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的小厮“修林”,应一声后就小跑着出了亭子,划船离开。亭中其他观望的陆老夫人等人,在陆昀气场碾压下,她们都各自观戏,神色百变,却谨慎无比地不肯开口发表意见。

范清辰脸色难看:“何必这般麻烦?我是谁,罗妹妹难道不能证明?”

罗令妤何等上道,立刻道:“我年少无知,我自己尚糊涂着。我的证明不算数,听三表哥做主!”

范清辰:“”

范清辰目一寒,唇角轻微扯动,盯着这位陆三郎的眼神,已如冰刺般。陆昀在给他下马威,与他显示自己在建业的权利有多大。京兆尹的手中资料讯息,说调便调。还有罗令妤那般支持陆三郎陆三郎洒然而坐,就算眼睛瞎了,那心也没瞎。

好。

有手段。

范清辰却不信陆昀只有这招来拖时间:“还有呢?我自是南阳范氏四郎,三郎证明了我是真的后,就会让我带罗妹妹离开了吧?”

陆昀:“婚书也要证明真假。”

他淡声:“就算你真是南阳范氏家中的四郎,那婚书也不一定是真的。毕竟南阳离建业这般远,中途任何人撒谎或发生任何意外,建业这边皆是不知的。要确认罗表妹的安全,让陆家放她离开,我还得看婚书是不是真的。”

范清辰顿片刻,明白了。

无论如何,看起来今天他是带不走罗令妤了。

范清辰转攻陆老夫人:“老夫人,我自然与罗妹妹有婚约。若是假的,罗妹妹岂不一开始就反驳我了?”

陆老夫人心中其实巴不得罗令妤赶紧离开他们家,陆三郎这要留下罗令妤的架势,本就让她不喜了。范郎一开口,陆老夫人就沉吟:“郎君说得有理”

不料她那孙儿当即道:“罗表妹不反抗,除了有范郎并未撒谎的可能,还有范郎威胁罗表妹的可能。罗表妹若是受了胁迫,我们难道不替罗表妹做主么?表小姐好端端地住到我们家,就算走,也得全须全尾地离开。”

陆老夫人艰难的:“三郎说的也有道理”

范清辰冷笑:“婚书我即刻可以拿出来。我初来建业,连家宅都未买好,如何就有时间威胁罗妹妹?”

陆老夫人:“唔,有道理”

陆三郎:“你家宅都未定,就要罗表妹与你走,可见心中果然另有打算。我更不能放心罗表妹跟你走了。”

陆老夫人:“”

左看看,右看看,陆老夫人已经看出这两位郎君剑拔弩张的气氛了。她胸口发滞,盯着陆昀那被白纱覆着眼的俊逸面孔看。先前陆昀为罗令妤烫伤眼睛,她以为陆昀对罗令妤有情。然那只是猜测,陆老夫人不能肯定。但现在,陆老夫人肯定了——以她这个孙儿的懒怠,他轻易是不会招惹上年轻女孩子的事的。

陆昀怕麻烦,怕牵扯不清,怕被女郎扯住走不脱而他却对罗令妤的事这么上心!

陆老夫人脸色变得很难看。

陆昀和范清辰仍然你一言我一语地交锋,陆昀神情始终平淡、巍峨,范清辰面色却越来越差,眼中阴森寒气几乎藏不住。他冷漠的眼盯着陆昀,杀气顿起。然这是陆家,陆三郎就算是瞎子,也是一个稳稳坐在自己院子里的瞎子范清辰忍怒:“你我如何说全然不作数。只需找罗妹妹一一对峙便是。我与罗妹妹相识四载,罗妹妹若是当场说出我不是你认识的范氏四郎,我当即走人。”

罗令妤艰难的吞了吞口水:“”

她一开始就落了下风,若她一开始就不承认自己认识这个人,不承认什么婚书,那可以抵赖到底。然她最初没否认,现在再怎么否认,都像是假的一样。陆三郎为了她,是面子也不要了,一口气咬定人是假的。不过是拖时间。

拖时间的这种方式陆昀能用,她却用不了

罗令妤面色雪白。

陆老夫人等人复杂的眼神、范清辰威胁的看过来的目光、陆昀侧过来的脸,全都看向罗令妤。罗令妤硬着头皮,顶着压力,走上前,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她唇颤着,费劲地开口:“我”

女郎妙盈盈的目光,求助般的望向陆三郎。

陆三郎不动声色,置于膝上的指节轻轻屈了一下。

罗令妤一顿,脑中灵光一现。她一边慢悠悠地开口要证明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偏向的事,一边揉着额头,步伐趔趄。女郎面色苍如雪,才吐出一个字,便嘤咛一声,跌撞地倒了地,晕了过去。

而离她最近的陆三郎,一刻不停,扬袖起身。眼睛不便,他却准确地将倒在地上的女郎抱到了怀里,语气关切焦急:“表妹!表妹?你怎样了祖母,表妹似中暑了。”

陆老夫人和范清辰等人,齐齐窒息:“”

神一般的中暑。

这出戏,却是无论如何也要唱下去的。罗令妤奄奄一息地晕倒在郎君怀中,陆三郎尽职地扮演一个关爱表妹的表哥,一众女眷吩咐人去请疾医,也围住了昏迷不醒的罗令妤。

范清辰被排他在外。

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六月天,他目赤如火,心寒似冰。他明明能看出一切粗陋的演戏痕迹,但他根本打断不了这出戏。望着人中那位郎君清隽似玉的侧脸,范清辰眯眸,冷笑:陆三郎呵,看来表妹这次找上的靠山,不简单啊。

然那又怎样?

一切不过是拖时间。他倒要看看这两人能拖成什么样子来。

陆昀抱罗令妤回到了“雪溯院”,关怀的人走完了,罗令妤以“中暑”为借口,能够留在陆家。当疾医等出去后,屋中静了下来,床榻上气息微弱的女郎悄悄睁开一只眼她看到了静坐床边的陆昀。

陆昀幽静坐着,面容明秀,因眼蒙着让人看不到他的神色,无法判断他在想什么。

罗令妤小心望他。

他耳朵一动,侧脸看过来,凉声嘲讽道:“人已经走了。”

罗令妤用锦被盖住口鼻,小声:“多谢雪臣哥哥帮我。”

陆三郎:“帮你熬过今天,帮你熬不过一辈子。你与人有婚约,还让那人追到了建业。我却是最后才知道。”

罗令妤听出他语气的不友好。

她很委屈:“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来了啊雪臣哥哥,你不管我了么?那我怎么办?”

她叫一声“雪臣哥哥”,陆昀的脸色稍微好了一些。方才他明面上与范清辰对峙,心中全力忍着暴怒和狼狈。他从未为女子争到这个程度,他从不用被人逼到需要靠口舌诡辩来赢的地步罗令妤!

陆昀伸手,在她脸上狠狠掐了一把。

罗令妤眼泪迸出,敢怒不敢言,只好忍着,委屈无比:“雪臣哥哥,要不我继续装病好了,等你想出办法。你会想出办法的吧”

陆昀嗤声:“我为何要帮你?”

罗令妤一滞。

陆昀此人装清高装久了,她若是用“你爱慕我”为借口,他必嗤之以鼻,掉头就走,绝不承认。

她望陆昀半晌,低下眼睛,慢慢从床榻上坐起。她慢腾腾地挪向他,迟疑一下,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他仍然玉山一般动也不动,罗令妤心里尴尬又懊恼,然比起范清辰的威胁,陆昀只是让她尴尬,已经非常好了罗令妤搂着他脖颈,想撒撒娇,可她心中又不愿在他面前低他一头。

她婉婉道:“求你了”

陆昀侧过脸面向她,鼻梁贴上她娇艳的唇。他忽而轻笑:“就这么求?你会求人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又被他笑,罗令妤心口发颤,搂他脖颈的手指僵硬。她心中恼,想我又不是女妓,我怎么知道该怎么讨好你这么难说话的人?

郎君坐姿如常,气息却与她相拂。既高贵,又轻浮。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同时存于一人身上,如罂粟般惹人堕落。罗令妤手指拂在他眼睛上的白纱上,不禁问:“你眼睛好些了么,还不能拆纱布么?”

许是她语气太温柔,抚着他面孔的手指又清凉。气氛如此好,陆昀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与她缠绵着呼吸答她:“快好了”

他脸色又忽然一变,阴阳怪气般地问:“你不会也这样求过你那未婚夫君吧?也这样与他说过话?”

罗令妤:“”

她道:“哪用我求人?一贯是他来求我跟他玩。陆雪臣,我身边的追慕者多的是,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般?”

陆昀冷淡:“廉价的追慕者毫无意义。”

罗令妤心中骂他一声,想我明天就要昭告天下,让建业追你的女郎们看看,你是如何看待她们的。竟说人“廉价”!

陆昀又突然问:“你未婚夫君叫范清辰,我字‘雪臣’,你待我不同,是否因同一个‘臣’字?”

罗令妤:“”

目瞪口呆。

她都没发现的东西,却被陆昀问出来。罗令妤一时觉得可笑,她认识陆昀的时候,她根本不知道他字“雪臣”。她到哪里去寻陆昀和范清辰的相似处去?而且那人也不叫‘臣’,人家分明是‘辰’。

陆昀再道:“待我卸了纱布,我定要看看你的未婚夫君是何等人物,和我是否相似”

罗令妤胆大包天地推他一把,恼而嗔:“你有完没完呀?都说了我不喜欢他了!明明不待见他,你还非一口一个‘未婚夫君’。你说‘他’不行么?你不提‘未婚夫君’这几个字会死啊?”

受不了他!

明明不喜范清辰,还总要跟她提这个人。她不提他就提,不断地说陆昀这醋吃的,范围实在太广。

罗令妤真的用“中暑”这个借口,整日不敢出门,就待在屋子里装病。范清辰登了陆家门几次,他上门一次,罗令妤病得厉害一次,跟被他克了似的。范清辰心知肚明,恼恨至极,却也冷笑想看陆家难道还能拖着罗令妤一辈子。

这些事,偶尔回到家里喝口茶吃口饭的陆二郎陆显也听说了。陆显反应却并不大,只是想起来般“哦”了一声。因他做的那个梦,隐约记得罗令妤好像也有个南阳来的旧识。模糊的也似有“未婚夫君”这个人然而这人并未掀起什么浪花。至少梦中陆二郎知道的时候,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陆二郎这几日努力回忆自己的梦,记起了六月十九这日,是罗令妤向衡阳王投诚的日子。从这一日开始,衡阳王才光明正大般的,罩着罗表妹,认定了她为王妃。

梦中时间线与现实中的时间线分开又聚起,梦中这个时候,如果陆昀不曾和罗表妹和好,二人还在争吵,那衡阳王确实有机可乘。

陆二郎想保证的,只是掐断衡阳王这条线,确保六月十九那一日,罗表妹不会去见衡阳王。

家中事情只是听了一听,知道陆昀帮罗表妹说话后,陆二郎去看了罗令妤一次,就再未去。他有更重要的事,他急于想知道梦里老皇帝的“丹毒”,会不会是个圈套。

将衡阳王送去宫中的几个道士换下来,陆显在家中待的时间不长。一要忙着办公,二要忙着审问这几个道士。

这一日的黄昏后,天阴冷,几丝雨飘在天幕下。陆夫人的念叨不管用,陆显得仆从告知事情似有了进展,便撑伞驱车,前往城郊。陆显将那几个道士藏在山里,逼问了几日,今日那几人松口,陆显自然要第一时间知道真相。

到山中,过树林,来到一间茅草屋。在屋外收了伞,天边闷雷轰了几下,陆显撩了撩衣摆上沾着的水,开门进去。屋中只有一盏灯烛,陆显坐下,看对面被绑着的几个道士身上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几个道士躺在地上,低弱喘着气。

几日来,自知道这几个道士有问题,这还是陆显第一个过来见人。

陆显:“如何?说出来,我保你们余生活着。”

道士中人断断续续地喘着气:“说、我们说衡阳王并不曾要求我们投毒他就是让我们与宫里的其他道士争宠,让陛下最喜欢我们。”

“对、对!是这样!陛下喜欢道士,衡阳王就是让我们多炼丹。”

陆显打断:“他亲口说让你们多炼丹给陛下吃?”

古往今来,皇帝陛下者求仙者甚多,却从未听过有一人得道。他们这类家学渊博的上流士族郎君,读多了书,更是知道那道士不过糊弄人。所谓的丹药,不知炼出的是什么。陛下不信侍医,却信道士。胡乱吃药下,一命呜呼并不意外。

而这个“丹药”,就是衡阳王要的

陆显语气微急,再次确认:“他真的说让你们多炼丹,多劝陛下吃,是不是?”

几个道士头昏昏沉沉,听得模模糊糊,他们哼唧中,没有人回答陆二郎。陆显望着,旁边一卫士手里的鞭甩出去,打在几人身上。陆显闭眼,有些不忍看,不愿听。他明明一个清雅郎君,却要听这些卫士魁梧的身形映在墙上,挥鞭狰狞:“郎君问你们的话没听懂是不是?回答我们郎君!”

“回我们郎君的话——”

轰——

天边闷雷再响,叮咣霹雳间,暴雨划拉掠过天际,浇灌而下。大雨声震,茅屋中道士们的惨叫声高低起伏。山中大雨,雷电交映,气氛实在沉闷。陆二郎有些不自在,止了卫士的鞭打:“罢了,让他们好好回话就是,不要打了”

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回话?几个小人物,他们能知道什么大秘密。陆二郎想知道,直接问我,不是更方便么?”

舍中几个陪着陆二郎的卫士们一惊,刷刷刷,连续抽剑。陆显猛然起身,转身去看。见门“啪”的从外,被人一脚踹倒,带着一身寒气与雨水,少年衡阳王踩门而入。

飞电绝光在天,雨似矛戈纵横。电光下,茅屋外站着的一排排卫士,形成一种逼仄而凛然的压迫感。他们最前方,便是持着剑,一步步走进屋子的衡阳王刘慕。刘慕手中剑指前,陆显白着脸向后退。

陆显:“你做什么?你敢!”

刘慕:“谁让你发现了这桩秘密呢我也不想对上陆家,但是陆二郎,你好奇心太甚了。看到不对劲,转头走了就好。为何,要让我看到呢?”

第66章

大雨下,少年衡阳王刘慕手中的剑一点点上前,天上雷电霹雳而下,映着少年苍白俊俏、却又神色坚定的面孔。

其实些许不愿吧。

并不愿造下杀孽。陆二郎是个简单的文弱书生,虽然总缠着自己推销他那表妹,但也没做过什么惹人厌恶之事。顶多觉得他烦。但是人烦不是错。当知道兄长要害自己,当满天下都像是敌对的时候,等在巷口的那个陆二郎留下的仆从,安抚着刘慕的心。仆从手中的那个灯笼,让刘慕暴戾的心性变得平稳,让他能好好地回到府上。回到府上,自行舔舐伤口,最后再决定怎么应对想杀自己的皇兄。

某种层面来说,刘慕甚至感谢陆显。然而、然而茅屋被刘慕的人马包围,破门而入,刘慕手中剑平直向前,陆显脸色苍白地往后退。陆显焦急解释:“你误会了!我只是想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样但你要做的事其实我并不在意!”

他只是想知道刘慕和罗表妹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只有知道了,才能去挽救。梦中罗表妹是可怜的,刘慕却也不得意。没有谁得到最好的结果。他那个梦以他的视觉所见,梦到底是梦,浑浑噩噩的,很多地方都看得模糊。他必须在现实中查探,他才能

但是他的话,在刘慕耳中听来,如诡辩一般。少年弯了下唇,嘲讽的:“都到了这一步,何以仍不敢说话?我欲弑君,在陆二郎看来大逆不道吧?”

陆显:“我知道其中定有误会,定有缘故,你不是那般人”若衡阳王真是心狠手辣之人,他这么多次得罪刘慕,刘慕不会只是嫌他烦。若衡阳王是心狠手辣之人,当他以为陈王刺杀他,他的反应不会仅仅是在朝政上针对陈王

自己唯一信赖的皇兄,从来关爱他照顾他的皇兄,一切力量来源的皇兄,和普通的和他争帝位的皇室子弟,是不一样的。

刘慕很悲哀,如果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哥哥想杀他,他的母亲还是帮凶,他能信谁呢?

盯着陆显诚恳的眼睛,看他迫不及待地解释,少年刘慕再次漫不经心:“你说什么我都不信,我现今谁也不信了你真是太多管闲事,那日到我府上见到那几个道士,虽然心起疑问,但你不要多管,你是陆家二郎,我就当你不知道,我又能拿你怎么办?你偏偏要弄清楚其中缘故,那么即便你是陆家二郎,我也不得不对你下手了,哪怕与陆家为敌呢”

陆显目子猛一缩——与陆家为敌!

他瞬间想到他梦中三弟去后,陆家的震怒。那时候陆家认定天子是陆三郎事件背后的推手,陆家与天子反目。建业的名门们联起手来与新任天子对抗。双方势力皆未达到顶级,双方皆不愿放开手中权力。正是这样的内耗,耽误了国家大事,让南国陷入北国军队包围

难道梦里的陆三郎出事,现实中因他的几次小改变,变成了他出事?

刘慕注定要和世家决裂?!

陆显心发沉,刘慕手中的剑已经指上他胸口,冰凉刺骨。他不完全替自己的安危担忧,他还在努力劝:“你不能杀我!我是陆家嫡系子弟,我死了,和普通陆家子弟死了的结果是不一样的。你瞒得再好,世上也不会有不漏风的墙,陆家一定会知道的。你会被千夫所指,被世家视为敌人。你的前程就此毁”

刘慕眸子一眯,听他说什么“世家”,心里更认定这个人不能留了。

刘慕:“抱歉啊,知道了我这么大秘密的人,要么永远留我身边安我心,要么我送他去死一个陆家郎君留我身边我是不放心的,我也不可能和你们世家站到同一个利益面去。陆二郎,你是个好人,但我还是要杀你。”

他硬下心肠,低下眼,不去看陆二郎恳求的眼神,不去听他辩解的话。他当陆二郎是敌人,心里略微的不忍下,手中剑却握得极稳。话音一了,“刺”,剑锋划破郎君胸前的衣襟,向里刺去,鲜血迸出——

“哐!”

忽然,从旁撞来一个卫士,向刘慕往前刺的剑撞过来。这卫士是陆二郎陆显的人,衡阳王到来后,手下将陆二郎跟出来的卫士都擒拿而下。然卫士如何甘心自家郎君身死?今日之难,无论如何,他们这些卫士都躲不过去。陆二郎活着,会替他们抚慰他们的家人,以陆二郎的品性,家人定一生衣食无忧;陆二郎若是不在了,他们什么指望也看不到!

此卫士向刘慕手中的剑撞来,威武无比地撞开清瘦的陆二郎。刘慕一怔,抬目时看到一个黑影向自己扑来。他皱起眉,剑锋一转,本能沉腕下手,这个陡然扑来的卫士就死在了他手中。这个卫士临死前大吼:“保护郎君!”

屋中被擒的其他几个卫士也如此心态,见有人死了,他们纷纷挣开衡阳王手下的擒拿,反杀而起,一同扑将向胸口渗血的陆二郎陆显。几个卫士提起陆二郎,配合精妙,一人破窗而逃,其余人善后,与衡阳王追出来的手下大打出手。刘慕只一愣神的时候,几个卫士已经护着他们的郎君从窗口跳了出去。刘慕追出屋子,看到电光雨雾中,几道漆黑身影背着陆二郎往树林深处逃去。

刘慕:“追!”

“事已至此,一个也不能放过!”

陆显托大,世家郎君不在意皇权更迭的态度,让他没有谨慎行事,还得连累自己的身边人。他现在已知刘慕要杀自己,除了拼命的逃,别无二法。树林中就他和几个卫士,不断地躲,不停地跑,身后的追兵却数十上百。刘慕根本不可能让他离开,让他暴露今晚的事。

陆显在逃跑中,手捂着胸前伤口。血汩汩流出,他大脑混沌,想办法逃生之余,不自觉地想到他的梦——

他尚如此,罗令妤又该如何?