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满六岁的七皇弟李朝昊、同是五岁的九皇子李朝韵、巴山公主李从乐倒是很开心,拍手笑着往最矮的那三匹马冲去,宫侍们吓得赶紧后面跟上。这时候方才笑闹不已的众人才知道自己接了个无比苦的差事,教好便罢了,教不好脑袋都能掉了。也难怪花荣方才如此谨慎,恭敬地行完礼起身便打上往日十二分的精神各司其职了。

长宁嘟了嘟嘴,跟在后头选了匹个头高些的马,磨磨蹭蹭地爬了上去,拉拉缰绳蹬了蹬脚踏,牝马开始慢悠悠地围着栏杆跑了起来。惹得巴山他们一阵惊呼,上马的动作更加的快起来。李朝昊见姐姐骑得好,急得肥屁股直扭仍是坐不好。边上围着的宫侍只得伸手左右防挡着唯恐他们跌碰到哪,像捧蛋似的护着。

花荣皱了浓眉瞪着大眼看了会,实在看不过去了。几大步走过去,直接提溜起李朝昊的后颈,帮着他坐稳。也不吭声,只冷着脸蹲身示范了一下坐姿动作,李朝昊认真地学了一会,蓦地拉拉缰绳,马乖乖地跟在长宁的后面跑了起来。他得意地扭扭肥屁股,呵呵笑开。朝长宁扬了扬下巴,便按着方才师傅教的小心地驾驭着缰绳。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巴山公主与九皇子也学会了,几个孩子骑在马上,笑得合不拢口。而教的过程中,花荣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错了也只皱眉瞪眼,然后再次重复规范动作。

明明是个粗莽汉子的外表,却出奇的细心。难怪日后能可以成为一位威震四方的将军,平阳温婉地立在那,看着弟妹们嬉戏笑闹。浑然忘了起初最想学骑马的人是她,正沉浸在往日的思绪里,花荣迈着流星大步走了过来,弓身行礼道:“公主殿下,您的马也早已备好了。可需下臣扶您上乘?”

平阳细细打量了番面前身形壮硕的莽汉,蓦地发现此刻的他还没有那遮面的虬胡,浓眉大眼高鼻厚薄适中的唇,五官棱角分明像刀斧劈刻的般,透着几分硬朗豪气。

想着,话没思量就脱口而出:“花统领,你今年多大了?”

话问出口,平阳自己都怔了下,碍于颜面只得故作无意状,噙着浅笑温婉地立在那,一副与之话家常的样子。殊不知此刻的平阳懊悔得想找个缝钻进去。

花荣愣了愣,垂首公事公办地拱手回禀道:“下臣虚长家妹一岁。”

十九岁已然做到禁卫军左统领的位置,确实不简单!平阳赞许地点点头,回身瞥了眼边上的紫鹃,紫鹃会意赶紧命人将先前备好的礼物捧上来。

“花凤在本宫身边当差,每每与本宫提及:花统领喜收集宝刀名剑,平日多受令妹的照顾。今日更叨扰难为花统领了,初次相见也无其他可送,本宫平日不喜刀剑兵器,就将这把父皇御赐的东岳国进贡的紫月弯刀赠与花统领。”

花荣懵了下本想推迟,平阳递了个眼色,长捧盒上的红丝绸被紫鹃适时抽去,露出半出鞘的锋利刀身来,阳光照射下刀身光流魅转,其色如虹。

顿时勾住了嗜刀剑如命的花荣,小心翼翼地提到手里,抽出刀身前后翻看了几回,越看越发地喜欢。兴致一来浑然忘了周遭,提刀运舞了几巡后越发地爱不释手起来。意浓未减地将刀收回入鞘,拱手回礼道:“下臣多谢公主赏赐!”

“宝刀不致蒙尘,本宫谢花统领才是。”说完,平阳由着紫鹃的搀扶,往不远处栓着的正无聊拿前蹄刨地的赤棕色牝马走去。

看公主背对着他们,几个眼酸花荣得了宝刀的同僚损党挤过来,互相推挤了一番,其中胆大些的家伙,凑身压低嗓门调笑道:“宝刀赠英雄,美人配统领。兄弟,好福气呀。喂喂,你们谁听说平阳公主没事送人礼物的?只是教导骑马,就如此厚礼…”

正想抬脸驳斥时,却发现边上不远处的宫婢侍仆太监们亦捂嘴朝他偷笑,不时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

花荣面皮子薄且不善口舌,经不起他们闹,只怒眼瞪了瞪,将手中的宝刀交给一边的侍童,迈开大步走回马场替勒不住缰绳的九皇子调整了系带,纠正了长宁不太正确的坐姿。

正准备寻个地方站脚继续督促时,身后突起惊呼声,转首一看面色顿一窒,平阳正死命趴伏在暴躁发狂的马上,那马在几次扬蹄立身嘶鸣甩人无果后,撒开四蹄朝人群多处冲来,一路引来阵阵惊呼。不作细想,花荣赶紧运气双拳握紧肌肉贲张,赤手空拳地冲了上去。

第九回 喜事

趁着失控的马左突右转焦躁地踏蹄踌躇时,花荣纵身一跃将平阳捞到怀里,落地时刹不住身形连连翻滚了几圈才停下。但平阳被他死死护在胸前,挡去了所有磕碰撞击。

紫鹃她们惊呼着快步赶过来,众人手忙脚乱地扶起二人,冬梅抓住平阳前后左右上下仔细检查个遍,发现确实无碍。这才转身厉声道:“此疯马何人所挑选,平日亦是何人所看养?”

双脚着地站定后平阳面色仍有些苍白,嘴唇微抿手指发凉身形颤栗不稳,倚靠着紫鹃搀扶纤柔立在那,一副惊魂未定的娇弱无助样。

听得冬梅的训斥,手臂、大腿后背几处血肉掀起仍汩汩流血的花荣抬手挥退查看伤势的同僚,单膝跪下抱拳道:“是属下失职,请公主责罚。”众人一惊,赶紧下跪求情。

冬梅冷脸四下看了看,轻叱道:“典刑官何在?且就地杖毙了此疯马,花统领适时护主有功先且医治,待伤病好后自去慎刑司领四十杀威棒。”

话音未落,只见一皂衣御马小吏哭倒奔上前来,拿身护住此刻耷拉着脑袋低低哀嘶的牝马,伏地连连叩首道:“求公主手下留情,饶了牠。一切刑责有卑职承担,杖责於小人便是。求公主法外开恩,且饶了这孽畜一命,小人求公主了。”

掌刑的侍卫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冬梅正想出声继续喝叱时,却被平阳抬手挡住。乖乖地福身退到后面,平阳向前走几步,开口询问道:“人替牲畜求情,本宫闻所未闻。且说出理由来,若是合理本宫可连你一起宽恕了。若是歪理谬论,一起拉出去杖毙了。”

话音未落,伏地跪倒的人群中传来压低的抽气声,此人疯了吗?好大的胆子。

皂衣小吏抹了抹泪,转身抚了抚凑过来呜呜低鸣的马脑袋,安抚了片刻,眼神一拧叩首道:“此畜是小人一手照顾养大的,虽是不入流的牝马亦有其之贞烈,牠本是后宫钱昭仪的专御,可前年钱昭仪病逝,这厮畜不见昭仪娘娘既然一度绝食亦欲殉主。

眼看其日渐衰弱小人于心不忍,便央求钱昭仪的姐姐尚仪局的钱司赞几次穿上昭仪娘娘的旧衣裳扮作昭仪娘娘,喂牠食物虽几次被戳破,牠亦像是感到人心般眼中见泪哀鸣数日后方才再肯进食。现年早春后更生下几小马驹,小人照料的更是仔细。但自钱昭仪去后,牠便再也未被人驱驾过。今早花统领来挑马说是供公主皇子们学骑,牠亦在其中,小人想事过境迁该不会再有它事。却不曾想…此事皆是小人大意,断与外人无关。请公主明察,罚罪小人便是,且饶了此畜。”

闻言,众人交目皆做惊异赞赏色,平阳微蹙眉心中百转千回,一牲畜尚且知道心念旧恩,前世的刘兰芝等人实该千刀万剐,忆到这,平阳面色冷然,半晌开口道:“确是贞烈牝马,本宫甚为感触。处罚皆作罢,来人赏此小吏纹银五十两,花统领护本宫亦有功劳,凡雁去太医院宣赵太医,秋月将日前皇后赐赠於我的百香玉露膏送与花统领。你们也都平身吧,今日就到此为止,本宫乏了。”

皂衣小吏连连叩首感谢,平阳递了个眼色,冬梅上前提醒道:“此回是公主大度饶了你等,莫再有下次。此暴躁牝马就留於你好生照养吧,无需再供人骑乘了。”

“小人多谢公主,多谢公主。万福金安…”小吏激动了哭涕连连,直到平阳的软舆离开,方才起身抱住劫后余生的赤棕马一阵号啕大哭。众人见了不忍,上前劝慰道:“好在皆无事,平阳公主真乃菩萨心肠。这事落到宫里其他任何一个主子身上,大家都吃不了兜着走。且好生看养牠,莫在出此等事情。”

皂衣小吏抹去满脸的泪水,犹稚嫩的脸上充满感恩,又伏身朝软舆遥遥叩首几回。回身拉起马缰绳往马厩而去。

平阳并不知道自己此刻无意的善行日后为她消挡去了一大劫难,皂衣小吏本也是士族大家,只因家道中落才在宫里谋了一养马的闲差。此人后来便是前世大燕朝赫赫有名的军前第一谋士裴厚全,官拜文昌公。

花荣怔怔地在原地待了会,蓦地提过侍童手里的紫月弯刀,拔刀出鞘沉吟片刻,低哑道:“好刀,好刀…”

损友戚元芳上前搭肩,凑耳笑道:“是刀好,还是人更好?”

甫在思绪中的花荣没注意,喃喃自语道:“都好,都好…”蓦地回神,面色顿红,翻身上马策驰而去。

戚元芳恼怒地一跺脚后面追行着,扬声高喊道:“御医仍在呀,且包扎伤口先,哎呀,这楞头厮。”只得回身与匆匆赶来的赵太医告罪,请对方移步吃茶。

平阳回到锦福宫甫坐下歇息,秋月奉上香茗还未来及掀起杯盖,便听殿外宫人的传禀声,椒房殿的宫婢香桃脸带焦急地掀帘进来,福身跪地请安。

平阳见她急躁躁很是慌张的样子,不由面色一紧,沉声道:“何事如此慌张?”

“禀公主殿下,先前皇后娘娘得闻公主摔下马,忽地晕眩过去,众人一惊上去相扶时却腹下见血。现已传太医看诊,奴婢寻了个空档就来禀告公主…”

话音未落,手中的茶盏摔地应声而碎,平阳霍地一下站起来撩起裙摆,出了宫门一路往椒房殿方向狂奔而去。紫鹃原地愣了下,回神后跟在后面唤道:“公主且上辇舆…”

哪里还看到平阳,只见一抹绯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宫墙的另一头。秋月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看着一路上皆诧异无比的宫仆侍从,边跑边提醒道:“公主,我们稍等片刻。紫鹃她们抬着辇舆在后面了,这样肆意驰跑与理不合呀。”

平阳哪里听得进她的话,几个快步直接将秋月甩在了身后,挑近道快速拐过几座宫殿,穿过几道宫门,不等宫人的传禀就蹿进了椒房殿,急急地闯进了内室。堪堪稳住身形,因疾跑红扑扑的脸颊,衬得五官越发地娇艳明丽起来。

顾皇后已醒来正斜倚着锦被半坐在凤床上,边上立着几个宫婢太监侍候着,几位太医正凑在东角桌案边像是在研究着病症药方。平阳眼一红,嘟起嘴穿过宫婢适时撩起的纱幔,扑进顾皇后的怀里,呢喃道:“母后,您可吓煞了平阳了。怎好好的?”

顾皇后赶紧伸臂揽住平阳,朝边上面露忧色的顺公公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低首安慰道:“还不是你这小人惊吓的。”倏地一愣,不确定地询问道:“冉儿,你刚才唤我甚么?”

平阳眼眶含泪,头埋入怀里一阵磨蹭,含糊不清地嘟嚷道:“母后,母后,吓坏平阳了。”

顾皇后懵了一下,高兴地喜极而泣连呼几声“心肝我儿”。母女俩揽抱拥得更紧,惊得顺公公不知如何是好,赶紧出声提醒道:“乖乖我的祖宗公主,万请小心娘娘的肚子。皇后娘娘,方才刚动了龙气现切莫情感波动得太厉害才是。”

平阳愣了愣,双瞳倏地睁大,怀孕了!这点与前世不符呀,但想到顾良妃已然是皇后,亦不再多想,伸手抚了抚顾皇后的小腹,凑耳伏上去微抬首笑语道:“母后,皇妹多久了?怎现在才知道?”

顾皇后弯唇慈蔼地笑了笑,伸手点了点平阳的鼻尖,轻叱道:“你个小人精,方才怎么来的。莫岔开话题,与长宁那顽皮猴子在一起才几日就学会了淘气。怎知就是你皇妹,她且无碍好着了,已三个月了。也怪本宫大意寻思自己这把年纪,也没往那处想。怎知就真是有了。”

“母后温贤大度,菩萨保佑。必是皇妹,我不要小弟,六七岁后就装小大人,理都不理人,臭屁的紧。女儿好,女儿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

“你这丫头,夸自己了。真真一张抹了蜜的甜嘴。下次切莫无端宫中乱跑了,莫学你那疯妹妹,若被你父皇撞见,当心一顿好嘴子。”

长宁掀开帘帐,大发娇嗔道:“啊,母后,你不公平。为何总夸二皇姐,贬低我呀。呜,我不依。”

说着,挤进平阳与皇后之间,扭首朝后面小老人般淡定跟上的七皇弟李朝昊撇了撇唇,扮了个鬼脸,回首道:“是的,我也觉得要个妹妹好。莫再要个弟弟,看朝昊的样子,我就后悔得肠青,小时候整天黏着我姐姐长姐姐短的,你看现在,哼,臭屁的要死。”

顾皇后哑然失笑,抬首安抚性地瞥了几眼两个儿子,低首安慰平阳、长宁道:“嗯,男女都好。娘亲心里一个样,朝勘你怎也来了,朝中无事嘛?我不是让人各宫回话了嘛?你们父皇前脚走没个工夫,几个就都来了。唉,看把你们紧张的,多大个事情!”

长宁努努嘴求救地瞅向平阳,李朝勘微蹙了下眉,凑上前担忧地回道:“孩儿放不下母后,长宁来拉我,自然就跟来了。”

平阳捂嘴一乐,半晌才开口抢白道:“父皇来得,我们就来不得。母后,莫不是想见的不是我们。”

顾皇后一愣,伸手戳了戳平阳的额,轻轻掐了把嫩颊,笑骂道:“巧嘴丫头片子,明知我最不舍的就是你们。该打!对了,摔下马可受了伤,且起来让母后看看。”

闻言,平阳脸蓦地一红,长宁捂嘴噗哧笑开,侧肘捣了捣平阳,取笑道:“哪会有事,被个英雄救了美。”

“长宁,你这多嘴丫头,看我一顿好打!”

平阳不依地起身追打长宁,长宁边躲边做鬼脸,还不忘继续道:“啊啊,宝刀不致蒙尘,本宫该谢花统领才是。啊,公主您没事吧…”说着,回身一把搂住平阳的腰,嘿嘿笑着哈痒痒,逗得平阳笑喘得脸更娇红了几分,媲美朝霞。

一头雾水的顾皇后在七皇子的好心解说下,方才明白过来。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转首嘱咐顺公公道:“且重赏此人,救了吾儿一命呀。”

第十回 求亲

自那次马上意外后,花凤很是自责,因她一时的逞强失职差点连累了兄长,幸好遇事的是平素与人和善的平阳公主,若是别人,她全家上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花凤少不得被她父亲花老将军一顿训责,连跪了几日祖宗牌位才作罢。

平阳这倒是还好,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顾皇后的孕事转移了。全宫上下一片热闹,正值中秋佳节前夕,又得如此佳讯。圣献帝自是高兴得忘乎所以,他与皇后皆已不惑之年,能得此贵子自是喜从天降。

对于平阳这次意外,看人确实无碍就训诫了几句草草了事。依照平阳的意思,不罚反而赏了一干人等。众人闻喜讯皆惊讶不敢相信,后得知是平阳公主从中斡旋说是给皇后腹中龙胎积福,事后对这年纪轻轻就如此大度宽宏的公主越发地推崇起来,逢人便称道夸赞。

自此,平阳公主‘贤女美眷、娶之则佳妻’的名声越发地如雷贯耳,一时市井街巷皆传言成风。

闲谈慢聊间众人耳闻其凤姿美名却难见天颜,窥得其容颜一二者则洋洋自得酒酣耳热之际,用其那三寸不烂之舌硬是鼓吹出一个天上无、人间亦罕有的绝世佳人出来,偏偏此等绝色佳人还是位出生无比尊贵的嫡公主。放至史上推至前五百年拉至后五百年,也未必能出这么一个。

此等谣言一出,平阳公主俨然成了大夏朝所有未婚男子择偶的准绳范本。爱慕希冀者如过江之鲫,却都碍于其高入云端的身份,只能暗自扼腕叹息没那好命投生豪门贵戚家。

对于豪门贵戚家来说,权色皆收依旧是美事一桩,巩固既得利益与皇家联姻一直是世家大族首选的捷径。

然士族闺秀入宫门却似海深,欲讯卿卿问鬼神。欲得富贵,实为一把辛酸泪难上加难。皇家公主下嫁,却自古多骄纵蛮横之辈促成诸多怨偶。现竟然遇到了此等‘贤女’少不得有希冀眼馋的,皆知平阳公主待字闺中既无婚约,且两年后便可及笄成人。一块放到眼前的肥肉若再不去下嘴抢啃,那就太没眼力见了。

一时,托关系找人请后宫嫔妃出面探问的,直接找上帝后二人的。甚者有胆大些的,直接托宫人献上爱慕诗词送至锦福宫,借进宫之便寻机撞遇佳人的亦有。初时,帝后二人还是欣慰得意的,闺女大了首等大事不就是愁嫁嘛,如今媒人踏破门槛当然开心。

可时间一长,圣献帝笑不出来了。实因求亲的实在太多,偏偏每个都是朝中重臣平日多为他所倚重的肱骨轻易都懈怠不得的。现下更是傻眼,捧着突厥乌邪汗王为其适婚大王子颉跌利的求盟联姻奏函,只感眼前阵阵发黑。

突厥来使像是感到这诚意还不够,不忘巧舌继续添堵道:“禀皇帝陛下,值天朝中秋佳节前夕,我家汗王诚意遣使。联姻的是本国大王子颉跌利是突厥未来的储君,英俊勇猛如草原上翱翔的雄鹰。

日前,我家汗王无意得闻天朝平阳公主美丽贤惠。故欲学先祖忽旺可汗结秦晋之好促两国百年和睦。特遣下臣前来递上结盟国书与娶亲聘礼若干,还望天朝皇帝陛下恩准。此乃关乎两国百姓福泽的大喜事,祝天朝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听到这,圣献帝脸彻底黑了,这根本不给他思考回绝的余地呀。思来想去,好容易以遣使一路辛劳需即刻休整的藉口暂且劝退下来。

在议事殿来回踱步烦躁得头发都快急白时,突然想不如去椒房殿与皇后商议,到了殿门口还未来及抬脚,便听到里面传来怀孕后脾气变得无比暴躁的顾皇后哭天抢地的咒骂声,混杂在瓷器打碎桌椅推倒和宫人不断跪地劝慰阻拦的混乱声中,不觉身子一抖,及时阻止宫人的通传灰溜溜地落了跑。

圣献帝第一次感到闺女名气大带来沉重压力,果不其然回到议事殿,便看到朝里的那几只老狐狸早早候在那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些混蛋脑子里想的是甚么,若在朝里给平阳选婿选谁都不合适,不如成全了蛮邦换得边境百年太平。这些混蛋,敢情嫁的不是他们闺女!!看戏来了…

想到这,圣献帝不由暗暗握紧双拳,虽说国为大可平阳却是他与结发妻子吴皇后唯一的血脉,岂可嫁与蛮夷任其欺辱践踏。圣献帝阴沉着脸瞪向众狐狸,嫁朕女儿做梦去吧,既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就嫁你们家的闺女好了。

众臣行跪请安,圣献帝袖袍一挥免礼,坐定后甚是和蔼地看向众狐狸,捋了捋胡须,温柔得像沉睡甫惺忪初醒的老虎眯了眯眼,抖了抖毛发,突地张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道:“众爱卿,甚么事情这么急,容不得明日早朝?”

说着,意味不明的幽眸在众狐狸脸上扫了一圈,决定由肉最嫩好咬的那只开始,继续道:“突厥乌邪老儿突然遣使挟奏函而来,阅览完朕心甚悦。但考虑到平阳年纪尚幼,吴后故去也未满三年,朕这厢为难呀。既然各位爱卿来了,与朕想个折衷之法可好?嗯,黄爱卿,朕记得你家有一女尚待字闺中呀,今年方几何来着?”

眼角余光瞄了瞄边上站着的高公公,高公公会意躬身作揖回禀道:“黄尚书家三千金正值二九妙龄,且尚无婚配。老奴听闻其不仅貌美端庄且才艺尤佳,与突厥大王子颉跌利年纪正好相仿。陛下,与其让年纪尚稚嫩懵懂的平阳公主担此和亲大任,不若封其为和亲公主下嫁…”

话还未说完,便被浑身颤抖踉跄跪地的礼部黄尚书抢了白:“陛下,小女出身寒微,岂能登得龙门跃上枝头,只怕她福浅命薄享不得此等富贵…”

“爱卿何意?难道是说我皇家是断魂地?”

“微臣惶恐,绝无此意。只是小女…”被同僚临时拉来凑热闹的黄尚书,一时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求救般地看向彭左相与六部其他几位尚书,大有若不相助便鱼死网破的意思。

彭左相低首搜肠刮肚地寻思了片刻,蓦地一计上心来,上前躬身回禀道:“陛下,突厥国的大王子乃未来的储君,乌邪可汗更是诚意相请,怎可随意敷衍了事。老臣以为可效仿太宗时做法,於皇族宗室中挑选适龄女子嫁之。臣等家中息女品貌拙劣且久藏深闺,不堪此等大任。陛下,为我天朝体面,亦要慎重选择呀。

至于平阳公主殿下,确实年纪尚幼又因前孝贤皇后仙逝未满三年,端圣太皇太后更是去年秋日刚刚殡去的,诸多事宜确实与礼制不合。陛下可在宫中修建祈福堂,公主殿下可作在家居士,早晚诵经与之祈福。”

圣献帝状似深思熟虑地思索了片刻,拍案叫好道:“嗯,此议甚好。那就多多烦劳诸爱卿了。”袖袍再一挥,随着高公公的一声“跪安”,众臣只得跪地请安退出,耷拉着脑袋怏怏地离开。

圣献帝朝高公公递了个眼色,高公公迅速意会拂尘一扫躬身行礼,几快步后面跟了出去。只见几位吃了瘪的大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互相推诿着。掩嘴咳了声,上前屈身行礼道:“咱家见过几位大人,这可是美差。怎大人们个个面有难色呀。”

听到这话,兵部邱尚书气得吹胡子瞪眼,怒道:“宗室乃皇亲国戚,谁出的馊主意现在谁扛着。恕下官不再奉陪!”

平素与他有间隙的吏部刘尚书撇唇冷笑了下,说道:“别忘了,邱尚书来看戏你也有份。你家也有未嫁的闺女,不行我们就推你出来。你家那闺女不是针线女工一概不行,但骑马射箭耍刀倒是样样在行嘛,正好配那蛮族大王子。”

两人互瞪开来就差揪住对方的衣襟动武了,高公公掩嘴笑了笑,说道:“哟,我说二位这火气。宗室大了去了,你说谁家没几门子穷亲戚。呵呵,还有呀,太子殿下已然弱冠之年,东宫正室的位置却一直悬空着。你们说…若这事办好了,难保陛下不会…”

说着,眼睛在众大臣间游走了一番,屈身行礼告退。留下一群大臣彼此干瞪了会眼,弄懂意思后便三两散开各自行事去了。消息传来,圣献帝笑眯眼大袖一挥,摆驾椒房殿报喜去了。

锦福宫,平阳倒是作息一如往常,无半点异样。倒是她身边的宫婢侍监各个愁云惨淡,就差哭给她看了。平阳斜倚在榻上,捧着本从太子那借来的《异国志》看得兴致盎然,不时伸手从身边矮几上摆得几个果脯瓷碟里捏几个丢到嘴里,即使酸眯眼亦吃得津津有味。

秋月看着眼馋,偷捏了一个塞进嘴里,“哇…”的一声转身快跑几步,吐进了渣斗里。双手捧着腮帮,嚷嚷着:“好酸好酸,牙都倒了!啊,公主,你怎么吃得下的。肚子里还不酸得冒泡。啊啊,我要漱口。”一把夺过凡雁的茶盏,咕噜噜连灌几口却仍漱不去那一嘴的酸。

冬梅狠瞪了几眼秋月,回身瞥了眼仍在看书的公主,实在按捺不住了,上前进几步道:“公主,你真的这么宽心。不怕真嫁那茹毛饮血的蛮夷。”

平阳挑了挑眉,坐正身子抬眼一看,不由吓了一跳,她锦福宫里何时有这么多怨妇的?嘴唇弯了弯,捏了个酸果子,兀自忍不住眯了眯眼,真酸!想了想,开口道:“突厥汗国自高祖时就与我朝建交,太宗时忽旺可汗更来函联姻。太宗将宗室女安城公主下嫁与其和百年秦晋之好。嗯,冬梅亏你也饱读诗书,熟知文史。说出的话真真羞煞了人。

突厥自太宗建元年时征服了东六国定都上京,至今已快两百年。老早摆脱了畜牧放羊,大部分贵族子弟皆聚居上京,习我中原文化,虽仍不改马上民族的本色,却也早已甩去蛮夷的帽子了。还一口一句蛮邦,那颉跌利正是安城公主直系,自忽旺汗王开始历代娶了不少中原望族的女子为妃,所以呀,长相必不一定是你们说的那样可憎。再说,嫁去是做正妃有甚么不好?莫不是你们嫌苦怕跟着我陪嫁过去?”

众宫婢一愣,回神后莫不一脸的羞愤。紫鹃搅了搅帕子,差点咬碎了银牙,公主这张嘴实在是太那啥了。呜,她们有那么差嘛?想着,福身跪地道:“好,刀山火海紫鹃都趟得。何况突厥蛮邦,公主想嫁奴婢便天涯海角跟着。”此话一出,众仆婢皆跪地表忠心。

平阳一愣,没想到她们来这出,坐正身子沉思了片刻,托腮玩笑似地嘟嘴道:“可我不爱喝那马奶酒啃大块肉,还是喜欢中原的米饭白面。再说,谁说我要嫁人了?”

众宫婢一愣,回神后一阵尖叫后冲上去齐哈平阳的痒痒。嘴里直念“坏公主,让你耍人。”,平阳哪里躲闪得了,索性与众婢笑扭成一团。

花凤提着兄长硬塞的慰问品锦盒进来时,惊得张大了嘴,回神后不免为陷入情网的兄长有几分担忧,难道平阳公主对她兄长几次三番地送物塞宝更亲向皇帝开口要求於之调任升迁,只是因她近身当差的爱屋及乌於之以降恩提携之意嘛?

十一回 月饼

众人听通传赶紧缩脖止笑站好,等看清来人顿时又笑闹成一团。凡雁夺过花凤手里的锦盒,快手打开后一愣,眼角带着促狭的笑将锦盒捧到平阳面前。平阳一眼瞧过去,不觉怔了下,居然是月盛斋的七色缘月饼。

说道这月饼不免要多几句嘴,玲珑小巧的个头颜色纯净剔透,搭配上各色不同口味的馅料,像及了月神嫦娥那段神秘甜腻忧伤且无比纯净的古老传说。自打月盛斋推出至今已然七十余年,期间几经修改创新口味品种越发地齐全,但这最初的一系锦盒却一直是最卖座的。

每每临近佳节才会有,就算你是天王老爷都不一定能够预定到。据说那订单最长时能排到六七年后,情人夫妻等虽急着讨心上人的欢心却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待,这一等事情就多了,有饼没到情已了的,有饼到了情人早已变恩爱夫妻连小孩都生两三个的…更甚者有情爱日渐淡薄却因饼到了再次重温上甚更胜以前的,也有因饼结缘的。总之,关于这七色缘月饼的故事说上七天七夜,未必能讲完。

平阳暗暗压制下思绪不稳的心,净手后举箸夹了个莲蓉馅的到小碟里,秀口慢咬了口,绵软香甜的感觉在舌尖慢慢弥散开,和记忆中的味道一样。

低首掩去此刻脆弱落寞的眼神,想到前世那暮郎平日最喜欢拿这些虚无的玩意讨她欢心,每逢中秋佳节都会定时早早摆在她梳妆案台前,在她起身梳洗后,他便会拈一个掰开两人分食,或是直接从她唇上抢咬去一口,伴着丝丝柔情使得她无限沉醉。可想到那一切可憎的真相,顿觉心头一阵绞痛,苦涩蔓延得再甜的糕点也变得索然无味开来。

花荣估计做梦都未想到好容易鼓起勇气的讨好,却是拍在了平阳最不愿意触及的地方。敛帕拭了拭嘴,抬首弯唇笑道:“嗯,不错。可惜甜腻了些,大家若是喜欢就分了去吧。”

闻言,早眼馋按耐许久的众人哪里还客气,福身道了谢便捧到一边分抢了。本就只八九块,僧多粥少结果可想而知。

花凤瞪了瞪眼,张了张嘴,终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噎了下去,伸手抢过两块,在众人不满的惊呼中一口塞进去,边嚼食边肉疼,只铜钱大的八九个月饼就要五十两纹银,还是她兄长用拳头从同僚兄弟那硬讹来的。

可结果人家公主只瞥了几眼,咬了一小口。越想越发的憋屈,娘的,她领着锦盒出门时忍受着顶着大红脸兄长难得的絮叨,还有那因不肯割爱相让而被揍成猪头且双眼黑轮面部浮肿媲美上林苑养的异兽竹熊——他们自小的开裆裤兄弟孟贵无止尽的哭诉。

为这破月饼,她兄长花荣连为女人插兄弟两刀的这等下流事都干了,可惜呀,尊贵的公主殿下好像并不稀罕这玩意。倒也是贵为公主,啥东西没吃过见过享受过。也只他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当宝。真贵呀!肉疼!对于自小生在节俭之家的花凤来说,这确实是件花钱讨没趣的蠢事。

平阳抬眼瞅了瞅明显面色不佳的花凤,熟知她的秉性,捂唇笑道:“我说我的女大将军,又是谁给你气受了?”

花凤一愣,既然当事人之一的发问了,一挑眉夺过案几上的茶盏一饮而尽,猛吸一口气,开始咋呼开来。平阳起初脸上还噙着淡然的笑,准备适时取笑一番花凤。可还没等听完,脸颊老早臊烫开,一片绯色晕染脖颈。

这花凤半点不懂修饰遮掩,从平阳赠刀美人得救免罚进言提携升迁,直扒拉到最近的送剑宝弓乃至赠兵书、赐果品吃食与汗帕丝卷布匹之类的皆事无巨细地一一列数了番。惊得平阳由失笑到瞠目…方后知后觉这些事情对于个未出闺阁的姑娘家来说是不可随意做的,羞红的脸在想到前世动心的下场时,面色又倏地转成苍白。

一直以来,平阳只是单纯地想尽量弥补前世对花荣的亏欠,他不仅拼力将文洛带离那无情魔窟,并因此遭贬黜戍边后在得知刘运倡阴谋仍不顾一切、不惜冒杀头的危险私自率兵赶到事发地於庆宴之际将众叛贼全部绞杀。

可惜,那时的她已经彻底崩溃了,在风云变幻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依稀看到花荣高骑在骏马上浑身卷杂着仇恨的怒火,像是地狱复仇的修罗般奋力挥舞着不时挟起血雨的大刀。

她不知道前世的花荣命运结局如何,但有一点她清楚:前世的自己亏欠他太多了。

发泄完心头怨气的花凤看清平阳的面色,郁结的一咬牙,跪地请罪道:“公主若是想避嫌,还是放花凤去别处当差吧。”

平阳怔了怔,方惊觉到自己过度的反应,抬首努力挤出个释然的笑容道:“你想哪去了?诸事是我考虑不周,至于他的心意我且领下,记在心上了。可…目前谈那些,对我来说有些为时过早了。”

‘他、我’字,让垂头丧气的花凤听出了些意思,公主并没回绝到底。嗯,总算对那楞头兄长有些交待了。一拍掌站起身落坐到榻边,咧嘴笑道:“哦,也是。现下,公主能记着就可以了。”

闻言,平阳两颊酡红,恼羞道:“紫鹃且撕了这女人的嘴,长针伺候她,看她还贫。”

“老子男人,你侮辱我…”

花凤气得肺差点炸了,明明知道她脾气却非拿这个戳她的脊梁骨,要死了,这刁钻公主!她兄长惨了,哪里是她对手呀。

是时,现任职京卫大营正三品都指挥佥事的花荣,正站在校场高台上攥着马鞭黑煞着面来回踱着步,东台角的几根粗木桩上捆着被皮鞭抽得皮开肉绽的士兵,西台角八九颗人头滚将在一起,还有无头的尸身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泊上。

校场上鸦雀无声,个个挺直着腰站得笔直,烈阳的烘烤下豆大的汗珠往下滚却没人敢动弹一下。因昨日有一小队士兵偷溜出去吃酒醉后不付帐打伤酒家掌柜不算,还与几个市井泼皮在西集市喧哗处大打出手,恰被路过的巡城御史抓个正着。丢尽了京卫大营的脸面,花荣甫上任时已然轻惩整顿过一次军纪,这次便不再手软直接开了杀戒。

比起训练有素、人人皆可以一挡十的禁军侍卫,京卫大营里的士兵就是良莠不齐的杂鱼,且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的混饷兵。想到这,花荣就一个脑袋两个大,用训练禁军的方法来训练这些杂兵确实急躁严苛了些,但京卫大营保卫着京城周边的安宁,是最后一道防线。

如今的大夏朝虽已衰微,各地藩镇节度使大都世袭各自为政,朝廷老早奈何不得他们。但食君俸禄担君之忧,更何况当朝的圣献帝比起前任的几位在国事军政操行上明显强很多,算得上一位有为的君主,可惜大夏朝到他手里已然是个烂摊子,再补救也只是苟延残喘。

虽自幼家父告诉他逢此乱世须独善其身方可保全,可他却不甘庸碌一生,虽在禁军中凭己力一路跌打很快晋升为左统领,可他每日活得浑浑噩噩,直到遇上平阳公主,他方才惊醒过来。初公主赠他宝刀名剑强弓劲弩,起初只当是因他嗜好才赐予的,直到调职升迁送他兵书才幡然顿悟出一些。

一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平阳公主并非外表那样的纤弱女子,是个志向高远且胸怀乾坤的人。可他觉得身为女子并不需背负这么多,托妹妹送她玉石翡翠水晶…乃至最近无意撞见的那盒特殊材质的月饼,就是想宽慰逗她开心。她该像那些翠玉宝石般玲珑剔透的,且不沾染一丝杂陈。就该那般无忧无虑地活着享受宠溺,一切交给他们这些臭男人来扛就好。

虽心知肚明她赐送那些东西真正涵义,可这样不瑕的女人让他不由得心往神想,有意无意的回馈,虽另含它意却有意存着让外人误会的意思。损党兄弟笑他不自量力,公主是那高悬苍穹的皎月,岂是他这等粗夫莽汉所能肖想的。

敌方尚是懵懂情窦初开之际,拼力一战的最佳时机就在眼前,就算事后战败不成亦可留下些许青涩记忆,至少他搏过不后悔。既是争过亦输了,那也没甚么可遗憾的了。

将男女情爱比作战场厮杀的花荣,却也有几分可爱处。可惜,对于这等纤细柔美於之倾心的敌人,他却下不了狠手只敢旁敲侧击。但这等想法且畏首畏尾的态度,让戚元芳很是鄙视。按他的说法就是寻个没人的机会直接上了再说,生米煮成熟饭看她怎么蹦达。却又被素来疼惜女人的孟贵斜嗤,说该送小礼物讨欢心。於是他开始回送除了玉印翡翠摆件水晶瓶以外的东西,诸如:玉镯翡翠簪水晶项链、市井小玩意等等,包括抢了孟贵那盒代表绵绵相思缘的月饼。

校场铁血手腕后,花荣却愁眉深锁地回到府宅,进得屋室还未来及落坐,便被躲在屏风后的花凤蹿跳出来直呼面门,连连几招化解后,花凤翻身坐到椅子上,抖腿笑道:“大哥,那啥破月饼公主收了,她说…她说,好好,我直接说嘛,我还是不是你亲妹子?!你的心意她领着,且记在心上了。只是公主说你与她皆未正式成年,所以…为时过早。但,后日中秋佳节,皇上御花园设宴赏月,你现是正三品的都指挥佥事,可以参加宴席了哦。据公主说,她也会莅临。”

花荣皱了下眉,离开禁军那差事才知道进去一次皇宫有多难。也罢,许久没见了,也不知她马术学会了没?最近可好?

花凤眼珠骨碌碌转了转,缩头忍笑打开窗户翻了出去,仰首看了看幕空,中秋八月十五前夕月亮就是圆呀,像好吃的酥油烧饼。嗯,明日撺掇秋月去御膳房再打劫些回来。

十二回 出宫

八月十五月儿圆,不知秋思落谁家。家家户户忙团圆,不亚于新年的热闹。京都洛安俨然成了不夜天,节庆前后免去几日的宵禁。洛河东岸酒肆茶楼林立,西岸楚楼香馆密布两畔处处灯火通明,画舫游船穿梭洛水上,东西集市喧闹如白昼,众人三三两两相约出门或是逛街游湖,或是聚会赏月。

皇宫虽也热闹,却仍比不得市井里来得逍遥快意。在匆匆请示母后得到默许后,长宁乐得差点跳起来,拉上平阳两个人一路笑语着离开了椒房殿,往凝云阁而去。

还未到门口,秋月便急不可耐地迎了上来,看到公主满脸的喜色,不由“哟呵”一声蹦将起来,紫鹃赶紧将替换的衣服捧过来,几个人互相推搡进了屋笑嘻嘻地逗闹着换好了衣服,上了辆普通的乌篷马车,换了男装的花凤吆喝‘驾’的一声,栗色马原地踏了踏蹄嘶鸣了几声,才懒懒地拉着马车晃悠悠开跑。

花凤心里一阵呜嗷,天啦,皇宫里居然可以找出这等操蛋的劣下惰马,还有如此粗制做工的马车,难得,实在太难得了。她却不知这是冬梅前几日特意命人从西市马集上来买回来的,想到要保护两位身娇肉贵的安全,花凤不由愁眉深锁,公主侍卫的差真不是好当的。瞟眼瞅了瞅左右不远不近跟着的皇家暗卫,唉,实际上做公主的也挺可怜的,整日被锁在个金鸟笼里。不就是随便出个门吗,她们却高兴得跟得了甚么宝贝似的。

罢了,且就这样吧。反正还有一串黑衣粽子跟着,怕啥?不由甩了几鞭子,碍于屁股的疼痛,惰马总算有了些劲头撒开蹄子加快了速度。很快出了兴安门由西门出了皇宫,直接往洛河东岸的望月楼而去。

花荣老早安排好了包厢,点好了酒菜。并定好了雕栏画舫在码头候着准备吃完饭后直接游湖赏月。戚元芳、孟贵被骗拉来做护花使者,但在得知相陪的是公主后,本嘻嘻哈哈的两人瞬间变成了苦瓜脸,没搞错吧?!公主?!回神后想脚底抹油,等看到花荣撸起袖子露出的贲张肌肉时,聪明地选择缩回脚乖乖地坐到角落去喝茶等着。

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望月楼东角门,花凤将缰绳丢给门边候着的小厮,搭好下马凳伸手搀扶众人下马,紫鹃秋月几人皆蒙上面纱,平阳长宁更老实规矩地戴上帷帽,只因花凤说免得被相熟的人认出来。长宁嘟着嘴扯着平阳的衣袖,正想争辩时却看见另一边同时停下来的几座软轿上走下几名很是眼熟的朝中大员,瞬间闭了嘴。

紫鹃上前低声询问花凤道:“怎挑这么个地方?熟人未免也太多了。”

花凤无奈蹙眉低语道:“我说姑奶奶,这两位可是千金贵体,出了错谁担待得起。你们也是,明天宫里不就有宴庆,为何今日突然非要出来看看呀。打得我一个措手不及,且饶了我,你以为如今这时候望月楼的位置是那么好订的?”

“好姐姐,算我怕你了。你问我,我问谁去。既来之则安之吧,唉,罢了。”说完,紫鹃回身搀扶平阳,瞪了眼过度兴奋四处乱瞄的秋月,跟在引导小厮的后头上了偏门楼梯往订好的包厢而去。

“墨轩阁到了,众位请。”小厮上前敲了敲门,还没等门开,花凤随便丢了块碎银过去意在遣退。小厮笑脸接过,瞟了瞟后面跟着的几位女眷,不用猜必是权贵之家的,弓身谢礼后便退了下去。

花凤这才推开门请平阳她们进去,花荣等人正准备行跪礼时,却被紫鹃摆手止住道:“莫须多礼,都备好了嘛?”

花凤翻了翻眼,侧肘道:“姑奶奶进去吧,老子饿死了。”长宁噗哧笑开,紫鹃弄了个大红脸,回身狠瞪了眼花凤恨不得戳两个窟窿,扭着身子闪了进去,兀自立在那生着闷气。

平阳笑了笑,跨脚进了屋。众人站定女眷们揭去面纱帷帽后,花荣戚元芳孟贵三人互相看一眼,决定还是离开妥当些。正准备行礼退出去时,平阳已然出声道:“都入座吧,花统领,你们也无需拘谨。紫鹃安顺你们也是,既是出来玩就没那些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