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法地说我老?这损嘴妮子,且等着,得一番好打。”

女人向来听不得这话,东平自然是挑起柳眉,佯怒状地快几步走过去,逮住起身想多的长宁,二话不说伸手就挠她痒痒,逗得长宁一阵忸怩挣扎撇唇开口讨饶,两姐妹笑闹乐呵成一团。

紫鹃瞧着不由得有些紧张,上前几步,拉劝道:“好了,别闹了。两个半大的人了,怎跟个孩子似的,瞧磊儿他不满意了。”

东平直起身,抚了抚颊边的乱发,落坐到一边,劈手就夺过平阳手里缝制的小衣衫,上下前后翻看了回,捧着手里止不住乐呵呵地笑道:“这哪里是给磊儿、十一皇弟做的,一点都不适合呀。小了,得改改。”

闻言,在场的五婢莫不心口一紧,互相瞧了瞧正打算开口打岔时,一边整理衣襟的长宁嘟了嘟嘴,没好气地递了个冷眼丸,轻嗤道:“给二皇兄家的那几个备的,撇开两个侧妃不谈,前日东宫的小太监来回禀:二皇嫂也有了。哼!二皇姐向来贤惠,说最近反正没啥要紧的事情,索性多做些小鞋、小衣衫备着。

大皇姐,你倒是脸厚的厉害。瞧瞧,你家磊儿的一身从头到脚,几乎都二皇姐包办了。你还真把个公主当你家使唤裁缝丫头了,实在需要的话,吩咐一声尚工局管司制,由她们做去。

二皇姐本就身子骨弱些,老这么麻烦她,你还真一点不客气。自己这做娘的,干嘛不学,倒是刀枪棍棒样样精。”

“伶牙俐齿,我好歹还是你大皇姐吧。瞧你这番话,将我批得是一无是处。真是嘴欠的,整日与二妹在一起,怎就学不得她半分好了,你?!再这样下去,长大了,还有谁敢要?”

“呿,爱要不要。本公主正好落得个清闲自在,大皇姐,你嫁人后可改得半分好了?哼!别五十步笑百步。”

“你?!说不过你,等着将来由你的夫家来收拾!”

“收拾我!!先砍了那浑球的脑袋,当球踢…”

瞧着两人话里渐起的火药味,平阳无奈地勾了勾唇,开口打断道:“大姐,四妹,我们三姊妹难得单独聚一起,别吵吵闹闹,伤了和气。也让外头人知道了,笑话。”

闻言,长宁嘟了嘟嘴,撇头“哼”了一声,起身坐到桌边落了坐。倒了杯茶水饮了数口,侧肘托着腮往外瞧风景。

平阳轻轻摇了摇首,回身安抚地拍了拍东平的手,笑道:“大皇姐,四妹不知轻重的话,你还莫往心里去。这一阵子,京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瞧,进宫的人都没几个了。后宫,之间更少有走动。

水斋诗社都快成了摆设空谈了,一向热闹惯了,突然静下来,可是憋坏了。大皇姐今日来这里坐坐,实属难得。四皇妹与我都很开心的,别瞧她嘴坏不饶人,对嫡亲姊妹心里还是亲的。”

“二妹,瞧你这话说的,反而生疏了。方才,我与长宁妮子是逗着玩的。二妹,瞧你这模样,最近倒是丰润了不少。确实有一阵子不来,是大姐的疏忽。以后记下了,妹妹放心,一家人到底是一家人。”

听得这话,背朝外坐着的长宁不满地撇了撇唇,由不住心里冷哼了下,面上装着面无表情的呆板样,继续瞧风景。她越来越不喜欢大皇姐,这叫什么?对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原来是探风来的。

虽这么想,嘴角却勾起丝明媚的笑靥,扭身道:“大皇姐,能否替我给个人捎句话。”

闻言,东平明显身子僵了下,噙起抹轻松温柔的笑,问道:“说吧,给谁递话。”

“嗯,就是水斋诗社的那帮家伙,该诗会的日子,一个都不来了,闷死人了。我出宫多有不便,就烦请大皇姐挨个通知一下,趁早恢复的好。

这么说吧,前些日子,我是有点不讲情面,出手恶惩了京里的一些地痞恶霸,拔了些市井里的祸害,还株连好几个自家亲戚。

彼此间有了些误会,也是正常。如今,事情都处理完了,也是该说清的时候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日子还要过的,所以,亲戚朋友间的走动来往还是照常的好。

惊到大家的地方,还请多多谅解。勿往心里去,还有,大皇姐,抱歉,方才我嘴快,得罪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

“巧嘴妮子,说你什么好。得,我且帮你这一回。这样吧,明日又是诗社聚首的日子,索性,我现在就去。如何?我的好四妹。”

“好,那就多烦劳大姐了。紫鹃,准备软轿,送大公主。”

“瞧你,一口气也不给喘的。直接撵人,好,好,好。小姑奶奶,听你的。磊儿,我的小乖乖,娘亲抱,走,去给你四姨当跑腿的,捎话去。”

说道这,东平笑呵呵地抱着磊儿,与平阳话了别,便由着凡雁的引路,出了听台水榭。

远远地瞧着人上了软轿离开,长宁放下挥舞的手,冻结珠嘴角的笑,回身快步走到榻边落了坐,抓起个梨子泄愤似地“嘎吱”连咬了好几口,含糊地嘟嚷道:“这就亲姊妹,可真‘亲’。人心隔肚皮的一家人,哼!”

平阳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抬首勾起抹浅笑,回道:“既然做了,就不能后悔。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皆是大忌。当然,人面上的事情还是要注意的。”

听到这话,长宁的心倏地一紧,突地将梨子甩到桌上,回身抓住平阳的只手,哀求道:“二皇姐,你千万别嫁,就留在家里好了。求你了,放心,我一定帮你掩饰好。”

“傻丫头,说甚么糊涂话了。”

“二皇姐,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嘛,给我揉一揉,呵呵…”

说着,长宁腆着讨好的笑容,伸手抱住平阳的腰,埋首进怀里,一阵撒娇蛮缠。自打她以强悍狠辣的手段示人后,父皇母后、乃至太后奶奶那她已经不敢再这么任意撒娇了。惟有二皇姐这,她仍可以如此,很是开心自在。

“二皇姐,我听姚嬷嬷说:酸儿辣女,二皇姐,你肚里的肉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闻言,平阳挑了下眉,愣了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话间,长宁搂着平阳又是一阵磨蹭,满足地叹了声,继续道:“不管男女,我这做姨娘的,肯定是一样疼爱。”

六六回 伏天

大伏天,炎热难当,烈阳下显少有人走动。龙首池边自雨亭那,却是另一番光景檐角飞流泻下,水帘如瀑,炎炎夏日,亭中却很是凉爽。

长宁舒懒地侧肘斜倚在美人榻上,轻摇着宫扇很是惬意。平阳坐在个矮脚扶手椅上,低首忙碌着手里的针线活。

挨着的蝶几上放着针线笸箩,里面有不少早已裁好了待缝制的丝绸缎布,零零碎碎中最惹眼的就是一双做了大半的虎头鞋。模样很是讨喜,虎头绣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的。

瞧得长宁倍觉稀奇,终耐不住性子拿过到手里反复细看了会,抬首笑道:“二皇姐,这小鞋做的真可爱,二皇姐的手真巧,真羡慕。”

平阳停住手里的动作,抬首觑了眼嘟嘴撒娇的四妹,勾了勾唇角,回道:“是吗?那别闲躺着发呆,过来坐,我正好教教你。”

长宁撇了撇嘴,摊开自己的双手,打量了会,一脸的嫌弃鄙夷,开口道:“算了,这双笨手怕是一辈子学不来这个…”

话音未落,边上执扇替平阳扇凉的紫鹃毫不客气地轻笑出声,揶揄道:“怕是某人懒,不肯学而已。”

“呃,坏紫鹃,你一天不挖苦我会死呀,二皇姐,管管这损嘴蹄子,怜烟,替我掌这不知尊卑婢子的嘴。”

气得长宁噘嘴恼红了俏脸直跺脚,少女的娇憨嗔态展露无余。

怜烟以纨扇掩唇,忍去笑意,半晌,立身莲步轻移至紫鹃跟前,纤指弯起轻弹了几下对方的额头。回身优雅地福了福,回道:“禀:四公主,已经罚了。”

“啊,这就算了。嗯,我算是见识了锦福宫的人护短的本事了。”

“若公主不满意,奴婢命人将她压到烈日下跪碎瓷片,跪到公主满意了为止,可好?”

“呃,怜烟,你这妮子可真…算了,本宫不计较了。你舍得,本宫可舍不得。她可是我的紫鹃好姐姐。”

说着,长宁飞身扑过去搂住紫鹃,一阵磨蹭撒娇,呢喃道:“好姐姐,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来人,替我好好罚怜烟,这婢子太坏了。”

“噗…”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笑出了声。长宁嘟起嘴,扬了扬下巴,死鸭子嘴硬地辩白道:“我没说错呀,哼!都是坏人,整天就知道拿我寻开心。难道是看我好欺负?”

一向憨傻的糖元愣了下,很是心疼自家的主子,赶紧出声附和道:“不,咱家公主最不好欺负,不说别的,就那根玄铁长鞭,宫里没人不怕的…”

“哈哈…”

一阵爆笑,长宁瞬间羞红了脸颊,快几步跑过去,随手抓起个苹果塞住了糖元的嘴,心里腹诽:没见过这么当面拆台的蠢人,偏这人还是她的贴身侍婢。牙槽一阵暗磨,微怒道:“吃你的,不许多嘴。”

糖元很是委屈地伸手拿下苹果,咬了大口,撇了撇唇,很是委屈。她没有说错呀,都是大实话。想着,眼眶就红了起来。脚边蹲着的鬼面獒萨多低呜着,伸头蹭了蹭‘吃货’老友的腿,表示同情。

秋月伸手安慰地拍了拍糖元的肩,凑耳低声劝了几句,总算叫个憨丫头破涕为笑。凡雁抬眼瞧了瞧柳眉竖起一脸不爽的长宁,随即递了个眼色给冬梅。

不一会儿,冬梅亲自端了碗冰镇乌梅汁,瞄了眼兀自坐在石凳上噘嘴生闷气的长宁,凑身讨好地笑道:“四公主,莫气了。奴婢端来碗你最爱喝的乌梅汁,喝了消消暑。”

听到这话,长宁也不好再摆脸色,抬首瞪了眼对面不争气的傻奴婢,接过碗汤匙慢舀了几口,满足地微微轻叹了声,笑道:“不错,冬梅,还是你煮得乌梅汁最好喝。二皇姐,你不?”

“不必了,倒是有些乏了,咱们回去吧。”

说着,平阳伸手捶了捶酸僵的脖颈,想起身走动一下。由于坐得太久,扶着椅子把手起来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形微微踉跄了下。

紫鹃赶紧起身搀扶住,待站定后,忍不住念叨道:“都甚么时候了,也不当心些。”

平阳微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伸手抚了抚微隆的肚皮,笑道:“呵呵,没事的。”

瞧着宽松高腰襦裙下的小腹,长宁咬住汤匙愣了愣,皱了下眉头,问道:“四个月,日子可真快。感觉就是一眨眼,‘咻’的一下。啊,算日子,那女的最近该生了吧。”

平阳愣了下,会过意后下意识地蹙紧了眉头,也对,她都快忘了这茬了。想了想,回道:“一切就劳烦妹妹,多费些心了。”

长宁撇了撇唇,将汤匙丢开,仰首将碗里的乌梅汁一饮而尽,放到石桌上,笑道:“自然,这是份内的事情。二皇姐若感到不舒服,就早些回去吧。我临时有事,要出宫一趟。”

说着,瞟了瞟平阳的小腹,很是担忧地继续道:“二皇姐,多注意些。安顺,备辇舆。”

听得这话,凡雁等赶紧收拾起东西。不一会儿,由着紫鹃的搀扶,平阳慢步出了自雨亭,上了辇舆而去。

瞧着渐远的身影,长宁杏眸微眯,眸光冷冽,勾起抹半嘲的讽笑,问道:“安顺,我吩咐你做的事情如何了?”

安顺愣了下,抬首四下瞧了瞧,凑身耳语道:“差不多了,就等那瓜熟蒂落时分了。”

瞥了眼安顺故作贼眉鼠眼的谨慎样,长宁蹙了蹙柳眉,轻嗤道:“平日总见你到处咋呼,今日怎胆小起来了?”

闻言,安顺缩了缩脖子,撇了撇嘴,还在怨他上次办砸事情的那茬,心里嘀咕了会,委屈地嘟嚷道:“小的早就长记性了,上次小的被怜烟姑娘关了小半个月的禁室,哪里还敢再犯那些老毛病。公主,你就饶了小的吧。”

长宁挑了挑眉,做揾怒状地轻叱道:“呿,我说一万遍,顶不上怜烟她们的一遍。到底是欺软怕硬的货,没出息。”

“公主莫气,那也是自家主子疼小的。”

这话听得顺眼,长宁微微点了点头,抬手挥了挥道:“下去忙你的吧,我再坐一会就回去。”

待安顺离开,一边候立很久的糖元慢慢地蹭过来,讨好地开口道:“公主,那还有些乌梅汁,奴婢再给你盛一碗来。”

长宁没好气地瞟了眼,扭身坐下,无奈叹口气,问道:“糖元,你进宫几年了?”

糖元愣了愣,伸出胖乎乎的手指,低首认真地扒算了会,小声地回道:“奴婢今年十三岁,快十年了。公主,你好好地问这个做甚么?”

“没甚么,只是随便问问,”

不上不下的一句话堵得糖元很是郁结,撇了撇嘴,不知所措地扭了扭胖手指,憋闷地回道:“公主是嫌弃糖元笨嘛,总给公主添麻烦,对不起。”

听得这话,长宁没来由地气不打一处来,伸指狠狠地戳了戳糖元光洁的额头,佯怒道:“本宫那句话说过你笨,你个吃头货,脑子都用在吃上了,哪里还顾得其他。你若笨,怎吃上那么精?只是想提点你,宫里也算是个半老人了,怎这十年光长肉,不长脑了?

你自己瞧瞧,与你刚到我身前比,你圆了多少?再下去,别叫糖元,该叫汤圆,得了。”

糖元很是委屈,低首将自己从脚尖瞧到胸前,再伸手瞧瞧自己的胖乎手,顿时有了泪喷的冲动。是呀,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圆的?完蛋了,可她就是止不住想吃的欲`望嘛,说来也要怪公主,甚么好吃的都有她一份。呜,她真的好圆。

“难过有甚么用?往后少吃些,浅尝即止,点到就好。记住没?还有,将你用在吃上的心思,多用些在其他事情上。别走出去被人蒙了,还傻乐地替别人数银子。”

“奴婢才没有那么笨了,公主的话奴婢记下了,那以后公主出去,多带着奴婢些。别总带安顺,弯子去。奴婢也想出去,就是没这机会。”

“罩子放亮了,脑袋灵光了,多的是机会给本宫办事,今天到这了。继续捣鼓你的锅碗瓢盆去,没准,哪天我用得着。毕竟,前阵子的那事也是亏得你吃上头精。”

听到这话,糖元瞬间转阴为晴,甜甜地笑开,满足地点了点头,说道:“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努力做好‘恶主’手下的爪牙。两面三刀,口蜜腹剑,为主子之命是从。”

“噗,臭糖元,你又损我。得了,记着就好。也是我不好,委屈了你们。自打我手里的铁鞭沾了血,宫里再也没人敢随意跟你们亲近,平日里连个走动说话的都没有。”

“四公主,你说的哪里话。奴婢觉得你是这世上最慈悲的,你杀得都是该杀的,多杀几个也没错。”

“这世上没有谁对谁错,只有立场的问题。相对立的双方,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争来斗去的,好没意思。

虽然我不想这样,也许…也许在我落地人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这一切,纸醉金迷碌碌无为浑沌度日,运气好点安逸到寿终正寝,不好就是糊涂身死。

不然,就是这样,一旦踏出第一步,就再也无回头路。只有一步步走下去,生也好,死也罢,至少活得实实在在,一点都不寂寞。刺激得很,糖元,你说对不对?”

“现在的日子是挺有意思,以前我们总觉得时间太长,打发起来好无趣。可现在,每天光偷瞧戏都瞧不过来。”

“死妮子,你主子每天累得跟甚么似的,你居然是闲喝茶干瞧戏,当你主子是甚么?耍戏的猴子,还是?”

“嘻嘻,美貌果敢的少年侠女,到处行侠仗义。奴婢则是你身后的跟班小丫头,给主子打气摇旗呐喊的。平日里,寸步不离的伺候主子的。”

“你个吃头精,这时候不是精明的很。好了,吩咐下去,备马车。走,跟我回宫换身衣衫去西城卢家戏园,见个人。”

“真的,哟呵,太好了。谢公主,奴婢这就去准备。萨多,走了。今个,给你带好料去。”

兴奋的糖元原地转了转圈,提起裙摆,快步飞奔起来。

长宁适时伸手拽住萨多脖颈上的牵绳,抑制住牠撒开的狗蹄子,蹲身拍了拍鬼面獒的脑袋,挠了挠牠的下巴,笑着低语道:“好萨多,西域神犬,鬼见愁!加把油,在我身边待着的,命不硬点,可不行。”

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忍去发涩感,站起身勾笑道:“走了,回来给你带好料。祥德斋的酱猪蹄,萨多,你个吃货,谈到吃比谁都来劲。”

加快脚下的步子,沿着曲折的小径往自己的住处——永安宫而去。经过御花园时,远远地微瞥了下,美景依旧,斯人如梦。世事变幻莫测,二皇姐的苦痛,她默默瞧着,却莫可奈何。藩镇门阀?!!她惟有管好自己的心,慕容棋,你称赞的那个笑似三月桃花的女孩死了。

六七回 黄雀

西城卢家戏园,人潮涌动,比肩接踵。打眼细细瞧过去,门口悬挂的戏牌写着:小玉兰、桂堂春《霸王别姬》,马车里的糖元顿时兴奋地红了脸颊,连连拍手说来得巧。

做公子打扮的长宁没好气地收扇,拿扇柄敲了敲糖元的脑袋,轻叱道:“举止,形态!”

糖元缩了缩头,拉了拉身上的衣衫,局促地回道:“啊,奴婢…唔,小的忘了,该死,该死。公子,别气。”

说完,双手捂住嘴,做了个封的动作。拱手作了作揖,得到长宁的谅解后吁出了口气,安静了会,掀开帘布勾首瞧了瞧,回身咬唇哼唧道:“公子,这么多人,马车都过不去了。”

“不想下去变成粽子,那就等一会儿。”

长宁闭目假寐着,糖元无奈地撇了撇嘴,伸手拽了拽衣衫的下摆,兀自低首玩起了衣角。她家的公主变了,越来越难懂了。自己的脑袋偏又没弯子他们来得机灵,真是郁闷。不过,到底她还是有优点的,她厨艺很好,又很会找吃饭的好馆子。

郁闷也没用,好在公主一直留着她,讨得这样的主子是她八辈子修的好福气,事事护着她,又疼她。甚么好吃的,第一个想到她。虽嘴上不饶人,可心却是最好的。她喜欢她家公主,心里更老早当主子是自己的亲姊妹,虽然只是心里默默地这么想。

看样子,她真该多花心思学学如何做事了。免得每次出麻烦了都只能边上干着急,帮不上任何忙。这也罢了,可她不止一次人前拆公主的台。真丢脸,这么想来,她真的好像就是个吃货了。

自艾自怨了会,马车又开始往前行驶。糖元伸手整理好衣衫,侧身坐好,体贴地倒了杯乌梅汁,笑道:“公主,喝一口,解解暑。”

长宁睁开眼,觑了下,掀开车厢前挡帘,吩咐道:“南后门,别走错了。”

说着,接过糖元手里的杯盏,慢呷了口,嘴角勾起丝纨绔子弟的坏笑,蓦地,突然掀起车厢一侧的纱帘,凑身拿扇柄挑起糖元唯一的俏下巴,暧昧地嗅了嗅白嫩的秀颈,咧唇笑道:“美人,我看你扮男儿反而顺眼的多,像个白嫩的肉包子,很可口的样子,来,让公子香一口。”

微仰头的糖元,余光瞄到外头的人各种不好的眼神反应,瞬间有了泪奔的冲动,她家主子甚么不好学,学人家玩‘断袖’。瘪唇噘嘴道:“呜,我真有这么圆嘛?公…公子,别欺负糖元了。”

“哦,是嘛?”

“啊,别过来。公子瞧着碍眼,糖元自己圆溜滚出去好了。”

说着,糖元赶紧起身想去掀帘子,却又被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的长宁拉了回来,重新掩好窗帘,揶揄道:“你也知道丑呀,那就该体会到我每次被你拆台的坏心情了。以后长点眼神,再有下次,我接着当街吻了你。”

糖元吓得抖了抖身子,护着唇,很是可怜地挪到最角落。她要反悔,她家主子是最‘心狠’的!若真被个假男人当众亲了,找事后负责的人都没有,那她真的不要活了。坏公主,专门掐人软肋。

“傻妞,瞧你吓得。怎么我就算真亲了,又能如何?难道你想个臭男人亲你,才多大就学着那些闲吃干饭等死的少女思春了,啊?”

看着横眉竖目的长宁,糖元无比委屈地红了眼眶,嗫嚅道:“没有,奴婢谁都不要。公主冤枉糖元,糖元心里只有公主。”

这话明显噎到了长宁,掩嘴咳了咳,将个帕子丢到糖元手里,硬声道:“好啦,别哭啦,逗你玩的,傻妞,还真上当了。这样,一会带你去月盛斋吃糕点。”

听到有好吃的,糖元瞬间绽开笑颜,敛帕拭了拭眼角微泛出的泪渍,凑身笑道:“嗯,我要吃麻酥糖、峨秀糕、八仙糕…还有一品糕,苕丝糖,对了,公主我们预订一盒月盛斋的月饼吧。”

一串串的糕点名称念得长宁直摇头,心里止不住地叹气,不愧是个吃头精,算了,顺其自然了。想着,勾唇浅笑道:“问你个问题,只要答对了,想吃多少吃多少,都依你。”

糖元双眸澄亮,兴奋地晕红了脸颊,拍手回道:“行,请公主快出题吧。”

“我一会要见的人是谁?”

“嘿嘿,不用说,臭狐狸公子,二王子殿下——额尔木图。嘻嘻,公主,奴婢说的对不?”

长宁眯了眯眼,凑身再次用扇柄挑起糖元的下巴,怒嗔道:“臭狐狸也是你叫的,找打。对了,且由着你了。”

“呃,奴婢胡乱猜的,也对了。”

“不然咧,你以为这时候还有谁敢轻意和你家主子套近乎,不怕一个不小心,脑袋被砍了。”

糖元胸口一窒,抿起嘴没有接话。公主,她好可怜,真的好可怜。瞧着公主故作惬意摇扇的轻松样,她觉得心被狠狠拧了把,明明比她还要小一岁,却为了不争气的太子兄长过早地将自己伪装起来,学会了心狠手辣,双手更沾了不少血腥。

“发甚么呆?下车了。”

长宁很是好笑地瞥了眼兀自发愣的糖元,推了她一下,继续道:“还不快些,难道要本公子亲自扶你这小厮下去,不成?”

“哼!公子你就死劲欺负糖元吧,哪天奴婢生气了,再也不半夜爬起来给你做夜宵。就算板子打烂屁股,也不低头服软。”

“哦…”

长宁挥开扇子惬意地摇了摇,回首觑了眼握拳嘟嘴忍着怒气的糖元,兀自掀开竹帘,由着车夫的搀扶,步下木阶,站定后坏心地勾唇轻笑道:“直接去月盛斋吧,戏可以下次再听。”

马车里的糖元听到这话瞬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刷地一下站起来,砰地一声脑袋狠狠与车厢顶做了个亲密接触,疼得泪眼汪汪,却不敢大意快速手脚并用地爬出了马车,含泪委屈道:“公子,别扔下小的。”

瞧到对方的狼狈,长宁眯眼笑得很是开心。随便拿个小事就想来威胁她,哼!太嫩了,也不想想她长宁自小就是京城恶霸之首——祖奶奶级别的,老早修炼成精了。

不再多作拖延,随手挥退迎上来的小伙计,熟门熟路地上了楼梯七拐八拐后,进了个雅间,手刚碰到门板还没来及推,门已由内自己开了,额尔木图噙着那抹熟悉的嘻皮笑脸,立在门边。

“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你来了。果然!快进来了,戏就要开锣了。”

“那说明我来得正巧,臭狐狸,你的脸还是一样的讨人嫌。”

闻言,额尔木图作势温柔地抚了抚自己的脸,回嘲道:“唉,爹娘给了副好皮囊,羡慕不来的。这样天热火气大,让伙计送几碗冰镇酸梅汤来。”

长宁面色一紧,杏眸瞪了瞪,恨得牙槽一阵暗磨,没好气地一把推开挡门的额尔木图,几步坐到桌边落了坐,抬首喝道:“没时间和你胡咧咧,臭狐狸,关门。糖元,过来,倒茶。”

额尔木图得意地爆笑出声,却依言关了门,瞧了瞧桌上已然空了的瓜子果盘小碟,嘿嘿笑了下,说道:“抱歉,等久了,不知不觉就…需要的话,唤小二来再点几下。”

“不必,说吧,好好的怎有时间找我,还约在这种地方。”

“唉,难得出来一趟,先看戏,何必?”

说到这,额尔木图拿眼瞄了下一边垂手立着的糖元,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样子。

“她,我放心。有话直接说,别遮遮掩掩的,往日的厚脸皮哪里去了。”

“其实,其实…在下想说藏在心里很久的话,只想说於你一人听。”

长宁鸡皮疙瘩瞬间掉了一地,糖元看直了眼,瞧着羞红了美人脸猛抛秋波的二王子殿下,心儿止不住一阵怦怦乱跳。祸水,绝色!当真的‘男’颜祸水。不行,公主的私密事给她十个胆也不敢窥视,她得出去,再瞧下去她向来脆弱的小心肝可受不住。

想着,糖元随便找了个借口,不等长宁答复,就快速蹿出了门到下面大堂里看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