后来回h市,发现连主任对阿首的出事一点触动都没有,才知道他不过是借机从大众视线里隐退出来。”

“这个小子!”欧阳哼了一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逍遥!”

“听连主任的意思,阿首的魂力波动恢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果他能够恢复,想来今天这样的比赛必有他的一席。”齐眉远远地望着李氏造纸研究所,口中笃定地说。

两人含笑彼此对望了一会,直到前面传来一阵喧嚣。

“阿姨,您这样就不对了。造纸比赛哪次没有危险,若是惧怕这点危险,我们大家干脆都躲在家里别出门了。”一个男孩对着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说。站在女孩旁边的几个男孩女孩大约是一起参赛的同伴。“您要知道这样次的比赛机会多么难得,我们都好容易才取得名额,怎么能轻言放弃?!”

“是啊,阿姨。倩倩真的很重视这次比赛。她住在我家这几天,每天都练习到深夜呢,就是为了取得一个好成绩,为您脸上争光…再说,我们每个人都带了自己的纸人,他们都会保护好我们的。而且您瞧,这次比赛的安保措施比以前高好几个等级呢,出事的几率太小了。”说话的又是另外一个女孩。

“你们要去自己去,别拖上我的女儿!!!”中年妇女对着两个女孩厉声高吼,吓得几个年轻男孩女孩一跳,“一旦出事了你们自身难保,还能顾得上我的女儿?你们觉得自己能够写两个异级就不得了,就能够藐视世界上大多数危险了。无知!幼稚!!愚蠢!!!”

“倩倩妈妈,您这么说也没有用。倩倩知道您会来阻拦她,所以很早就求了工作人员放她入场了。您现在也找不到她啊!”被吼的年轻女孩也有些不悦,直接说了实话。

中年妇女闻言,立刻撇开这几个男孩女孩,向大门口径直奔去,直到被安保人员拦下:“请您出示证件。”

中年妇女十分焦急,但还是按耐住脾气解释了几句。

其中一人大约是这一处的负责人,他听完中年妇女的话,回答道:“是否参加比赛全凭选手的个人意愿,即便是亲人也没有权利阻止。您的担忧我能理解,但是这次安保措施比以往任何一次比赛都要严密,可以说几乎不可能会有危险。您就在场外安心等待比赛结束吧。”

“严密?呵呵,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次比赛是个什么货色?要我大声说出来吗?”中年妇女冷笑道,“我本身也是有参赛资格的参赛选手,如果不是知道这个次比赛有猫腻我会主动退赛?本来不关我的事情我也不想冒险来这里淌这趟浑水的。可现在你们要害的是我的女儿,我也就顾不了那么多!”

“我不知道您所谓的比赛猫腻是什么?或许您被某些谣传一时迷惑了。但无论如何,我希望您能够理智。这里是比赛会场,有比赛会场的秩序。如果您要搅乱秩序的话,我只能让人将您请走。”安保负责人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中年妇女一番,警告道。

中年女子毫不示弱地紧盯着安保负责人:“你们到底放不放我女儿?”见后者不为所动,她转身走到不远处的花坛上,高声向大门里喊道:“倩倩,快出来,比赛是陷阱,他们都是欧盟贵族的——”

话未说完,中年妇女已经被两个保安联手从高处拉了下来。她哪里会是两个牛高马大的男人的对手,可心里的对女儿的担忧让她最后居然成功甩开了一只手,并且当被甩开者再度来抓她时,狠狠地向他脸上挠去。

安保人员冷不丁被她划了一爪子,脸上立刻出现三道血痕,疼的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安保负责人见状,怒道:“还不赶快把闹事的请走,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中年妇女一边挣扎一边高叫:“清风,徐来,明月、当空,你们上,一定要把倩倩带回来!!”

负责人见状,立刻一连串急促的口哨吹响。研究所大门所有的安保人员立刻进入警备状态,一队人员快速向中年女子和她身边的四名纸人靠近,快而不乱的将他们包围了起来。

显而易见,这四名纸人绝对不会是层层防守的安保人员对手。他们没有突破防线,最终被一群安保人员制服,连同中年女子一起,在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中被强行送走。

安保负责人看着清洁工人清洗着地上残留的血迹,按着耳机与上级汇报这一起突发的事件。过了一会,门外等候的众人便听见广播提示比赛提前开放入场。

停滞的人群慢慢动起来,黑头发的、黄头发的、红头发的…在彼此好奇、打探的目光中,踏过那道线,好像许多条不同颜色的小溪汇聚在一起,变成一条浩浩汤汤的河流,慢慢淌过李氏造纸研究所敞开的大门。

从郑策的角度看,仿佛一群蚂蚁爬进怪兽张开的大嘴。

“这个时候不在你家造师身边,好吗?”阿文和他一起向远处看。他们此时此刻正在李氏造纸研究所大约百米之外一处并不算得高的楼房房顶。但因为视野开阔,大门口的变化尽收眼底。

不过就算是有阻碍也没有关系,在他们身边某位异级纸人的操作下,大门口发生的点点滴滴都显示在他们眼前,包括声音。

“任务未竟,不敢擅离。”郑策笑道。此刻的他一身质地优良的休闲衣衫,时髦的碎发,衬托的人飞扬帅气。

“看来你是非等到我点头不走了。”阿文笑道,“可你说,你提的要求于我有什么好处?虽说我与你家造师因为老师有那么一层情分在,但是那只是私人情谊,因私害公的事情我可是做不出来的。”

“如果要谈公私分明,何不把堕城还给部落。”郑策也不是省油的灯,“公私交换的事情你与父亲做的不少了。”

阿文笑了一笑:“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以你们的私,促进我们的公,双方各有所得,是双赢,组织里的其他人自然是乐见其成。但现在以私害公,你利我损,这种事情总是不好做的。”

“何以见得是你损我利,不是双赢呢?”郑策从容道,“莫非你们从来就不做长远打算?难道就因为那几个贵族帮助你们得到了半个b市的诞生纸,你们就甘心把整个泛亚的首府给卖了?这笔买卖划得来吗?”

“危言耸听了。我们区区一个纸人独立组织,哪里有资格卖原人的东西?”阿文手点点面前的落地玻璃,眼睛里的笑意冰冷,“李家不是好东西。那群贵族当然更不是。他们谁得到b市我都不高兴。都得不到才是最好。”

“这么说,这次交流赛你是打定主意袖手旁观,看着贵族动手了?”郑策盯着阿文的眼睛,等着他的回答。

阿文见他如此认真,正色道:“确定,无可更改。”

郑策严肃地看着他,似乎期待他改变主意,然而阿文只是用抱歉的眼光看着他,没有任何摇摆。

“既然如此。”郑策缓缓从沙发上起身,再度回首看着两人,脸上的肃然消散,嘴角勾起笑,“那就谢谢贵方的手下留情了。”

“什么意思?”阿文微微眯起眼睛,手指在把手上轻轻弹了弹。

“既然贵方不愿意对这次交流赛的无辜选手落井下石,我代表部落感谢贵方的仁义。”郑策先前还半开玩笑,后面则越说越认真,“…父亲其实本没有指望你们会帮忙救助那些参赛选手,毕竟多年仇怨摆在那里,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可父亲向来心软,他若不知道也就罢了,一旦知道,就没有办法冷看着这么一批无辜的造纸师成为贵族的傀儡,然后变成各方势力碾压下的炮灰。这次他派我前来,目的就是为了说服贵方,在我们出手的时候静静旁观。如此就感激不尽了。”

阿文听万千滔滔不绝说完一大段话,淡淡道:“你们这样做,不怕引起所有纸人独立组织的公愤吗?”

“纸人部落的宗旨大家都是知道的。会让部分人不高兴的事情我们以前也做的不少,并不差这一次。毕竟,谁也做不到让所有人高兴。”郑策揶揄道,“但这一次是特殊的,纸原矛盾再大,总大不过让外人得利,大不过让泛亚局势变得更加混乱。父亲觉得或许会有人抱有与他相同的想法:肉要烂了该是烂在锅里。那些人若是真做过了欺辱纸人的行径,被报复也是活该。但若是莫名其妙死在了一群外人摆弄的诡计中,那就是恶心人了。”

他观察着阿文的表情,做了一个放松点的表情:“当然,父亲虽然希望却也没有天真到以为所有人都会理解他的想法。他跟我说,能够说服最好,不能说服,我们有心理准备。”

“看来无论如何你们都打算救那些造纸师。”阿文身边的青年有些忿忿,“你之前鼓唇弄舌那么久,不过是为了引阿文说出交流赛不出手这句话。我倒是很好奇,李家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如此费心周折。还是说他终于意识到李家人这个身份的好处——如果李家倒了,他在泛亚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这种功利性的恶意揣测对于郑策来说已经是耳朵听到长茧,因此也并没有多少生气的意思。

他直视阿文:“父亲说,不管你,还有曙光是想搬空b市诞生纸档案局,还是想曝光李家的丑闻,想瓦解李家对三大局的控制,还是想削弱民众对三大局的信心…等等他都无所谓。这一批参赛选手今天回家后,你们打算再搞什么,他也懒得管。只有一点——”

郑策加重了语气,表情郑重到极点:“泛亚的造纸师不做欧盟贵族的傀儡。”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盯着阿文的眼睛,等待他的答案。

阿文也回视他的目光,似乎想从这目光中感受这句话的真假和分量。

房间里一时沉默如空。

“没想到简少爷还挺有爱国精神的。”青年率先嗤笑一声,打破宁静。

“父亲一向博爱。”郑策从善如流的回答。

可不就是博爱嘛,纸人的闲事他要管,原人的闲事他也要管。纸人部落成立这么多年,因为父亲的坚持,投奔而来的人不少,因为老头子的坚持,黯然离去的也不少。父亲的信念,有信的,有疑的,也有半信半疑的,但是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怎么说,父亲的路坚持了这么多年,不但走了下来,跟着一起走的人还越来越多。

“如果你能够答应不对这次交流赛选手动手,我可以提供霍文现在的坐标,并且提供一个与你们的安危相关的重要情报。”盯着阿文的眼睛,郑策拿出最后的砝码。

第226章 B市之乱十六

“怎么样?”郑铁按着耳机,坐在街对面的小车里,看着刚刚从电梯间走出来的郑策。

“答应了,虽然不是很情愿的样子。”耳机里传来声音,“三姐还没有出来?”

“似乎还在谈。”郑铁回复。

“她那处的难度比我大,好歹我们手里还有阿文想要的东西。”郑策顿了一下,“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忧,三姐的能力用来谈判必定是会成功的。二哥呢?”

“已经去了星光塔。”郑铁说。

郑策的声音迟疑了一下:“只有大哥在父亲身边,会不会太冒险?”

郑铁其实心里有些忐忑,但想到这次老板面对的敌人是欧盟贵族,便也说服自己镇定下来:“简要是最看重老板安危的人。他如果觉得应该这样做,那就有这样做的道理。”

“说的也是。”郑策低头看了一下手表:这个时间,比赛已经开始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一场惨剧已经揭开序幕,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帷幕。

这个时候耳机里传来郑铁微微振奋的声音:“好的。我知道了。立刻通知赛场那边——可以动手了。”

时针指向九点五十。

赛场布置得很是宽敞舒适:每个比赛选手都有一个大约七八坪的开放式小隔间,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中间摆着宽大的书桌,书桌上面放着一盆赏心悦目的绿色植物。正对书桌的是符合人体工学设计的一把座椅,下面贴心地摆着一双崭新的素面棉布拖鞋。侧面置物架一格挂着若干衣架供参赛者放外套、帽子;另一格上则有准备好的冷热开水,水杯,旁边还有种类丰富的咖啡、茶叶、饮料可选择。整个空间灯光明亮,温湿适宜,让人觉得精神清爽。就算是病人到了这里,病情也会缓解一些。

齐眉所在的赛场属于泛亚选手,欧盟的选手按惯例被安置在另一栋大楼中。

比赛正式开始的铃声还没有响起,齐眉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静静梳理着思路。但是没过多久,身侧一个年轻女孩坐在椅子上低头萎靡的样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齐眉走过去,关心地问。

年轻女孩闻言抬起头,额头满是细汗,仿佛虚弱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齐眉怀疑她可能是吃坏肚子又或者是有了什么突发病情,便问道:“你还能继续比赛吗?要不要我替你叫监考,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下。”

造纸比赛想要作弊只有一条路,找人代考。但这基本很难,如果代考的人和你比你更有本事,怎么会甘心为人代考。再则考场的选手审查机制也不是做摆设的。所以一般情况选手哪怕中途从考场出去小憩一会,举办方也不会拒绝。

年轻女孩看了齐眉一眼,犹豫了一下:“你能扶我出去一下好吗?”

齐眉愣了一下,看了看年轻女孩身边的两个纸人,正奇怪为什么女孩不让自己人送她出去,便听见她已经有些发白的嘴唇哀求说:“求你——”她虽然觉得有些蹊跷,但还是上前搀起她,慢慢向出口走去。

齐眉与监考交涉了几句,监考脸上一抹迟疑略过,看了看还在继续进人的门口,不是很情愿地说:“休息好了马上回来,不要影响比赛。”

在休息室里坐了不到两分钟,比赛正式开始的铃声已经响起,年轻女孩的状态并没有转好,她瞅了齐眉几次,欲言又止。

“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齐眉这次准备充足,她自信即便只给她半天时间,也能够很好的完成比赛内容。

这是齐眉第二次主动开口,年轻女孩之前两次都委婉拒绝,但响起的铃声似乎起了催促作用,让她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年轻女孩让自己镇定下来,但是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依旧慌乱的心。

“齐眉姐,我这么叫你可以吧。”年轻女孩说。

“当然。”

“我们得赶快从这里离开。”

“为什么?”

“现在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我只能告诉你,这里非常非常非常危险!”年轻女孩强调非常的时候呼吸都有些不稳。

齐眉皱着眉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齐眉姐,我现在很害怕,害怕的脚都软了。我没有叫我的纸人一起来,是因为叫他们根本没有用,那些危险根本不是纸人能够解决的。让他们待在哪里,反而能够帮我迷惑一下敌人的视线。”

“敌人?”齐眉警惕地反问,“哪里?”

“考场里的监考人员,大约七成都是。还有几个参赛选手,也是。”年轻女孩说着,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是多么匪夷所思的话,“我能看的到,他们的魂力波动都已经被人控制了——这么多,居然都聚在了比赛赛场,绝对不是巧合。他们接下来的目标就是我们,这里所有的参赛选手。”

敌人是监考人员?监考人员不应该都是原人吗?这种场合如果出了安全问题不是应该首先怀疑是被哪个纸人独立组织钻了空子吗?

一连串的疑问不等齐眉消化完,年轻女孩捂着脸呜咽:“我就是傻啊!妈妈肯定是知道什么才坚决不让我来参加比赛!!结果我一点都没有体会到她的用意,还偷偷跑出来,躲在她找不到的地方,想等比赛完了再回去跟她慢慢道歉…现在好了,我就算这次不死,也没脸再见她了。”

齐眉联想起刚刚在比赛门口看到的一幕,心里慢慢有了模糊的想法。她没有告诉年轻女孩她妈妈被安保人员带走的事情,只说了她妈妈带人来找她。

“真的。”年轻女孩压抑着惊喜的声音,“你是说我妈妈带人来救我了。”

“但是她进不来。”

年轻女孩立马如同瘪了气的气球:“是啊。他们怎么可能让妈妈把我带走。妈妈平常也只有四个异级在身边,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她进不来,我们可以出去。”齐眉不是固执的人,相反她很能根据得到的信息不断还原事态真实的面目,并且随时做出最有利的判断。先前她过于珍视这次比赛机会,漠视了欧阳的担忧和秦律师的警告,但并不意味着这两人的话在她心里没有产生影响。现在事实一再反馈的信息是这次比赛背后问题很大,她便非常果断的做出了放弃比赛离开赛场的决定,甚至立刻设法增加身边这个唯一的同伴的信心和勇气。

“齐眉姐,你真的信我。我和你才第一次见面。”年轻女孩有些迟疑。

“我不仅仅是信你,因为我进赛场前,也有人警告过我赛场有问题。只是我当时对这次比赛太过期待,没有冷静思考他的话。”齐眉麻利道:“我们马上就走,现在比赛还没有开始,我们可以找点借口试着离开。”

年轻女孩闻言,信心又重新回到脸上,精神也恢复了一些。但是她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脸上的血色便消失殆尽。

“不,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这样的场景在泛亚是很少见的。

至少对于年轻人和他的同事们来说。

十数朵庞大的星云将李氏造纸研究所团团围了起来,包围圈中是许多大大小小的光团,远远望去,色彩如夜间大型游乐园的霓虹般迷人艳丽,气势又宛若高原之云覆地而走的雄浑,蔚为壮观。但是如果明白这情形背后的意义,就绝对不会再有任何欣赏的心情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不冷不热,很适合会餐。

贵族们大概也是这么认为的。

许是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比赛铃声还没有响起来,年轻人便看见有星云发生变化,向自己附近的一只大光团伸出锋利的爪牙。

这动作仿佛是吹响了进餐的号角。下一秒,其他的星云也纷纷举叉,分享着一场饕餮盛宴。

面对异物的入侵,光团们的反应不一。有的只是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听天由命地任由星云将种子植入自己之中;有的反应非常剧烈,持续了很长时间,几乎快要把自己弄得魂飞魄散了才放弃,波动的光芒似乎都变得黯淡了;还有的根本没有妥协的意思,与星云搏斗了很久,反倒是后者耐心全无,干脆让前者灰飞烟灭,永远消失在幽暗的星海。

年轻人听不见赛场里的遍野哀鸿,也看不见赛场里的惨绝人寰。他知道的只有一点,里面有的人已经被迫成为敌人的傀儡,有的则宁为玉碎从此不在人间。

“什么时候动手?”他身边的同伴急切问。

“再等一会儿。”年轻人咬牙道。这不是一场他们能够独自面对的战斗,就算赔上性命,这里所有的同伴加起来恐怕也不能阻止这些贵族。所以就算是再痛苦也必须等待,他不能在真正的战斗到来前折损珍贵的力量。

直到看见约定好的信号终于出现,年轻人感觉胸中的恶气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出口。他沉声道:“动手!”

星光塔。

李德彰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户看着窗外的激战,苍老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等了这么多天,总算是有所动作了。”

李微生的表情却没有那么轻松,虽然这些天他一直被囚禁在这里,但是欧盟贵族并没有阻止他们从电视和报纸上获取外部的信息——尽管那些能够公开报道的都是经过李君珏授意经过审查合格的,但作为被选中的李家下一任接任人,一个出类拔萃的政客,他依旧能够从上面捕获不少有用的信息。

“不管今天四叔他们的行动能否成功,经过这一次劫难,我们李家的威信恐怕会大打折扣。”李微生叹道,“想要恢复元气,要很长一段时间了。”

“那又怎样?”李德彰看着自己的孙子,“你怕了?”

“爷爷,你孙子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吗?”李微生笑了一下,“再说,咱们李家根基深厚,那里是容易倒下的。”

李德彰见李微生脸上自信不是作伪,颇感安慰,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的夸奖自己得意的孙子,反而侃侃分析起来:“我们这一次之所以受到重创的,原因有很多。你的松懈是其中之一,但也不必太过归咎于自己。”

“第二是欧盟贵族蓄谋已久,否则他们也不会联合到解铃人这个几乎不为人知的组织来攻击我们。解铃人从李家发家起就是我们的死对头。论他们对李家的了解,在我们的敌人中可以排到第一。欧盟贵族有他们多年来积累的情报和暗线作铺垫,自然十击九中,把李家对三大局的控制一下子弱化到边缘。”

“第三是他们非常理智得以利益为先,放下歧视,选择了纸人独立组织作为合作对象,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大数量的同盟军,混淆视线的同时也拖慢李家的反应速度。”

“这些原因现在看起来很容易分析出来,要做到是很难的。那叫做莉莉安的女人虽然看起来一副单纯情痴的样子,但是这里并不简单。”李德彰指指脑袋说,“你要从这次事里好好学习一下。”

“是的。”李微生虚心回答。

“不过正如你说的,李家不是那么容易被击垮的。”李德彰冷哼一声,“b市是李家经营多年的地盘,不是他们几个不速之客说拿下就拿下。只是这次要麻烦一个人了。”

“谁?”

“微宁。”

“…”李微生开始没有反应过李德彰说的是谁,但下一秒他就想起那个在李家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伯独子。

“他——不是一向不怎么喜欢参与李家的事务的吗?这几年也都行踪不明。再则这个时候跑到b市,要冒的风险可不小。”

李微生的话说得还算是委婉。在他印象里,他这个大伯独子是很有几分才华和本事,那也仅限于此——比他有才华的人李家麾下多的是,和庞大的李家比起来,不过是蚂蚁之于大象。

“微宁的性格比较固执,为着你大伯…的事情不愿意回李家,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他。这几年微宁在泛亚四处游荡,也并没有闲着,做了一些事情,也还算看得过去。”李德彰脸上的褶子微微舒展开了一些,“纸人部落是他的势力,这件事你不知道吧?”

李微生确实有些意外,但脸上却没有多少显露:“原来是他的?纸人部落一直走的是温和的中庸路线,宣传的宗旨是倡导纸原和平共处,在所有纸原组织中算是特立独行。没想到竟然是他的。”

说这话的同时李微生心中有些微微的不适:爷爷定是早就知道这件事情,并且刻意向其他人隐瞒了。难怪这些年三大局对于纸人部落的态度有些暧昧,虽然没有明显的倾向,但是细细想起来未必没有蛛丝马迹可循:纸人部落偶有麻烦的时候,三大局总是云淡风轻地给予些便利,纸人部落偶有纷争的时候,三大局总在不知不觉地装傻。

“微宁虽然是原人,但是他从小是在李一手中长大,对纸人有相当的好感。所以他创办这样的一个组织我一点也不奇怪。这样两头不讨好地组织我见得不少。但以往那些都只能小打小闹,做不长久…没想到竟然让他在夹缝中拼出了一条不一样路。”李德彰颇有些老怀安慰,“这几年李家的情势不太好,有时候我看着他做事,偶尔也会觉得,如果李家如果处理纸原关系能够像他一样温和,是不是现在情况会好上很多?”

李微生听着,目光闪动,没有说话。心里想的却是爷爷真的是老了,变得感性十足了。生活都是有对比才知道高下——如果不是如今的世道动荡,人心思定,他的那个纸人部落倡导的些微优势哪能喂得饱那些拥趸的心?

“话归正题。这几年我们对b市把控的很严格。曙光、独游在这里很难大规模发展,所以现在b市拥有纸人成员最多的团体反而是纸人部落。你四叔和穆英肯定会想办法联系上纸人部落一起行动。曙光独游本来人少,再则转移诞生纸也会牵制一部分人手。这样一来,纸人方面的较量,我们便没有输的可能性。”

李德彰话语很平静,他此刻说话依旧与平常一样,带着不由分说的自信和笃定。让听的人感觉只要是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哪怕是用最微弱的音量说出来,也必定是最正确最可信的,旁人只需要相信并执行就可以了,任何思考都是多余的。

“至于贵族方面,我们便略有欠缺。那个部门虽然经常训练,但大环境太过和平,实战和经验方面自然差欧盟那边不只一档。这次来的若只是康庭斯那个级别的贵族,或许我们还可以以数量取胜,毕竟那个部门的成员都是辨魂师——我可不相信贵族都拥有辨魂能力。但威廉约克,他出身位于欧盟顶级的约克家族,莉莉安这些人又如此迎奉他,实力必定是不俗的。”李德彰说到这里,脸上方才露出丝丝担忧,“微宁能不能抗的住他,我却没有把握。”

“爷爷认为微宁堂弟可以正面抵抗威廉约克?”李微生这次倒是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我不知道。”李德彰叹了口气,“但目前我所知的,大概只有他还有些成功的可能。”

李微生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倒是有趣了。

他并不意外简墨的影响力有如此之大。从四叔李铭愿意以支持自己来换取自己暂时对简墨身份线索保持沉默开始,他对这种影响力的认知程度就不断得被自己这个堂弟刷新。好在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弟了不起,但是却很清楚的看到对方几乎是一种嫌弃的态度与李家划清界限。不管这种态度是真的还是装的,李微宁没有进入李家的核心这个事实让他很愿意对对方表示一定程度上的友好。

可爷爷刚刚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表面上说说,还是有别的含义?莫非这件事后,他打算让这个从来没有插手进李家核心的堂弟回归李家了吗?

有李家嫡系血脉,有惊人的造纸天赋,有一批独属于自己的势力,有四叔喜爱的才华性格,有爷爷欣赏的领导思路,甚至还有可能与威廉约克一战的实力。如果李微宁愿意回到李家,是否意味着他多出了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

尽管李微生不认为爷爷会因为这样一场危机就轻易动了变更李家掌权者接任人的念头,但是没有一个家主会喜欢家族中有一个强势到能够与自己的意见相抗衡的人。他有些阴郁地想,就算这次危机安然度过了,他也要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李微宁是解决这次危机的人,而他自己是导致这次危机的人。

凡事怕万一。李微宁现在对李家不感兴趣,不代表他将来都不感兴趣。如果在未来自己不能很好的扭转颓势,已经到手的接任资格易主也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星光塔里爷孙俩一边观战说话一边各自转着自己的心思,星光塔外的战斗却是生死殊搏。

“找到老师了吗?”夏尔问。

路西法翅膀都没有收回,半悬在空中道:“你指的位置准确,人倒是很快找到了,只是怎么弄出来有些棘手。”

“怎么说?”

“因为他和霍文被放在另一个阵里,一个出来了,另外一个就得死。但是如果两个一直都不出来,最后就会死在阵里。”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同时到来的还有一波袭击。

路西法手中长卷迅速一抖,将对方的一回攻击吸纳干净。

说话的是一个小姑娘,她坐在一个穿白色西装的英俊青年肩膀上,面容可爱,身姿轻盈,很是无害的样子。

夏尔不但轻视这个看起来年纪似乎还未到成年的小姑娘,心中的警惕程度相反窜到了最高:对方魂力波动是领主级别,这样一个人,哪怕是长相柔弱得像是会被风吹走,也不是自己可以抗衡的对象。

“这阵是你布置的?”夏尔问。

“不是我亲手布置的,不过也等于是我布置的。”小姑娘笑道。

“那么打败你可以破阵吗?”夏尔问。

“不能。如果我败了,他们即刻就死。”小姑娘依旧笑着。

“这倒是个难题,不救吧死,救了死得更快!”夏尔嘴上作难,但脸上却还一派云淡风轻游刃有余地样子,“那我干脆走吧。”

“不行,你走了,我立刻杀了他们。”小姑娘笑着恐吓。

“那就杀了吧。”夏尔用无所谓的语气道,“反正都是要死,省了我救的麻烦。”说完挥一挥手,“收工,撤!”

“现在想走是不是有点晚了?”小姑娘笑得甜甜的,“你的魂力波动不错,算是目前我见到的最好的一个了。给我做骑士不好吗?”

第227章 B市之乱十七

路西法在夏尔说撤的那一刻便已经带他离开了,速度快到正常人的视力不能捕捉的地步。然而在夏尔的视野中,一只被吹散的小小的蒲公英茸毛始终悠悠地跟在他身边,直到他忍不住将手塞进嘴里。

“夏尔!松口!!”

是路西法的声音。

夏尔居然还有意识想回答他,但已经说不出来话了。连他的嘴被强行掰开,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被紧紧抓着拿出来后也一样。无法忍受的折磨让他除了放声嘶喊以发泄痛苦外,没有别的能做了。

不能成为傀儡,死也不能。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这个念头很执着,但并不能让他更好受一点。

加百列的异能治愈夏尔的手只是小菜一碟,然而更多的就没有了。

“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站着吗?”说话的是米迦勒,他看向夏尔的表情带着些烦躁的忍耐。但这种烦躁的情绪似乎并不是发自他的内心,而是带着点刻意的伪装。被路西法抓住之后,他被夏尔强制禁闭了号几年。被压制到这种程度,无论以前再怎么轻蔑夏尔,现在还是有所改变。虽然他嘴上还是说夏尔不如霍文,但是总归对着夏尔比以前,还是有些不同。

夏尔或许是看到他这些变化,这次便同意让他一起前来救人。遇到多年不见三位同伴,米迦勒也是高兴的。但他内心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因此不免表现得有些表里不一。

“趁夏尔还没有被那小丫头完全控制,杀了她。”路西法杀气森森,身边黑羽似乎都在向外弥散着黑色的雾气,“这是唯一的办法。”

“那小丫头身边保护的人定不会少。”加百列冰蓝色的眼睛从夏尔身上移开,“我在这里看着他,你们速去速回。”

加百列是守护天使。在场四只白羽加一枚黑羽,唯有他最合适。对加百列的话其他三只白羽都没有异议,路西法却用警告的眼神盯着他道:“在我回来之前,你最好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如果让我知道你开小差的话,就算你们那个家伙活着回来,我也会撕了他的。”

在场的人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家伙,是霍文。

“不需要你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加百列一贯冷淡的声音回答。

星光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