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赵太医的妙手施救,简子茹勉强捡了条命回来。但是再也不能生育了,这在皇家眼里基本和死了没甚么区别。因诞下的是女孩,李朝勘自然没了再去瞧她的兴致。尤其简子茹需长期卧床静养,孩子自然被抱给了贺雅涵来抚养。

长宁听得卓七、安顺的回禀,没有太多的情绪,只噙着冷冷的笑。这就是所谓至死不渝的爱情,可笑,当真的可笑。之前不管她如何劝诫,磨破了嘴皮,说哑了嗓子,她的二皇兄依旧麻木不仁我行我素,处处袒护那贱人,甚者不惜与她这亲妹妹撕破了脸。

没想到呀,之前连那蹄子拿药害他都可以轻易原谅,并且继续糊涂的混帐家伙居然因为生下的是女孩,就再也没了心思,甚者懒得连看一眼都不想。还真是可笑之极,世上居然真有那么荒唐的约定:生男既往不咎。生女,则恩断义绝。

之前安顺回禀她,她着实恼火了一把,怎么也不愿相信她的亲兄长这么糊涂。因安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勉强将信将疑了,但还是做好了灭杀简蹄子的准备。没想到,约定是真的。此刻真想亲眼瞧瞧二皇兄绝情的嘴脸,也好长长见识。

宜春宫内殿,简子茹像死了般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她求过签,问过卦,也请不少大夫瞧过,明明都说是男孩,怎生下来就变成女孩了?她再也不能生养了,以往爱她到麻木的男人也不再爱她了,居然传话说由她自生自灭。

“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简子茹第一次悟到了甚么是心如死灰,甚么是哀莫大于心死。父亲的话是对的,她该乖乖地回家。可是,如今那家怕再也回不去了。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算再也不能生养,她还活着,她一定要养好身子,凭着美貌与手腕将属于她的男人再次夺回来。属于她的东西,谁都别想抢走。就算毁了他,也不能留给别人。

身上的疼痛逼得简子茹呻吟出了声,蜷缩身子忍耐了好一阵子,待痛感过去,努力撑爬起来想唤人,可不管她如何喊,一个人也没有。那些该死的奴才贱婢,以为她真的玩了吗,做梦,做梦去吧。

正在她气得摔被子扔枕头的时候,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青衣婢女端着碗药慢步走了进来,抬眼淡瞥了下床上恼怒不休的简子茹,福了福身,说道:“良娣,该喝药了。”

“你是谁,滚,我不认识你。不喝药,怀那孽种时,我喝够了,喝够了,滚!”

将药碗一把推开,哐当摔碎在地上,青石砖上青烟泛起药汁腐蚀着地面吱吱作响。简子茹吓白了脸,手指一阵乱颤,怒斥道:“贱婢,你敢杀我。”

青衣婢女也不恼,嘴角勾起抹冷笑,从怀里取出三尺白绫,笑道:“王爷有令:小姐为了一家老小,还是自己上路的好。”

“哈哈…如果,我说不了。”

“良娣真会说笑,你忘了谭承徽是怎么死的了。未免死得难看,还是自己动手吧。”

“不,不,我还没有活够。求你告诉王爷,再给我一次机会,就最后一次机会。真的,这次我一定下手,一定听他的话乖乖下手。”

“你太贪婪了,姐妹们,我们就善始善终,帮良娣一把了。”

说话间,三四个宫婢打扮的女子由外头走了进来。合力抓住床上挣扎不已的简子茹,用简子茹当年对付谭承徽的办法,解决了她。拼力的挣扎,简子茹陷入了深深的绝望,眼前一片血雾弥漫,目眦尽裂面如猪肝色,渐渐涨紫泛黒,蹬脚挣扎了会,结束了她短暂的一生。

青衣婢女与另几个宫婢互相瞥了瞥,快手收拾好一切,刻意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将简子茹尸身悬挂於梁上,将烛台点起推倒,便各自散去。

濯园的僻静总算让平阳得到了难得的悠闲,气色也好了些许。正在她闭眼榻上憩息时,怜烟莲步轻移地走了进来,凑身回禀道:“处理了,一切都妥当了,就等太子发飙了。”

“嗯,那就好。怜烟,辛苦你了。”

怜烟愣了下,伸手扶起平阳挪了个舒服的靠枕,回道:“这是奴婢该做的份内事。”

“长宁到底还小,也难为你次次暗地里帮衬着。说,想要甚么赏赐?”

“公主说的哪里话,见外了。”

闻言,平阳挑眉笑了笑,伸手抚了抚隆起的小腹,喃喃道:“我现在知道杀一个人很容易,可救一个人却比登天还难。我那不争气的二皇兄,怕是见了棺材也不会落泪的主。对个几次三番背叛他的女人,依旧如此痴迷,舍不得下杀手,怯弱无能之辈,却非帝王之材。

罢了,事到如今,也由不得我们后悔了。底下就按照计划继续吧,如今我反而不想杀我那嫡亲叔父了,不如来一招:七擒七纵,收为己用。如何?”

“呃,公主,怕没这么容易吧。庆山王是何许人,他怎可能俯首乖乖认输?更谈不上,收为己用。”

“错了,鹤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不笨,很清楚如今天下的局势,以李氏眼下的状况可经不起一点折腾,否则,他也不会这样钝刀子割肉了,就是想尽量减少对自己的伤害。实际上,我们与他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是因为这点,我才决定想留下他。他是我李氏一族难得的枭者。只要善加利用引导,还是有救的。今天要你做得只是第一步,底下,再说。“

“奴婢听公主安排。”

“嗯,不提这些烦人的事情。说说女人家的闲话,怜烟,你年纪不小了,可考虑过婆家?”

“公主,你这话说到哪里去了。没边了,奴婢一辈子守着公主,谁也不嫁。”

“哦,那我只得照实和枭说了。”

“公主,您…”

“喜欢就照实说,枭可是个难得的好夫婿人选。暗卫里瞄上他的姑娘可不止一个哦!”

“他敢,我宰了他。”

闻言,平阳呵呵笑开,臊得怜烟直跺足却莫可奈何。她家的公主绝谈不上温婉贤惠,根本就是个奸猾老谋深算的狡兔。真可怜齐夫子,那只傻狗。

除去心口一患,平阳心情自然好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较往常多了不少。每一步,她走得都万分艰辛。现在真该感谢前世那个对她软语笑言欺骗的暮郎,不是前一世十几年在他身侧潜移默化的影响,她怎会有能耐走到今天。真该谢谢他,教她学会了两件最重要的东西:忍耐与虚伪。

看着吧,她会一步步慢慢鲸吞蚕食,将属于李家的东西一点点夺回来。

漠西大营,主帅军帐,祁暮清愣愣地瞧着手里的红布,脸色难看,怎么也琢磨不透。好好的包裹里居然夹带了一片红肚兜,可恨的小夜叉又想捣什么鬼?

一番苦思冥想,却怎么也猜不透。很是气闷地拆开信来读,与往常一样都是些不关紧的细碎小事。但几次暗亏的前车之鉴告诉他绝不可以大意,那鬼妮子一定有事情瞒着他,绝不是闲来无事的恶作剧。

正在他踌躇不决时,慕容棋笑嘻嘻地摇扇从外面掀帘走了进去。瞧到桌上的凌乱,忍不住促狭地眯了眯眼,贼笑出声道:“哟,试穿新衣裳了。真羡慕,唉,有媳妇的人就是好。”

“闭嘴,有这闲工夫不如帮我瞧样东西。”

祁暮清面色难看地将手里的小红肚兜扔给了慕容棋,瞪圆眼看着他,很是郁闷气结。慕容棋先是一愣,等瞧清肚兜上绣的花样,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兄弟,你越活越出息了。奶娃娃的肚兜,怎你想带在身上讨个驱邪避凶的吉利,哈哈,笑死人。”

“闭嘴,你怎这么肯定是奶娃儿的?”

“唉,兄弟呀,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瞧这图案:五毒、老虎,这是寻常人家绣给家里的奶娃儿穿的。延之,看不出来,罗刹将军居然有这口喜好,就是尺寸小了些。

还是,你强啃了你家的小平阳,她珠胎暗结,你小子却拍拍屁股来戍边了,人家姑娘家臊,只得绣个东西来提醒你。看不出来,兄弟,你一点也不差呀。为兄佩服,厉害。”

“你可以滚了,再不出去,军法伺候。”

“啧,真狠。”

慕容棋丢下这句话,摸摸鼻子,灰溜溜地离开。

祁暮清心思百转千回,左思右想,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慕容棋的话虽欠揍,可不无道理。奶娃儿?!孩子,不会吧,真的有了吗?仔细想想肌肤之亲不止一次,尤其是在他快离开京城的时候,借着三分醉意他毫无顾忌地将她从大公主府半强迫地带走硬留在了别院独自陪了自己好几天。

该没错,那几日的亲密缠绵足以令…该死的,他不在京城,那鬼妮子会怎样处理这事?婚期莫名其妙的推迟,本就令他窝火的厉害。如果算日子,推迟婚期时鬼妮子不可能不察觉这件事。她想做甚么?怀了祁家的骨血,却还没理由地推迟婚期?

想到这,祁暮清再也没办法坐得住,恨不得立刻打马回京,抓住可恨胆大妄为的小夜叉,狠狠揍她一顿屁股。既然推迟了婚期,以鬼妮子的脾气就该瞒着他这事,这次她又想玩甚么把戏?

祁暮清感到前所未有的暴躁,越发地摸不清平阳的目的。伸指掐了掐阵阵作痛的额际,想着小夜叉平时的眦睚必报、锱铢必较的性子,没由来的胸口阵阵烦闷,甚是堵得慌。

不行,他必须回去一趟。以小夜叉的脾气,她可甚么事情都能干出来。可皇命在身,轻易不可离开,祁暮清觉得自己是笼中的困兽,快被逼疯了。

此刻慕容棋老早得意洋洋地找李从让八卦去了,一番添油加醋,凭空捏出了个负心汉可怜女的故事,听得李氏皇亲的嫡公主被人这么欺负,李从让哪里还坐得住,操起家伙,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闯进了主帅帐。

听着里面的砰砰啪啪,慕容棋笑眯了眼惬意地摇着扇子,朝围观过来的将士挥了挥手,安抚地笑道:“娘家小舅替可怜妹妹教训可恨姑爷,很正常,都忙自己的去吧。”

仰首看看蓝天,晴空万里,碧空无云。好天气,好天气!可怜的延之表弟,军法伺候你家表兄,哼哼!你还太嫩了。不错这小子挺有胆,羡慕呀,那只嫩桃花哪天才长得大,看样子,下次回去他要盯紧点了。

京城濯园,靠窗小憩的平阳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恶寒,抖了抖身子,怜烟细心地拿来件外衫披上,笑道:“公主,今天下雨,天气有点凉。当心!”

“嗯。”

摸着半隆的小腹,平阳觉得最近自己越来越嗜睡了,再这么下去,肯定会长胖的。想着,又低首打起盹来。突然,肚里的娃儿调皮地踢了踢,平阳一下子给惊醒了,欣喜地抚着肚皮,眼眶微微泛红。璟儿,娘亲的好孩子。快快长大,快快出生,天知道娘亲有多想你,这一次,娘亲一定会保护好你。

端着汤碗进来的怜烟,偷偷地勾唇笑了笑,莲步轻移过来,笑道:“公主,汤熬好了,趁热喝。”

“好,趁着空闲,你和我说说外头的事情吧。”

怜烟愣了愣,低首瞧了眼一脸恬静笑容的平阳,笑道:“四公主吩咐了,叫公主安心休养。其他的事情交给她,到现在四公主好像还为斩草的事情瞒着她而生气了。说自己空有了个恶女头衔,赌气说非做好底下的事情给你瞧瞧。不许公主你多管闲事,否则就…”

说着,捂嘴忍笑,拿眼瞄了瞄半隆的小腹,意有所指。

平阳只得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有任何办法,瞒着四妹是她不对,可…罢了,被人掐住了软肋,只有低头乖乖听话的份了。接过汤碗,一口口慢慢饮下。

那头,漠西大营,主帅帐内如强盗洗劫过了般,桌椅横七竖八,纸张卷轴一地,现场乱七八糟,狼藉一片。恶斗的双方皆颓然无力地瘫坐在一处,多少都受了些皮外伤。喘顺了会气,李从让咬了咬牙,脸色难看地喝叱道:“来,再比一次,这次我非卸了你小子。”

祁暮清冷冷地瞥了眼帐外不时勾首乱瞄的贼目,牙槽一阵暗磨,慕容棋给他记着,他日非十倍奉还。转了转酸痛的肩膀,提剑回道:“还有力气?!走,去帐外来一场。”

想到平阳的委屈,李从让自然不肯善罢甘休,按着剑撑爬起来,说道:“谁怕谁,来就来。”

“好,来个赌注:谁输了,就答应给对方做一件事。”

听到这话,李从让牙槽暗咬,气不打一处来。跟在后面就出了帐外,还未站定,祁暮清眸光黯了黯,回身就是一剑直抵李从让的咽喉,勾唇冷笑道:“你输了,要求替我掌管帅印三个月,直到我回来为止。”

边上的慕容棋瞧到这场景,仰首哈哈大笑。不愧是他慕容棋的表弟,一点就通,实在太聪明了。

这时,李从让才后知后觉地知道上了当,咬牙切齿悲愤道:“卑鄙…”

七一回 不孝

听台水榭,与往常般水斋诗社定期聚会。太子妃贺雅涵噙着端庄得体的笑,和蔼地环抱着磊儿逗笑,与边上的东平闲话着。

因平阳在濯园静养,如今临时主事的是惜萱郡主。再加上,长宁平日里忙碌鲜少有空自然也来得少了。一众人倒也乐得个轻松自在,吟诗联句,品茗论道,好不热闹。

以月为题联句,齐笑煜执笔信手捏来。边上围着的人无不拍手叫好,自也不甘示弱,纷纷搜肠刮肚、苦思冥想鼓足劲头拿出了看家本事来,一时厅内妙句连珠,气氛很是活络。

一番轮下来,相较于旁边人的满脸轻松喜色兴致不减,齐笑煜多少有些心不在焉,平阳公主静养了,长宁公主也多以忙碌为由搪塞了,虽然诗社表面依旧热闹,可他总觉得少了甚么似的,心里空落落的。

如今的日子安逸得令他迷醉贪念,住在曾经最向往的结庐草堂,平日里只管教书育人,如果双耳不闻窗外事,浑浑沌沌,他自然过得很舒服。可每每想到摇摇欲坠衰微不堪的朝堂社稷,门阀割据地方争权彼此征伐不断的天下,百姓的愁苦,那股强压在心底的燥火足够击溃了他。

只恨自己是文人,做不得拉弓张弦的事。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看着昔日的旧友多鸿鹄之志得彰,刀戈戎马浴血杀敌,保得一方安宁。反观自己看似陋堂清高每日却悠闲度日,想到纷乱的天下,只剩抒发感慨聊以□的能耐了。

每每想到这,真恨不得立刻投笔从戎去。就算做不得上阵杀敌的将士,做那幕后的刀笔小吏也强过现在每日的浑沌度日。当得知自己是躲在了两位公主的羽翼下避开纷扰暂且快意人生,少时的鸿志现在瞧来是多么的苍白可笑,罢了,多想无益,姑且醉之。

既然没那本事昂扬意志,如今的朝堂更无他置喙用武之地,不如韬光养晦,以待他日厚积薄发。慕容兄说得对,与其有那时间来感概抱怨,不如好好思考规划一下底下的人生。

思绪到这,因旁人突发的问话而打断。齐笑煜舒展开眉宇,抬首噙起抹淡笑,温润如常地应答。引得阵阵赞叹,却有了几分淡定从容,宠辱不惊。

濯园,拉着额尔木图逛街采买回来的长宁俏颜红扑,笑眯了杏眸,一脸难掩的喜色。捧着手里的东西快步跑过来,兴匆匆地笑道:“二皇姐,瞧,我给你带了个好东西来。”

内室矮榻上斜靠着的平阳愣了愣,坐正身子,勾起抹浅笑,回道:“风风火火的,多大了,也没个正形。甚么好东西,我倒要仔细瞧瞧了。”

“你看,这泥人像不像齐夫子?还有这个,眉眼和七皇弟好像。”

瞧着四公主的兴奋劲,怜烟忍不住瞄了几眼,笑道:“还道是甚么,原就是这个。像倒是像,照着模样捏的,哪有甚么好稀奇的。”

“呿,照模样捏得当然没意思,是我无意瞧到的,才不是现捏的。不信,你问额尔木图。快说,二殿下,我说的可是假话?”

没了臭狐狸的称谓,众人愣了愣,不觉莞尔。

额尔木图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大盒小盒,回道:“嗯,本想买对大阿福讨吉利的。谁知,无意瞄到的,也就顺道买了。”

“嗯,确实像。紫鹃,弄些茶点上来。二殿下,坐。”

“二皇姐,别跟他瞎客气,又不是外人。额尔木图,把那个拿过来给二皇姐瞧瞧,是母后命我外头差人特意订做的,说是按她老家习惯送给小家伙的。”

一套精心打造的婴儿银三样,平阳点了点头,拿起其中的长命锁反覆瞧了瞧,回道:“替我谢母后了,怜烟,先收好。长宁,东西老早备齐了,暂时不需要再添了。对了,二皇兄,最近好些没?”

“哼!管他的,惺惺作态,呕心的慌。人活着时,怎么不去瞧一眼。死了,却突然这么要死要活的。别提堵心的事情,二皇姐,我们谈别的。”

“你呀,这张嘴一点都不饶人,总有你吃苦的一天。尽早给我改了,说话没遮没拦,外人听去了怎么想?”

“好了,二皇姐,我难得来一次,你就别训了。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

“别替我操心,没事的,瞧,怜烟、紫鹃这么多人整天陪着我一个,这里是别宫,少有人来。我身子不方便,累着四妹了。父皇母后那,一切就拜托妹妹了。二皇兄,你也别老生着他的气。到底是我们的兄长,与二皇嫂多劝劝他,过了这坎,兴许就好了。”

“算了吧,就他那德性,横竖也就那样了。要不是年纪长些,那位置轮谁也轮不到他,不提别人,单和大皇兄比:他都差了一截。可惜,大皇兄没那份心,罢了,不提了。

二皇姐,你说同是一个爹,区别怎么那么大?混帐到这程度,真是难得。只辛苦了二皇嫂,嫁了那么个破厮。总之,不指望他了。二皇嫂多好,比那简蹄子强千万倍,都不止。看着吧,将来有他后悔的日子。”

“万安姑姑那,还好嘛?”

“好着了,有子万事足。听安顺说,整天笑得都合不拢口来。”

“那就好。”

平阳勾了勾唇,抬首觑了眼边上静坐只管喝茶吃糕点的额尔木图,浅笑道:“二王子殿下,我这妹妹最近烦劳了你不少,得罪之处,还请多担待着些。”

“二皇姐,说甚么了?”

只当没瞧到长宁的娇嗔,平阳跟着又嘱咐了些,直臊得长宁急得跳脚才罢了口。觑了几眼颔首淡笑不语的额尔木图,还有娇羞佯怒的四皇妹。平阳觉得自己太自私,只顾着复仇算计於前世的种种纠葛,从未思考过其他。

四皇妹到底是女孩子,不能将她继续绑在李氏这艘危船上了,也是该替她前程谋划一笔的时候了。想着,就说出了口:“四妹,今日正好闲空,又没有外人在。就咱们三个,二姐多嘴,问你们一句话,不知可否?”

说到这,停了一下,待得到对面两人的首肯后,继续道:“二殿下,龙章凤姿,万里挑一的拔尖。我这四妹除了身份,实话,其他还真没哪处像女孩的。嘴巴不饶人,脾气又倔犟。从小到大,就是个惹祸精。再加之这两年…到底是我这姐姐做的不好,自己不过如此,让你见笑了。

这阵子少不得你的帮衬,这里多谢了,想问一句:你瞧我这四妹中意嘛?若是中意,有晋安公主联姻在前,好事不如成双了。”

“二皇姐…”

“闭嘴,让我说完。如今朝廷的状况,你是知道的。有这意向,就趁早回禀我父皇订下来。如何?虽知道这么说唐突了,可谁知道,明天一早醒来会如何?”

听到这,额尔木图有些不好意思,长宁的脸炸开般红,几分忸怩,几分羞怯,总算恢复了女儿家的娇柔态,掩不住嘴角的笑意,乖乖坐了回去。

“两个都不说话?不说话,就是默许了。好,我改日告诉母后去。唉,我家的女霸王,可总算有人要了。”

额尔木图尴尬地笑了笑,低首整了整衣襟,拱手道:“那就多谢二姐了。”

“呵呵,我讨了便宜。不过,按寻常人家的说法,你确实是我妹夫。喊我二姐,该的。”

“二皇姐,你?!!”

“好了,那就说定了。别到时候,一纸婚书下来,怪我多管闲事。”

额尔木图站起再次拱手作揖,回道:“多谢!求之不得。”

“二皇姐!!臭狐狸,你们,再也不理你们了。”

长宁臊得再也不好意思待下去,跺了跺脚,捂着发烫的脸颊一路小跑的离开。额尔木图先是一愣,会过意来呵呵傻乐起来,俊秀白净的脸颊微赧色,这可真是喜从天降,砸晕了他哟。突然想起了啥,一击掌,与平阳匆匆告了别,紧追着长宁的方向而去。

平阳轻抚着半隆起的小腹,垂下眼帘,掩去自己几分失意与无奈。回到十三岁又如何?兜兜转转,她到底没逃过命运的捉弄。她憎恨那个男人,前世的种种从未忘过,她想过寻个合适的另嫁。可…太多的原因,父皇的一纸婚书,自己的身份,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逼着她一步步走到今天。

失了身子又如何?未婚生子能怎样?既然逃不过,那索性就捆得紧一点,牵绊再多一点,她反正已经活在地狱里了,有个愿意陪她的,高兴还来不及了。只是孩子,她的孩子,上一世她没做得个好娘亲,这一世?!

她确实是个又蠢又笨的女人,只想着要回属于她的孩子,却没具体想过该如何做?大夏朝的日渐衰微,她有心无力。二皇兄的不成器,她莫可奈何。父皇的病体沉重,她束手无策。

老天爷,既然再活一次,依旧如此。你为何还要我活过来,再走一次国破家亡,亲人皆死于非命的下场吗?呵呵,可笑,她胡思乱想甚么?再惨,怕也惨不过上一辈子。

经历过一次彻底失去,还有什么好怕的。如今,她只是博一把,赚多少,是多少。输了,也就个“死”字。那一刻,她不求重生,只求忘却,彻底的忘却。这一次,就让她再最后任性一次。

不甘,她咽不下那口气。前世的种种,叫她如何轻易搁下,她是愚妇,没错,暮郎,这句话你说对了。这一世,我活着的目的就是复仇,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不管甚么,都要夺回来。这恨意不是杀了那些仇人就可以算了的,她忘不了,再也忘不了。

这是最要命的,她忘不了前世的种种,那些画面无时不刻不纠缠着她。她轻易不敢去回想甚么,回想一次,就是捅自己心窝一次。她已经再也感觉不到疼痛,麻木了,彻底的麻木了。

她回不去了,回不去那个李冉儿,蠢傻甚者到白目的地步,那个因为丈夫一句赞美就可以高兴上半天的傻女人。实际上,她上一辈子算白活了一次。如今,她再次活过来,怕只是老天爷想告诉她:你前一世有多傻有多笨。

她一步步谋划,卖娇讨嗔,乃至身下虚情承欢,从没有觉得自己下贱,可现在她觉得自己很下贱,连最基本的羞耻心都没了。这样的李冉儿连她自己都瞧不起,恶心、肮脏、下贱…

这样的她哪里还配做个母亲,双手沾满了血腥,京城谁都知道四公主歹毒杀人不眨眼,殊不知,她更坏,她是一切事情的始作俑者——元凶。哪天被人窥破,该是很精彩。人前一张皮,人后一个样,她活生生把自己撕裂成两半。

父皇,求您,再撑久一点。您的女儿对您没有半点孝心的存在了,明知道你无时无刻不再受苦,却还强行硬留着您。对不起,对不起,若是此刻天塌了,甚么都完了,真的甚么都完了。

怜烟悄悄地走进来,蹙眉担心地瞧着蜷缩身子哭得岔气的公主,边上静立了会,上前小心地递个帕子,劝道:“公主,莫难过。皇上,没怪你。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下策,只怪老天,与公主无关。”

“那药,可以让父皇撑多久?”

“一年半载,肯定没问题。只是…药性发作时,得受罪。”

“是嘛,能撑住就行。继续用药,对了,让赵太医多想些办法,尽量少受点苦。”

怜烟点了点头应了声,默默退了出去。

平阳摊开双手怔怔瞧了会,有些恍惚,父皇到底没能撑多久,前世就差不多这时候,她在蜀中接到了父皇病重的消息,没拖到十一月底,就过去了。紧接着,一系列的灾难…如今,她命人以虎狼药强行续命,只是为了多争取些时间,因她的无能导致父皇要受活罪。

七二回 无情

漠西大营,主帅帐,李从让憋屈地坐在那,一手抓着啃去大半的肥猪蹄,一手提着茶壶仰首往噎到的嗓子眼里猛灌茶水,勉强吞咽了几次缓过气来,随手捞过侍兵递来的湿帕子胡乱抹了把嘴,含糊发问道:“走了几天了,到京城了没?”

边上的侍兵愣了下,小心地觑了眼脸色明显不佳的岐山郡王,弓身回道:“呃,到今天刚好满十天了,一路轻骑应该是快到了。”

“好狗运,骗老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说着,李从让泄愤地拽咬了几口油光光的肥猪蹄,不顾形象地大嚼特嚼,不时抬眼瞪一瞪桌案上堆得满满的军务折子卷册,各种火大,一个肥猪蹄啃完,随手丢了骨头残渣,伸手从盘里抓来另一只继续。

侍兵直抽眼角,面上却努力装着面瘫,心里却嗷嗷咆哮,好似千万只大象草泥马疯狂踩过,恨不得当即戳瞎自己的狗眼,郡王爷的吃相实在是越来越…惨不忍睹了。都怪军中那些混帐玩意没事就爱盯着郡王爷的美颜发呆,甚者暗地里不知出于何种心态学着郡王爷初来大营时进餐优雅慢条斯理的作态,逗大家嘻笑并且乐此不疲。

殊不知天公不作美,有次他们偷偷凑在一起嘻皮笑脸时,无意被郡王爷撞个正着。一干人等少不得一顿胖揍,皮肉之痛倒是其次,眼睛精神的荼毒才是重点。从此,优雅的美人消逝不见,只剩下吃相粗鲁得堪比‘猪拱食’的暴殄天物一枚。

每每想到这,怎不叫他扼腕悔恨!偷觑了眼化愤怒为食量努力啃咬猪蹄的郡王爷,佝偻着腰默默地退到一侧,转身朝外立作石雕像状,唯恐郡王爷一个脾气不佳殃及池鱼。

余光瞄到侍兵一致往外的站立,李从让放慢啃咬猪蹄的动作,眼神黯然,垂下眼帘掩去担心与落寞。祁兄他们这趟回去会如何?心里虽很憎恨那个人,可到底…皇伯父真的撑不下去了嘛?平阳,你又会怎么做?会像那时的约定撇开父辈们的事情他们依旧是自家兄妹嘛?

李从让觉得自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进退维谷,热锅里的蝼蚁陷入困境却无任何出路,千头万绪缠於心间,纵使有再多的思念却只能忍着。京城风云变幻,他却选择了边陲戍边不回避躲是非,整日缩在这大营军帐里混吃等死。不想看到那些烦心痛苦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办法,难以抉择,只能置身事外缄默窥视着骨肉族亲之间的争斗杀伐。

但愿这一切早点过去,但愿李氏一族平安无事,但愿…想到这顿了顿,嘴角勾起丝不易察觉的浅弧,但愿尘埃落地时,他可以回到母亲身边继续尽孝,做回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废物世子爷。没事调戏调戏他家的小红叶,闲来多滚滚床单蒸包子,过些年,等小红叶给他生的那些萝卜头都长大些了就带着他们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去。

所以,他只能在此承受煎熬,绝不能插手。如今的大夏朝经不起折腾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李氏一族虽眼下分成多派互相争斗,可最后不管谁做了皇帝,关起门来到底是一家人,一族宗亲。他要做到顾全大局,坐镇边陲,防范那些伺机而动的谋逆者。

他明白这点,相信他所厌恶的父亲庆山王也该明白,其他人更很清楚这一点。岌岌可危的朝堂,纷乱的天下。他替自己生在衰败的皇族感到悲哀无奈,他像被鱼网紧紧裹住的鱼束手待毙是死,奋力挣脱也是死…平阳真的是有孩子了嘛?未婚生子?!堂堂李氏皇族的嫡公主居然被人如此糟践轻视,大夏朝真的衰弱到成了那些藩镇豪强刀俎上的羔羊了嘛?

李从让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挖了个血窟窿,他依稀记得很小的时候他最喜欢的姑姑饶安公主出嫁时的痛哭绝望,因为是顶替被休弃回来的万安公主再嫁某藩镇节度使之子的。他那时小,不明白皇伯父他们为甚么这么做?!他们是高高在上的皇族,为甚么会屈从於…

依稀记得皇伯父安慰他的话:饶安姑姑会回来的,会用驷驾马车接回来,只是需要时间。当下他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过了大概不到半年的光景,那藩镇节度使叛乱拥兵自立为皇帝,虽然被他父亲率兵即时镇压下去了,可他最喜欢的饶安姑姑再也回不来了,死了,被叛军杀死了,据说死的很惨…年幼的他听闻噩耗大病一场,他恨,好恨,这种羞耻感深深扎进了心底,轻易不敢去碰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