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三小姐笑了笑也没继续说,众人簇拥着玉琳走进屋里,这屋里摆设和所有的禅房差不多,当日那个女子,十四岁就为皇家守望门寡的女子,整整四十年的光阴在这里度过,难道每日就在这念经,任时光流逝?

玉琳想起吴夫人曾说过的话,你娘说过,即便回来,不过是一个王府侧妃,久而久之,连那丝情分都没了。一种伤感涌上心头,玉琳悄悄地把眼里的泪擦掉。

这屋子转来转去,也就那么几样,有几人已经不耐烦了,但见玉琳不语,也只有继续陪着。

玉琳转完了这院子所有的地方,这才和众人离开,刚走下台阶,就有个道婆转出来,瞧见玉琳她们的打扮就急忙行礼:“见过公主。小道本是看守这里的,因前面发放衬钱,这才离开,不知公主来此,还请公主恕罪。”

“我们不过是闲走罢了,你起来吧。”玉琳吩咐此人站起,也就离开这所院落,那道婆用手拍拍胸口,幸好公主听信了,不然的话,就是好大|麻烦。

回去朱三小姐有些心情不好只是强颜欢笑,众人都能瞧出来,但没人上前问,只是陪着玉琳回到花园,也就兴尽离开。

众人送玉琳回到住所,各自分开后朱三小姐回到自己住的地方,侍女迎上前道:“五公子来的时候,公主早已走了。”

朱三小姐叹气,原本想英雄救美之计,这花园地上,难免有些青砖青苔,到时做个不是,让玉琳滑倒,将要摔倒时让哥哥出来救人,可是怎么偏偏公主就看见那所院落,还去那里很久,计划无法实施,难道说自己哥哥的心愿无法得偿?

侍女不知道朱三小姐想什么,说完后也就退下,朱三小姐躺了一会儿,不见皇后召见自己,起身问侍女:“姑母现在在做什么?”

“今日午后,楚郡王妃来了,娘娘此时正在召见她。”侍女的回答让朱三小姐又怏怏地躺回去,罢了,还是回家劝哥哥,别想着永乐公主,另择淑女吧。

楚郡王妃李氏论起还是皇后的堂嫂,皇后待她十分客气,两人叙了几句,李氏就道:“听说永乐公主也来了,都好些日子没见到了。”皇后命人去召玉琳,笑着道:“嫂嫂的女儿,听说已经定亲了。”

李氏也就和皇后说些儿女的话,场面十分融洽。

玉琳带着人走出院落,见楚郡王正带人过来,趋步上前行礼:”见过伯父。百"楚郡王本背着手在想什么,听到玉琳的声音就笑了:”是永乐啊,怎么才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

第33章 夜遇

皇家的人生的都不差,楚郡王更显俊美,即便他今年已五十出头,可站在那依旧风姿俊然,看起来比玉琳的父亲吴王还要年轻许多。玉琳听他说话就道:“伯父来这里,是要等着接伯母回去吗?”

“不,我只是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边来了。”楚郡王脸上有微微的红色,玉琳不由哑然失笑,宗室之中,都知道楚郡王和王妃夫妻恩爱,膝下三子一女,全为王妃所出。吴王曾经对玉琳说过,最羡慕楚郡王的,就是他的家庭了。

楚郡王瞧着玉琳的笑容,也淡淡一笑,往另一边去了,这座寺院,曾来过无数次,可没有像这回一样,有这样深的感慨。曾经以为那不过是少年时的偶然心动,听到她回京又离开的消息楚郡王才知道,少年时的心动,在年老之后,会变的越来越清晰。纵如花美眷相伴终生,可是也有那一抹遗憾留在心底,拂之不去。

楚郡王顺着小道走,走过一个院落,还记得那日月下门后的那半张脸,可是记得再清晰也不过是一声叹息。楚郡王驻足而立,久久停留在那里。

“郡王竟在这里,原先你是不肯经过这院落的。”李氏的声音响起,楚郡王回头,看着发妻,看着她唇边没有变过的笑容,伸手拉住她的手:“有些事,早该忘掉了。”

“郡王不忘掉也没什么,陪在你身边的人,一直是我!”楚郡王展眉一笑,把妻子的手握的更紧,又瞧了那院落一眼,这才和妻子往外走去:“我何其有幸,能娶的你?”

“因为郡王是个好人。”楚郡王听到妻子这出乎自己意料的回答,停下脚步看着她,接着笑了:“你和皇后说了些什么?”

“不就是几句闲话,遇到永乐时,又说了几句闲话也就告退了。”李氏的声音很平静,接着就对丈夫道:“皇后还说,永乐已经不小了,虽有辞婚这件事,可也不能等到她后面的妹妹们都出阁了,她还在闺中吧?让我想想,可有什么合适的公子,推荐几个。”

“皇后不是一直属意朱家五公子吗?”楚郡王的眉微微一皱,有些讶异地问。

“永乐是吴王爱女,她不愿意,难道皇后还能强行下旨不成?”玉琳可不是能任由皇后拿捏的软柿子,想到这李氏的眉不由微微一皱,现在陛下疼爱玉琳,陛下活着时候还好,万一龙驭上宾,太子登基,皇后做了太后,皇后的性子也不是那样大方的,到时为难怎么办?

随即李氏又笑了,正因为皇后性子不是那样大方的,才不会那样褫夺封号,只要封号犹在,一个公主,又碍了多少事?

“你在笑什么?”楚郡王问妻子,李氏浅浅一笑:“不过一些傻念头,可是永乐的驸马,别的犹可,就那能让她动心这一条,就难住千万人了。”

楚郡王也笑了:“玉琳她终究是小孩子性情,不过吴王宠她,真是要连天上的月亮都要摘下来给她。说到年纪,那日我记得柳夫人来见你,记得她家也有几个孙子。”

“郡王说玩笑话呢,柳家终究是有罪之家。”李氏话里带有叹息,楚郡王却笑了:“也不然,陛下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赦免柳家,许他们回京居住,这还是小事,让柳劲松进入锦衣卫,虽是加恩,可柳劲松却是朱家弃儿,要加恩,也该加到别人身上,而非他身上。

李氏和楚郡王对视一眼,那么,让柳劲松再娶一个公主,也不奇怪。

玉琳并不知道楚郡王夫妻的对话,陪着皇后说了话,又听了会儿经,在这用了晚膳。这两日的晚膳虽依旧是素食,可也比初来那几天的斋饭好很多,都是金尊玉贵养大的人,穿粗衣吃粗劣的食物,不过就是做做样子罢了。

等玉琳离开,朱三小姐才对皇后道:“姑母,看来哥哥和永乐公主,实在是没有缘分。”

缘分?皇后看向朱三小姐,朱三小姐把今日的事说出,皇后的唇紧紧抿起,接着才叹道:“既然如此,我们后日回去吧。”原本说的是来此三四日,现在已经足足来了五日,朱三小姐应是后方道:“姑母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我心中最合适的人选,可惜由不得我选。”皇后的话让朱三小姐的脸红起来,接着偎到皇后怀里:“姑母疼我,我是明白的,可是旧例如此。”

旧例如此,皇后不由叹一声,心里由不得怨起太祖高皇后来,你想打压你宋家,你又何必定下这样的规矩?不然堂堂的皇后娘家,不过延了两代就再无人承袭。反而是太祖高皇后外祖家,到现在都还连绵不绝。

玉琳听得皇后那边来人传话,说后日就回宫,心里不由松了一口气,虽然皇后口口声声在这寺里不由拘束,可有又谁不敢遵守礼仪呢?现在可以回去,真是太好了。

“公主,蒋小姐求见。”玉琳听到侍女传报,让人请她进来。蒋小姐进来后方要行礼,玉琳已经挽住她:“这是内室,不要这样拘礼。你来寻我,是想来寻我说话?”

蒋小姐先点头,接着那脸就红了,声音很小地说:“我原本也不想来的,可是我母亲说,说能来认识公主再认识未来的皇后,对我以后嫁人更好。可我觉得,这和我想的不一样。”

这个孩子,而且是个被娇宠的不愿意长大的孩子,可惜人总是要长大的。想到年初的自己,玉琳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才握住她的手:“你很可爱,多认得些人,又有什么坏处呢?”

真的吗?蒋小姐一双眼立即睁圆了,接着就有些困惑地说:“可这和我原来想的不一样,我原先想的,要做朋友,总要心里彼此觉得好才能做朋友,而不是因为认得你们有好处才能做朋友。”

玉琳笑了,这笑让蒋小姐的脸更红了,玉琳的声音还是和原来一样:“即便没有金钱权利上的利益,可是认得一个好朋友,能让你变的更好,这样是不是好处呢?”蒋小姐的眉立即皱起来,接着就笑了:“嗯,公主的话我明白了。”

玉琳瞧着她那双弯成月牙的眼,坦然接受命运,其实一点也不困难。

蒋小姐并没待很久就告退,等她离开后玉琳就对侍女道:“我们去后院走走吧。”

“可是公主,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侍女奇怪玉琳这么晚还要出去。

“天黑,多打几个灯笼就是了,要不,你们把那几盏玻璃绣球灯都拿上,那个既亮又轻巧。”玉琳的话不容置疑,侍女们应是后就去寻灯和灯笼。

前头两个侍女各自打了灯笼,玉琳左右各有一个侍女手里拿着琉璃绣球灯护着玉琳,身后又是两个侍女,这样前呼后拥,玉琳才走到后院。

夜里的花园很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更看不到一点人影,有两个胆小的侍女走进去就觉得害怕,想请玉琳回去,但又不敢,只有战战兢兢跟着走。

和侍女们不一样,玉琳却觉得此刻的花园特别舒服,走过一棵结满海棠果的海棠树下时,玉琳还笑着道:“若是三月来此,就应了那句景了。”侍女刚想应是,就见海棠树后转出一个人影,这侍女差点吓的把手里的灯笼都摔下去,又怕这样一来闯的祸更大,战战兢兢地问:“谁,谁在那里?”

从树后转出来的是柳劲松,他猛地看见被侍女们簇拥着的玉琳,惊诧之余急忙跪下:“臣是当夜班的,这夜当班的说要往花园这边多瞧瞧,这才往花园来。”

“柳劲松?你起来吧。”玉琳听到他说话就认出他了,叫出他的名字之后才道:“白日我还没认出你,后来回去了才想起来,你的诗做的不错,怎么入锦衣卫了?”

“此乃陛下特旨,臣原本是想科举入仕的。”柳劲松面对心上人,而且她还记得自己,心里狂喜同时却又要收敛心神耐心回话,免得在她面前出丑。

”原来如此。”玉琳说过这四个字,就带着侍女们离去,柳劲松见她转身就走,想叫住她,可是又知道叫住她是不能的,站在那望着她的背影,直到这群人转出花园,他才挪动步子。刚走了两步,潘公子就跑过来:”老柳,老柳,果真还是你有义气,敢站出来不然的话,我们冲撞了公主,那可是不小的罪。难怪领头的要让我们来巡视花园,就是要我们冲撞了公主,到时他好赶走我们。哼,定是受了朱家的指使。”

第34章

潘公子在那嘀咕个不停,柳劲松却望向远方,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可似乎还能闻到一股幽香,像荷又像茉莉,闻起来那样的清幽淡雅,让人心醉。

潘公子嘀嘀咕咕的,伸手去拉柳劲松打算继续前行,见柳劲松站在那里眼望远方,不由呵呵一笑,神神秘秘地说:“你也觉得永乐公主和别的公主不一样?哎,我和你说,当初永乐公主择婿的时候,家祖母极想让我也去,可是后来听说皇后有意把永乐公主许给朱五,这才没有,不过呢,我觉得,娶个公主那就跟接了个母老虎进家,荣耀是荣耀了,可是那些荣耀和我有什么相干?”

原来想娶永乐公主的人竟然这样多?柳劲松收回思绪,淡然一笑:“不过是觉得,总能碰见她。”潘公子大大咧咧地拍他肩膀一下:“这就叫缘分。”

缘分吗?柳劲松笑容更加舒展,潘公子后退一步,用手摸着下巴,此时月光正明,潘公子仔仔细细瞧着柳劲松,突然手一拍:“没发现你还生的挺俊的,比那个朱五俊多了。说来,谁娶永乐公主都好,就别让那个朱五娶到。不如,我去寻寻人,给你在永乐公主面前进言,或者…”

“别开玩笑了,我不过朱家弃子。”柳劲松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可面上神色一点没变,这让潘公子叹了口气,接着就道:“哎,确实呢,你也晓得,我要寻,也只能往定安侯府那边寻,别的,和我家来往也淡薄。”

定安侯的大伯母,就是出自潘府,这点柳劲松深知,不过还是能听出潘公子话里的落寞,不由伸手拍下他肩膀以示安慰。潘公子已经又笑了:“你放心,那些抱怨的话我听我祖母念叨过多少回了,可这要怪,也要怪当初是他们不好,才让好好一个侯府飞了,再说这么多年我瞧下来,就算我那表伯继承了侯府,也没有现在的定安侯做的好,更别提我那姑婆了。”

“你有这样的心,一定会重振家声的。”柳劲松的话让潘公子又笑了,接着抬头瞧瞧月亮:“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哎,你也别和我说重振家声什么的,我祖母还想给我弟弟娶我二婶子家的侄女。”

潘府到了现在,不过就是勉强维持,撑着面子罢了。潘公子的二叔,当日娶的是江南首富的闺女,为的就是她的嫁妆丰厚,除此还能给潘府一笔银子,解燃眉之急,而现在又想故技重施,可以想象潘府的人是怎样的花钱如流水。

柳劲松和潘公子往外走,心里不由想起母亲的话,人人都说遭了难不好,可母亲说,有时候遭了难更能看出人心。当初三皇子的计谋如果真能成功,柳家人志得意满,依三皇子的性格,日子久了,必生嫌隙,到时只怕更是灭顶之灾,而不是像现在仅仅被流放。

柳劲松的手握成拳,母亲希望的,自己一定会做到,不会辜负她。

柳潘二人走到巡视的人暂时歇息的地方,该这班领头的瞧见他们,立即大声道:“方才听得永乐公主出去游园,你们可曾冲撞了她?若冲撞了,少不得要去挨板子。”

潘公子正要端起热茶喝,听了这话就把茶碗往地上一砸,冲到领头的前面:“你别收了人家的好处就尽往我们头上踩。好不好我家也是伯府,柳兄弟和侯府郡王府也都有亲,细算起来,这里的人哪个也不弱,你要做,就别做的这么明显。我晓得,你家爵位只传三代,到下一代就没有了,为想把爵位延下去。才对朱五各种摇尾乞怜,呸,你也不想想你祖父的爵位是怎么来的?要知道你今日如此,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跳起来?”

领头的姓吴,祖父当年跟随后封侯的赵元帅浴血疆场,挣的爵位。此时听的潘公子这话,他的眉也竖起来:“我们家虽差了些,比你们潘家还是要强,你们潘家除了有个爵位还有什么?连商户之女都娶进来做正室,也不笑掉人的大牙?我家就算到侄儿一代夺了爵,我叔父,我弟弟都是有功名的人,怕个什么?不过是让你们不要太散漫,就这样大闹,活该你家败落。”

潘公子大怒,手握成拳就打到他顶门上,姓潘的闪了一下没闪过,也还了一拳头,两人登时扭打起来,柳劲松和几个也是在那歇息的急忙上前劝架,柳劲松紧紧抱住潘公子把他拉回来:“我们是新来的,难免要吃些苦头,这也是常事。”

潘公子也是勋贵家里养出来的娇惯公子,这股气早已积在心中多日,虽被柳劲松紧紧抱住,嘴里还是要骂,脚也在那蹬,要上去和姓吴的再打一架。姓吴的也被人紧紧抱住,也是不依不饶。

屋外已经传来呵斥声:“此地虽离娘娘驻跸的地方远,可你们这样大声喧哗,难道不要命了?”众人急忙垂手而立,对进来的人抱拳行礼:“见过同知。”

那同知走进屋里,仔细瞧了瞧才道:“都是年轻男儿,血气方刚,也是平常事,但怎能像妇人一样只争口舌?以后要争,就去校场上争个输赢。”众人齐声应是。

那同知又往柳劲松那边瞧去,唔了一声方道:“你方才那几句话也是有意思的,只是你要知道,锦衣卫护卫陛下安全,可不是有花架子就成。”柳劲松应是,同知又对潘吴二人道:“等回了京,你们两个,都给我去校场上多操练一个时辰,免得养尊处优,忘了自己职责,还在这给我勾心斗角,闹个不休。”

潘吴二人急忙跪地:“属下谨遵号令。”同知这才又绕一圈走出去,屋内顿时变的静悄悄的,彼此看一眼又出去做巡视去了。此次巡视倒很风平浪静,什么都没遇到。只是走到遇到玉琳的那株海棠下面,柳劲松忍不住停下脚步,如果在这树开得繁花似锦时遇见她,也不知道是人更美还是花更美?

想着柳劲松的眼神变的温柔,接着变的坚定,要娶公主,还需要冲破重重阻碍,可再多的阻碍也不怕。

次日皇后听的玉琳夜里去游园,只是笑着说道果然是年轻人,还这么有兴致,别的什么都没有说。而朱三小姐望向玉琳的眼里和原来有些不同,但玉琳并不在乎朱三小姐怎么想,朱家人怎么想,永远不在玉琳关心范围之内。

皇后在寺院待足七天后起驾回宫,回去时候朱三小姐明显没有来时兴致勃勃,她坐在自己车里悄悄掀起帘子望向玉琳的车。玉琳的车并没有像来时一样紧跟在皇后车后,皇后车后紧跟着的是胡小姐的车。这个安排已经表明了皇后的态度,也许回京之后,很快就有封太子妃的圣旨来到胡府。

朱三小姐不由叹气,把帘子放下,太子并没有前来问候皇后礼佛如何,玉琳也没遇到自己哥哥,这一切的安排都已成空。朱三小姐闭上眼,心里闪过些许疲惫,生在这样人家,不知情人看来是金尊玉贵,从无烦恼,但实情如何,只有自己能知道。

要怪,或许就怪自己哥哥的才干不够吧,不然的话姑母也不会这样用心安排,而太子的态度已经表明的很清楚,对朱家只会维持礼仪上的礼貌,至于别的,就没有了。

朱三小姐又深深叹气,睁开眼看着这车内奢华的装饰,也许这样就是天意,至少在未来可见的数十年内,朱家的富贵不会消失的很快。

玉琳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自己,摊开手,手心里是一张信纸,这是昨日午间吴王送来的,上面寥寥数句,说徐知安的伤情已经好转,杨墨兰和徐知娇也很平安。

让玉琳心潮起伏的,不是这几句,而是在信纸末尾被贴上去的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字更少:多谢公主,我很好,勿念。即便从没见过,玉琳也能想到这定是杨墨兰的笔迹。少了些圆润多了些洒脱,是否当初她让人送自己上京时,也是这样洒脱,或者,早在她决定嫁到徐家时,就那样洒脱。

玉琳知道自己不该哭,该坚强,当做从没见过杨墨兰,可是人的心怎么能这样轻易就忘掉?那是生下自己的人,那是记忆里自己曾被当做珠宝一样相待的时光。虽然那段时光很短,可在玉琳的记忆里,怎么也无法忘记。

”原来你的生母并没有死去。言情更快”奉国公主听到玉琳的话,哦了一声才轻声到。或更新玉琳并没坐在椅上,而坐在秦国公主面前铺着的一张大地毯上,用手扶着额头问秦国公主:“姐姐,问你,当初你知道你的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我什么心情?"是盘腿我想问”我嘛?”秦国公主浅浅笑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从小就知道,而且,我并不记得我的母亲曾对我温柔相待了。

第35章 故事

说着,秦国公主微微一滞,重复一遍:“从来不曾。”虽然秦国公主面上笑容和原来一样,可玉琳竟然听出她话里的一丝落寞,纵然有再多皇帝的宠爱,可那也不是母亲的温柔相待。

玉琳看着秦国公主,面前的女子长眉如鬓,鼻子高挺,端坐在那自有一种庄严。玉琳的沉默让秦国公主笑了:“别为我伤心,玉琳,顺安郡主说过,她说我的母亲,或许…”

秦国公主停下,接着才道:“玉琳,你我虽都没有母亲,可你和我还是不一样的。你是大雍骄傲的公主,而我的出生,从一开始就给了别人一个机会。”

秦国公主的眼里渐渐有了亮色,不再是方才那样,玉琳看着秦国公主,深吸一口气,接着就笑了:“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能骄傲地迎着那些困难,不被困难左右,更何况我呢?”

秦国公主看着玉琳,越过矮几伸手去握她的手:“这才是我的妹妹。玉琳,你的母亲把你送回吴王叔父身边,只是愿你过的好。至于别的,你很难去怨。”玉琳垂下眼帘,浅浅一笑:“姐姐,我知道。只是终究意难平。”

秦国公主把玉琳的手握的更紧,玉琳正要抬头,有侍女在帘外道:“公主,云梦长公主府里的人来报信,说云梦长公主昨日生下一个千金。”秦国公主松开握住玉琳的手,对帘外道:“重赏来人就是。”

侍女应是又道:“来人说,还带来裘大小姐的手书。”秦国公主对帘外道:“那就送进来。”侍女应是这才掀起湘妃帘走进来,把一封信柬送到秦国公主面前,秦国公主接过后细细读了又说了一句侍女这才退出。

“姐姐和裘家表妹,现在很好?”玉琳有些掩饰不住惊讶,要知道秦国公主历来不爱和人来往,上回裘驸马事发,皇后奉了皇帝的旨意,往云梦长公主府里遣去四个曾为宫内皇子公主保姆的嬷嬷。在玉琳瞧来,这件事于秦国公主这里,就已结束,怎么也没想到裘如婉会和秦国公主继续来往。

“婉表妹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知道云梦姑姑会害怕谁。”秦国公主的回答还是那样简略,玉琳哦了一声有些泄气地道:“果然在婉表妹这里瞧来,我是个不值得托付的人。”

秦国公主笑了,轻拍玉琳的手一下:“你啊,和个孩子吃什么醋呢?”玉琳对秦国公主微微吐舌一笑,秦国公主又道:“再说你的性子,我是再明白不过了,你和我比起来,那是知礼守规矩的人,而不是像我这样…”

“姐姐并不是不知礼不守规矩,你只是不愿意和他们虚与委蛇。”玉琳一口说破,秦国公主又是淡淡一笑,两个侍女走进来,一个怀里抱着一大捧荷花,走到矮几前把荷花插在花瓶里,侍女还笑着道:“这是新摘的荷花呢,莲子虽嫩,却也可以吃了,厨房特地做了莲子银耳羹来。”

说着另一侍女已经走上前,把手里的托盘放下,托盘里放着两个小碗,里面是莲子银耳羹。秦国公主命侍女下去,这才自己端起一碗,对玉琳道:“荷花还没赏完,就有嫩莲子可以吃,人这辈子,仔细算来也不过这样。”

玉琳双手端着碗,嗅着那羹的味道却没喝下去,听到秦国公主这话就笑了:“姐姐的意思,难道要我早日择个驸马?”

“我爹爹皇子皇女无数,我成不成亲有没有孩子也没什么关系,可是吴王叔膝下只有你这么一个,他口里虽没说,心里还是盼着你早日成婚的。”

玉琳的手轻轻拨一下碗里的匙就对秦国公主淡淡地道:“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可是就算能择的驸马,又有谁,不是因为我是公主而娶我?”这是天家儿女共同的命运,秦国公主怎么能不明白,声音也变的很轻:“不说我们,就说那些朝臣之女,有几个的婚姻是真正因为喜欢?还不是门当户对?玉琳,得心爱之人这件事,于你我而言,不过是得之我幸,不得,”

也没有什么怨怅,玉琳咬住下唇,纵然明白这一切,可还是有些意难平。秦国公主把空碗放下:“楚郡王夫妻是宗室内出了名的恩爱夫妻,可是当初楚郡王并不愿意娶这位王妃的,他心中,另有所爱。”

这是玉琳不知道的,她看向秦国公主,秦国公主没有看玉琳而是缓缓地道:“这件事我是偶然间得知的,因为牵连到的,是那位顺安郡主,你该记得老太后。”老太后是今上嫡母,十年前薨逝,当时今上哀毁备至。

玉琳当然记得,秦国公主道:“老太后病重之时,依例我们该去服侍,老太后那时病笃,已经昏昏沉沉。我那时年纪小,所谓在旁侍疾不过是看着宫女们做事。有一日也不知为什么,皇后离开时候,并没带上我,而那时我因无聊已经在老太后床后睡着。醒来时有些惶恐,却听到老太后和人说话,说当初若是答应了楚郡王对顺安郡主的求婚,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而陛下也不会怨恨先帝和太后。”

怨恨先帝和太后?玉琳的眉微微皱起,皇帝在公开场合,一直表现的非常追念先帝和太后,怨恨二字,玉琳还是头一次得知。秦国公主淡淡一笑:“那时我也很奇怪,但知道这样的事不该去问,只有在那等待,等着宫女寻找到了我,我装作一直在睡,宫女把我抱走,过了几日老太后也就去世。”

后来的事,秦国公主沉吟一下:“后来,我实在忍不住,去问爹爹,爹爹沉默了许久后才告诉我那件事,当初的人伦惨祸,从皇子被逼成为质子,纵然他能遇到我的母亲,心里不是没有怨恨的。而楚郡王当初向顺安郡主求婚,如果没有被宫廷里的人拒绝,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被逼成为质子,不管是皇室还是大臣,都视此为奇耻大辱,而要洗清这一切的,除了战争,别无他法。现在的青唐和大雍,看起来是很风平浪静,但秦国公主知道,自己的父国和母国,终将有一次战争。

这一切,当初的顺安郡主知道吗?或许她不知道,毕竟她只是一个一心为母洗清冤屈的女儿。而所有的一切,于大雍皇室而言,于青唐皇帝而言,都不过是理由和借口,没有这件事,也有那件事。

“姐姐!”玉琳看着秦国公主的脸色,不由惊叫出声,秦国公主闭眼,接着很快睁开,对玉琳浅浅一笑:“我没事,我只是在想,很多看似不得了的大事,最初的开端都那么小的不起眼。所以要谨言慎行。特别是皇家人,就更要谨言慎行。”

玉琳点头,想问秦国公主又没问,秦国公主已经收敛起所有心神对玉琳道:“你瞧,当初楚郡王心里还有别人,可他现在和楚郡王妃恩爱如初。你,我的妹妹,为什么不可以和驸马倾心相恋呢?”

“姐姐!”玉琳的脸红了,接着就道:“可我害怕,害怕像云梦姑姑一样,因为恋着驸马,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可你不是云梦姑姑,玉琳,相信我,你值得天下最好的男儿,而且,能被你恋上的,也不是裘驸马那样看似风度翩翩,其实却草包无能的人。”

草包无能?如果云梦长公主知道,一定会气的要死,可管她呢。玉琳有些坏心地想,该让爹爹安心的,而不是这样等待。

“你欲效周皇太后故事?”皇后听到玉琳的话,那眉立即皱的很紧,接着收拾起惊讶道:“可是你没有母亲,若让林氏来主持,又未免有些失礼。”

“侄女知道,所以侄女恳请伯母,让侄女自己主持这件事。”皇后本以为玉琳会顺势请自己主持,这样的话,那就能遂了心意,可没想到玉琳会这样说,那眉比方才皱的更紧:“这更不妥,周皇太后昔日虽已不再是周的太后,但她怎么说也是嫁过人的,而你,云英未嫁之身,怎能主持这件事,大臣们该怎么说?”

“窦皇后有雀屏之设,李相国有选婿窗,这些可都是云英未嫁女子想出来的,不但没成为笑柄,反而成为佳话。侄女知道伯母疼爱侄女,可周皇太后昔日也是设了纱帘,并没直接见到众人,侄女也在纱帘之后,并不算失礼。”玉琳当然知道皇后想要说什么,笑吟吟地先把皇后的口给堵住。

”皇后在和玉琳说什么呢?”皇后刚要再次反对,就听到皇帝的声音来,皇后急忙起身迎接:”陛下驾到,为何不见传报?妾未免太过失礼。"从殿外传”这是你的宫内,我来,本该是要通报的,可我听的玉琳也来,想偷偷吓她一跳,这才没让人传报。”皇帝笑着道,接着看向玉琳:”你又想出什么鬼主意,瞧把皇后为难的。”

第36章 定议

“伯父说的,就跟我只会捣乱,不会想出正经主意一样。”玉琳笑吟吟地说。皇后面上神色微微一滞才对皇帝道:“玉琳这丫头,现在可真不是孩子了!”

刚刚坐下的皇帝听了这话就笑了:“时光如水,今早我一起来,就发现鬓边添上了白发。”皇帝的话带有叹息,但皇后并没立即回答,而是先习惯地想了想才道:“陛下正春秋鼎盛。”

皇后的话让皇帝淡淡一笑就对玉琳招手:“来,来,把你的主意说给我听听,瞧瞧你的主意,怎么让你伯母为难。”皇帝的话让皇后的眉微微一皱,皇帝必定会答应,而且,皇帝过来的也太巧了,难道说早就知道。皇后的眼里不由笼上一层阴霾,看向玉琳的眼有些不善,但这抹不善很快消失,努力让自己面上的笑自然一些:“玉琳这孩子,瞎胡闹呢,说要仿周皇太后故事选婿,而且,还要亲自主持。”

玉琳听到皇后这话,唇边现出一抹笑,接着对皇帝有些撒娇地道:“伯父,这是侄女的终身大事,难道不能选个喜欢的?”玉琳一双眼又清又亮,皇后已经抢在皇帝准备开口前道:“陛下,虽说女儿心事,可是这总是…”

“不过一件小事,答应了就是。”皇帝开口果然就定下,这让皇后眼里有不满,但这不满并没到达脸上,接着很快消失,皇后就对皇帝道:“可外面的大臣们?”

“大臣们爱嘀咕就让他们嘀咕去,吴王就这么一个千金,难道选个喜欢的驸马都不成吗?再说此事虽有些不合礼节,可是并不是什么大事。”皇帝一锤定音,皇后纵再有理由也只得应道:“陛下既然如此说,那妾也只有遵旨了。”

皇帝唔了一声就对玉琳道:“你的心愿我已经准了你,只是驸马是你自己选的,到时日子过的不好,可不许到朕面前哭。”玉琳笑的眉眼弯弯,给帝后行礼,起身后才对皇帝道:“这是自然,侄女自己的日子,自然会过好。”

皇帝哈哈笑了一声就挥手道:“去吧。”玉琳应是退下,皇后等玉琳出去了才对皇帝道:“陛下,您这样心疼玉琳,妾也是知道的,可是天家哪有家事?”

“天家事既是天下事,可也要分事情大小。公主选驸马和太子选妃,本就前大后小,前者可以稍微越礼,后者就必须谨遵规矩,朕晓得你恪守礼仪,可有时候,疼宠一下小儿女们,又有什么关系?”

皇后的眼垂下,接着起身道:“陛下既如此说,妾也只有遵旨。”皇帝站起身:“你别担心,大臣们要说什么,我会让人说,这是玉琳软磨硬泡要朕答应,皇后并不赞成,并不会坏了你贤德名声。”

最后一句让皇后的心跳一下,接着就送皇帝出去,等皇帝离开,皇后才对身边近侍道:“去,去问问到底是谁把玉琳进宫的消息告诉陛下的?”

皇后的话里投着丝气急败坏,能够被自己握在手心里的人,现在也不能继续握住了吗?皇后眼里有厉色闪过,手抚上宝座扶手,那精致的凤首装饰被皇后轻轻地抚摸过去,能让皇后心里的愤怒少了许多,但并不是全部。

近侍已经回来:“娘娘,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听的永乐公主进宫,于是说很久都没见过永乐公主,这才过来,奴婢瞧来,只怕是赶巧。”

赶巧?皇后瞧着近侍,唇边笑容寒意毕露:“这个宫廷里,有那么赶巧的事吗?”宫女自知失言,可也无法补救,只有跪在地上,皇后有些厌烦地瞧一眼宫女,突然轻叹一声,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可是还没办法补救。

过了很久,皇后才对宫女道:“起来吧,你让人出宫告诉五侄儿,就说永乐公主要自行择婿,让他…”让他什么呢?皇后说不出来,接着才道:“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宫女应是,起身出去,皇后疲惫地坐回宝座上,用手撑住额头,太子和自己渐渐离心,女儿出嫁之后又不能常常进宫,至于夫君,他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进宫这许多年,走到现在,竟似无人可以依靠,却要硬撑下来。可惜,自己的辛劳却没几个人能知道,皇后长声叹息,看着那照在金砖上的阳光渐渐收起光线,殿内渐渐昏暗,即便有宫人把烛点上,也没有那样光明。

“真是太好了!”朱为安听到宫女传来皇后的话,顿时如在沙漠中的旅人遇到绿洲一样欢喜,对宫女道:“回去禀告娘娘,就说,这一回,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宫女应是离去。

朱为安在屋里走来走去,怎样也无法停止心里的欢喜,不知道玉琳要考校什么?是诗词还是武术,还是相貌,或者兼而有之?但不管是哪一样,都要好好温习。于是朱为安拿出一本书,打算好好读读诗,接着又放下,要不还是趁这个时候,去演练一下武艺,免得到时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