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琳有些惊讶,秦国公主却和平常一样,只对那几个小孩子笑了笑,此时已经能听到传来马蹄声和脚步声。

一对两对三对,玉琳在那里数着,十二对各执斧钺的侍卫后,是十二对内侍,内侍之后方是提灯执扇的宫女。在宫女之后,就是玉琳和秦国公主都熟悉的版舆。

这是公主的仪仗,这版舆之后,还该有押尾的,不过因村庄不大,那些押尾的并没走进村庄。

侍卫、内侍、宫女,走到秦国公主和玉琳面前,没说一个字全都在那跪下。版舆停下,走过一个女官来,来到玉琳和秦国公主面前,女官这才跪行大礼:“臣请秦国公主、永乐公主上舆回京。”

秦国公主轻声叹息,抬头去望吴庄头夫妇,吴庄头夫妇已经吓的说不出话来,公主?这两个字落在他们耳里时,两人在那瑟瑟发抖,这是公主,这样高贵的人,怎么可以来到自己村庄?

吴庄头还在抖,他老婆机灵一些,立即跪下磕头:“两位公主安,小的们并不知道是公主,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还请…”吴婆子的手都在那抖,不晓得后面的该说什么。

秦国公主淡淡一笑,扶起吴婆子:“这里以后我不会再来了,你们要好好地把这庄子照顾好,那些东西也不必送到京城里。”吴婆子把吓的流出的泪擦掉,这才对秦国公主点头,秦国公主看向女官:“是皇后命你们来的?”

“娘娘遣臣等前来迎驾。”女官并没直接回答,秦国公主又是一笑,躲不过避不开,这就是自己的命运。既然如此,就要迎面而上。秦国公主笑了:“起来吧,我喜欢骑马,让永乐公主上舆就是。”

女官应是起身,已有宫女上前搀扶玉琳,玉琳回头瞧一眼秦国公主,方才那几句话,竟有风雨欲来之感。昨夜秦国公主的话又在玉琳耳边,玉琳觉得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难过,只是对吴庄头夫妇点一点头就上了舆。

秦国公主翻身上马,此时庄子里知道的人,已经全都过来,在那里跪了一大片,秦国公主抬头瞧了瞧就淡淡一笑,纵马离开,世间哪有真正的桃花源,这个幻梦,该醒了。

直到仪仗离去很久,吴庄头才敢起身,对着自己婆子说:“这位陈小姐真是公主?我不是做梦吧?”吴婆子啐自己男人一口方道:“当然是公主,你没听到,还有什么秦国公主,还是永乐公主。哎呀,我们两口子,竟然伺候过公主,以后谁敢欺负我们。”

吴庄头在那砸一下嘴:“可是这公主,好像和别人也差不多。”吴婆子白老头子一眼:“什么差不多,行为举止就不一样,我心说陈小姐定是这京里的高门大户人家,可没想到竟然是公主,我的老天,我要去烧柱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福气,竟然可以服侍公主。”说着吴婆子就进去了,吴庄头瞧着远处,嘴不由一砸,公主,哎呀,能见过公主还和她们说过话,这以后啊,可以吹上好几辈子了。

不过,以后也不会有人欺负了,吴庄头背着手进屋,要把秦国公主的赏赐都拿出来,好好放着,可不能随便乱花。以后,这十里八乡的,看谁敢欺负自家。

吴庄头在那想着,秦国公主已经在回程的路上,回程可没有来时那样纵马飞奔,只是轻轻地提着缰绳,让马慢慢地走,马蹄声和原来一样,但秦国公主的心却和原先不一样了。

玉琳掀起帘子往外瞧去,众人簇拥中的秦国公主,看来还是和原先一样,可只有玉琳知道,不一样了。皇后这是何苦,非要把这些揭开,难道不晓得,这些揭开之后,只会让秦国公主愤怒,而愤怒的秦国公主,并不会按皇后的意愿去走。皇后她,毕竟是后宫女子,不晓得更多。玉琳把帘子放下,端坐在那里,如同每一次出外回府一样,没有说一个字。

女官在角落坐着,瞧见玉琳的动作,女官的眼不由微微一眯,秦国公主再强,也不过就是个公主而非皇子,若她是皇子,皇后此时早该坐立难安了。

仪仗一路到了京城来到吴王府门前,玉琳的侍女早已在门前等候,玉琳在门前站定,看向秦国公主,秦国公主已经笑了:“你进去吧,我会代你向皇后致谢。”

玉琳应是,这才转向女官:“辛苦了!”女官称声不敢,看着玉琳走进府里,这才对秦国公主道:“公主还请随臣进宫。”秦国公主的笑容依旧骄傲,什么都没说就上马往前行,仪仗浩浩荡荡地跟在身后,一路进到宫中。

玉琳本打算直接回房,可也该向吴王去问安,瞧见吴王的那一瞬,玉琳不知怎么眼泪就滚落:“爹爹,做公主,有时也会…”吴王抬起一支手,接着对玉琳道:“皇家儿女,身为皇家人,所见过的倾轧要很多。玉琳,人这辈子,为的不就是名利,沾上皇家的人,那所得名利甚多。”

“爹爹,我晓得,可是姐姐她,她,”她本不愿的。玉琳的声音里已经含有哭意,吴王笑了:“可这由不得她,当初青唐皇帝把她送回来时,就由不得她了。”

玉琳用手遮住眼睛,不让父亲看到自己眼里的泪,吴王的声音里带着叹息:“不过你和她不一样,我的玉琳,不过是个得到殊宠的王女,你这一辈子,会很顺遂。”

吴王的声音很笃定,这让玉琳笑了:“所以我不会嫁进朱家的。”就算被算计,也要按自己的心去走,而不是任由别人安排。吴王笑了接着就道:“今日,宫里来人,传召林氏进宫陪伴皇后去了。”

皇后她可真是,让玉琳有些无法形容,吴王没有说话,只是望向外面,曾经的曾经又涌上心头,虽然对杨墨兰有恨,可是吴王不得不承认,那段时日,是吴王一生之中,最快意的日子。可惜,做为皇子,逃不过的就是权利倾轧,即便对大位没有想法,也逃不过的。

秦国公主看着皇后,脸上突然露出笑容:“皇后费心了,以后,我一定会做一个安分守己,规规矩矩的公主。”秦国公主笑的时候,皇后感到有一瞬的惊艳,接着那惊艳很快消失,皇后只是瞧着秦国公主,眼眨也不眨,但秦国公主并没给她更多的时候去想,很快秦国公主就行礼:“皇后想来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告辞了。”

说完秦国公主就起身,这让皇后险些吐血,什么叫安分守己规规矩矩的公主,这才不是。望着秦国公主的背影,皇后的眼渐渐阴鸷,可是碍着皇帝,皇后不知该做什么才对。

“娘娘,太子和秦国公主在宫门口遇到了,说了两句。”宫女的回报让皇后更加恼怒,手紧紧地抓住椅子扶手,太子已经走进来:“儿子见过娘,娘这些日子可好。”

“好,我很好!”虽然不满太子和秦国公主说话,但皇后瞧见儿子心里还是欢喜的,招手让他过来就道:“你外祖母前日进宫,还说许久都没见到你。”

“朱太夫人进宫那日,儿子本想过来的,可是被先生留的功课难住,等儿子写完,朱太夫人已经出宫了。”太子的回答中规中矩,皇后心里不由有些着恼,但还是笑着道:“我是你娘,你就算叫声外祖母也是平常事,你朱家表兄方才也进宫了,才出去呢。”

太子知道皇后想让自己和朱家亲近,但有些人着实亲近不起来,只是淡淡一笑:“娘的意思,儿子明白,只是君臣终究有别。”皇后脸上的笑容消失,接着就把脸一沉:“我还活着呢,你就讲君臣之别了,那等我死了,你的舅舅和表弟兄们,还怎么过日子?”

太子本想讲些自有俸禄之类,但见自己的娘沉下脸,忙道:“娘,儿子并不是不愿意亲近表兄,可是表兄想娶永乐姐姐,永乐姐姐又不想嫁,到时得罪哪边都不好。”

“你这孩子,你是太子,只有他们怕得罪你的,哪有你怕得罪他们的?玉琳这孩子,就是心痴,到现在都没忘了那个姓徐的,前儿听的他遇刺,玉琳还叮嘱御医,一定要治好。”见话题被转移,太子也就顺着皇后的话说几句,也就告辞出去,等走出宫门,太子才长出了一口气,也不晓得别人家的孩子和娘是怎样的,可是自己对娘,现在是越来越多了应酬的心。

“你还在这傻站着做什么?”秦国公主的声音突然响起,太子先是一喜,接着就皱眉,然后就把秦国公主拉到另一边:“姐姐怎么还没走?要娘瞧见我和你在一起,她又要说我了!”秦国公主拍下太子的肩:“可是爹爹喜欢我和你在一起。”

第30章 观察

父皇母后,本该是一致的,可惜不能。太子轻叹一声,看向秦国公主,夕阳之下,秦国公主的脸更加神采飞扬。这样的神采飞扬让太子想起在宫内流传很久的传言,如果秦国公主是皇子,那这个大位势必是留给她的。

不,这不是传言,不然的话,父皇也不会让自己和秦国公主亲近,而母后却不愿自己和她亲近。其实母后错了,对未来帝皇来说,能和秦国公主亲近好过与她为敌。毕竟秦国公主是女子又不愿出嫁,这样的人,对皇权是有襄助的。

太子和秦国公主并肩往宫外走,过了会儿秦国公主才道:“爹爹都给你择了好些日子的妃子,听说快定下来了。”

“姐姐,你不愿意出嫁,是不是不想嫁一个貌合神离的人?”太子并没回答,转而问秦国公主,这问话让秦国公主淡淡一笑就道:“这个世间,能遇到一个情投意合的人,对我们来说,太难了。”

帝王子女,与生俱来就有无数尊荣,也与生俱来的,和人交往时,分不出这人的真心还是假意。秦国公主的话让太子低头,接着太子就道:“我曾在偶然之中,得到一卷太祖高皇后的手札,那是在太祖征战时候和太祖重病之时写的。那些子句都很平淡,不过就是吃了什么做了什么,还有孩子又淘气了。可是一字字读过去,不能不让人心生羡慕。”

太祖高皇后宋氏,出身低微却能和太祖高皇帝一起,并肩站立于皇朝顶峰,不管是宫中也好,坊间也罢,都流传着帝后恩爱的传说。可惜,这样的帝后,在整个皇朝只有一对,不,不说整个皇朝,即便是秦国公主曾读过的书里,这样的帝后,也是少有。

秦国公主听着自己的脚步声,过了许久才道:“高皇后,确实是个和别人不一样的女子,可惜我们这些后人,却无她半点风采。”那个骄傲的,拒绝世家往皇宫里送女的女子,那个曾为皇帝守住凉州的女子,她的风采让人仰慕,可也仅仅止于让人仰慕这点上。

“我娘一直都觉得,因为有姐姐的生母存在,才让爹爹不喜她,可我知道,不是的。我曾扪心自问,若我是爹爹,娘这样的行为,我可会欢喜?”秦国公主停步,看向太子轻声道:“阿弟,你长大了,会想了。可是爹爹他也不过看起来苦,他身为帝皇,富有四海。甚至包括你我,也不过是无病呻吟罢了。”

太阳正在收起它最后的余晖,太子的眼很亮:“就像吴王叔说的那样,天下事,哪有十分圆满,能得九分就好。”

“是!”秦国公主的回答让太子笑了:“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姐姐,我以后不会再说这样的话。”

秦国公主抚上太子的脸:“阿弟,你的确长大了,可是你是男子,和女儿家还是不一样的,即便父皇,他不也一样可以宠爱长的像我娘的人?”

“可我没有喜欢的人。”太子的眉头皱的有些紧,秦国公主笑了:“那么,如果可能的话,就喜欢上未来的太子妃吧。”

“那我尽量。”太子的话让秦国公主又笑了,秦国公主打算转身:“我要回府去了。”

“那姐姐可有喜欢的人呢?”太子的话让秦国公主的笑容微微凝住,接着秦国公主就上了侍卫牵来的马:“没有,这或许是我的幸运。”说着秦国公主就打了马一缏,离开皇宫。

秦国公主离去,远远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内侍这才敢上前:“殿下,娘娘那里,已经来人问了好几回了。”自己的娘随着年华老去,越来越心急了,可是很多事情,着急又有什么用?太子面对内侍时,和面对秦国公主时偶尔的孩子气并不一样,只是眉一挑就道:“姐弟们见面说话,是很平常的事,就这样回禀娘就是。”

内侍应是,见内侍欲言又止,太子并没多说就往通往东宫的路行去,有些事,不需要说出就可。

“七月初要去礼佛?”玉琳瞧着面前的宫女,侧头问道。宫女应是后方道:“娘娘说,也许久不见公主您了,宫中总是很拘束,又太热了,不如出去寺庙里住上两日,斋戒礼佛,并召京中几位千金相伴。”

“我知道了,并不是皇伯母想见我,想来是要定下太子妃了。”玉琳含笑相问,宫女笑了:“公主冰雪聪明,说的自然是对的。娘娘说这些千金各有各的好,可是总不能让太子把她们都娶了,这才要再挑挑。”

玉琳嗯了一声,让宫女下去领赏,这回去的只怕不止是几位千金,还会有朱为安,皇后她还真是不遗余力撮合,但去一下又何妨呢?

这回出去斋戒礼佛,是皇后亲自召玉琳陪伴,比起往日来,准备的东西更多,日子一定下,林氏就带人给玉琳准备东西,跟随的人也要精心挑选,既不能太多也不能太少,毕竟玉琳的公主身份摆在那里。

到了那日,玉琳先进宫去等待皇后,走进昭阳宫正殿,已经有数位千金早到了,玉琳往她们面上细细瞧去,知道这几位都是太子妃的有力竞争人选。见到玉琳进来,数位千金都起身行礼,也许经过这次,她们之间的身份就将高低不同,玉琳让她们诸位都免礼,心里暗自思忖,脸上却不露声色。

这几位千金脸上神色和平日差不多,但心里各自都有盘算,成为太子妃,就是日后的皇后,就可母仪天下,就可让自己的家族踏上更高的高峰。这样的荣耀,即便是从小被精心教养处事不惊的世家千金,想到这,也会有些亟不可待。

不过这些世家千金心里再亟不可待,面上笑容依旧恬静淡然,在那轻声说着京里最近的新鲜事,还有又有什么新的方式,谁家的胭脂更好一些。

玉琳听了两句就笑道:“原来现在还有新的剧出来啊,宫里偶尔也演剧,不过多是些老剧,听的都腻味了。”

“公主若想听,下回我们家里演戏时候,能否请的公主驾到?”有个圆脸少女笑着道,她是这几位千金里年纪最小的,今年不过刚刚及笄,父亲乃大理寺卿蒋正。

“蒋妹妹真是爱说笑,我们家里演戏时候,怎好请的公主呢?”蒋小姐一张圆脸十分可爱,就算知道她是故意讨好,可也会让人笑着反对。

“啊,我一见到永乐公主,就觉得公主十分亲切呢。”蒋小姐又笑了,玉琳已在心中品评,这样的少女,不管是装出来的可爱还是真的可爱,都不适合做母仪天下之人。皇后让蒋小姐一直走到现在,只怕有别的意思。

“娘娘驾到!”女官的传报打断了玉琳的思绪,她带着众少女起身,皇后已经从殿后转出,身边陪着她的,不是别人是朱三小姐。

瞧见朱三小姐,有几位千金面上微有讶异,但那种讶异很快消失,皇后已经让众人平身:“都起来吧,从今儿起,还有四五天时候大家都要在一起,这拘束着见到就要行礼,岂不没趣?”

皇后说话,众人只有应是的,皇后坐下又说了几句闲话,内侍就来报已经准备好了,请娘娘起驾。

皇后由玉琳和朱三小姐扶着,引着众人走出昭阳宫,宫中妃子虽不同行,但已等在外面送行,见皇后一出现,就跪下一大片,恭送皇后出行。

玉琳清晰地听到身后少女中,有人传来小小一声惊呼。这是头一次的考验,玉琳往朱三小姐面上瞧去,见她面色如常,不由微微一笑。

众人送皇后上了舆,也才跟在肩舆后面步行出宫,从玉琳站的地方看去,可以看到乌压压的一片人,却听不到半点声音,连咳嗽声都没有。

这些少女里面,有谁是皇后真正心仪的,或者说,朱三小姐才是皇后心仪的对象,只是碍于祖制,不能直接选她为太子妃?玉琳抬头看天,这天还是这样蓝,可是这种拘束感,只会越来越紧。

到的宫门,各自上车,玉琳端坐在车上,听着马蹄声,这接下来的四五天里,只怕会格外热闹吧。

侍主皇后凤驾离寺还有三里地,寺里主持就带着合寺人等出寺迎接,两边道路站满卫,族旗飘展神色严肃,为表对佛祖敬意持瞧见皇后,急忙行礼。后在知道主持出寺迎接时就下了车,或皇情,言皇后传谕命免,也就带着众人走在前面,跟随皇后的人更多,但依旧没有一个人说话,这样的气势让后面那些世家千金感到压力越来越大,屏声静气,不敢说一个字。玉琳知道她们身边,必然有宫女在那细细观察的,观察她们在这样压力之下的一举一动,是否泰然自若。

第31章 月夜

众人簇拥着皇后进入寺内,寺里已经布置好皇后暂时下榻的地方,皇后进入室内,稍事歇息这才重又出来升座,众人重新参拜后才各自散去。

玉琳进到暂时居住的屋里,侍女迎上前来给她换衣衫,头冠拿掉时候,玉琳忍不住摇了摇脖子:“这身许久都没穿着,今儿才半日,就觉得头都疼了。”

侍女等玉琳坐下后就用手给她按起头来,听到玉琳的话就笑道:“王爷就是晓得这事,才叮嘱奴婢们,务必要服侍好公主。”玉琳闻着熟悉的香味萦绕鼻尖,闭目思睡。

有人在门外说话,接着侍女就走进来:“娘娘说,请公主前去陪娘娘礼佛呢。”玉琳睁开眼,好在陪皇后礼佛,不用再着礼服,只要稍微庄重些就好。

侍女服侍玉琳换上衣衫,玉琳就往皇后居所去,此地本是佛寺,比不得宫中,玉琳走出院门时候,看见不远处有侍卫在那。玉琳不由讶异地哦了一声,内侍已经道:“此地不比宫内,陛下特地调来三百锦衣卫,又恐离的过近,特地让他们不远不近地在那。”

皇后的随行之人,多是女子,既要保证安全,又要不能让锦衣卫和这些人接触,真是煞费苦心。玉琳了然一笑也就进了皇后居所,除玉琳外,朱三小姐也在,皇后正歪在那,瞧见玉琳就让玉琳过来自己身边坐:“我本想让你跟我一起住,可又怕你觉得拘束,这才让你另行居住。可这会儿又挺想你的。”

玉琳尚未说话,朱三小姐已经拿着抄得的经书过来,对皇后笑道:“姑母就是疼永乐公主不疼侄女。”

“疼,你们哪个我都疼。来,给我瞧瞧,你的字越发有长进了。”朱三小姐抿唇一笑,玉琳哪会不晓得皇后的意思,只是笑着道:“娘娘方才命人去时,说的是要礼佛,这会儿又…”

“我让人去请那几位了,你们俩都是好孩子,也好帮我掌掌眼,毕竟你们相处的要更多。”离开皇宫,似乎皇后的心情也很好,话也比平日多起来。

“姑母这话让侄女不敢接了,侄女不过是臣女罢了。”朱三小姐对皇后撒娇地道,皇后已经拍着她的手:“什么臣女,这会儿给你挑的,可是你的表嫂。”

说着话,那几位千金已经进来,各自对皇后行礼,皇后瞧了眼才惊讶地问:“蒋小姐怎么没来?”

“回娘娘,蒋小姐年纪小,只怕禁不起劳累,奴婢去时,她已经歇下,她的侍女原本想请起,奴婢想着,娘娘礼佛本是求平安,若蒋小姐劳碌生病这可不好,就自作主张,让蒋小姐继续歇着。”宫女在旁恭敬的答。

玉琳的头微微低垂,但透过眼还是能瞧见有人眼中闪过一抹得意,这样沉不住气,可不好。玉琳在心里想着,皇后已经起身带众人前去礼佛。

佛前参拜过,又听主持讲了会儿佛法故事,也就各自再回住的地方,等用过午斋后,歇息一会儿,再去做功课。

这回再去做功课时,蒋小姐已经起来,她小脸和早上时候比起来,有些不一样的神色,瞧着竟有些楚楚可怜。交情很浅,玉琳也不会安慰,只是跟着皇后把功课做完。

做完午后功课,下午用过药食,又做了晚课。这一日的事就算完了,玉琳到此时觉得累极,想要回屋歇息,朱三小姐已经对玉琳道:“公主,听说这寺里有几丛芍药,到现在都还开着,景色奇异,趁这会儿天还没黑,我们去那里瞧瞧可好?”

“我很累了,想回去歇着。”玉琳少有的冷淡神色让朱三小姐脸色微微变了,接着还要再劝,有位秦小姐已经走过来:“朱三小姐想去看芍药,不嫌弃的话那我陪你去吧。”

朱三小姐不在这次太子妃的列选名单里,对千金们来说,就不是竞争对手,她又是皇后宠爱的侄女,和她打好关系是只有好处没坏处的。朱三小姐的眼帘垂下,见玉琳已经离开,这才道:“既如此,秦姐姐请。”

玉琳今日累极,一上床就沉沉睡着,睡梦中听到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夏日多雨也是常见的事,玉琳翻身想继续睡,可是竟睡不着。一种莫名的悲痛漫上心,玉琳用手捂住嘴,低低地哭起来。

为免惊醒侍女,玉琳哭的很低,哭完后玉琳用手摸摸枕头和床,已经被自己的眼泪濡湿不少,听着这雨声停歇,玉琳索性翻身下床,小心地绕过地上睡着的侍女,走到窗边把窗打开。

此时雨停风吹云开,一轮明月挂在天上,玉琳一推开窗只觉得窗外像白日一样。好像从没赏过月,玉琳用手撑住窗,抬头看天,月光照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沉静。

玉琳静静地抬头看月,并不知道当自己打开窗的时候,那声很微小的声音在寂静夜里传的有些远,墙外巡逻的锦衣卫听到这声音,探头往院里瞧,寺院的墙很低矮,瞧的人个子又高,正好能瞧见玉琳舒头望月。

只一眼,柳劲松就觉得自己的魂被吸走,这样美好的人,是天上掉下的仙女吗?想着柳劲松就想再看一眼,可不等再看,不远处就传来同伴小声说话:“你在瞧什么?小心被宫女瞧见,说你偷窥公主,要治你的罪呢。”

确实是在偷窥公主,柳劲松急忙收回眼,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但玉琳已经听到,急忙把窗子关好,用手拍拍胸口,怎么就忘了这不是在王府,而是在寺院,要真被人瞧见自己这样,治不治罪都是件难事。

玉琳小心翼翼地再次绕过侍女上了床,侍女想来比玉琳更累,这样的动静她们都还睡的很香。玉琳坐在床边看着侍女们,并没有叫醒她们服侍自己的意思,只是用手撑住下巴愣愣地看了会儿,觉得百无聊赖,才又躺下,可这回怎么都睡不着,那种莫名的伤悲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自己的娘吗?

想到生母,玉琳不由苦笑,把被子拉起蒙住自己的脸,睡吧,不然明日只会更累。

柳劲松和同伴又巡查了一遍,同伴这才抱怨地道:“虽说这夜里也该有人当值,可是朱公子实在有些不像话,他的值,没有一个是夜里的,就我们这些没根基的,天天都是夜里的班。”

“你这就笑话了,谁不知道你们家,也是伯府。”柳劲松笑着安慰,同伴哼了一声:“伯府?我潘家早是一个空壳了,不然的话,谁会受这种气?”能进锦衣卫的都是勋贵公子,不过就算是勋贵,也要分个差别,像柳劲松和这潘公子这样的,算是最没根基的人了。

潘公子发了几句牢骚就道:“不过我倒罢了,你是陛下亲口点进来的,怎的也被人这样欺负?”照柳劲松瞧来,这也算不上什么欺负,只是淡淡一笑:“我和朱家的关系,你又不是不明白?”

朱家弃子,潘公子的嘴张了张,接着就道:“哎,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等这趟差完了,回了京,我和你去喝酒去。”柳劲松应了,怎么也没忘记朱三公子瞧见自己出现在锦衣卫里时,那脸上的神情。只是,怎么才能更接近永乐公主?想到月光下那个沉静淡雅的身影,柳劲松的眼神竟有些痴了。

次日早起做早课,然后又是午课,虽然寺里已经减了很多功课,可这些也是平常养尊处优的人吃不消的,更别提斋食再精致,吃一天还好,吃两天就觉得有些口淡。但千金们没有哪个敢抱怨的,还是兢兢业业服侍皇后礼佛。

经过短短两日,朱三小姐和千金们已经关系很好,偶尔都能听到朱三小姐和她们低声说笑。玉琳对此也见怪不怪,倒是最专心礼佛的那个。

或许皇后也瞧出千金们的劳累,到第三日时,除午课外全免,这个消息让千金们都松了一口气。

既然功课被免掉,千金们也多出不少时候可以和人交往,那笑声也渐渐多起来,也有来求见玉琳,和玉琳小坐说闲话的,这些玉琳都没拒绝。

到的第四日,朱三小姐索性请众千金都到后院一起赏芍药,秦小姐也在那说芍药开的十分好,玉琳见众人都去,皇后也在那首肯,自然不好十分推辞,也就随她们去了。那芍药已经过了盛花时节,有些颓败,可在这个季节还能见到开着的芍药,本就十分稀奇,少女们在那点评着,笑声不断。玉琳也赏了赏芍药,就往另一边行去,见那桃树上已经挂满了桃子,有些桃子已经点上一点红嘴唇,不由想起当日在桃花下遇到的徐知安,那时怎么也不晓得,他竟是自己的弟弟。

第32章 通名

“公主,这些桃子比京里的桃子要晚熟一些,我问过了,总要还有半个月才会熟。”蒋小姐一张圆圆脸儿满是笑,玉琳浅浅一笑就道:“你什么时候问过?”

“公主不晓得?蒋妹妹最是个小馋猫,昨儿我们来时,她就看上这桃子了,等回去时候她就让丫鬟去寻小沙弥问了。”见玉琳和蒋小姐在说话,有个千金笑吟吟地也走上前和她们搭话。

蒋小姐吐一下舌,全是一副小儿女态:“胡姐姐,你又揭我的底。”胡小姐笑着把蒋小姐的肩拢一下:“我揭你什么底了?”蒋小姐笑了,玉琳瞧见她们打闹,不管是真做出来的亲密态还是是真的,这样的场面在进入宫廷后就会渐渐消失。宫廷,如同一张大口,可以把人的很多东西吞掉,但就算有人知道,也会前仆后继进入宫廷,因为只有进入到宫廷里,才会得到众人所不能及的富贵。

玉琳抬头往上瞧去,见桃树下面,是座院落,这院落靠近花园离前面却有些远,清幽的很。

“公主不知道吧?这是原先寺里有世家女子前来清修时暂住的房舍。听说,贞顺皇后也曾在此住过。”胡小姐说到后面一句,忍不住压低声音。

贞顺皇后林氏,这个为皇家守了一辈子望门寡的女子,皇宫之中,从无她居所的女子,玉琳瞧着那座院落,心头不由升起异样心绪:“我们过去那里瞧瞧。”

玉琳的话让胡蒋二人都变了神色:“公主!”玉琳抬起眼瞧了她们一眼,眼神不容拒绝,胡小姐忙赔笑:“公主,那所院落,已经很久没人去过了,天已将晚,有些怕怕的。”

玉琳淡淡一笑:“我们这么多人呢,怕什么?”见玉琳执意如此,胡小姐不敢再反对,玉琳本打算从院门离开,抬眼却见离桃树不远处有道低矮的门,上前一推,那门应手而开,玉琳走到门后,胡蒋两位急忙跟上。

朱三小姐本在那和众人说笑,见玉琳推开门走了,脸上笑容顿时凝固起来,秦小姐已道:“永乐公主这是往哪里去了?我们也跟上去瞧瞧。”一人说话,众人相和,于是都往那道门前走,朱三小姐心中顿时焦急起来,众人要走,她也不能不跟上,只是给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要她带人在这等候就匆匆跟上。

门后是条小径,小径两边种满了竹,而小径那头,就是那院落的门。想来这是当初为了方便那些在此清修的女子们游园而这样安排的,可是当春日来时,见花园里繁花似锦,而她们却只能困守在此地,心里是什么滋味?玉琳站在小径这头,望着那边的门,心里泛起感慨,胡蒋二人见玉琳驻足而立,也不敢催促,只是陪着她站着。

“这地方,还真是清幽。”过了许久,蒋小姐这才说出一句,玉琳嗯了一声,举步迈向前,这条小径很短,不过十来步,玉琳就站在这道门前,虽然许久都没人居住,这院门还是没有关锁,玉琳推开门,门传来许久没人推开的暗哑声。

院门里也很安静,虽然离花园近在咫尺,却听不到一点声音,院中林木葱茏,风吹起玉琳的裙角,有竹叶落在玉琳肩上。

玉琳要走到台阶上时,屋里帘子掀起,里面走出一个人来,瞧见对方,两人都怔在那里。

玉琳是没想到这空屋子竟然有人,柳劲松是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人,而且遇到的还是自己的心上人。四目相视,竟都忘了说话,接着潘公子从屋里跑出来,嘴里还在嚷:“这有什么可祭拜的,不过…”

话没说完瞧见玉琳,潘公子急忙跪下:“臣,臣,臣参见永乐公主。”潘公子的话都说不清楚,不是冷的,是被吓的。说着话潘公子还不忘去拉柳劲松:“快些参见公主。”

柳劲松从初见玉琳时的惊艳中醒过来,这样的院落,林木葱茏之中,她一身素服款款上前,面上笑容永远那样平静,如同天上的仙女一样。潘公子连连拉了他数次,柳劲松这才急忙跪下:“臣参见永乐公主,臣前往此处祭拜,不料冲撞公主,臣万死。”

祭拜?玉琳的眉微微皱起,接着就笑了:“原来你们竟是来祭拜贞顺皇后!”

“臣并非是来祭拜贞顺皇后,贞顺皇后当日有一女官,乃臣的外祖父的姐姐。”柳姓女官,玉琳哦了一声:“我并没听过。”

“公主没有听过臣下的名字,再平常不过了。”柳劲松的话让玉琳笑了:“既如此,也算是不忘香火情,起来吧。”

潘公子想站起,但双腿都有点打颤,见柳劲松泰然自若,潘公子不由把胸挺起一些,自己也不能输给柳劲松,于是站的更直。这让玉琳浅浅一笑,院门处已经传来少女们的笑声,玉琳对柳劲松点一点头:“这样的事,以后少做,快些去吧。”

柳劲松应是,刚要离去时听到玉琳问道:“我只知道你姓柳,你叫什么名字?免得下回见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柳劲松转头,对玉琳道:“臣姓柳,名劲松,家母以为,需学雪中松树,经寒不凋。”柳劲松,玉琳念了下这个名字,让他们快些离去,柳劲松和潘公子绕过一丛竹林,那里也有道门,推开门离去。

少女们已经走进院落里来,见胡蒋两人站在玉琳身边,秦小姐笑吟吟地道:“你们两个,悄没声地就陪着公主到这里来了,该罚。”

胡小姐往玉琳面上瞧了一眼才道:“这全是那树桃子结的好,才让公主动了来此的雅兴。”

玉琳在那恬然一笑,秦小姐也笑了,朱三小姐对玉琳道:“公主果然好雅兴,此地果然清幽,不愧曾是贞顺皇后清修地,只是怎么没人守着?”

“想是娘娘前来,这侍卫极多,也就没人看守了。”玉琳没有回答朱三小姐的话,说话的是蒋小姐,方才见到柳潘二人时,蒋小姐已经十分惊讶,此地怎么说都曾是贞顺皇后清修地,为何没人看守?此时见朱三小姐有同样疑问,蒋小姐不由出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