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一脸得逞奸笑的额尔木图,长宁鄙夷地撇了撇嘴,挥开扇子漫不经心地摇了摇,说道:“人都走了,说吧。再胡说八道,我可就走了。”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敛去笑容,快步走到门边落了栓,回身坐定后端起茶盏兀自慢饮了起来。

长宁也不急,索性扭身瞧一瞧戏台上唱的戏,轻摇着折扇,很是不上心的样子。

半晌,额尔木图放下杯盏,隔着桌子凑近低语道:“太悠闲了吧,天都要快塌了,真不需要我这边出手帮忙。只凭你们,若有个万一,可就…”

长宁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故作轻松,勾唇笑了笑,觑了眼一脸讳寞的额尔木图,按下冷意,开口回道:“不需要,这是我的自家事。”

“哦,不信任我,怎么怕我趁火打劫?”

长宁倏地绽开甜笑,收扇轻击了额尔木图的额头,说道:“都说了我自家的事情,外人瞧戏就好。对了,你既然这么闲,索性帮我个其他小忙,如何?”

六八回 无猜

额尔木图愣了下,蓦地伸出手握住扇柄抵额,凑近呵呵笑道:“小的听凭差遣!”

“甚么都不问就答应,臭狐狸,不怕我卖了你。”

长宁松开执扇的手,由着对方将折扇占为己有。换了个舒服的坐姿,侧肘托腮笑了笑,眼神打趣地瞅了会额尔木图的美颜,继续道:“臭狐狸,长成这样,你不累嘛?”

正摇扇自得其乐的额尔木图显然有些噎到,面色黯了黯,蓦然挥扇半遮颜,故作羞赧地浅笑道:“浑然天成,由不得小生自己做主。”

“呿,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这么厚的。”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不乐意了,将脸凑到离长宁只有咫尺远的距离,没羞没臊地嘟嚷质问道:“仔细瞧瞧,吹弹可破,好吧,哪里厚?”

“噗…算我怕了你。得,到此打住。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老早刀枪不入了。”

“哼哼!过奖,在公主面前,若没这铜墙铁壁护着,老早呜呼哀哉了。嘻嘻,小生这话是夸公主,没别的意思。”

说着,额尔木图打开折扇凑近讨好地替长宁扇着凉,一脸谄媚的笑,很欠揍。

“臭狐狸,我才发现原来你是属土豆的!”

“呃?!怎么讲?”

“欠削!不许躲,今天非拧了你的耳朵下酒吃。”

额尔木图赶紧捂住双耳,从座位上蹿起来,左右一阵闪躲。一番折腾打闹,弄得长宁香气喘喘却连个衣边都没抓到。还好雅间隔音甚佳,否则非闹腾了谁都能听到。

“不和你瞎闹腾了,就一件事情替我做好就可以。”

“小的都垂手候立很久了,主子,你倒是发话呀。”

“呿,臭狐狸,一刻不嘴贱你会死嘛?宫里最近很冷清,有空就多来走动走动。最好将那些缩在府宅里的都一一抓出来,水斋诗社有一阵子没聚会了。我希望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前更热闹。

如何做就交给你了,上次曾请大皇姐通知过那些家伙,可…收效甚微。知道王子殿下玉山倾倒丰姿绝世,倾慕仰望者可止百千。只要你伸伸手,挥挥袖,秋波一横,狂蜂浪蝶必不绝尔。那么,一切就拜托了。”

原来只是想利用他这张脸,额尔木图面色黯了黯,甚是郁闷。本想出口反讥几句,可瞧到长宁明显瘦削的脸颊顿生不舍,却又不想对方看出他的心思。一番踌躇后,咬牙道:“小事一桩,没问题。”

“谢啦!那你就继续瞧戏吧,我先走了。”

额尔木图愣了下,脸色瞬间僵了下来,啧,真是绝情呀。很是哀怨地哼唧应了声,回道:“走吧,难得找你一次。到底当我是个外人,多陪会都不肯。” 说着,扭身一副被抛弃小狗的可怜样,蜷缩身子坐到椅子上,水眸闪闪甚是怜人。

骚包狐狸!!不管男女,美人就是难伺候。长宁抽了抽发僵的嘴角,伸手按了按酸胀的额际,忍住牢骚,勾了勾唇角,挤出个笑容说道:“怕了你,我不走就是了,陪你看完这两出戏。”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瞬间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嘻嘻笑开道:“啊,真的。那坐,我再给你叫些糕点吃食来。”

不等她说话,额尔木图已跑到门边开门唤小二了。长宁无奈只得坐回去,待糕点果盘上来,一盅冰镇乌梅汁递到眼前,抬首觑了眼鼻尖冒汗一脸喜色的额尔木图,心头顿时一紧,默默没有吭声,冷着脸接过来闷头小口慢饮起来。

额尔木图也不恼,将椅子挪得离对方近点,挥开折扇眯眼笑着替她扇凉。弄得长宁一愣一愣的,很不明白这白毛狐狸搞得甚么鬼。只感头皮阵阵发麻,往后缩了缩挪了下座位,不想白毛狐狸又往这凑了凑。

如此几番后,长宁没了耐心,将乌梅汁一口饮尽,把盅盏扔到对方怀里,皱了皱柳眉,忍气道:“臭狐狸,别考验我耐心。这次又想玩甚么花样?不瞧戏,我可就走了。”

额尔木图怔愣了下,抬首觑了眼蹙眉杏眸瞪起的长宁,鬼使神差地竟然伸出手抚平她眉间的蹙起,喃喃道:“还是笑着好看。”

话不知觉地出了口,彼此皆惊愣住。一朵绯晕飞上长宁脸颊,眸光闪躲,索性扭身侧首装着去瞧戏台上的戏。瞧到对方这反应,额尔木图顿时手脚无措了,白皙的俊颜微赧,眼神四下飘忽不定了会,尴尬地掩嘴咳了咳,低语道:“我说的实话,真的。”

长宁耳廓微烫,觉得屋里气氛怪异的很,臭狐狸的脸尤其扎眼。暗咬银牙,拉长脸,没好气地唬道:“再说,当心拔了你的舌…”

“呵呵,这话今天你说两次了。”

“哼!不理你。”

难得的少女娇态,俏脸明媚,清眸流转三分嗔,七分娇。额尔木图晃了晃神,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窜到脑海里,深吸口气索性趁机说出来:“长宁,将来做我媳妇吧。”

“…”

长宁怔愣住,眸光闪烁不定,面颊绯色,倏地站起身来想离开。额尔木图下意识地抓握住她的手,急急补充道:“别介意,我怕今天不说,以后也没机会说。虽然唐突了些,但我想你知道。”

“臭狐狸,只要你帮个小忙,就这样趁火打劫。你还敢说你没有,这不是趁火打劫,是甚么?”

“呃…当真的窦娥冤,六月飞雪。母老虎,你冤枉死我了!”

“额尔木图,你喊我甚么?混蛋,臭狐狸,今天非拔你的舌头。”

“啊,口误,口误。”

额尔木图吓得赶紧站起来拱手作揖,四下闪躲,可长宁恼红了脸,摆明了一副这次绝不轻饶的样子。怕真闹出甚么动静引来外人窥视就不好了,一咬牙根,额尔木图索性将脑袋往长宁跟前一伸,硬声说道:“给,拧了这耳朵下酒去吧。舌头给我留着,不然以后没法说话逗我将来媳妇笑了。”

长宁身子明显怔了下,脸臊烫开来,伸手轻拧了下那耳朵,嘴角抑不住那笑意,闪躲的眸光掩不去羞涩,说道:“巧舌如簧,怎不想做我姐夫了?也不害臊,脸皮真够厚的。”

陈年旧事被提起来,额尔木图总算有了些不自在。眼神左右瞄了瞄,倏地凑近啄亲了一下长宁的香颊,而后嘻嘻笑着快速闪躲开,回道:“我现在只想讨个天天拧我耳朵喊打喊杀的母老虎回家,每天给她递茶倒水捏肩捶背说笑话编故事哄她开心。”

闻言,长宁冷下了脸,轻叱道:“臭狐狸,也不害臊。哪里还有半点男子气概!” 

额尔木图眯眼笑了笑,伸手拉过长宁按回座位上,挪过个椅子凑近坐下,从果盘里拿出个橘子来剥皮,勾唇笑道:“男子气概是对外人,对自家媳妇没必要。”

“你就这么肯定,本宫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就算我肯答应,你如何让我父皇太子兄长答应你?”

“呵呵,其他暂且不谈。至少公主现下叫我做的这件小事,我一定会办好的。以后,有甚么事情,也请吩咐一声。为了媳妇,上刀山下油锅,本王绝不皱一点眉头。”

“臭狐狸,你这么帮我,真的没有其他目的嘛?别拿假话诓我,我要听真话。你…你们突厥国,你的父亲乌邪汗王对我大夏朝可是一直…这点,你我都该清楚的。”

头一次这么直白的对话,额尔木图怔了下,嘴角勾起丝浅笑,将半个柑橘瓣递到长宁手里,轻笑道:“这与你我何干?我既非长子,更非王储,也不是嫡出。这事轮不到我这闲散人操心,我只关心我想关心的人。

长宁,跟我走吧。实话,趁早离开这是非地。将二公主、你母后、还有那些你想珍惜的人全带走。趁着这空档,我们一起离开,找个深山偏僻安静与世无争的地方,开耕几亩地,养些牛羊家畜。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等安定了,你再生上两三个和你我一样讨人厌的臭娃娃,平安过一辈子。多好!”

“和戏文一样美,可惜,不大可能。臭狐狸,我这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别看我年纪不大,却已满手血腥。这一年多经我手杀过的人有多少,连我自己都不清楚。

那些人不会轻易放过我的,所以,我不能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倒是你,最近小心点。别独自一个行动,必要时就启程回突厥吧。天阴得慌,没准就变了。”

“你不走,我也不走。这一年多,是我从小到大最开心的日子。远离了那些讨人厌的,在这里,我虽是个事外人,可是事情大概还瞧得清的。

我帮你,是我自己想帮你。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因为那句话,我想跟你道歉。”

“甚么话?”

“若现在陛下再问我喜欢谁?我肯定说:拿全天下的女人来换,我也只要你家的长宁四公主,我要这只比豺狼野熊还暴躁的母老虎。”

“臭狐狸,天下属你嘴最贱。”

“也属我,脸蛋最好看。想想,将来咱生出来的娃得多讨人厌呀。”

“不害臊!”

“谢谢小姐赞誉…”

刻意拉长的唱腔逗得长宁捂嘴忍笑不止,连连唾骂二皮脸。额尔木图一点都不恼,蹲身挤眉弄眼地学起了台上丑角的作态,直闹得长宁呵呵笑出声了来作了罢。

这一年多,他懂得了一件事:躲到哪里都会有烦恼,与其一直逃避,不如直接面对。至少面前的女孩就比他有勇气的多,明明是个女孩却有超出常人的坚韧,愿意甘做剑盾格挡厮杀,只为守护她认为重要的人。并且全心全意,不求回报。

渐渐地,他对这蛮横公主由先前的避之唯恐不及到如今的…甘之如饴,这样的女孩真的由不得人不心动,心疼,心怜乃至不舍。

百花再娇媚,也敌不过那富丽堂皇的牡丹。他喜欢上了,自然绝不会再给外人机会。他不是固守礼教的中原人,喜欢何必掩饰,自然大胆追求以便早早地抱得美人归。

嘻嘻,他今天居然亲了嫩颊。赚到了,真的赚到了。而且母老虎没舍得揪他耳朵,嗯,那他要继续努力,底下摸摸小手,偶尔来个香抱抱,最后就是求亲联姻一旨婚书抱得母老虎归,从此狐假虎威横行乡里。

“臭狐狸,你想甚么了?笑得好龌龊,刺眼,讨人厌!”

听得这话,额尔木图当即变了脸,将脸凑近长宁,怒道:“这脸再怎么也不能是‘龌龊’二字吧,公主,你太狠了。暴殄天物也就罢了,还如此地糟践诋毁。”

长宁赶紧往后退了下,撇了撇嘴,很是无奈,忍笑道:“是,是…龙章凤姿,人间绝色。”

“这还差不多!”

好话就是顺耳,额尔木图点了点头,丝毫不脸红地照单全收。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互相损着,笑得很是开心。

散场了,戏倒没是瞧到啥,额尔木图依依不舍地将长宁送到门边,牵著手一副多情公子的欠揍样,非要亲自送下楼。恼得长宁扬言飞脚踹,才松了手放行。

怒眼瞪去那些好事围观探究的眼神,警告性地瞥了眼额尔木图,劈手夺过他手里的折扇,头也不回地下楼而去。臭狐狸,臭狐狸!就知道他没这么好心,原又是拿她当挡箭牌。男人没一个可信,哼!

雅间门口,额尔木图噙着抹迷倒万千颠倒众生的浅笑,与认出他的人一一有礼地拱手作揖,而后在众人的倾慕下,掀袍挥袖潇洒地飘然而去。

翌日,玄武门城楼上的狗头串全没了,满城巡逻佩剑盔甲的士兵也不见了踪影。几天后,听台水榭恢复了往常的热闹。水斋诗社的人齐聚一堂,与往常一样谈诗做赋,说经论道。

后宫,互相的走动也勤快了起来。尤其是东宫,三个主子连着有喜,自然是头等大事。尤其西苑宜春宫的那位眼看着就要临盆了,明里暗里不少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简良娣的肚皮上。

朝中,暂且无事。一切好像再次恢复了平静,殊不知,这只是风暴来临前可怕的宁静。

六九回 调包

锦福宫,长宁掀开竹帘还未来及踏进内室,便被屋里难得的乱象弄得愣住了。四下瞄了瞄确定没走错地方后,小心地绕开横七竖八随意放置的木箱,走到榻边落了坐,忍不住地开口问道:“你们做甚么?入伏晒衣服嘛?屋里弄得这么乱。二皇姐呢?哪里去了?”

正在蹲身收拾物品的紫鹃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勾了勾唇角,敛帕拭了拭汗,说道:“公主打算搬到濯园去静养,所以,我们正在忙着收拾准备了。”

濯园?!长宁迷糊了会,很快明白了意思。也对,那里僻静安宁离皇宫也近,确实是个好去处。

“也好,总这么称病躲着确实不好。再说,宫里人多眼杂。嗯,可与母后知会过?”

秋月掩嘴笑了笑,起身福了福,回道:“禀四公主,公主她一早就去了椒房殿请示,瞧日头,也该回来了。”

“哦,动作还真快。那我就等一会儿,你们忙着。”

长宁弯眼笑了笑,坐了回去,左右瞧了会,被榻案上针线笸箩里的一件婴儿红肚兜吸引了目光,上面栩栩如生的图案瞧得长宁很是纳闷,索性拿到手里看个仔细。等看清后,越发地迷糊起来。她没瞧错吧,蝎子、蛇、蜈蚣…二皇姐好好地绣这个做甚么?

想着就问出了口,话音未落逗得五婢无不捂嘴而笑。长宁自然没了好脸色,紫鹃上前接过肚兜,好心地解释道:“这图案叫‘虎吃五毒’,绣在娃儿的肚兜上是用来避邪的,求个平安吉祥。”

“哦,原是这意思。我瞧过绣龙、绣凤、绣花草,还有绣吉祥如意纹的,这样的倒是第一次见。”

“虎吃五毒,驱邪避凶。改明个,请紫娟姐给十一弟也弄一个。”

“奴婢记下了。”

长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想再说甚么时,外面一声通传打断了她的话。平阳回来了,由着冬梅的搀扶小心地下了辇舆,还未站定,长宁已然飞身扑了上来,遣退近婢,拉着对方凑耳一阵窃窃私语,平阳先是愣了下,抑制不住喜色地转身一起上了一边停靠了很久的华盖马车。

头一次被这么撇下的五婢一头雾水,却只得无奈地黯然回到内室。秋月瘪着嘴,忿忿地打开窗扉,一阵凉风吹进来,心里的躁闷消除了些许,回身继续帮着收拾整理。

凡雁费力地从橱里拿出个包裹,放到榻上打开后,稍微整理了下,扭身问道:“紫鹃,捎给祁将军冬日的衣服需要一起带去嘛?”

闷头忙着的紫鹃小心地拭了拭汗,回道:“一并带去,单为这一样回来不值当。”

“放哪个箱子里?”

“呃,你先放着,一会我来收拾。对了,将去年郑贵妃赏的那件貂皮袄也放那。”

凡雁点了点头,从墙角的红木箱里取出貂皮袄,正准备放过去时不想殿外临时有人唤她有事,只得匆忙地丢给一边的某青衣小婢,指了指榻的位置,便快步应声跨了出去。

一直偷偷走神的青衣小婢愣了下,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终不敢追出去细问。只得将貂皮袄随意放到榻案上。因为心虚,回身时手肘差点将一边的针线笸箩弄翻了。还好手快稳住了,吁出口气,趁着众人不注意赶紧快手胡乱整理了下,便回身继续做自己未完的事情。

却不知本该在针线笸箩的那件婴儿肚兜压在了貂皮袄下,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般,紫鹃忙完手里的活,走过来也没细看直接快手卷了与祁暮清的冬衣叠放到包裹里,一并抱放进了个木箱。

这厢暂且不提,那边,凝云阁,平阳端坐在软榻上,瞧着许久没见的花凤,掩不住心里的欢喜,笑道:“一年多不见,女大将军神采越发地出色了。怎回来事先也不知会一声?”

“临时起的意,离开了一阵子,怪想家的。尤其是宫里的佳酿,索性藉机回来一趟。”

长宁勾了勾唇角,很是开心,上前拉住花凤的手,笑道:“那就多留一阵子,正好,最近我嫌宫里闷得慌。你来了,就热闹了。”

花凤顿了下,回神后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觑了眼座上的平阳,近几步单膝跪地道:“参见公主,属下办事不利,请求责罚。”

“罢了,快起来。难得回来一趟,烦心事暂且不提。大哥他可好?”

“都好,倒是公主清瘦了不少。”

花凤甚是担忧,瞧了会平阳尖瘦下来的脸庞,继续道:“兄长他很担心公主的安危,所以,我回来时他让我问候公主: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

“多谢大哥了,难为他还惦记着我。既然回来了,就听长宁的,多住一阵子。有空,多进宫走动走动。”

“是,公主放心,其实这趟回来大哥还交给我一个任务:随侍公主左右,可能就不再回去了。”

听得这话,长宁很是兴奋,拍手笑道:“真的,那太好了。”

大哥他居然一直记挂着自己。平阳眸光黯了黯,垂下眼帘掩去哀伤落寞,半晌,轻淡地说道:“不必了,你现在的身份不同往日,再回来做我的贴身侍卫怕有不妥。这样吧,你暂且休息一阵子,待我向父皇禀明让你到京卫大营做个护军副参领。可好?”

“呃…”

瞧着花凤错愕的表情,长宁拍掌嘻嘻笑开,揶揄道:“怎么嫌官小?”

“不,是愧不敢当。”

长宁衣袖一挥,嘴角弯起抹浅弧,回道:“杀得海寇闻风丧胆的铁血女将军嗳,呵呵,只怕委屈了你。不反对,就这么定了。起来吧,别跪着了。”

花凤只得恭敬领了命,心里掩不住一阵失落感。看样子,大哥的那份希冀注定是水中望月一场空了。

“花凤,一路风尘今日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勿多想,以后,需要你的地方还很多。”

听得这话,长宁愣住了,花凤努力掩去错愕,拱了拱手,依言请安告了退。

瞧着花凤明显落寞离开的背影,长宁有些不开心,凑身嘟嘴道:“二皇姐,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了。有花凤回来贴身照顾你,不是很好。”

“不能这么做,那就前功尽弃了。必要时,还是让她回去的好。”

“二皇姐…”

“别再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有时间,东边多费点心思。”

由不得长宁开口劝阻,平阳已然起身离开,上了步辇而去。留得长宁一人在原地,干瞪眼没办法。

没几日,因顾皇后的许可,濯园收拾整理妥当后,平阳及五婢一行便搬了过去。长宁则加紧了对付庆山王余党的事情,首当其冲的就是让她咬牙切齿恨不得剁碎喂狗的眼中钉——简蹄子。

每月一封来自漠西大营的信,由着紫鹃的念读,平阳漫不经心地听着。随后,怜烟磨墨,半倚着凭几,随意写了些朝堂上最近发生的细碎小事算是答复。命紫鹃信连着下两季的新衣一并送到外面候着的驿站传信衙役手里。

就这样,一个夹带着婴儿肚兜的包裹就这么糊里糊涂送到了漠西大营。

某日午后,东宫西苑宜春宫前所未有的热闹,侍婢内监内外来往穿梭忙碌着,太子李朝勘焦躁地在外殿来回踱着步,不时蹙起眉宇往内殿看。长宁勾着抹讳寞的浅笑,坐在那静静地品着香茗,听着耳边隐约一声惨过一声的凄厉喊叫,瞥眼瞧了瞧身侧二皇兄的那些各怀怪胎神色各异的莺莺燕燕,心里止不住地冷嘲着。

黄良媛双手护着高隆的肚子,努力忽略耳边的尖叫。不时拿眼觑一下侍婢内监慌张快步出入端出的一盆盆血水,甚是难捱。

邱公公边上淡定地眯着眼,不时出声提点一下急躁失了分寸眼充血丝开始暴吼的太子殿下,随身的拂尘扫了扫,拿块丝帕子掩去渐渐弥漫起的血腥味,继续眯眼淡定。

太子妃贺雅涵在外面侧殿的西厢房炕上卧着,隐约听着那渐渐开始无力绝望的凄喊,伸手抚着微隆起的小腹,努力平心静着气。

内殿四柱檀木雕镂大床上,简子茹气息渐弱,面色渐渐发青白,汗水糊了发丝、衣衫,双瞳开始放空,一双手骨筋暴起,绝望地抓扯着身下的被褥。喉咙已然干哑,不时发出怵人的干嘶低吼声。□的疼痛早已麻木,由着产婆不停大力拨着她高隆的肚子,意识慢慢开始涣散。

她不要生了,不要生了,救命!救命呀!她还很年轻,她还不想死。为甚么,为甚么她要受这罪?她要活,要活着…强烈的求生欲`望,猛地一用力,几乎可以听到□撕裂开的声音,只模糊听到产婆喊着“头出来了,再使把力。”

奋力挺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只感身下哗啦一滑,顿时轻松了下来。她像死鱼一样张着干涸的嘴,瞪大眼睛看着产婆清洗的动作,拼力问出声:“男的?还是?”

抱着婴孩的产婆与对面的婢女默默对了眼,勾起个冷弧,转身道:“是个小郡主,恭喜!”

本快要死了般的简子茹怎么也不愿相信,想撑爬起来瞧,却再也没有力气,只得厉眼狠瞪道:“拿来,我要看,我要亲眼看。”

产婆弓身领了命,将婴孩抱了凑到简子茹身前,笑道:“瞧,多可爱。小郡主,恭喜良娣了。”

简子茹绝望地瞪视了会孩子的□,女孩,完了!一切都完了。颓然跌了回去,只感到阵阵的绝望。倏地,下腹一阵剧烈的抽疼,只感到有液体不停地往下泻淌着。耳边听着宫婢侍监模糊的尖叫,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简府后花园的凉亭,她抚琴,他吹箫,琴箫合奏,恍如昨日。

虽内殿乱成一团,产婆还是抱着婴孩前去报喜。还没到跟前,报喜的吉祥话却已到。

“恭喜太子殿下,贺喜太子殿下。郡主,是个小郡主。”

李朝勘僵了下,身侧握拳,并没有伸手抱孩子。女孩嘛?那就不能怪他了。

“不好了,止不住血,血崩,血崩了。”

一个宫婢双手沾满血水,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惊得黄良媛抱着肚子连连退了好几步。邱公公则趁机以晦气为由,将太子一众娘娘请走。临转身时,与产婆递了个眼神:废了,留活口!

长宁与双手血水的宫婢对了个眼神,做得好,便跟着快步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一个食盒由后窗递了出来,候着的小太监拎着食盒挑偏僻的路七弯八拐闪进了个破落的小院,将食盒递给了候在那很久的安顺。

安顺赞许地点了点头,问道:“小子做得不错,这盒用上没?”

“瞧了,不就知道了。”

“哟,带把的。可惜,投了错娘胎。也罢,现在算是拨乱反正。拿走吧,恭喜你家主子心愿得偿。”

“那也是公公相助,我家主子事前让我带话说:此恩莫不敢忘。”

“得了,咱家这么做也是因为万安公主,去吧,马车在后面了。走西角门出,我也得赶回去复命。”

七十回 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