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秦国公主推开玉琳,往另一边走去,玉琳看着秦国公主那依旧矫健的步伐,终于轻叹一声,有泪滴落。

“娘!您今日怎么去了那么久,弟弟也不陪我玩,只顾着睡觉!”玉琳刚一走进屋里,小望舒就扑过来抱住她的腿撒娇,玉琳弯腰把小望舒抱起,用鼻尖蹭着她的鼻尖亲热地说:“你都三岁了,是姐姐了,要照顾弟弟,哪有天天要弟弟陪着玩的?”

“娘生弟弟,不是让他陪我玩的?”女儿的话永远能解掉自己的烦扰,玉琳抱着小望舒走到摇篮跟前,柳梁已经在那踢蹬着腿脚,打算醒来。

小望舒的鼻子不由皱起:“娘,您瞧,弟弟只会和您好,我在这守了半天,他也没醒,您一来,他就醒了!”

“小姐说笑话呢,小少爷啊,是刚刚醒过来,再说小姐您过来时候,小少爷正好睡着了!”奶娘把柳梁抱起来喂奶,笑吟吟地对小望舒说!

小望舒被戳破,身子偎靠进母亲怀里,玉琳摸摸女儿的头发:“等嬷嬷给你弟弟喂完奶,你就和他玩,不许欺负弟弟!”小望舒点头:“我是姐姐,不会欺负他的!”

玉琳不相信地看着女儿,小望舒扭动着身子和娘撒娇:“真的,娘,我不会欺负弟弟的!您要不信,您可以去问阿公!”玉琳捏捏女儿肥嘟嘟的小脸:“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果然比我回来的早,就在和儿女说话,那像我,在外面快累死了!”柳劲松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能听出话里的疲惫,小望舒已经飞快地奔出去迎接自己的爹。

玉琳站起身,看着抱着孩子走进来的柳劲松:“最近很忙?”不用柳劲松回答,光他脸上神情就能看出一切了。柳劲松用手揉一揉眉间,让奶娘把孩子们都带下去才道:“我,可能要去边关了!”

去边关?玉琳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情况,也许还没坏到这个地步。柳劲松安慰地拍拍妻子的手:“自然不是立时打仗,可太子想要整肃军中,当然要派一个地位够高的人下去,总要熬上几年,在军中有了威信才好!”

玉琳深吸一口气,把那声惊呼给咽下去才道:“我知道。”柳劲松握住妻子的手,玉琳靠上丈夫的肩,过了好一会儿柳劲松才道:“对不住,本来,我该陪你风花雪月的!”

驸马大多领闲职,很多驸马都是去打一个转,然后就去过风花雪月的日子。

“你的抱负,需要去施展!去吧,我会在这等你!”柳劲松没有说话,只是把妻子搂的更紧。屋外的风吹的更急,这一秋,眼看就要过去。

小望舒并不晓得父亲离开京城去边关是什么意思,玉琳在给柳劲松收拾行李的时候,小望舒只是在旁边蹦蹦跳跳,看着娘收拾,不时还跑过来,拿起一样东西说这个要给爹爹带上。

小望舒的举动,倒让玉琳心里的烦恼消了一些,拍一下女儿的手:“你再这样,我就把你也放进行李里,让你跟你爹爹一起去!”小望舒已经连连点头:“好啊好啊,娘,您把我也放在行李里,我和爹爹一起去!”

“有你这样的吗?”柳劲松抱着柳梁从外面走进来,伸手打女儿一下:“都做姐姐的人了,还这样调皮。”

“爹爹舍得离开我们吗?”小望舒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啊眨,柳劲松笑了,当然舍不得,可是这世上的事,很多不是你舍不得,就能不离开的!

“你啊,调皮的都没办法了!这些事情,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长大就知道了,小望舒托着胖乎乎的下巴开始苦苦思索!

“公主,柳夫人来了!”侍女进来传报,玉琳还没直起身,小望舒就欢叫一声往外跑去:“我去问祖母,祖母一定知道的!”玉琳追着她出去,小望舒人小腿短,可是跑的并不慢,当玉琳追上她的时候,小望舒已经跑到柳凤英等待的厅中,看见祖母,小望舒就飞奔上前抱住柳凤英的腿:“祖母,你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我有事问你呢!”

柳凤英对玉琳点一点头,也就顺势抱着孙女坐下:“你想问我什么?”小望舒在祖母怀里坐好才开口问:“我娘说,很多事情小孩子不明白,等我长大了就知道了,那我想问祖母,我什么时候才可以长大?”

“这孩子,和她爹还真像!”柳凤英也是听说儿子要去往边关,这才前来的,听到孙女的问话,不由感慨地道。

“娘您快别夸她,她啊,经不起夸!”柳劲松抱着柳梁走进来,嘴里还不忘说女儿。

小望舒的鼻子皱了皱,偎依进祖母怀里,不去理自己的爹。柳劲松坐到柳凤英身边,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小望舒还是把一个脊背给自己的爹。

柳劲松不由失笑,对柳凤英道:“娘无需担心儿子,儿子早不是孩子了!”

柳凤英来此,为的就是儿子要去边关的事,此刻听到儿子先提起,把怀里的小孙女搂的更紧一些:“我晓得你有抱负,可很多时候,这些,都是双刃剑!”

权利既能带来荣耀,也能让人沉沦!柳凤英这些年遇到的事已经够多,早不是当年只知道父兄荣耀的少女了。柳劲松勾唇一笑,接着就道:“娘,我说过,您不必担心!”

看着儿子的脸,柳凤英想说话却觉得喉咙一直在哽咽,玉琳从柳劲松手里接过柳梁,示意小望舒从柳凤英怀里下来,抱着儿子牵着女儿把这里留给他们母子。

“公主是个很好的妻子,你和她之间过的很好。你愿意辅佐秦国公主,这些我都没有拦你,可是阿松,一旦接触到了兵权,初还好,可等到后来,君王难免会生嫌隙,到时,阿松,娘并不是拦你,娘只是想过一些平静日子!”

“难道娘以为,您的儿子会是那样不知分寸的人吗?”儿子的反问让柳凤英皱眉,接着摇头:“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原先我不明白,可经过了这么多事,我明白了。阿松,做天子近臣,荣耀之后,更是比荣耀更重的责任,甚至猜疑。”

“我知道,娘,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才会去做!娘!”儿子的不肯圆转早在柳凤英意料之中,只是再怎么意料之中,柳凤英还是忍不住长声叹息:“阿松,身为驸马,地位尊崇,荣华富贵是享之不尽的,难道你还想别的?”

“娘,我并非为了荣华富贵!”儿子的回答让柳凤英再寻不出话来劝说,他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不管带来的是福是祸,似乎自己只能听从,而不是劝说。

“娘!我是男子,我有自己的抱负,我当然知道接近权利,会有多么艰难!可是娘,人活这辈子,总要做些事的!我和朱家的想法并不一样,娘,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就不能浪费!”柳劲松的话让柳凤英再没说话,柳劲松看着自己的娘,自己要的,也是一步步变化的。

“娘,您不会受到伤害的,相信我!”柳劲松的声音变的有些急切,柳凤英想对儿子笑一笑,但眼里流出的竟是泪,接着柳凤英摇头,把那泪摇掉:“我怎会不信你呢?阿松,你长大了,早已长大了,娘只是经常忘了这一点罢了!”

柳劲松对着母亲绽开笑容,笑容笃定踏实,如同他要去面对的,并不是艰难险阻,而是鲜花一样!

玉琳在给柳劲松收拾行李,送他去边关,自然也不去关心外面的事,听到侍女传报,说青唐雁宁公主来时,玉琳的眉不由皱紧,她怎么会来?但皇帝对雁宁公主礼遇,玉琳自然也不会把雁宁公主拒之门外,吩咐侍女把雁宁公主请进来,自己前去迎接。

雁宁公主喜着艳色,今日也不例外,此刻站在那有些萧瑟的庭院之中,宛若一朵盛开鲜花。她的确很美,玉琳在心里赞了一句,这才上前:“不知雁宁公主来到,有失远迎,还请进里面喝杯茶!”

雁宁公主看着玉琳,眼中带着打量,这样的打量着实有些不礼貌,玉琳身后的侍女已经开始皱眉,唯有玉琳毫不在意,依旧笑望着雁宁公主,雁宁公主看够了才收回打量的眼:“永乐公主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温柔宽和,从不发怒!”

“发怒也要看什么样的人,若是不相干的人,发怒又有什么用?”玉琳做个请的手势,就在前面带路。

“你身为公主,也是十分尊贵,为何…”雁宁公主的问话已经带上些急切,玉琳依旧不紧不慢:“公主今年不过十七,纵然生来聪明,被人教导,可是很多事情,还是需要经历过才知道。”

“你在嘲笑我?”雁宁公主装出来的平静已经消失,并没坐下而是看着玉琳,玉琳面上笑容没变:“嘲笑公主对我来说,有益处吗?”

“难怪爹爹常说,大雍的人,惯是会口是心非!你心里明明在笑我,可是这会儿还不承认!”到了此刻,这位雁宁公主才没有那种装出来的沉静,而是带出一丝真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的祖父皇,就是我大雍叛将!”玉琳的话让雁宁公主的下巴抬起:“那又如何?我的祖母是青唐骄傲的公主,况且若不是她,我的祖父早已死掉。祖父皇顶多能算一半的大雍人,而父皇,是实实在在的青唐人!”

那些恩怨,玉琳只知道一些但并不知道详细,不过想也知道,大雍的版本和青唐的版本并不一样,在青唐,那位段将军,是英雄,他和德安公主的爱情,足以让人唏嘘。可在大雍,这位段将军,是叛将,是给大雍带来无限耻辱的人,最令大雍皇朝耻辱的,莫过于不得不送皇子为质!

第93章 激变

玉琳的沉默让雁宁公主有些得意:“你瞧,我们青唐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不是像你们大雍一样的,遮遮掩掩,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在别人身上。你们口口声声说,我祖父是叛将,可你们对待你们的将士,就真的那样珍贵对待吗?”

“公主今日来此,想来也不是和我谈你祖父皇的旧事吧?”玉琳不想就这个问题纠缠,出言打断雁宁公主的话,雁宁公主唔了一声:“我不过是路过你的府邸,对你十分好奇,才想着进来瞧瞧你的,谁知差点被你激怒。父皇说的对,大雍人阴险狡诈。”

“公主说大雍人阴险狡诈,你的父皇,为何还要把你嫁进大雍,指着的,是太子妃的位置呢?”玉琳的话雁宁公主并没回答,只是用看白痴的眼看着玉琳,玉琳并不为雁宁公主这样的眼神难过,心中掠过哀伤,难道情况已经坏到这个地步?

“你该知道,我们青唐人的脾气是很直接的。”雁宁公主突然勾唇一笑,凑到玉琳耳边神秘地说了这么一句。国与国之间,也是有它相互的关系存在。青唐和大雍之间,当初曾订立盟约。打破盟约,需要借口。

雁宁公主重新坐好:“你说,用娶我来回避战争,岂不胜过许多?”玉琳明白雁宁公主所为何来,当初秦国公主说的,是太子若肯,就会答应。现在,很明显太子不肯,那只有迂回。

“公主心知肚明,那不过能拖延数年罢了。况且公主真的认为,你的父皇,就能这样看着你成为皇后,乃至太后,摄政之后不说一句话?公主,你还太年轻,不明白人为了权利可以牺牲到什么程度!”玉琳的话让雁宁公主的下巴收紧,接着雁宁公主就有些恼怒地道:“你在离间我和父皇?”

“不,我并非离间,而是陈述一个事实!况且,公主既然知道,连我都能看出来的计谋,难道你会认为,伯父和朝中大臣都看不出来?还是公主就这么认定,大雍一定会饮鸩止渴?”

玉琳的话让雁宁公主又笑了:“好一个饮鸩止渴,可是很多时候,这鸩酒,不得不饮!”

玉琳眼里头一次闪出亮光,雁宁公主凑近她:“公主,永乐公主,你所受到的供养,所得到的荣华富贵,都因你是大雍皇室千金而得来。那么,一旦你不是呢?永乐公主,你该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大雍答应青唐的婚事,才是最好的结果!”

“公主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你也该知道,我是个从不管事的公主!”玉琳突然又笑了,雁宁公主唇边的笑并没有变:“你和太子交情很好,你的驸马是太子近臣,甚至,你是秦国公主最疼爱的妹妹,这些还不够吗?”

“雁宁公主前来,本王并没相迎,公主图谋甚大,只是终会成画饼!”吴王的声音突然响起,玉琳看向厅外,见吴王被内侍推着在那里,忙起身接过椅子扶手,推着父亲进厅。

“乱臣贼子的后人,果然和他是一模一样的!”吴王来到雁宁公主面前,打量一番后才冒出这么一句。

“吴王殿下的话太好笑了,我的祖父是乱臣贼子?那你的先祖,那位被供在太庙里,受香火的太祖皇帝,他又是什么呢?陈家的天下也是从前朝手里抢来的。你陈家抢的,我段家,怎么抢不得?”雁宁公主的话让吴王沉默了,接着吴王就摇头:“你青唐皇室,并不姓段,再者说,这天下,就算要抢,也轮不到你这外人!”

“吴王殿下这话更好笑,我姓段与否,并不需要您来评判。这江山易主,代表的是什么,吴王你最清楚不过。我父皇现在选的,不过是一条最不需要流血的路。让段家的血脉进到陈家,久之,这青唐的江山和大雍的江山都握在他们手中。这样岂不很好,何必要用生灵涂炭的方式,流血打仗,让这江山蒙尘。若不肯的话,你大雍皇室,未免太过自私,视天下人的生死于无物!”

“这江山,易主不易主,青唐的皇帝说了,并不算!”吴王并不为雁宁公主的话气恼,语气依旧平静,接着吴王又道:“况且公主就真的以为,段家的血脉进到陈家,段陈两家共掌江山,就不会生灵涂炭吗?”

雁宁公主咬住下唇,不去搭理吴王,吴王的声音平静依旧:“不错,大雍繁华富丽的外表之下,已经渐渐老迈,很多将军已经不知道怎么打战了。可是青唐想要它易主,办不到!”

“看来,大雍的皇室,还是一点没变,即便要生灵涂炭,也不肯让出手中权利!”雁宁公主的声音已经变的冷冽。

“公主错了,所谓段陈两家共掌青唐大雍江山,保永世太平的话,不过是公主的臆想罢了。”吴王的话让雁宁公主的脸色变化,接着雁宁公主就抬起下巴:“那么,大雍皇室就等着吧!”

说完雁宁公主连告辞都不说,就匆匆离去。玉琳看着吴王的脸色,刚要开口吴王已经道:“我要即刻进宫,你派人去请秦国公主也赶紧进宫!”

玉琳应是,招来人吩咐去秦国公主府,就目送父亲离去,这平静安宁的日子,难道就要结束了?

秦国公主听到玉琳遣来的人说的话,神色并没改变,坐在下方的徐知安已经道:“是臣无能!”秦国公主笑了:“你若真是能倾倒众生,让人放弃对江山图谋的,那就不是你,而是绝代妖姬了!”

再说秦国公主原先的打算,也不过是拖延日子罢了。现在不过是阴谋变成了阳谋,不,一开始就是阳谋,只是披了一层温情脉脉的外衣罢了。

秦国公主刚要打算进宫,就有侍女走进:“公主,驿馆那边,雁宁公主遣人送来一封信!”秦国公主接过信,拆开,上面只用青唐话写了这么一句:秦国公主还记得自己的母亲吗?

秦国公主勾唇一笑,把信掖在袖口就上马往宫里去。

“看来我是真的老迈了!”皇帝听到吴王说的,声音带着疲惫,吴王低垂下头:“陛下,雁宁公主嫁进大雍,不过是饮鸩止渴,甚至说,连饮鸩止渴都不能算!”

吴王很少用这样严肃的口气和皇帝说话,皇帝怎不明白,看向殿外,宫殿依旧连绵不断,和平常一样平静。但皇帝知道,这不过是表象。过了很久,皇帝才道:“雁宁公主绝不能娶,就算忍了这次,断了陈家的血脉,那又如何?”

青唐段氏皇室,不会就此罢手,当年段怀德以青唐驸马最终成为青唐皇帝,那也是经过流血的,宫廷政变之外,尚有青唐不服他的各股势力。

大雍的宗室,同样也不会坐视不管,这,已不是一家一姓之富贵,而是因天子没有家事,天子的家事就是天下事,就是和社稷有关。

“父皇!”秦国公主的声音响起,打断了皇帝的思绪。皇帝抬头看向女儿,秦国公主一步步走上前:“父皇,我收到了这个!”说着秦国公主拿出那封信,送到皇帝跟前,皇帝打开,这行字跃入眼帘时候,皇帝不由看向女儿。

秦国公主依旧平静:“父皇,从我的母亲送我到大雍时候起,我就是大雍皇室的女儿了。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母亲啊!”秦国公主连说三个母亲,每个母亲语气都不同,皇帝能听出秦国公主的话语渐渐变的坚定。

“玉容,我知道!”天子最重要的,毕竟还是江山社稷,而非别的!秦国公主知道这点,看着自己的父亲声音没有颤抖:“那么,就礼送雁宁公主出京吧!”送走雁宁公主,大雍和青唐之间,岌岌可危的信任又抹掉了一些。皇帝想应是,想召见人去传旨,可是所有的情绪都积压在那里,也许,这道旨意下去之后,就会牵连到那个自己永远不能忘掉的女子,这是她的催命符!

“天子,当以社稷为重!”秦国公主觉得声音不像是从自己的喉咙里传出的,冰冷的能夺走自己的全部呼吸。母亲啊,那个只见过两面的女子,那个自己在这世上,最牵挂的人!

“来人!”皇帝想伸手抚慰女儿,可是那手在半空中就垂下,声音嘶哑地只能说出这两个字,内侍应声跪下。皇帝看着女儿,声音一字一顿:“传旨,三百锦衣卫,礼送雁宁公主出境!”

说完这句,皇帝只觉得喉头腥甜,终于走到这一步了,走到和她的母国兵戎相见的一天了!皇帝心中没有释然,只有一种伤悲!接着张开口,一口血喷出!

内侍惊慌,上前扶住皇帝,皇帝摆手:“不妨事,不妨事!”有时候吐一口血,能让自己看的更远!皇帝看着那摊猩红的血迹,我欠你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你要走的慢些,到了地下,我会追上你,任由你打骂。皇帝闭上双眼,两行泪落下。

“陛下,太子妃求见!”有内侍进来禀告,皇帝疲惫地抬手,内侍已经明白:“是否让娘娘回去?”

“不,我出去见太子妃!”秦国公主说的话让内侍愕然,接着就躬身等待秦国公主出去。

太子妃今日一身素服,脂粉首饰都没有,这是待罪的装束。毕竟她还是太年轻了些,秦国公主看见太子妃这样打扮,心里不由叹气,搏一个贤德名声,不是在此刻。

“父皇让你回去,在东宫安心等待,和平常一样,辅佐太子,你是东宫的主母,未来的天下之母,这点,永不会变!”秦国公主的话让太子妃眼里闪出喜悦,接着那抹喜悦飞快消掉,她恭敬地面向大殿跪下,秦国公主往旁边让了一步,接着太子妃就开口:“妾以陋质,得侍奉储君,常思德行不足,妾闻历代贤良后妃,都以社稷为重,妾不能以一人之名分,致天下生灵涂炭,妾…”

“父皇的旨意,已经很明白了!”秦国公主不等太子妃说出最后那句话,就打断了她的话,太子妃有些惊讶地抬头,秦国公主蹲下,看着太子妃的眼睛:“这主意,是你父亲出的?”

胡氏没有说话,但已经默认!

“酸腐一个,此时此刻,做这种把戏,难道他不知道,此刻是该同心协力,一致对外的时候,而不是再打各种小主意,博什么青史留名吗?”秦国公主站起身,声音里已经带上愤怒。

太子妃没料到秦国公主会在此刻发怒,跌坐在地上,有些惊慌地看着秦国公主,秦国公主说完才看向太子妃:“你知道你的身份吗?”

这简直是明知故问,太子妃不想回答,但被秦国公主的眼神逼得不得不回答:“我,是太子妃,是天下未来之母,是…”

“你既知道你是天子未来之母,知道你是太子妃,那你就该知道,从你嫁进东宫的那一刻起,你就不再是胡家的女儿,你的所有,荣辱生死,都是皇家的!都和太子有关,只和皇家有关,你不是一般的嫁娶,所以,没有夫妻敌体,也没有娘家做为依仗。你有的,只是皇家!”

秦国公主的话让太子妃惊讶,张嘴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出来,秦国公主看向远方:“天子没有家事,天子的家事就是国事。同样太子的事也如此,太子妃,不是一个名号,而是很多很多!你今天的举动,在别的人家,会被称为贤德,但在皇家,此时此刻,不过是,让皇家丢脸的行为!”

太子妃面色煞白如纸,秦国公主看着太子妃:“父皇为了江山社稷,尚且牺牲巨大,他要你做的,此时此刻,就是保住太子妃的位子。”

想必此时,锦衣卫已经到达驿站,雁宁公主已经被催促上车,也许,很快,她就能到达边境。也许,那时,就能传来母亲被下狱甚至被杀的消息。甚至,朝堂之上也会有风波,此时此刻,太子妃这样的举动,无异于添乱!

秦国公主没有看太子妃一眼,转身走进大殿。至于身后的太子妃是恨她也好,还是怎么也好,秦国公主毫不在意,在这个世上,无夫无子,很快也将没有母亲,只有一个父亲,还有什么好惊慌的呢?

别人眼中的荣华富贵,会让人心动无比,于秦国公主来说,不过如此罢了!不过如此!秦国公主走进大殿之中,身影渐渐消失在阴影之中,太子妃这才被内侍扶起:“娘娘,您回去吧。陛下一直都称赞娘娘是个好儿媳!”

太子妃觉得腿都撑不起自己的身子,任由宫女搀扶着往前面走去,太子带着人匆匆而来,看见妻子一身素服,太子微微叹了一声才道:“你回去吧。你是我的结发妻,记得这个就好!”

目的已经达到,太子妃心里却没有欢喜,特别是太子这句话里,含有的失望实在太过明显。太子妃的声音都不由颤抖:“妾不该自作主张!”

“你的做法,若在平时并无不妥,可是现在并不是平时!”太子看着妻子的脸,轻声说到,接着再没说话,匆匆往大殿去。太子妃的身子在风中摇摆几下,身边的宫女急忙扶住:“娘娘!”

太子妃推开宫女的手,太子,可谓是太子妃最熟悉的一个男子,可此刻,太子妃却觉得,自己对丈夫并不熟悉。甚至,到了此刻,太子妃才意识到,自己嫁的,并不仅仅是丈夫,还是天下未来的至尊。没有夫妻敌体,没有娘家做为依仗,有的,只有拿捏好夫妻和君臣之间的分寸。

但愿自己此时,醒悟的没那么晚。太子妃的手握成拳,看向那座巍峨的大殿,此刻,这座大殿,在太子妃眼中,又多了别的意味。

“父皇!”太子进入大殿,匆匆给皇帝跪下行礼,跪下时候,眼看见地上那一滩有些干涸的血迹,在此刻显得那样的触目惊心。皇帝也瞧见了太子所见,淡淡一笑道:“是我不让他们进来的。我儿起来吧,你已经不小了,已经娶妻生子,也许,这座江山,这副担子,该交到你身上了!”

太子成为太子,已逾十年,要说没想过站在那个最高点是假的,可此刻太子并无欢喜,只是看着皇帝:“父皇,儿…”

“你做什么小儿状?我还不会死,总还有那么两三年,不过是要放出一个风声,说我病了,太子监国。我儿,你不会怨恨我偏心你的姐姐,让你姐姐辅政吧?”

皇帝的声音那样殷切,太子看向站在一边的秦国公主,秦国公主的眼,此刻重又那样清澈,这双眼,永远都那么亲切。太子移开了眼往皇帝看去:“儿不会。父皇,可是…”

“饮鸩止渴,总不是个法子。我知道,群臣里面有不愿意打战的,也有要往青唐送去许多礼物,以结他们欢心的。还有不愿意你姐姐辅政的,说到这,我大雍的朝中,远没有青唐那样齐心啊!”皇朝统治的时候长了,群臣中难免各自为党,盘根错节,这也是一个常见弊病。

这种弊病,在太平时节自然无伤大雅,可是现在呢?再也没有比皇帝更清楚这天下到底如何的人。虽不至大厦将倾,可也没那么美好。所谓风调雨顺岁岁平安,不过是臣子奏章上的好听话罢了。

有时候,顾虑这顾虑那,总是不能放开手脚去做事,那这回,就让自己乾纲独断吧。

皇帝再次看向面前的太子,伸手拍拍他的肩:“辛苦你了,坐江山,并不那么轻易,一家一姓之富贵是要依托于这江山的!”没有了这江山,所谓天子,所谓天定之人,不过是笑话。

“阿兄此后,能和我一起,常常下几盘棋了!”吴王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太子这才看到吴王,急忙招呼一句:“吴王叔!”

吴王推着轮椅来到太子面前:“我和你父皇幼时,曾听父皇说过,坐天下,是件很难的事,那时我和你父皇,都不大相信。现在,你父皇信了!”

“我信了,可我并不后悔!”皇帝看着眼前的儿子,声音里带上期盼:“我儿,你还年轻,还有锐气,而我,已经开始老迈了!”皇帝这不得不服老的话听的太子心中起伏不定,他再次跪下:“父皇,儿在世间活一日,定会护住这江山社稷一日!”

皇帝面上有笑容,到了现在,该歇一歇了,把这江山,放到这些年轻人的手里吧!

雁宁公主被礼送出京引起的波澜并不算大的话,那么太子监国,秦国公主辅政这道诏书,简直就是掀起轩然大|波。太子监国是常事,但这公主辅政,简直就是闻所未闻。

群臣中不满的在文华殿外跪满,恳求皇帝收回成命,依据的依旧是那句,牝鸡司晨,与国不利。

文华殿外,乌压压跪了一片,文华殿内,年轻的太子看着秦国公主:“姐姐,这些大臣,难道就全…”

拖字诀现在看来是不能用了,而要惩罚的话,这么多的大臣,若再连他们的门生等算上,一个朝堂会空了一大半。秦国公主并没回答,只是问成素娥:“都来了哪些人?”

“是以次辅为首的,至于臣的祖父,已经病了!”成首辅任首辅已近十年,自然知道皇帝不会收回命令,只是这种时候,不出来表态未免会被骂上几句,会称病是理所当然。

果真老狐狸,秦国公主淡淡一笑,刚要说话就有一个内侍走入:“公主,楚夫人在外,说…”内侍说话时候,眼看向成素娥,秦国公主已经明白:“难道她还要把她家的儿媳接回去吗?”

内侍应是:“楚夫人说,妇人家一嫁了丈夫,从此就是夫家的人了,自当生死相随,还说…”秦国公主正在侧耳细听,见内侍不说就淡淡一笑:“只怕还有说我的不是,你出去告诉楚夫人,我别的不能做,夺了她的诰命,还是轻而易举的!”

作者有话要说:读史,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宋和明的覆灭。外敌入侵,还在那里争权夺利,还在那里各种幻想。

第94章 问答

秦国公主语气平静,内侍的脊背却不觉出了汗,忙恭身应是。等内侍退出去,秦国公主才道:“继续吧!”太子看着自己的姐姐,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有仰慕也有庆幸,庆幸的是,若非秦国公主是个女儿,那么自己就什么都不是了!

楚夫人在那里徘徊,今日来此其实是没有底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看见内侍走出来,楚夫人忙站起身:“我的儿媳呢?”

内侍对着秦国公主极其恭敬,但对楚夫人她们就没那么恭敬了,十分公事公办的口吻道:“公主说,成小姐已经丧夫,成亲日浅,无守节之义。父母尚不能置喙,更何况婆婆?楚夫人还请您回去,不然的话,公主并不是不能夺了您的诰命!”

“我也是朝廷亲封的,哪能?”这个答案虽是意料之中,楚夫人还是皱眉,内侍已然一笑:“楚夫人,公主和太子,尚要寻几个人做筏子,您为何要撞上来?难道您认为,公主和太子,是可以讨价还价的?”

今时不同往日,情形,难道真的坏到了这份上?楚夫人不敢再说话,谢过内侍就离开,内侍看着楚夫人离去,现在不相信的人还是不少,就是不知道,这殿外的人,什么时候才能散去?散去时,用的是什么手段?

“老大人还请先回去吧!此处,留学生就是!”翰林掌印学士轻声劝说刘次辅,他是刘次辅的第一批学生,师生之间情义甚笃。他的劝说并没让刘次辅起身,反而刘次辅还看向殿门口:“食朝廷俸禄,就该忠君之事,此事合当死谏,若天子不肯收回成命,我只能…”

刘次辅话没说完,一直紧闭的文华殿殿门突然打开,众臣都抬头看向殿门。门内走出的,并不是皇帝,也不是太子,而是秦国公主,她也没有穿朝服,而是家常装束。甚至身形在那里,看着还有些单弱。

毕竟是女子,刘次辅看着秦国公主,接着就站起身,并没给秦国公主行礼,而是对秦国公主的内侍道:“陛下何在?太子殿下何在,众臣…”

这是不视秦国公主为君的举动,秦国公主并没理会刘次辅的这个动作,而是缓步走下台阶,走到依旧伏地的众臣之中,她的裙角扫着地面,她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但就是这样平静,让伏地的人心中渐渐响起不一样的声音。

秦国公主已经走完,来到最末尾,她这才转身,看向众臣,语气十分平静:“众位大人都是要留名青史啊!”

刘次辅站在丹墀上看向秦国公主,接着就道:“臣等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天子有不妥举动,臣等拼了一条性命,也要谏君,这才是臣等读圣贤书读出来的道理!”

很好,秦国公主点一点头:“你等都是饱读诗书之人,那么自当知道,为这天下黎民谋福祉,也是你们的本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