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回 隐忍

自那日后,祁暮清一反之前的躲闪消极比之难缠了许多,甚者与平阳摆出了一副死磕到底的态度。任凭你如何地拉长了脸儿不理,乃至言语尖刻之,皆一笑了之。

不管你如何发难,对方的反应皆是如此。那感觉就如同铁拳打在棉花包上任你使劲了力气却一无所动。时间日久,渐渐地,连身边服侍的仆婢们都觉得二公主对未来的驸马爷有时实在是刻薄得厉害,甚至有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的嫌疑。

某日清晨,祁暮清如往常一般早起,洗漱完毕后,即准备去西园里练剑。提着剑还未走到门边,像是想到了甚么,又拐了回来,蹑步掀帘进了内室走到床边,瞧到平阳双目紧闭好似依旧熟睡未醒的娇颜,腮晕微红,还有锦被外露出那白玉似的手臂,不觉心头一漾,遂倾身上去轻吻了一下额际,凑耳低喃道:“平阳,好妮儿,也只这时你才乖巧。”

说着,继而又轻轻啄吻了几下香颈,看对方依旧没反应,一只手不规矩地滑进了锦被里,吓得平阳再也装睡不下去,一个激灵,慌手乱脚地爬起来缩躲进了床内,锦被将自己裹得个严严实实,轻叱道:“祁暮清,你混账!!”

话到一半,抬首怒视时,瞧到对方一脸早知道的浅笑,立身背手看着她。一时怒极攻心,眼眶急红,抓起软枕砸了过去,唾骂道:“没脸的东西,滚…”

“哦,既醒了,就该早些起来。园中散散,莫贪睡才是,当心身子骨睡坏了。”

听到这话,平阳气得身子直哆嗦,再想到祁暮清近日的种种得寸进尺,不觉颓然,身心俱疲,已无从应对这甚是棘手缠人的家伙。不争气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扭身咬唇啜泣了会,轻声幽咽道:“你…祁暮清,你到底想怎样?非我死了,你才放手,你才甘心…别碰我,不许你再碰我。”

突然这一出,祁暮清当即没了那虚应的笑脸,该死,慕容棋那混蛋,一点没用,还与他翻起旧账!这招哪里是甚么万灵丹?简直是夺命虎狼药!回头就拆了那丫的骨头。

手足无措了会,上前将平阳捞到怀里,不知如何应对,只得轻拍后背安抚,任凭她如何唾骂使性子,或是捶打哭泣,只得端着张浅笑的脸,不时嗯应着一两声,算是答复。

又是这样,撵不走,骂不滚,打不疼骂不羞。整个一二皮脸,真真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平阳气红了脸,恨恨地咬了口肩膀见了血,方才松口,扭身不理。

碰了碰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的肩膀,祁暮清暗自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明明按着慕容棋说的来得,怎到他这里就变味成这般?

想着开口深究的话,这妮子又得闹得个要死要活。他想过要试探出缘由,可几次失败的惨痛经验告诉他碰不得那禁忌,而且还有个夭折的孩子横在两人之间,既已决定花上一段时间用心来弥合修补两人间的裂痕,只得继续忍耐。

瞥了眼平阳微颤的双肩,伸臂不顾对方挣扎地揽抱到膝上,轻声诱哄道:“莫气了,小夜叉,我说错了,许是昨晚累着了你,你继续睡。可好?呃,不睡嘛?好,那就早些起身。”

听得对方甚是不要脸的这一番自说自话,平阳抬首淡瞟了眼,心一灰,垂下肩,已无力再去闹腾,由着他绞了个湿帕拭去脸上的泪渍,吩咐人进来侍奉她更衣盥洗。

细听里面闹得差不多了,怜烟方才端着粥食、糕点进来,一掀帘,打眼就看到祁暮清正拿着象牙梳不甚熟练地给公主挽发,公主垂着眼帘,摆着个脸儿,不吭声。

“戴这新买的金钗,如何?喜欢吗?”

“那,这个?”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平阳冷着脸,眼皮子都懒得抬,由着祁暮清自己自言自语,自说自话去。

瞧到骁武侯这样,一边侍奉的婢女们互相瞥了眼,羡慕、嫉妒、乃至不值…不管之前有多大的仇恨,如今男人已如此低声下气乖乖认错,还想如何…甚觉公主的脾性倔得离谱。

放下端盘,怜烟蹙了蹙柳眉,抬手默默挥退一众侍婢,莲步轻移,近几步福了福,说道:“祁将军,万福。”

待对方抬手免礼后,走过去顺势拿过对方手里的象牙梳,扭身浅笑道:“祁将军,这事,还是奴婢们来的好,公主现不喜花哨的,挑素净的就好。前日的素白玉钗倒是不错,就用它,公主,可好?”

“…嗯…好!”

平阳闷了半晌,总算开了口,应了句。说话间,眼眶犹红,瞪了眼祁暮清,思及慕容棋赤`裸`裸的警告,满腔的怨怒,却只得隐忍。

因一个没注意,象牙梳被夺走,祁暮清不好再伸手拿过来,只得背着手立一边去。

梳头挽发间,怜烟眉眼挑了下,状似无意地问了句:“祁将军,日头不早,今日怎还不见你练剑打拳?一会子,文昌侯要来的,莫耽搁了。”

说着,安抚性地拍了拍平阳的肩,递了个温柔的浅笑,算是宽慰。

话中之意:逐客赶人,还不走!!

祁暮清眸光黯了黯,俊脸一冷,沉默片刻,转身掀袍落了坐,沉声回道:“不急,平阳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这身子骨安能不弱?过去便罢了,从今日起,须改了。我且先等着,快些,莫耽误了时辰。”

怜烟先是一愣,回神后,牙槽一阵暗磨,恨不得掐断手里的象牙梳,真是个千刀万剐的混账东西!偏皇后、太后早已发了话,算是暗中默许了如今的状况。

不用细想,也知道其中缘由,若不是陛下垂危,朝堂上下皆惶惶不安,各地藩镇势力蠢蠢欲动之势,其中又惟祁、慕容两家实力最为雄厚,甚为忌惮!万般无奈,惟有委屈公主,默许隐忍了这算是皇族耻辱的事情,否则,哪里轮到这男人如此猖狂!

平阳再也忍不下去,怒极,叱责道:“你,祁暮清,你欺人太甚,连这都要管,怎不索性拿个链子将我锁了?”

“倒是想,若我离京之时,公主未改了这习惯,微臣到时必拿个链子将公主锁了一并带走。”

“你,滚,说要走,为何就是不走?一直赖着作甚?滚,快滚!”

平阳当即哭岔了气,抓住梳妆台上的物件就丢,管它甚么,一股脑地丢了过去。

怜烟暗暗握紧着手里的梳子,扫了眼落了一地的东西,微微叹了声气,抬首还未来及开口相劝,却被祁暮清的一眼饱含杀意的冷瞥吓得一身冷汗,左右权衡之下,只得默默福身退了出去。

“每日这般闹腾,到底是哪里不对,我有哪里招惹了你。不管如何腆着脸来说道,你依旧如何哭闹不休,整日摆着个脸儿,难道当真心里早已有的是别人,我只是公主从头到尾利用的棋子,不成?”

“…你,你,滚,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瞧你这般哭闹不休,哪里还是那甚么贤女美眷,分明是…”狠话到嘴边,牙槽一阵暗磨,生生又给噎了回去,只得软话道:“小夜叉,真真的女夜叉,好哭鬼,大泪包,蛮横不讲理。以后,我吃菜都省了盐钱儿。”

听得这话,平阳脸色一白,彻底气绝,想到之前的委屈,索性哭他个黄河泛滥,天昏地暗。

哭得祁暮清是一个头两个大,快手将佳人捞到怀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只得闷头认着错。

“我听人说:眼泪是有限的,当心哭瞎了眼。”

又是一句狠咒,面对如此厚颜的混账家伙,纵使满腹的心计,此刻也无法施展。平阳只得忍下这口怨气,敛帕拭尽脸上的泪,愣愣地坐那,由着对方拙手替她卸补哭花的妆容。

经历前世的欺骗,不管祁暮清如何温柔浅语,同样的蠢事,她绝不会犯第二次。她哭,她闹,只是想逼走这男人,最好此生不再相见!她不想再继续下去,她累了,真的累了…眼前的男人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越是对她温柔体贴,她越是害怕,越是憎恨,只会越陷越深…

外边,慕容棋透出窗缝的间隙瞧了全程,啧啧,臭小子一点不笨,学得不错,当然也是他这师傅厉害。另外,看不出楞小子可真能忍的,要是他遇到这么个泼辣哭包,老早甩袖子摔门走了,哪里受的这份闲气。唉,厉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放心了。

不过,啧啧,平阳小美人哭起来倒是有几分别样风情,确实娇弱惹人怜的紧。可惜,这种娇弱美人儿,也只那臭小子消福得起哟。羡慕嫉妒恨…各种不爽,看到臭小子美人在怀,转而想到自己,不由面色一黑,霄灵郡主,饶了他,无福消受的很。

不能束手待毙,是该到他出手解决自身麻烦的时候了。

思及此,慕容棋勾起抹讳寞的浅笑,轻手掩好窗扉,回身挥开折扇轻摇着,举步慢慢离开。

九二回 面首

一日午后,暖阳温煦,徐徐清风,天晴气朗。因久不出房门半步,怄不过紫鹃连番的劝将,平阳只得出来散散园子、晒晒太阳。

卧病缠榻久不动弹,还没走多大一会子已然轻冒香汗,腿脚感到阵阵酸麻不适,微微喘息,甚有些吃力,偏又不好拂了旁人的心意,平阳敛帕拭了拭汗,轻咬了咬唇,只得挨着暗暗放慢脚步。

没一会儿,怜烟瞧出了不妥,遂命人移来步辇,想让平阳坐着瞧风景。

轻瞥了眼那步辇,平阳微蹙了蹙眉,立足抬眼前后看了看,启唇道:“不用,还是走走的好。才几步路,唉,紫鹃说得对,再那么躺着,非生锈了不可。再走走吧,对了,怜烟,凝菊斋的菊花还开着嘛?我想去瞧瞧,上次没去成,可惜了。”

“…呃,先一茬已经陆续谢了,可,晚菊却开得正盛了,前日公主吃着说喜欢的那清菊糕就是秋月采的那晚菊花瓣磨成粉揉到面里现制得。”

闻言,平阳勾了勾唇角,笑道:“哦,那就去瞧瞧。”

怜烟点了点头,回道:“嗯,公主慢些走,奴婢来扶你。”说着,轻轻抬手挥退抬辇的众人,又暗使了个眼色给冬梅,令她绕路先行去准备。

一路慢行到了凝菊斋,看着眼前细致的布置,平阳勾唇浅浅笑了下,四下瞧了瞧,心里那说不出的滋味儿,就是在凝菊斋赏宴的那日,她狠下心肠来擅自替齐夫子决定了终生大事,将他的心毫不留情地击了个粉碎。也是在那一日,她的心彻底死了个透透,如一潭死水般,再无半点涟漪。

底下的一切如她预料般地上演着,只一件事出乎她的意外——祁暮清。这混账对自己的态度几乎突然地一百八十度地大转变,且频频出招令她措手不及,甚感屈辱。

怜烟瞧公主站着那半日没动静,怕她又胡思乱想平添忧愁,遂上前几步,挽扶住她落了坐,轻声宽慰道:“公主,瞧,这花开得多盛。”

平阳轻扯了下唇角,幽幽地呢喃道:“梅兰竹菊,花中四友。梅之傲、兰之幽、竹之坚、菊之淡,细细想来,惟菊最得本宫的心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像极了,如此那番,挺好!挺好…”

看着公主触景伤情的模样,唉,就不该快嘴随意答应了公主,还提前准备…真是个馊主意!

怜烟暗暗地悔得个肠青,银牙咬了咬唇角,半晌,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轻笑道:“公主,前些日子奴婢们闲来无事就排了一出献寿舞,想在太后寿辰那日讨个赏来。呵呵,可…可怕排得不好,公主今日难得出来,不如替奴婢们看看可好?”

“哦,是嘛?日子过得真快!你不提,我都忘了这等大事。该打,着实该打。皇奶奶的事情马虎不得,那就瞧瞧吧。”

“好,可是…公主,奴婢们图个方便,往日都在水月亭排演的。乐器物什也都放那了,现下,估计正在排着。公主,不如我们直接去那看!”

闻言,平阳轻蹙了下柳眉,抬脸瞥了眼怜烟,当即明白了这妮儿的心思,微微颔了颔首,笑道:“好吧,听你的。”

得了首肯,怜烟趋前几步,扶起平阳,还未走到门边,却被外面的通传声打住了脚步。

“寿安公主到!”

众人不觉一愣,寿安公主?!不是吧,今日起了哪一阵邪风?居然将这超难打发的主送上门来。思及此,在场的众人无不蹙眉头疼。

寿安公主,乃懿太妃所生,自幼聪明伶俐,甚得先皇的宠爱。在先皇的一众儿女里,长得算最拔尖的,只可惜,放眼天下,没一个男人愿去招惹她。只因一件事:寿安公主作风实在放`荡的厉害,早早出家做了女道士藉此来逃避婚姻也就罢了,可实际上,那修行的道观里蓄养了男宠无数,这还不够,寿安公主经常还罔顾女儿家的身份,公然去那些烟花楚馆地玩乐纵情…

虽严重损害了皇家的颜面,可不知是何原因,先皇与当今圣上对此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眼,装聋作哑的很。不过,好在除了这特殊喜好外,其他方面,寿安公主还算勉强规矩。

但出自这原因,皇亲贵眷们行事交际上大都皆绕着她走,唯恐沾了甚么腥味。而寿安公主自身也不屑与他们这些贵戚来往,这些年,也就勉强相安无事。

若是缺啥少啥需要啥,往日里她也只随意打发个人来吩咐一声便可。可今日,到底是哪里不称这祖宗的心,她居然亲自登门,还点名要找二公主殿下。

正在众人干瞪个眼彼此互觑时,只听外头有人笑声由远及近,道:“哟,瞧瞧我的冉儿好侄女,我还没到门口,就在这候着了。真是个懂事知礼的好孩子,呵呵,都免礼吧。这不是宫里,没那些破规烂俗。”

话音未落,寿安公主人已到了跟前,一身素色烟青罗纱道服,束莲花冠,面似满月,眉似黛,岁月给予她充分的宽容,那风情好似一坛陈年佳酿令人只觉甘醇回味无穷,恰是仙娥踏云来,真真的妙人尤物也。轻笑着携起平阳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说道:“几年不见都出落得这般亮眼了,唉,不是前日进宫里找母后说话,我还不知道你搬来濯园住了。也好,宫里死气憋闷的,却不是休养的好地方。怎么?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平阳愣了愣,低首掩饰去那份不自在,就着对方慢步落了坐,噙起抹柔美的浅笑,应道:“嗯,好多了,谢姑姑关心。”

闻言,寿安摆了摆手,蹙了蹙眉,撇唇道:“唉,这温吞的性子,当真像极了我那短命的皇嫂,所以,才给别人欺剩下来。”

“…”

“我听说了,虽说我早在世外,不掺合京城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可,唉,亏得你忍得下这份闲气,怎么?那些男人谈不妥搞不定的事情,就来折腾我们这些做女人的。

冉儿,这事姑姑得说说你。怎能让一个男人骑在自己头上撒野,你好歹是一个公主,我大夏朝堂堂的嫡公主,怎可轻易给个俗男人欺负了?也别问我如何知道的,我知道这事后,回去我就准备了,唉,让我好一阵子忙活。

总算昨个这事让我给办成了,呵呵,既然他们让你名不正言不顺,万一哪天被个不长眼的给抖落出去,毁了你那难得的好名声,还不如这般的好。姑姑我呀,今日来,是给你送美来了。”

话说到这停了停,寿安端起茶盏抿了口,抬手击了两下掌,待门外候着的一众人进来后,方才继续开口道:“瞧瞧,这些人都是姑姑细心挑选买来的,保证都是干干净净的雏儿。呵呵,瞧着哪些中意,就都留下来身边伺候着。看你整日愁眉不展的样子,该有一些称心贴己的人,好好滋润滋润…”

说着,拍了拍平阳的手背,一副长者的善解人意。

弄明白了这祖宗姑奶奶的来意后,平阳及怜烟一众侍婢无不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半晌,平阳堪堪回得神来,脸颊唰地一红,水眸闪了闪,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佯作样子,端起茶盏慢饮了口,轻声回道:“谢姑姑关爱,平阳一直很好,这个…还是不用了,我这女眷甚多,也不方便。”

“怎么,这些都不称你的心。那你告诉姑姑,喜欢甚么样的,姑姑再与你挑去。”

“呃,不必,真的不必。我…不需这些。”

闻言,寿安眯了眯眼,当即看出了平阳的心思,抬手轻轻挥退一众男子,倚回坐,翘起腿,笑了笑,端起茶盏,吹了吹茶面,说道:“哦,原来是妮儿害羞?还是,怕祁家那臭小子追究?还是觉得姑姑这般的女子这般言行的着实入不得眼,不屑与之为伍?”

平阳甚是尴尬,勉强勾唇轻笑了下,回道:“没有,姑姑的这份心意,平阳记在心里了,可这人,确实不能收。”

“人,我既送来了,断没有再带回的道理。该如何处理,你自己看着办。我寿安长这么大,送出去的礼还没有人敢退回过,你不收也得收着。”

撂下这话,寿安公主袍袖一挥,丢下茶盏,气哼哼地走了。

留下一屋子人,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只得原地傻傻干瞪眼。

过了好一会子,怜烟才勉强回了神,抚了抚明显受了惊吓的心口,瞥了眼外头的花红柳绿,瞅了眼公主明显变了色的脸,莲步轻移,凑身轻轻安慰道:“公主,不能退的话,那就暂时留着吧。”

“…啊…不行,万一…”

“没有万一,人是寿安公主她擅自送来的,京城里,谁不知道那姑奶奶的脾气。奴婢瞧着,选来的人确实各个俊俏的很,留着吧,摆在那,都赏心悦目的很。”

“…”

“放心,安置哪,奴婢已经想好了,公主就莫再管了。走,咱们去水月亭看排舞去,这事才是当口最关键的。”

说着,怜烟浅笑着,扶起平阳,慢步走了出去。哼!这次,非要那醋坛子混账好看!

九三回 祸事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黄昏时分,出门办事本该晚归的祁暮清却早早地回来了,翻身下马后,黑煞着脸,一路疾步去了内院。

待一脚跨进了门,瞧到那抹倩影,祁暮清却突然刹住了脚步,攥了攥拳,闭上眼暗暗深吸了好几口气,静静地立在那好一会儿,阴沉的脸色才稍稍缓了缓,一身的戾气也勉强压了些下去。

递了个安抚的眼色给怜烟,轻轻抬手挥退一众侍婢,平阳勾起抹恬淡的笑靥,慢步走到对方跟前,轻声问道:“你回来了?不是说今晚有宴请的嘛?怎这么早…”说着,上前替祁暮清解开披风的系带,回身收好。

祁暮清微怔了下,下颚紧了紧,没有吭声。星眸黯了黯,蓦地,几步上前,一把将拿着杯盏正准备倒茶的平阳打了个横抱,进了内室往绣床而去。

平阳先是一愣,回神后,气得直捶对方的胸膛,羞急地怒道:“祁暮清,先放开,本宫哪里又恼了你,你直接说便是。这番一声不吭的,你…天还未黑,你不要这脸面,我还…祁暮清,本宫命你立刻放开…”

闻言,祁暮清眸色一红,阴寒下脸,一手扣住平阳推挡的双臂,没有半分温柔地撩起裙摆,拉开亵衣,没有任何前戏的直接冲撞了进来,疼得平阳身子止不住地一阵微颤。

心知逃不过这一劫,平阳咬紧唇,冷冷地瞥了眼祁暮清,一行清泪滑过颊际,扭首躺平,不再多做无谓的挣扎。

看到眼泪的那一刻,祁暮清脑中叫嚣的杀意如遭遇了一场冰雨,迅速冷静了下来。理智慢慢回炉,面色晦暗,有懊恼、有悔意…瞅到平阳脸上的绝望灰心时,方觉慌了神,抽出身,将她小心地揽抱到怀里,慢慢啄吻去平阳的眼泪,不停呢喃说着抱歉。

经这一出,平阳没了丝毫的惶恐害怕,一边狠捶着祁暮清,一边甚是绝情地唾骂道:“混账,禽`兽不如…有本事,你索性今日直接杀了我,也好过这一日日生不如死的折磨。祁暮清,你再敢碰我一个手指头,我就死给你看。这么活着,不如死了的干净…放开我,放开…”

说着,狠狠推了对方一把,快手拔下头上的金簪顶住了自己的脖颈,一会儿,一缕血红溢出。

祁暮清当即慌了,哪里还有起先的那几分狠劲。经历了那么多的是是非非,他早已清楚得明白这女人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份量,也正因如此,他不甘心放手,方才造成今日的尴尬局面。

“别,冉儿,好冉儿…是我气糊涂了,放下,快放下那簪子…。”

平阳死咬住唇,往绣床内退了退,眸光狠绝,回道:“别过来,你要敢动一下,我立刻死在你面前,出去,给我立刻出去。”

唯恐她真的伤了自己,祁暮清只得先起身离开床榻,一边出声轻轻安抚着平阳,一边慢慢往后退,并伺机准备夺下她手里的金簪。

待对方离得远一点时,平阳抑不住心里的哀凉,眼泪决堤似地滚落下来。

恰此刻,祁暮清抓准了时机,一个闪身,迅速夺走平阳手里的金簪,将对方死死抱在了怀里,任凭她如何捶打哭闹,就是不松手。

“我错了,不该甚么都不问就…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冉儿,好冉儿,你原谅我,好嘛?这事任凭谁知道了,也没法子冷静。莫哭,求你!莫再哭了!是我混账,你骂得对,好嘛,别再这般吓我。”

“吓你?!我哪里敢?这事?!甚么事,你方才的作为,根本…你把我当成了甚么,前一刻喊打喊杀,下一刻又苦苦哀求,好似我做错了事情一般。祁暮清,你枉做男儿。”

“我…就算我说,你哪次又肯乖乖回答的?京城纷纷传言:你今个收了一众…我的脸面早没了,何谈其他?”

“你?!别人说甚么,你就信。我说甚么,你都不会信。那还问什么,你心里不已经给我定了罪。好,既如此,我今夜就…”

“你敢?!”

“怎不敢?!你可以物色别家女儿,为何,我就不能琵琶别抱。反正,在你眼里,我不就是个…这般的…”

“住口!!”

不愿再听这些绝情狠话,祁暮清倾身狠狠吻住了对方的口,纵使被咬破了唇,血味弥漫开来,亦不放开。

待对方的挣扎放缓乃至休止,方才慢慢松开紧箍的箝制。试探性地慢慢解开衣衫系带,小心翼翼地啄吻着每一处,轻捻慢拢逗弄着,待对方情动抑情,方才慢慢倾压上去。

一时旖旎无限,待云消雨毕,如往常般,祁暮清将平阳揽到怀里,依偎了会。方才抱起她去通室沐浴,而后再打横抱回来。随后取来柜里的药箱,垂着眼睑,小心地替平阳上药。

平阳扭着首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悲怒来。祁暮清面色僵了僵,唯恐今日之事留下不该有的后患,只得硬着头皮,开口打破沉寂。

“这次是我的错,最多…最多,下次,我乖乖束手,由着你这么来一次。算彼此扯平,可好?”

“…”

“不回答,那就默认了。好吧,下次,我…”

闻言,平阳急红了眼,怒叱道:“祁暮清,你…你无耻。你明知道,这…横竖都是我吃亏,你…别得了便宜,还…”

瞧到她怒气绯色的脸,祁暮清面色转好,揽臂拥到怀里,凑耳轻笑道:“还,还如何?冉儿,莫气了。可好?”

平阳冷冷笑了下,轻嗤道:“雷一阵,雨一阵。我懒得理你这疯子,狠起来,要人命。好起来,甜话箩筐都装不下。虚伪…今日的事情,我会记着。至于寿安姑姑送来的人,我原是想明日就打发遣散的,如今,哼!你不信我,我索性…”

祁暮清黑眸黯了黯,勾了勾唇,回道:“嗯,这事我的不对。先前是气糊涂了,不然,也不会轻易上了外人的当。以后,离你那所谓的姑姑远些。

你这妮儿,就算给你十个胆儿,也不敢蓄养那些脏玩意。我不该来责难你,而该直接解决了外面的那些麻烦。这次便罢了,若再有的,那些脏玩意,我会一并剁碎了喂野狗!!”

“…”

“冉儿,先莫提这些,你可知道陛下的身体…就在这几日了。我看这阵子,你还是搬回宫里去住妥当些。”

“祁暮清,你胡说甚么?若是这般,我早就该知道,又何须你…”

“我说的实话,不信,你可以问问你身边的丫鬟侍监。”

“…你的意思:他们一直瞒着我一个人,你们其他人早就知道了。”

“不然,也不会有人敢明目张胆地给嫡公主送那些脏玩意吧。”

“祁暮清,你到底想说甚么?”

“新皇一旦登基,你就不再是最尊贵的嫡公主。以后的地位处境,你当真没想过?”

“这是我的事情,无需你来管。总之,你别想我嫁给你。”

“呵呵,我只要保证:今生你是我的就够了。其他,都不重要了。”

“…”

平阳给堵的个面红耳赤,银牙暗咬了好会儿,扭身轻唾了口,不愿再理。想到父皇的事情,一把推开祁暮清,冷着脸,整了整内衫衣裙,披上外衫,趿着鞋,推开门,唤来怜烟,直接去了西偏厅。

祁暮清瞧到也不恼,一脸浅笑着看着她开门离开。待内室门掩上的那一刻,祁暮清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思及下午那迅速蔓延的那些闲言碎语,眸光黯沉了下来,哼!居然敢算计到他的头上,最好别让他查出背后谁捣得鬼?

西偏厅内间,平阳冷着俏颜,慢慢落了坐,抬眼直直地看向怜烟,注视了许久,陡地一挥袖扫落了案上的杯盏,眼眶微红,强忍着心中的酸楚,轻叱道:“怜烟,你可知罪?”

怜烟当即懵住,有些茫然无措,但在瞧到公主眼里的泪光时,顿时明白了过来,咬了咬唇,伏身跪地回道:“奴婢知罪,可…明明,公主是哪里得知的?呃…是他,可,奴婢们是怕公主伤心,才…不,终是奴婢的错,奴婢罪该万死,请公主责罚。”

祁暮清说的话居然是真的,平阳甚是恼火,狠拍了下桌案,怒道:“若那人说,你是不是继续想瞒着我,直到…哼!你好大的胆子…”

怜烟脸色一白,眼眶红了红,轻咬了下丹唇,话在喉里转了转,终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